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克雷薇!我不做人了!”
干掉前代仆人,叛逃壁炉之家,抛弃伤痕累累的人类躯体,妖怪混血梅因库恩,从现在开始!不做人了——
——做猫!
做人哪有做猫爽!
银灰色的大猫,捕捉猎物投喂流浪街头的魔术师兄妹。
“为什么啊!”
幼年的林尼看着眼前的死鸟手足无措。
“琳妮特,难道我们已经落魄到连猫都看不下去了吗!?”
“仔细想想,这种智力......那个,大猫先生,能不能再帮忙充当一下魔术的动物助手?”
“锵锵~谢礼是猫薄荷哦。”
银灰色的大猫,被那维莱特一次又一次地抓捕教育。
“沫芒宫禁止狩猎紫金渔鸥——阁下,我知道你听得明白。”
被送到兽医院。
“怎么毛下全是伤,尾巴还是断的......唉。”
被收养在沫芒宫。
“拥有思维能力的你,需要指引与教导——逃学禁止,撒娇也禁止。”
双爪轻踩公爵的胸膛,隔着银灰色绒毛,莱欧斯利看不穿半妖的本相。
“我曾经有个家人,长得和猫似的......哦,对,和你差不多。”
他摸着猫,回忆往昔。
“我其中的一个弟弟,他有着和你一样的黄金竖瞳,猫一样的耳朵和尾巴......奇特又美丽,所以就早早地离开了我们。”
是的,哥哥,就是因为这份奇特与美丽,我早早地被那对畜生卖掉,又被壁炉之家带走。
半妖在心里回答。
但大人们都忘记了。
除了灵巧的尾巴,那孩子也有漆黑尖长的指爪。
除了柔软的耳朵,那孩子也生了满口锋利獠牙。
所以,他们都永远地与世界告别,死在理应为受害者的怪物手中。
温驯亲人的大猫,与名扬天下的杀手,竟为一体!
往昔的罪恶被一一细数,命运将尖牙利爪,猫耳断尾的奇异青年,铐在了歌剧院的椅子上。
“枫丹,没有审判妖怪血脉的先例。”
那维莱特对半妖青年眼露痛惜。
“但很遗憾,作为最高审判官,我必须裁定——你的存在已严重危害了枫丹的秩序,行为触及到文明存续的底线,如果没有更多的减刑证据......我将判你——”
“等等!”
“不如大家一起看看地脉的影像?”
智慧的幼神从席间站出,微笑着拿出改良般的虚空装置。
“让我们一帧一帧地细数这半妖的前半生,然后向世界宣判。”
“他究竟是个罪无可恕的恶徒,还是这混沌人间的又一受害者?”
“让我们采访本世纪最可怕的罪犯……所以,猞猁先生,你都犯了些什么罪?”
[我?那可太多了。]
猫缓缓眨着眼睛。
[我在刺玫会大小姐面前,强行掳走她的父亲,将他捆上手术台医治,囚禁数日只为听她愤怒寻父的呐喊。]
[我,隐瞒杀手的身份,以兽的形态在大审判官的膝盖上哭了一次又一次,用泪水骗来他的怜爱。]
[我,拒了典狱长的捕,在他向我伸手时,吐出最伤人的拒绝,惹得他亲自出拳打我。]
[我去砸谕示机,将刀抵在芙卡洛斯的脖子上,因她曾漠视我的祈祷而满怀愤怒……呵,那是我一生中最伟大又最可悲的转折。]
[芙宁娜更不必多说,我顺她的小蛋糕给芙卡洛斯,还白吃她的罐头。]
“听起来危险性都不大呀,有没有祸国殃民的?”
[好吧,好吧……我摘了须弥大贤者的头,以武犯禁,自立为王,挟草神以令诸贤,这下可够?]
“……等等,啊?”
[还不够?好吧,那我动了六国的地脉,惹怒全提瓦特,让神和人联手来抓我入狱,这下可够?]
“啊?等等,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谁知道呢?反正犯下这些罪行的我……]
[满心喜悦,不曾悔恨。]
内容标签: 成长 萌宠 正剧 日常 原神
主角提瓦特众视角梅因库恩配角枫丹正义公民
其它:提瓦特枫丹
一句话简介:一只想要拯救枫丹的猫
立意:爱家人
仆人库嘉维娜从未想到做个任务还能得到意外收获。
饱饮鲜血的华贵地毯啊,踩上去也会响起噗叽噗叽的泥声。
任务目标苍白的脸啊,埋在了湿润的红羊毛中。
而尸体的身边,呆坐着一只小小的怪物。
“啊,姨姨?”
猫耳猫尾的小孩子,用他尖尖的指甲刮去脸颊上的血块,笑一笑,露出满口锐利的牙。
妖怪?野兽?反正不太像人类。
可他开口,说的却是人的言语。
“你看见我的哥哥了吗?我等他等了好长好长时间!”
“哥哥?”
