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权鸢仍然不动,一直憋气,用坚毅的眼神望向何然,嘴却止不住地往下撇。
他还是没憋住,又大哭了出来,他用一只手臂捂着自己的双眼,仰头大喊道:“何然——我也喜欢你,呜啊啊啊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何然无奈地笑出了声,冲过去牵住他的手,拉他回去,“行啦,再哭眼睛就要肿了。”
“那我眼睛肿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喜欢!”
“我还想听…”
“我说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是猪我都喜欢!!!我喜欢你!顾!权!鸢!”
他们在晚秋相遇,在残冬相爱,在初春…
寒冬,天亮得晚些,待到海平面上晕染出一抹晨光,楚海和周知桉就已经洗漱好,来到海岸边。
周知桉耳朵上戴着楚海买的白色耳罩,脸色微红,既安静又兴奋。
二人席地而坐,等待日出。
“哥,我还是第一次和你一起看日出。”楚海紧靠在周知桉身边,依偎着他。
厚厚的外套似乎让楚海觉得自己和周知桉隔了一堵墙,可这些都是出门前,他自己给周知桉一层一层加的衣服,把他裹得圆鼓鼓的。
“我——也——是——”周知桉转头看向楚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每当楚海听见周知桉的声音时,心里都会泛起涟漪。
周知桉的音色很好听,和他的人一样,很温柔。
“出来了!”楚海喊道。
一会儿的功夫,发暗的天空里,橙红色的旭日悄悄爬起,晨光铺满海面,映射在二人的脸颊。
楚海憋着笑,摸着周知桉的脑袋,逗趣道:“哥,怎么感觉你佛光满面的。”
周知桉故作生气地拍开他的手,轻飘飘地一击,却能破开楚海的心房。
“我,以后,想,好好,练习,说话。”周知桉慢慢地说。
“哥,你已经很努力了…”
二人在海边待了快一个小时,散步,闲聊,触摸冰冷的海水,之后才打算回去。
“吱呀”一声,楚海推开了大门。
室内开着暖气,周知桉脱去身上厚重的棉服,和楚海一起准备早餐。
楼上的顾权鸢和何然此时仍在纠缠,浓郁的信息素贯穿天地,二人时不时就要喷些清新剂来阻隔。
“就不能让我睡够一个小时吗?”何然微睁双目,酸胀感袭满全身,抱怨道。
可顾权鸢的目光却炯炯有神。
直至快正午时,楚海沉不住气,上楼想去叫醒二人。
这次他没有直接闯进去,一墙之隔,昨夜顾权鸢和何然做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咚咚”地敲响房门,扬声道:“都中午了,还不起来啊?”。
“…”听里面没有回应,只能再敲上两下。
当楚海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房门时,门“咔嚓”两下打开了。
顾权鸢裸露着上半身,擦着湿发,神清气爽地看向楚海,“干嘛?”
“还干嘛?都中午了,赶紧下来商量中午吃什么。”
说完,便捂着鼻子下了楼。
顾权鸢手舞足蹈地走回浴室,何然正“安详”地躺在浴池里。
“我来帮你吧。”见何然清理得有些困难,顾权鸢想用外力介入。
“不用!你…你还是先把床单换了吧…”何然拒绝道。
因为二人都是Alpha,根本不用在意其他方面的障碍,顾权鸢也没想到何然会对自己袒露心扉,一切来得都那么突然。
顾权鸢换了床单,再进浴室,用浴巾包裹住何然的身体,一举抱起他。
“对不起。”顾权鸢有些愧疚,向何然道歉。
何然一时间说不出话,他还是第一次与人亲密“接触”。现在居然连顾权鸢抱着自己,他都能感觉到心跳加速。
顾权鸢把何然抱到床边,自然地亲吻他的额头,何然被吻得发蒙,总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现实。
顾权鸢试了试吹风机的温度,才将热风向何然的黑发上吹去。
“烫吗?”
