归弄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嗤笑一声后摇了摇头继续洗菜。
灶房里一片静谧,只有油锅滋滋作响的声音。两人难得如此平和地相处,配合起来竟格外默契。归弄站在一旁切着配菜,偶尔抬眼看向江长逸熟练翻炒的动作,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归弄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厨房显得格外清晰。
江长逸翻炒着锅里的青菜,头也不抬:“不啊,大多在外面吃。我一个人居无定所,做饭太麻烦。”
归弄知道江长逸有“收藏”癖好,行踪不定实属常态,便又问道:“那你原本打算下一步去哪儿?”
江长逸歪过头,丢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我这不是被你抓了个正着么?还得给你打工,能跑到哪儿去?”
“如果我没抓到你呢?”归弄追问。
江长逸手中动作顿了顿,思考片刻:“大概……会往东走吧,去滘海。”
归弄顿了一下,刀尖在砧板上轻轻一点,“为什么想去那?”
江长逸其实也说不上来。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去哪全凭一时兴起。但既然归弄问了,他还是勉强找了个理由:“听说滘海那边挺神秘的。”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敷衍,便又补了一句:“据说还有人鱼呢——说起这个,你之前说要拍卖的那具人鱼骸骨,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至今还对归弄设计抓他那次放出的消息耿耿于怀。那晚归弄布下天罗地网,他像条泥鳅似的在侍卫中间周旋,最后还是被萧阳逮个正着。可人鱼骸骨,他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归弄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很想看?”
江长逸顿时睁大眼睛:“我去!还真有啊?”
“百年前的典籍中有记载,”归弄语气平静,“你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这模糊的回答让江长逸抓狂:“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那只大丑鸟你都拿出来展示,怎么就不舍得让我看看鱼呢……”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用那只炽金火鸟讽刺归弄审美差,而对方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怎么不说了?”归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安的模样。
“没……”江长逸努力想着怎么找补。
却听归弄轻声道:“我也觉得它很丑。”
江长逸一愣:“什么?”
“生时受万千敬仰,如今死了,却被我做成标本,摆起来供万人玩赏,不是很可笑吗?”归弄说完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嘲笑,又似乎藏着别的什么情绪。
江长逸打了个寒颤,默默拿了个盘子将炒好的青菜盛了进去。灶房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只剩下油锅余温发出的细微声响。
第13章 好好款待
一碟翠蔬,还有嫩黄的炒蛋,醇厚的蒸肉,再配上一碗温润的豆羹,色香味俱佳,令人食欲大动。
洛青匀早已馋得不行,毫不客气夹起筷子就瞄准了那块油亮亮的蒸肉。谁知,“啪”一声脆响,另一双筷子精准地将他的肉打落回原处。
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施珈捏着筷子,眼神冷飕飕的:“我师傅做的菜,轮得到你第一个动筷?”
洛青匀理亏,一口气憋在胸口,却只能硬生生挤出个字,“……行。”
江长逸瞧了一眼施珈那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弯着唇入座,“不必客气,快尝尝本大厨的手艺。”
归弄安静地坐到江长逸对面,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虽不如饭楼中那般精致,却透着一股温馨的锅气。他夹了一筷炒蛋,调料恰到好处,不由点头:“手艺不错。”
难得听到归弄说句中听的话,江长逸筷子转了个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可不,这手艺还是我偷遍南北的时候顺道学的。”
洛青匀也来了兴致,正要伸筷去尝那盘金黄诱人的炒蛋,可筷子刚碰到蛋边,就又被施珈半途截走。他愣了一瞬,只见对方面无表情地将鸡蛋送进自己嘴里,咀嚼之余还不忘夸道:“师傅做的饭真是好吃,在凉州时都没做给我吃过。” 施珈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真是便宜你们了。
洛青匀咬了咬后槽牙,强压火气转向那碟青菜。可筷子才刚夹起菜叶,熟悉的力道猛地一夺,菜叶转眼就进了施珈的碗里,对方还一副“我只是正常吃饭”的坦然模样。洛青匀简直要被气笑,这小孩是专门来跟他作对的吧?