库嘉维娜走上前,一脚踢翻任务目标的尸体。
虚肥的脖颈上,俨然烙着小巧而致命的咬痕。
...哇哦....
执行官问小孩子。
“你咬死了他?”
“是我。”
那孩子眨着黄金竖瞳,摇了摇身后的厚绒尾巴,坦然地承认。
“哥哥说有人脱我裤子的话我可以咬他的!...但,其实...”
其实,我没想咬死他的,只是想轻咬一下做警告...但是...
他骂我的声音太大太凶,还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害怕,脑袋一晕,力气忽然大了许多....清醒过来后他就没气了。
孩童脸上依旧淡定,毛尾巴却呼地一下掉在地板上。
怎么办。
妖与人的混血儿虽对杀生毫无心理负担,但也隐隐明白这似乎是错误的事。
“...我做错了,吗?”
半妖谨慎地抬头,试图向在场的唯一大人寻求正确的指引。
这世界上那么多成熟可靠的大人,但凡他们中有一人在此,未来的半妖也不会走上歧途。
可惜在场的偏偏是库嘉维娜。
“不!你做的一点也没做错!要继续保持!”库嘉维娜一把将半妖从地上捞进怀里,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看这副杀人后依旧毫无悔恨与失落的可爱小脸吧,简直生来就是壁炉之家的孩子!
“好!真好!”
执行官心中狂喜,她从地上抱起幼童,慈爱地吻了吻孩子头顶的灰色猫耳。
“我没做错?杀人?”
“没错!请继续杀下去...直到成为王,成为无情且完美的王吧,我可爱的孩子。”
将半妖搂在怀里抱了又抱,母亲在心里将小怪物与孩子们比较。
此子绝情胜过佩露薇利,只是不知谁实力更强些?
“...成王?那我哥哥呢?他成什么?”
孩童没有忘记最初的问题。
“他什么也不成。”
库嘉维娜满脑子都是壁炉之家的选王大计,闻言只是敷衍地拍拍他的背。
“你哥哥,他死了。”
你就当他死了吧,毕竟,壁炉之家的王选者并不需要所谓的亲——
“啪!”
执行官的脸上忽然一痛。
“......呜。”
她惊愕低头看怀里的幼童,稚嫩的小脸上哪里还有什么从容可言?
小东西憋着眼泪扬起小手,拼命伸长短短的手臂。
“不许你胡说!喵哇哇哇哇!”
竟像个普通的孩子一般嚎啕哭泣。
克雷薇与佩露薇利就是在这种哭声中与梅因库恩相识的。
“佩佩!”
六岁的克雷薇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蹦着去摸柔和的海风。
“是咸味的巴巴托斯大人!”
“克雷薇。”黑白发的女孩安静谨慎:“母亲大人不喜欢我们提到女皇外的神明。”
“好吧,我不说了...好想去海边玩噢!”
简单地应了一声后,克雷薇的注意力被转移:
“我喜欢海!我想出去玩。”
“克雷薇。”
佩露薇利二次提醒,“母亲也不喜欢我们提到出门。”
“欸?为什么?”
不喜欢提到别神可能是因为虔诚的信仰,不乐意孩子们出门玩又是什么原因?
佩佩也说不出原因,只是凭直觉警告她:“不要和母亲提出门的事......”
克雷薇迷茫地看向旁边的黑白发小女孩,她新结交不久的小朋友:
“那佩佩,你喜欢海吗?”
“我不知道,我没去过海边。”
“...欸?明明我们这里离海这么近?”
“嗯,母亲不让我们出门。”小佩露薇利再次重复,无光的眼里既无羡慕,也无失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所以,你以后肯定...”...再也去不了海边了。
“生活在水之国却还没去海边玩过,太可惜啦!”
纯粹的同情,出于纯粹的孩童。
“虽然妈妈现在不愿意让我们出去,但以后肯定会愿意的!”
克雷薇回头一把抓住好朋友的手,扬起期待的微笑:
“以后啊,我不仅一个人要去,我还要带佩佩一起去海边玩!好不好?”
...一起出去玩。
没有孩子是不喜欢玩耍的,更别提是和朋友一起去玩耍了。
所以佩露薇利咽下后半句话,无光的双眼微微亮起。
“我......”
“咯——咪喵嗷嗷嗷哇!”
但还没等她给出什么承诺,一阵奇特而凄惨的哭叫声传来,离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她们的旁边。
“啊,我的孩子们。”
母亲库嘉维娜踩着哭声到来,对她们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窗户外边的风景固然美丽,但也不要忘记注意安全哦。”
“母亲大人!您回来了...咦?”
克雷薇回头一看,问好声瞬间堵在了嘴里,“!妖怪?”
库嘉维娜的手里俨然提着一个猫耳猫尾的孩童!
不是拉着,不是抱着,而是提着,还略带嫌弃与戒备地扯远了距离...但那手握得很紧,一点也不想松开。
“呜呜——咯额!”