“不烫。”
“小炸毛。”
此时,房间里只有吹风机的声音在作响,还有二人的…心跳声。
“上面两个!快下来!我快饿死了!”楚海嗷嗷地向楼上大喊,打破了房间里微妙的气氛。
“头发差不多干了,我们…下去吧。”何然强装镇定下床,撑起身子,寻找衣服。
浴巾掉落在地上,顾权鸢毫不避讳地扫视何然一丝不挂的背影。
何然穿好衣服转过身,捂着脖颈,悠悠问道:“脖子怎么办?”
“脖子?”顾权鸢愣神。
“就…”何然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顾权鸢站起身,搜罗起衣柜,又拿出之前那件高领毛衣。
“还是穿这件吧。”他边说边脱掉何然身上的衣服,就像昨晚一样。
何然身上全是若隐若现的痕迹,反观顾权鸢,只有肩膀处被何然咬出伤口。
“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嘴。”顾权鸢突然发起毒誓,面目狰狞,希望何然能相信自己。
可何然却不以为意,一两步地靠近顾权鸢,吻上他的唇瓣儿,坚定地说:“不用!”
顾权鸢被这不经意间的撩拨搞得心里七上八下,魂都快飘起来了。
痴痴地重复说:“好~好~不用~不用~”
二人下楼,一眼就看到瘫软在周知桉双腿上的楚海。
“你们小两口,终于舍得下来了啊…快饿死爸爸我了…”楚海用虚脱的语气表达自己的饿意。
“你是爸爸你咋不给我们准备饭啊?饿死你算了。”何然反驳道。
楚海委屈地寻求他哥的拥抱,“哥~我又被欺负了…”
四人开车出去吃饭,往返的路途中遇到一些特别的地方,何然都会叫他们下车拍照,保存旅途中美好的瞬间。
镜头一转。
“四个五,炸弹!”
“四个K,爆牌!”
“不要!”
“不,要。”
何然顺利扔出最后一张牌,“哟吼,我赢了!快贴快贴!”
转眼,除了何然,三人脸上都被贴满了纸条,仿佛婚嫁的头帘一般。
楚海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眼自己的牌,又看了看周知桉手里的牌,嘴里嘟囔着,“不可能啊,我到现在没看见过一个2出来,怎么会…”
最后,楚海把嫌疑锁定在了顾权鸢身上。
犀利的目光似是要穿透顾权鸢的心脏。
顾权鸢淡定握牌,一脸无所谓,“看我干嘛?”
“肯定是你!”楚海一把夺过顾权鸢手里的牌。
瞧了几秒,气愤地说:“我去,你都快有一斤2了你干嘛不炸何然!”
顾权鸢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去,是吗?哎哟,早知道我就炸他了!”
边说边假意苦恼扶额,透过指缝偷看何然,与他里应外合,心里快笑疯了。
二人的小动作被楚海看在眼里,实则“痛”在心里,这胳膊肘快偏到外婆桥了。
他又靠向周知桉,吐槽道:“哥,你看他俩怎么这样儿啊~”(一个一米八七的壮汉)
旅游结束后,顾权鸢和何然过上了甜蜜的二人世界。
他们去外面一起看电影,顾权鸢一定要给何然抓个小猫娃娃。
他们在林荫小路上漫步,即使寒风呼啸。
他们用摄像机一起记录日常生活。
他们在一望无际的马场赛马,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刻在了互相的心头上。
只不过骑马时,由于姿势不对,把何然的腰硌疼了几天,又要躺在家里休息。
顾母可不比顾权鸢少心疼何然多少,看他无聊,收拾卧室时,拿出了记录顾权鸢儿时到现在的相册,给何然解解闷儿。
“谢谢阿姨。”
“没事儿。”
“妈,你也不管管我的死活啊。”
“你爱死不死。”
一句冰冷的话语,一个尖锐的眼神,像利剑一样,霎那间,顾权鸢被顾母伤透了心。
“怎么这么歹毒啊~”
话音未落,顾母已经关门而去。
何然心里纳闷,看个相册能扯上死活?
他将信将疑地想要打开相册,却被顾权鸢双手“啪”地一声瞬间合上。
顾权鸢的眼神异常坚毅地紧盯何然。
“怎么了?”