他不信邪,转而拿起汤勺,正要盛豆羹,施珈的手也同时握上了勺柄。
两人目光相撞,谁也不让。施珈先开口,语气理直气壮:“我也要吃。”
洛青匀这回可不打算让步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就是存心找茬。“先来后到懂不懂?”
施珈毫不退让,冷笑回怼:“尊老爱幼懂不懂?”
两人手下暗自较劲,勺子在汤盅里微微晃动,羹汤漾起一圈圈涟漪。
归弄仍旧斯文地吃着饭,仿佛身边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江长逸塞进一口肉,眼睛亮晶晶地来回扫视,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表情。
洛青匀忽然笑了,手上力道一松:“行,尊老爱幼是吧?那我就让让你这小屁孩。”
他撤力太突然,施珈一时没反应过来,勺子因单边用力猛地一歪——
“啪!”
汤碗应声摔碎在地,豆羹四溅,每个人的衣摆和鞋面都未能幸免。
空气骤然寂静。
江长逸:“……”
他实在想不通这俩人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
归弄低头注视衣摆上溅开的污渍,缓缓抬起眼,“狗都没有你俩这么护食。”
被比喻成狗的两人:“……”
施珈率先跳起来,指着洛青匀:“姓洛的!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让你还有错了?自己手不稳怪谁?”洛青匀抱臂反击,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
施珈立马扭头想向师傅求助,却见江长逸“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上笑得让人发毛:“你俩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嫌我做饭太轻松?”
施珈一个激灵,“我、我这就去拿扫帚!”话音未落人已溜出几步远。
洛青匀还没笑出声,就感觉两道冰冷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
“……我也去帮忙。”他赶紧起身,追着施珈的方向落荒而逃。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最后的碗也是施珈和洛青匀拿去洗的。
午后阳光温暖,江长逸有些昏昏欲睡,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归弄看着他慵懒的样子,问道:“昨晚没睡好?”
江长逸双手撑着脸点头。确实没睡好——施珈睡觉不老实,老把自己踢醒,今天一早又忙着给他置办衣物,回来还做了这么一桌饭菜。
“他是施家的那位小少爷?”归弄忽然问道。
江长逸精神了几分,“你怎么知道?你认得他?”
归弄微微一笑,“刚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江长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没好气地瞪了归弄一眼。
“他怎会从凉州跑到你这儿来?”
江长逸垂下眼,含糊其辞:“想我这个师傅了呗。”
不知归弄信没信,江长逸偷偷抬眼望去,正好对上归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江长逸也不躲避,也没心虚的神色,坦然对望,诡异的气氛蔓延。
直到灶房处传来碗碟摔碎的清脆声响。
江长逸皱着眉朝那边望去,隐约还能听见压低的争执和手忙脚乱的动静。他揉了揉眉心,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果然就不该对那两人抱有期待。让他们洗碗,怕是能把整个厨房的碗碟都砸个干净。
对面的归弄似乎也坐不住了,起身整理了下衣袖,对着江长逸淡淡开口:“记得东西。”他说的是江长逸需从司马家取回的重要物件。
说完他便迈步欲走,江长逸又望了望灶房的方向,出声问道:“你不等洛青匀了?”
归弄脚步未停,只淡淡抛下一句:“等他把你厨房拆了么?”