泪水不断地从他的黄金竖瞳中流出,大滴大滴地沾湿脸颊,猫哭得不成样子,身体却丝毫没有妥协,一直在努力地伸直手臂,要用尖尖的指甲去抓挠库嘉维娜提着他后脖领的手。
佩露薇利:“是哭泣的妖怪。”
克雷薇:......
不是吧佩佩!是小孩子!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小孩子!
在疯狂抓挠母亲的小孩子!!天!袖子裤子外衣手套都挠坏了!那可是母亲大人呐!
克雷薇吓得魂飞魄散:
“啊,母、母亲!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情都没有哦。”
只是发现新捡回来的璞玉挺扎手。
昂贵的手套已成碎片,只有手指还勉强套着布料,库嘉维娜强颜欢笑。
“梅因库恩只是有点...怕生,他很快会好的。”
...这是怕生的表现吗?
两个小女孩不可避免地露出怀疑的表情。
“抱歉!梅因库恩。”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平日里温柔慈爱的形象不太相符,库嘉维娜小心翼翼地伸远了胳膊,松开手。
“咯呜、呼——”
大绒尾巴砸在地上,那孩子的眼泪依旧不停地往下掉,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喉咙里溢出呜咽。
“咯呜呜呜!”
库嘉维娜蹲下身,看起来十分愧疚地伸手,要去抚摸半妖的背,“我也不想提着你的,但你实在是不乖,你太调皮,太好动......!”
油盐不进,绝不妥协,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男孩脊背的一瞬间,梅因库恩尾巴上的绒毛层层炸起,猫耳平压,回头毫不犹豫地咬向了库嘉维娜的手!
“呜呜呜咯!”
指套从执行官的手上生生扯下,库嘉维娜的手上再无布料覆盖。
“呀!”
克雷薇这才看清,与自己整齐的乳牙不同,那孩子竟生了满口尖细的利齿。
“像个小动物欸...”
“......好狠的野兽。”
我的手套...若不是元素力加强了防御力,想必我的手掌必会随着手套一起碎尸万段了吧。
执行官脸上温柔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虽然说有成为王的资质,但这个性格是不是有点欠——”
“母亲大人!”
如本能般,克雷薇下意识地打断了库嘉维娜的低语,这是孩童对半妖的第一次维护。
“我之前没有见过他呀,他是谁,是我们的新家人吗?”
“......”
“什么什么?新家人?我们要有新的兄弟姐妹了吗?”
稚嫩的欢笑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混着散乱而轻松的脚步声到达。
是壁炉之家的其他孩子们,他们都被梅因库恩持续不断的哭声吸引过来了。
“母亲大人!欢—迎—回—家——”
黄发的小姑娘跑得最快,雀一样飞过来,高举着手去抱母亲的腰,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亲近与信任。
“又有新的兄弟啦?但他为什么在哭?”
“不要管他!母亲母亲,我又长高了一厘米哦!”
“哇!他有耳朵和尾巴,好奇怪!”
“真的诶!爪子看起来好尖好可怕——”
“呜咯——”
“啊......”
库嘉维娜被孩子们团团包围,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温柔而慈爱。
“没什么,梅因库恩只是刚来到新环境有些不适应,需要一些安慰。”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仆人再没有一丝一毫要去安慰幼童的动作。
“好了,孩子们,让我们先去玩吧。”母亲慈爱地揽过孩子们。
“至于梅因库恩...克雷薇,麻烦你先帮助他冷静一下哦。”
母亲迫不及待地带着其他孩子们走了,克雷薇依稀在她的背影里看出来几分如释重负。
“哎?让他冷静一下,我吗?”
克雷薇瞬间豆豆眼,指着自己向好朋友确认。
“是的。”好朋友很贴心,翻译加补充:“母亲让你哄小孩。”
“可我自己都是个小孩子!我不会呀!”
克雷薇手足无措地看着坐在地上抽泣的梅因库恩,心里一阵慌乱。
她从未哄过小孩,更别提是一个长着猫耳猫尾、满口尖牙的奇怪孩子了。
...他不会咬我吧?有可能,他刚刚都去咬母亲了...
克雷薇转头看向佩露薇利,露出求助的神色。
“佩佩——”
“就让他哭,哭够了他就会停了。”
佩佩果断回复,带着超乎同龄人的淡定。
“做不到!”克雷薇不忍心,只好凑过去搭话。
“呃……Mainecoon?你是叫这个名字吗?还怪好听的嘞~”
“呜呜呜咯!”
男孩理都不理,嗷嗷乱哭,耳朵尖尖上的猞猁毛也跟着瑟瑟发抖。
“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玩吧?”
好长的聪明毛啊...克雷薇悄悄地伸手揪了一下。
“唔咯咯呜呜呜!”
哭得更剧烈了。
“想不想吃点心?抹茶蛋糕,小熊饼干....嘿嘿嘿想吃...喂!理理我呀!”