“不许笑我…”
何然想起自己上次和顾权鸢谈到与木门亲密接触的对话,和现在简直如出一辙。
“哎呀,不笑。”何然推搡开顾权鸢的手,心里对相册竟多了一份儿期待。
从第一面开始,是顾权鸢刚出生的模样,何然觉得每个孩子刚出生时都长得一样,没什么可笑的…
后面是100天…再后面是…
“西瓜头?”
“不许笑我~”顾权鸢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坐在床边。
何然却发自肺腑地说:“很可爱啊!干嘛笑你?”
“真的吗?”顾权鸢的眼睛在发光。
“当然啊,干嘛骗你?”
“那亲一口!”
“嗯?”
顾权鸢在何然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亲了上来,何然也微微仰起头迎了上去。
“啾”的一声,顾权鸢就满足了。
何然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后翻页,实在无法不感叹顾权鸢从小到大独一份儿的样貌。五官好,骨相好,哪儿哪儿都好。
尤其是高中时期,不过高中时的照片很少,有一张是他手里捧着粉色花束,面无表情地站在颁奖台上,与校长合影。
“你这张怎么那么严肃啊?”
顾权鸢凑近看向何然手指着的那一张,挑了挑眉,玩笑道:“嗯…因为那时候还没遇到你吧…”
何然镇定自若,内心默默“切”了一声。
可在没遇到何然之前,顾权鸢确实是个孤僻、“面瘫”的高中生。
缓缓合上相册,顾权鸢的青春也跟着合上了一半,迎来下一个未知的篇章。
“我们是怎么相遇的?高中时候我们是一个班吗?”何然问。
“好奇吗?”
何然感觉顾权鸢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儿,想把他往沟里带。
可他确实好奇,于是真诚地点点头。
“我们一起回学校看看吧,翻墙进去。”
顾权鸢一心想重游故地,带他回以前的地方看看。何然也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相遇、相识,又…相爱,而且…
那本日记出现的地方,就在学校!
他们没有开车,一路牵手步行,到了学校的一处围墙。
从外看,围墙并不高,大概两米多些,学校建设得很青春,却被周围枯黄的树木衬得古板起来。
顾权鸢和何然纵身翻过围墙,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学楼,来到第二层。
突然,顾权鸢猛地站定。
“就是这里!”
何然一眼望去,一条长长的走廊,空空如也。
“我们在这条走廊认识的?”何然诧异道。
“对啊,当时你马不停蹄地从那头向我跑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呢。”
顾权鸢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当时相遇的场面,把何然听得疑惑起来。
他小声嘟囔着,“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顾权鸢又牵起他的手,去何然的班里瞧瞧。
教室的门是横向左右推拉式的,顾权鸢带着何然进去,坐上了他的位置。
何然的位置在窗边,外面是棵枯树,他想,夏日,绿荫繁茂,转头就有棵大树陪伴,一定很美好。
“好新的桌子啊…”这是何然的第二反应。
顾权鸢坐到何然旁边,仿佛二人还在这里上学,时间并没有抹去他们青涩的棱角,反倒是给他们润了色,越发青春。
“应该是换新了吧,以前没这么新。”顾权鸢解释道。
随后,他又开始天花乱坠地描述起他们高中时的日子,多么开心、多么伤心、多么紧张…
“伤心?”何然抽出了一个他好奇的词语。
“对啊,我看你天天和黎瑾夕一起回家,我快伤心死了。”顾权鸢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求取何然的安慰。
何然没想到顾权鸢还会因为黎瑾夕而吃醋,黎瑾夕是何然的朋友,毋庸置疑,可在何然心里,他们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下一秒,一个有趣的想法在何然头脑里萌生,既然教室翻新了,那基本就没什么可发现的了。
何然径直向“伤心的”顾权鸢伸出手心,“走吧!”
顾权鸢看着何然的手顿了一下,“这么快就回去吗?”
“不是——是和你一起去我家。”
“这么突然?”