江长逸被噎得无话可说,“……行,那阁主您慢走。”
归弄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外,灶房那边的动静却骤然变大。
江长逸额角青筋跳了跳,强忍着脾气,大步流星往灶房走去。他倒要看看,洗个碗怎么能洗出拆房子的架势。
刚一推门,“哗啦——”一声,迎面泼来一盆混合着泡沫的洗碗水,精准地浇了他一头一脸。
江长逸僵硬地站在原地,水珠顺着他黑沉的脸色滴滴答答往下掉。他勉强睁开眼,就看到整个灶房如同被洪水淹过——地上、桌台上全是水渍和泡沫,几片烂菜叶黏答答地粘在墙角,还有几个摔碎的瓷盘残骸散落四处,堪称惨烈现场。
罪魁祸之一施珈顶着一脑袋泡沫,头发上还插了根翠绿的菜叶,蔫头耷脑地挂着。另一个祸首洛青匀情况稍好,但前襟也湿了一大片,手上还滑稽地抓着一块抹布。
洛青匀干笑两声,悄悄往门口挪:“那什么……碗洗好了,多谢款待,我先走一步……”
他刚溜到门前,江长逸“嘭”地一声把门拍上,直接断了后路。
江长逸慢条斯理地按了按拳头,骨节咔哒作响,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和善”的微笑。
洛青匀弱弱地挣扎:“……归弄真的还在等我……”
江长逸眯起眼睛,笑容愈发“温柔”:“他早就走了。没关系,我现在——有空好好‘招待’你俩了。”
霎时间,灶房里噼里啪啦响作一团,中间夹杂着阵阵哀嚎和求饶,热闹得宛如杀猪现场,久久回荡在整个院落上空。
第14章 自然是死了
鼎瑞府朱门大敞,锦帷迎风。这一日正是府中千金司马晴的芳辰,府邸内外皆装点得富丽堂皇,处处透着喜庆。
门前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礼担如流水般源源不断送入府中。石阶两侧垂着金丝流苏,随风轻摇,映衬得来宾锦衣华服上的绣纹愈发璀璨夺目。
一列女乐捧着笙箫琴瑟款款而入,丫鬟们手捧红漆礼单步履轻盈、穿梭不绝,眉眼间都带着几分节日的喜气。
大堂之内,司马懿仁端坐正位,各位贵宾分坐两侧。丝竹声悠悠响起,一派祥和。丫鬟们如游鱼般依次而入,将一道道珍馐美馔轻摆上桌,随后安静侍立于后方。
席间,宾客们纷纷含笑恭维。“司马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行事更是周到得体,今日恰逢十八芳辰,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啊!”
另一宾客随即附和:“正是,这些年她为司马家处理内外事务,井井有条,这般胆识才干,也多亏了司马宗主的悉心栽培……”
司马懿仁捻须大笑,语气却故作谦逊:“诸位过誉了,小女这些微末本事,还上不得台面。”
此时一位坐在下首的宾客笑着插话:“既已成年,不知懿仁可曾为她物色佳婿?”
司马懿仁摆手笑道:“我倒不曾有此念头,一切但凭晴儿自己喜欢。”
“哦?莫非司马小姐心中已有人选?”又有人笑问。
司马懿仁目光徐徐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了归弄身上,笑意颇深。
而归弄只端坐席间,手执茶盏,神色淡然,仿佛并未察觉这意味深长的注视。
一位尖嘴猴腮、被称为“陈主”的宾客眼珠一转,半开玩笑地开口:“莫非是归阁主?哎呀,可惜归阁主向来不近女色、不理会风月,也不知阁下对此有何想法?”
“若真能成就这段良缘,倒也不失为一桩佳话啊!”旁人随之起哄。
归弄冷冷瞥去一眼,唇角虽扬,眼中却无笑意:“我倒不知,陈主何时偏爱管起别人的私事来了?”
陈巡顿时脸色一僵,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司马懿仁则呵呵笑着打圆场:“晴儿这孩子……性子执拗,认准了谁便再不回头,连我也劝不动。”
归弄听后并未接话,连眼风都未扫过去,俨然懒得理会司马懿仁那副故作慈父的嘴脸。
此时另一位客人疑惑道:“咦,筵席已开了好些时候,怎还不见司马小姐出席?”
司马懿仁故作叹息,摇头道:“实在抱歉,近日家中出了些小事,晴儿恐怕还在处理后续,一时抽不开身。”
“是何要事,连自己的生辰宴都耽搁了?”
司马懿仁顺势说道:“也不算大事,就是家中前几日进了个小贼,来历蹊跷,晴儿正亲自调查。”他说着,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向归弄,“说来也巧,不久前,不也有贼人偷了归阁主东西么?”