管她是自言自语还是苦口婆心,这小猫儿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刻也不停止地哭泣。
此时此刻的克雷薇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表现得不耐烦了。
壁炉之家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平日里都很懂事乖巧,对唯一的母亲库嘉维娜更是依恋。
平日里别说让她哄了,就算是真的伤心到控制不住眼泪大哭,等看到母亲的瞬间,也会擦干眼泪强行露出笑容。
因为壁炉之家的孤儿们,都最喜欢母亲(妈妈)了!
所以仔细一想,妈妈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哄过哭泣的孩子,包括亲生女儿的我在内。
“有时候真想让母亲哄一哄我哦...佩佩,你想吗?”
“不需要,我不会哭的。”
“好酷!”
在克雷薇的努力中,一个小时过去了,哭泣未曾停歇。
“怎么办啊,佩佩,他完全不停!”
眼见着男孩的脸色由白哭到红,又由红哭到白,吸气还没有出气多,细锐的竖瞳也开始散大,克雷薇有点害怕了。
“他哭累了会自己停下来...吧。”
佩露薇利迟疑了,她此前亦没见过同龄人哭得如此固执和长久过。
“会先哭死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
“咯...呜呜...”
毛绒猫尾萎靡地垂在地上,星星点点的紫红色血点开始在面部浮现,克雷薇不知道这是他的面部血管哭炸了,只以为他真要哭死了。
“呜呜呜呜佩佩!”
克雷薇慌不择路地伸手捂他的嘴,也顾不上害怕尖牙和利爪了。
“快想想办法!要死要死——”
“我在想办法了!”
未来的仆人也一改冷静的模样,手指挠得后脑勺白毛乱翘,年幼的孩童无论表现得多么冷淡,也无法像糟糕的成年人一样,对身边人遭遇的痛苦无动于衷。
“把他打晕?”佩露薇利摸着自己的脖子开始研究。
“喂!你看太多小说了!”
“捏他的鼻子试试?”
“脸更白了!”
“你让开,我劲大,我来捂他的嘴。”
“......”
“怎么样,佩佩?”
“好像要死。”
终于在那孩子背过气之前,佩佩福至心灵,灵光乍现。
“别哭了!”歪歪扭扭的玩偶被强硬地塞进了梅因库恩的手里,佩佩眼神凶恶,伸手捏起一只被哭得软趴趴的猫耳,冲里面怒喊一声:
“你哥哥在这里!”
厉喝如雷劈醒孩童混沌的大脑,扩散的猫瞳缓缓凝聚成竖线,懵懵地看向手中的布偶。
哭声住了。
“哥哥在这里...?”
梅因的声音又轻又哑,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还是艰难地伸手揪了揪布偶头上的布片耳朵。
“哥哥的头发...是垂下去的小狗耳朵,不是翘起来的小猫耳朵......”
“哥哥的头发...黑灰色的,不是灰色和白色,也没有虎斑纹,眼睛是蓝色带着紫色,不是金色......”
把玩偶捏在手里看了一遍,猫委委屈屈地哼唧。
“是我,不是哥哥,骗人,呜呜。”
终于......停下来了。
虽然一醒来就是抱怨,但——不哭了!有反应了!
“哇!佩佩好厉害!”克雷薇转忧为喜,崇拜地看向自己的好朋友:
“怎么做到的!”
来自朋友的直白赞美让佩佩略感骄傲,她松了揪着梅因耳朵的手,不动声色地挺起胸膛:
“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在发出很奇怪的哭声,咯咯,咯咯的。”
她伸手指向眼前的小东西。
“但他看起来比起鸡更像只猫,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其实你一直在喊‘哥哥’,对不对?”
面对佩露薇利的分析,男孩看起来十分疑惑。
“我在哭?没印象,对不起,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难过。”
他的绒耳不安地背在脑后,缩起尖指甲,小心翼翼地抱住歪歪扭扭的布偶。
那是佩露薇利照着他的模样紧急缝制的模样,所以和他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点也不像,但他还是很珍惜地搂进怀里。
“对不起,我一定是又失控了,今天居然失控了两次......还有谢谢你们,粉发的姐姐!叉叉眼的姐姐!”
擦掉眼泪,小梅因慢慢地向她们眨眼,那是猫表示友好的方式。
“谢谢你们哄我,也谢谢布偶猫猫!我会报答你们的——”
......怎么回事?
从哭个不停的烦人小妖怪变成超乖的小猫猫了!
克雷薇还在震惊,而佩露薇利开始了进一步分析:
“失控,为什么?”
“因为、因为有个奇怪的阿姨,一直一直一直地跟我说我哥死了!”
提起这个话题,梅因库恩又想哭,
“哪有这样说话的!我气死了!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总之!多亏你们叫醒我!”
与奇特到诡异的外表不同,这孩子笑起来倒是意外的开朗可爱,除开满嘴尖牙外都与普通孩子一样。
“我是梅因库恩!是人类!你们呢?”