“你不是因为我和黎瑾夕一起回家而伤心吗?干嘛?不想去?”何然试探起顾权鸢,他心里的小九九何然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顾权鸢被何然拿捏住,使劲点头,一直说“去”。
画面一转,何然家几个月尘封的房门被再次打开。
何然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开始思绪万千,想起之前顾权鸢提起的白上衣和蓝色牛仔裤,他也和顾权鸢提起此事,二人准备详细搜查一番。
第二次进来这里,目的不同,关注的地方也变得不同起来。何然竟然觉得,这里和他工作时居住的出租屋有些相像。
他好奇这副身体主人的过往,好奇他为何会和顾权鸢提起过自己居住的地方,更好奇那本日记,明明日记的主人是他,字迹却是自己的,难道…
“何然!过来看一下!”
顾权鸢的话切断了何然的思绪。
何然紧跟进去,眉头紧皱,“空的?”
何然卧室的衣柜竟然几乎是空的,衣服和裤子全没了,仅剩几身不同季节的蓝白校服。
掐去这个疑虑,何然紧接着在房间里寻找和他过往相关的物品。
他环视四周,视线忽的定格在书桌上的方格书架。
何然翻起了书,他让顾权鸢和他一起翻,找寻有字迹的页面以及类似日记的本子。
过了五分钟…
顾权鸢打开一本小说,翻动前后书页,突然嘴角带笑,调侃起何然,“你这前后字迹差也太大了吧,上课睡着了?”
何然抛开手中的书,凑到顾权鸢身前,拿过那本小说,边端详边漫不经心地说:“我都跟你说我是穿越过来的了…谁让你不信…”
他总想在不经意间提醒一下顾权鸢,自己是个穿越者,因为自己进入这副身体而阻断了原主人的意识。
也许他沉睡了,也许他死了,都有可能,何然这么想。
顾权鸢一时间联系不起来穿越和字迹的关系,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信!你说的我都信!”
在顾权鸢心里,不管是穿越还是不穿越,他都能感受到自始至终和自己相处的何然是一个人,无一例外。
二人之间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的缘分,细水长流,水到渠成。
顾权鸢所喜欢的何然,永远只有那一个。
二月末,假期结束,兼职告一段落,何然开始了新的学期。
顾权鸢所追踪的那辆救护车,每日游走于城市的各大旅馆、餐厅,漫无目的,行踪越来越向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发展。
可他们总三五成群,下车习惯性地勘探四周,让人不得不生疑虑。
橙发男子自从进了精神病院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很是安生。
今天,开学的第二周,社团又来了新任务——开摄影展。
这次展示成员作品的机会,是部长努力争取的,所以…
所以没有多余可用的展厅,只能动员所有成员一起打扫学校里已经废弃三个多月的画廊。
下课铃声飞驰而过,何然整理整理书包就径直去画廊集合。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形各色的身影,五花八门的信息素,在教学楼的大堂里聚集。
又是那一幕,人潮川流不息,何然却只能看见顾权鸢的身影,顾权鸢也只为何然驻足。
这就像是——“就算你身处人山人海,你也会想念人群外的一个人,那些人就像是…多余的,他们蒙蔽了你的视线,是无所谓的一群人”。
今夕不同往日,现在,每当顾权鸢出现在何然的视野里,他心里都会升起一股暖意,席卷他的心海,平淡而澎湃,无法言喻,无可抗拒。
“我不是说今天要去打扫画廊吗?你怎么还来等我?”何然一边慢步靠近顾权鸢,一边问去。
二人走在一起,顾权鸢用肩膀轻碰何然,直截了当地回应自己心里的答案,“当然是想见你啊~”
何然悸动着,瞥了眼四周,全是人。
他牵起顾权鸢的手,加快脚步,走了很久,直到四处无人,闷头就钻进顾权鸢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顾权鸢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心里激动地想,“主动的何然也太可爱了吧!像个小毛球~”
他一动也不敢动,四肢僵硬。
何然抱着顾权鸢,缓缓抬头,眉眼微皱,轻声低喃道:“你干嘛不抱我…”
顾权鸢快爆炸了,里里外外都被何然所说的话语燃烧起来。这是他脑海里期盼已久的画面,像高中那时一样,像他喜欢上何然之后的那几个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