归弄终于抬眼,唇角轻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像这种不老实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宗主应当了解我,也清楚我的处事手段。”
司马懿仁脸色微微一沉。归弄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
“自然是死了。”归弄又淡淡开口,目光如刃,直直看向司马懿仁,“您说,我这么做对么,宗主?”
司马懿仁一时语塞,席间气氛骤冷。
宾客们面面相觑,连忙有人举杯打圆场:“哎,今日芳诞喜庆,何必谈这些?来来来,既然小姐未到,这一杯先敬宗主!”
众人纷纷应和,觥筹交错间,丝竹再起,方才的紧张气氛才渐渐掩了下去。
地牢里,江长逸靠坐在墙角,指尖捻着一根枯草百无聊赖地把玩。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咱们已经在这儿蹲了三天了,再待下去我都要长毛了。”
他三天前潜入司马府,故意暴露行踪后被关进这地牢。按照归弄给的消息,他要的那件东西就在地牢某处。
“你有身体吗就长毛?”江长逸漫不经心地在脑中回怼,目光扫过石墙上斑驳的水痕。这几日牢饭出人意料地不错,若不是身处囹圄,他都要怀疑归弄是找个借口让他来蹭饭的。
“虽然没有身体,但我有一个高级智能核心!”系统不服气地反驳。
江长逸嗤笑一声:“你们公司要是全是你这样的,迟早得破产。”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突然发出“咔哒”声响,一道刺目的光线顺着门缝泻入地牢。
看守们慌忙迎上前,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哎哟,少爷!这地方晦气,您怎么亲自来了?”
“滚开!我倒要看看,司马晴审了这么些天,到底审出了什么名堂!”
来人是司马詹——司马懿仁正室所出的嫡子,自幼被捧在手心,养出了一身跋扈之气。他一把推开拦路的看守,靴子踩在石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少爷,小姐特意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去……”看守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几乎吞进了肚子里。他们都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谁也不敢真拦。
江长逸在角落里动了动,在心里问道:“系统,来人是谁?” 系统迅速回应:“司马詹,司马懿仁最宠爱的儿子。性格暴戾,仗势欺人,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江长逸微微颔首,抬眼望向铁门方向。此时司马詹已经走到牢门前,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面色泛着油光,眼底浮着浓重的青黑,脚步虚浮,一身锦袍裹着微胖的身形,一看便是纵情声色、养尊处优之徒。
司马詹眯着眼睛打量墙角的身影,牢房里光线太暗,他看不真切,顿时不耐烦地喝道:“把门打开!本少爷倒要瞧瞧,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我们司马家的东西!”
看守的手微微发颤,钥匙串在手中哗啦作响,好不容易才找对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开启。
司马詹大摇大摆地走进阴暗的牢房。二话不说抬脚就朝着角落那个倚墙而坐的身影踹过去。
第15章 撒泡尿照照
江长逸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绷紧了神经,眼见那一脚袭来,他敏捷地侧身翻滚。归弄确实说过他行事要谨慎,但人都快打到他脸上了再不躲就不是他了。
司马詹一脚落空,力道使大了,肥胖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身后的守卫慌忙上前搀扶,这一托让司马詹脸上的肥肉剧烈颤动,显得格外滑稽。
“废物!”司马詹甩开守卫的手,怒火中烧。他原以为这个阶下囚会乖乖挨打,没想到竟敢躲闪。他恶狠狠地转头,正要发作,却在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愣住了。
一缕微光从牢房高窗斜射而入,恰好照亮少年半张脸庞。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面容:肌肤瓷白,五官精致如画,尤其那双眼,即使带着戒备也流转着说不出的风情。
守卫还在谄媚地帮腔:“少爷教训你是看得起你,还敢躲?”说着就要上前按住江长逸。
谁知司马詹突然反手一巴掌扇在守卫脸上,“多什么嘴?轮得到你说话?”
守卫被打得踉跄几步,脸上立刻浮现鲜红的掌印,忙不迭低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