“......”
奇怪的自我介绍,以及...
“喂,佩佩,他打的不会是母亲吧。”克雷薇绿了脸拽着好朋友窃窃私语儿
“完全想象不到母亲大人挨巴掌的样子。”佩佩冷静分析,“肯定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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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梅因库恩!
哥哥是莱欧斯利。
壁炉之家的故事不会一次写全,七章结束,未来留给旅行者和那维莱特他们用地脉观影调查,如果一次写全后再写一次观影体......呃,有骗字数的嫌疑?
总之,八.九章左右梅因库恩就不做人了。
[你们不告诉我梅因库恩被谁收养了,我就自己去找!]
未来的守狱犬,未来的公爵,现在的无力孩童,愤怒地冲进黑夜中,与愚人众的执行官擦肩而过。
无情的小杀手也会有兄弟吗?
库嘉维娜一身黑衣,静立在农场的窗户外,审视着所有牲畜的脸。
找出来,带到壁炉之家,然后想办法让王选者亲手杀掉好了。
......没有?
[爸爸,妈妈,饭做好了,要留一份给...]
[好了大家,人齐了就开动吧。]
在出卖半妖的农场中,在那对慈爱和善的养主手下,库嘉维娜没找到任何黑发,冰蓝眼的孩子。
卖了?跑了?还是死了?
“哥哥和其他的家人们都去须弥上学了,所以让母亲来照顾我?”
尾巴尖疑惑地打了个弯,梅因歪着头思考。
“对的,梅因。”库嘉维娜谨慎地观察幼童的反应:
“只是摩拉不够,你年纪又小,所以才没带你。”
“哦......”
虽然梅因直觉哪里不太对,但是半妖的思维方式与人不同,生来便带着兽的直野,少了人类的机敏。
更何况梅因只是一个幼儿,一个直出生起就被囚骗在羊圈里的猫崽,在被拐到另一个羊圈后,也只能听着红发农村主的话发蒙。
哥哥以前说过的,学校是好东西。
所以,在哥哥和大家的身上,是有好事情发生了?
他掰着手指数自己的年龄。
“一二三...六,学校只有大孩子可以上?”
“对,学校里的竞争游戏非常激烈,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所以只有优秀的大孩子们才能参加。”
类似于‘你哥死了’这样的话,库嘉维娜是绝不敢再说。
对于珍惜的火种,她也乐意多付出些耐心哄骗。
“所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哦。”母亲慈爱地揉了揉梅因的绒耳,心里却在暗骂:
明明是个潜力股,怎么偏偏性格如此容易暴烈难控?
像只无智慧的野兽般发疯嚎哭,可不是王当有的模样。
该如何矫正,才能让他无论何时都维持住杀人时的冷漠?
“成为这里最强的孩子后,才能帮到你的哥哥哦~”
“母亲!不许你摸我的头!”
梅因库恩一爪拍开她的手,也拍开她的谆谆教导。
“你今天的手套硬硬的,有岩元素的气味,超级讨厌!”
“......你!”
你以为——我是为谁更新的装备!!
——冷静,对珍贵的种子要有耐心!要和他们打好关系...我得是个好母亲。
库嘉维娜压下怒气,强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克雷薇,去带他看看自己的床铺,认识一下新朋友们吧。”
“新——朋友——?”
小猫的竖瞳兴奋到扩圆:
“我喜欢交朋友!他们都和我一样大吗?好诶我喜欢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以前的家人们都嫌我小不和我玩,佩佩快带我去!”
“欸,好...我不是佩佩,是克雷薇啦!”
克雷薇牵着喋喋不休的新兄弟,努力回想自己不算多的社会经验。
“上学的门槛,居然有这么高吗?”
梅因库恩不是壁炉之家接收的最后一个孩子。
当百双小鞋列满鞋柜,百张小床按性别排成两排,百名孩子的笑声充斥在集体卧室之时,梅因库恩已经彻底适应了在壁炉之家的生活。
毕竟这里的生活和以前一模一样,不用学习也不用工作,每天只需要和兄弟姐妹们待在一起,尽情玩耍就够了。
不许出门?以前也不许呀,而且壁炉之家的场地更大!
“哇!妖怪!鬼怪!”新来的几个男孩都有稻妻血脉,咋咋呼呼地抱团在一起,指着梅因的毛绒耳朵大声笑:
“雷神大人保护我!快拿豆子和盐来!”
饿了?要盐煮豆子吃?那也不好吃啊。
猫抖了一下耳朵,没听明白。
“喂!闭嘴!”克雷薇听得明白,大喊着冲过去阻止。
“才不要!”一郎次郎和三郎一齐笑她:“我们可有三个人,谁能打得过我们?”
这句话可听明白了!猫嘭地一声原地起飞,凌空两脚踢翻两个,又顺势扑倒带头的一郎。
“看!我能打得过你们!”梅因压在捣蛋鬼身上欢呼。
而在尖齿开合间,趴在地上的一郎在其中看见了覆满倒刺的薄舌。
刷子一样,尖尖的,白白的倒刺。
!?这是人该有的东西吗?
不对,和以前欺负过的兽耳小孩们不同!
这个好像是真的妖怪!
“——呜哇哇!妈妈!”
“咦?你尿裤子了?六岁还尿裤子是不是有点——哇,跑掉了。”
被撞到一边的梅因不满地甩起尾巴。
“怎么了嘛!”
他确定自己没下重手。
“‘谁能打得过我们?’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试试能不能打过他们吗?”
“又是这样。”佩露薇利见怪不怪地在旁边捧着画本。“梅因,听不懂人话。”
“都说让你们闭嘴了!”克雷薇无奈:“看,遭报应了吧!”
“...不对,明明是他太奇怪了!那可是一打三!”
三郎畏缩着趴在地上,不敢再动,“难道、难道真是妖怪?”
唯有次郎拿着枕头冲上前:
“为大哥报仇噢噢噢!”
“要玩枕头大战吗!”猫尾巴直挺挺地竖起来:
“我要赢!”
“等等!梅因注意你的指甲!”
提醒得太迟啦,半个枕头夹着内芯啪地一下砸在了佩露薇利的脸上。
“......”羽绒扬了黑白发的小女孩满头满脸,盖满绘本。
“哇,佩佩,你也变得毛茸茸的了。”
罪魁祸首不知死活地往那边凑,蹦着去抓在空中飘荡的羽毛。
“像兔子,可以摸吗?”
不等回答他就直接上手撸了两把未来仆人的头,皱眉嫌弃道:
“还没我尾巴好摸。”
“......”
克雷薇:“等等!佩佩!冷静,冷静一下!不要抢我的枕头!”
梅因:“佩佩也要一起玩?好耶!”
次郎:“你这妖怪是傻子吗?!她那表情明明是想杀了你!...呜呜呜呜为什么连我一起打?”
“谁叫你先挑事!”
欢笑声中,三郎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抬头看见库嘉维娜牵着哭泣的一郎,向他招手微笑。
“母亲大人,梅因库恩好可怕——”
孩子哭着去抱大人的腰,大人也在心里给他们下了判决。
『懦弱,无能。』
一百减二。
孩子们的食物按份发放,量大管饱,营养均衡。
梅因大口大口地咬着烤肋排,连骨头缝中的肉丝都要被舌头上的倒刺干净地刮进嘴里。
看起来胃口很好,但其实...
“香肠吃吗?”
“有洋葱的气味,讨厌。”
克雷薇叉走香肠。
“煎鱼?”
“有柠檬汁的气味,讨厌。”
佩露薇利端走煎鱼。
“水果?”
“吃完葡萄肚子疼!不要!”
于是次郎全部吞下。
“你这家伙,超级挑食啊!”
“小梅因,光吃肋排填不饱肚子吧...”
“可是我真的只想吃肉,最好是那种新鲜的,加了少少调味料,不带任何蔬菜的肉!”梅因库恩坚持自我。
“猫饭。”佩露薇利吐槽。
最后剩下了蔬菜和干面包,谁也不想吃。
“浪费,不好...如果哥哥在就好了。”梅因趴在桌子上,竖瞳闪亮亮地盯着蔬菜,试图让它们自己消失。
毕竟猫是真的不爱吃。
“不介意的话我愿意用我的肉类食品来换。”
为难之时黑瘦的小姑娘突然出现,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
“!这么好?!”
“嗯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肤色暗淡,头发枯黄小姑娘害羞地挠了挠脸颊,
“以前我的家里不怎么吃肉,现在吃了之后才发现,我好像不太适合吃肉,胃好难受,肚子也不舒服.......”
“居然这样,和梅因真是两个极端啊。”
克雷薇同情地将小番茄叉给她,又从佩佩那里扯走生菜叶。
“要快些好起来哦!毕竟肉真的好好吃!”
猫真诚祝愿。
“谢谢你们,帮大忙了!”
一切都被端坐首位的母亲收入眼底。
『虚弱。』
九十八减一。
蒙德的兄弟非要在风雨中吟诵诗歌。
“我在蒙德也见过你这样有毛耳朵的人,我还会唱赞美他们的歌!”
“凯茨莱茵的猎手啊~风雨遮不住你锐利的眼~伴着狼的嚎叫,于山岭间奔行...咳咳,我这样像不像吟游诗人?”
发烧了,肺炎了,母亲送他去治病了。
九十七减一。
“我在教令院呆过一年,家里出事后就没有再去了......不过我在须弥城里也见过有毛耳朵的人哦!之前没看清,我还问他在哪里买的发箍呢嘿嘿~”
须弥的姐妹近视很严重,把佩佩的眼睛看成了蕈兽,治病去了。
九十六减一。
“我可以叫你妈妈吗,我妈妈的头发也是粉色的。”
有个爱哭鬼,因为她总是很思念以前的家人,克雷薇会抱着她睡。
“其实色调并不一样的,妈妈的头发是浅粉色的,但还是非常感谢你,克雷薇姐姐!”
母亲联系了好心的领养人。
九十五减一。
“猫猫——不可怕!人!可怕!拿武器的人,最可怕!”
“人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小妹妹无时无刻都在害怕,但是笑起来真的很可爱,梅因库恩喜欢用尾巴逗她。
九十四减一。
......
细细地筛啊,慢慢地选啊,母亲啊,温柔又耐心地捡走软弱的,腐坏的,残缺的,无力的。
终于,她召集孩子们,在孺慕的视线中讲述伟大童话。
“你们是从孤独中诞生的孩子...”
正如母亲所料,一些聪明的孤儿闻声露出难过的表情。
“我不算吧,我有哥哥,我是哥哥生的。”
“!?”
悲伤的情绪一收,孩子们全都敬佩地看向梅因。
“你哥哥好厉害!下次生的时候能让我们学习一下吗?”
库嘉维娜:“...壁炉之家会保证你们茁壮成长...”
“为什么绘本上全是兔兔?我想要猫猫,我是猫猫,呜呜。”
“猫猫算什么,我们须弥的长鬓虎,一口把你给吃掉!”
“长鬓虎有什么厉害的,它爬树有我快?”
话题转得飞快,所有被刻意营造的氛围都被幼稚的吵闹冲淡。
“梅因,再说话就滚、咳,就出去。”
忍无可忍,库嘉维娜黑着脸发出一次警告。
“奥莉兹,那个兔兔的头上也有泡泡桔欸,和你一样......哦,好,母亲,我出去了!”
梅因没听出来警告的意思,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后,立刻快乐地跳出了窗外。
没办法,比起童话和故事,还是阳光与草地更吸引小猫。
哇,盒子里有蜘蛛,可以加餐?
咦,是死的,好可惜,不能吃了。
...佩佩为什么又打我?
捉了只蝉当贡品,就当是给她的蜘蛛赔罪。
佩佩和克雷薇吃蛋糕,我吃贡品。
“你在做什么呀!吐出来!”
又被打了,蝉吱哇吱哇地飞了,没吃到,呜呜。
今天也是愉快的一天。
就是很想你,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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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居然有人祝我开文大吉,好开心!还有好多熟悉的名字——意外之喜呜呜呜呜我还以为肯定没人看的(感动)(欣慰流泪)
我爱你们!!!
自由自在的时光结束了,库嘉维娜开始带着剩余的孩子们学习文字与剑法。
“孩子们,如果以《我最喜欢的人》为题写一篇作文,你们会写谁呀?”
“当然是写母亲大人了!”
黄发的小姑娘率先响应,高高举手回答:“母亲大人养育我们,给我们美味的食物,柔软的床铺,又温柔又好,我最喜欢母亲了!”
次郎:“我、我也是啊!奥莉兹,你不要抢答!”
“我也喜欢母亲。”克雷薇害羞地握住胸前的柔灯铃吊坠。
连佩露薇利也小小地“嗯”了一声。
在母亲满意的微笑中,稚嫩的附和声海浪般此起彼伏,唯有梅因库恩的绒耳在声浪中抖了抖。他尖牙咬着笔杆,用尾巴尖蘸了墨水在稿纸上乱划,洇出一串凌乱的墨点。
哥哥这个词,该怎么拼写来着?
“哎呀,原来大家都这么喜欢我吗,好高兴啊。”
库嘉维娜温柔地揉了揉奥莉兹头上的桔子发饰,
“但是今天最喜欢的人不允许写母亲哦,大家都写我的话就没有创意了。”
“去写兄弟,去写姐妹,如果都没有,就去写最喜欢的物品,最喜欢做的事......”
来吧,将你们的弱点,自己的软肋,统统交到我手里吧。
“也就是说要在兄弟姐妹中选一个写吗?”
课后,奥莉兹气愤愤地鼓起了嘴。
“不要啦,我还是想写母亲,我最喜欢的人本来就是妈妈!”
“小点声。”和她同时期到来的小男孩汤米立刻竖起手指挡在嘴唇上。
“你知道母亲大人不喜欢被叫妈妈吧。”
“知道哇,但是——我就是想这么叫!你不觉得只要这么叫出来就十分有安全感吗?”
MAMA,魔法的词汇,只要孩子们叫出来,饥饿,孤独,痛苦,一切悲伤就都会如雾般烟消云散。
除了孤儿,谁都可以使用这个魔法。
孤儿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没用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奥莉兹有妈妈了!
“我就要写妈妈!”黄发的小姑娘顶着她的泡泡桔发饰,眼神闪亮亮地握着铅笔,一点一点地写了起来。
“我要写妈妈的红头发,漂亮的眼睛,还有......”
“真拿你没办法。”
同为孤儿的汤米怎么能不明白奥莉兹的心思?他放弃了劝说,扫了一圈周围的兄弟姐妹们,随意地决定了下笔的对象。
挑一个最显眼的吧,好写。
结果不出库嘉维娜所料,绝大多数小鬼都写了自己的好朋友。
比如自己那个没用的女儿和佩露薇利。
但还是有一点让执行官略感惊讶。
“最喜欢梅因库恩的——居然有这么多?”
明明是一个野兽一样危险的孩子,杀人都不会感到愧疚,长相也异于常人。
为什么?
“因为他好强,能打!”次郎如此说。
这倒是确实。
母亲深以为然。
“不为什么啊,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
汤米挠挠头:
“毕竟他看起来挺帅的,我喜欢他头发的配色。”
上灰下白的发色,满头虎斑纹。
“性格也直率。”
性格好?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母亲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白眼。
“他分我橙汁!” 小恩小惠。
“毛绒绒,嘿嘿。” 变态。
“他说话很有趣呀!” ?神经病。
“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不知道是谁转头看了看正肆无忌惮地用桌子磨指甲的猫,在所有正襟危坐的孩子中他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不一样的不只是外貌。
“...梅因看起来,总是很自由。”
悲伤了会立刻哭,开心了就大声笑,生气了会大声抗议抱怨,从来不忍耐或隐瞒。
和壁炉之家的孤儿们,完全不同。
母亲听不懂这些话。
“啊?还有人喜欢梅因库恩?他长的那么怪。”也有孩子吐着舌头,悄悄翻白眼。
好吧,虽然有些特例,但总的来说无需在意。
“梅因库恩。”库嘉维娜嫌弃地捡出一张墨迹斑斑的稿纸,上面还沾着银灰色绒毛。
“你写的这是什么?”
“报告母亲,我好多字不会写。”
猫磨完爪子开始清理尾巴上的墨汁,黑色的污痕蹭了满脸,“所以就把哥哥画了上去!像吗?”
......字都不会写,那对养主做事倒也算狠绝。
想教出一个驯服的奴隶?现在更像是无知的野兽了。
库嘉维娜深感头疼,略带不耐烦地翻出下一个孩子的作业。
《我最喜欢的人——母亲》很工整的铅笔字。
『母亲的一切,我都喜欢。我喜欢妈(划掉)母亲的红发,漂亮又温暖,也喜欢母亲的...』
许多个喜欢重叠着,压成最后一句话。
『我爱你,妈(划)母亲。』
小手在糖罐前试探,偷偷用食指蘸了一点蜜。
“奥莉兹。”
“在,母亲!”
孩童迫不及待地蹦起来,她等这一刻已经太久。
“这是你写的。”
“是的!”
“过来,孩子。”
母亲敲了敲讲桌。
“好!”
明亮的黄色迅速地从座位上站起,穿过兄弟姐妹,雀跃着向前。
看到这篇文章妈妈她会高兴吗?她会激动吗?她会笑着抱抱我吗?
“母——”孤儿扬起笑脸。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上面。
“...母亲?”
蜜嗦进嘴里,却是苦的、臭的。
空气中响起纸张撕裂的声音,许多个母亲,许多个铅灰色的母亲碎片,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不听话。”
执行官的视线漠然地略过眼前的孩童。
“佩露薇利,站起来,朗读你的范文。”
“...是,母亲。”
母亲没再理她,兄弟姐妹们的视线躲闪着看她,小奥莉兹局促地在讲台上站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往座位那走了几步,末了又低着头返回,将母亲脚下的碎纸捡干净了。
无论何时,何原因。
都不.要.违.逆.我.
人类的孤儿们似懂非懂地领悟着母亲行动间的暗示。
除了梅因库恩。
“你为什么要打她!?”
半妖直接拍案而起,
“你也讨厌奥莉兹的泡泡桔发饰?那也不至——哇!”
教室的门开了,猫被丢出了课堂。
“继续读。”
“...好的,母亲大人。”
“母亲为什么把我扔出去啊,佩佩?克雷薇?”梅因库恩炸着尾巴压着耳朵,怒气冲冲地问朋友们。
“是因为、因为...”克雷薇不知道该怎么向猫儿解释。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举手喊报告。”
佩露薇利面不改色。
“啊!举手!我太生气了,忘记了。”
梅因掰着手指数注意事项:“提问,上厕所,汇报都要举手,上课下课要问好,见到人不可以直接跑掉,要打招呼...人类的礼仪真的好多。”
虽然抱怨着麻烦,但小梅因非常认真:
“我下次不会忘记的!谢谢你,佩佩!”
等他走后,克雷薇立马抓住好朋友肩膀大力摇晃:“为什么要说谎啊!他那个笨蛋咱俩说啥都信的!”
“跟他解释,他又很难听明白。”
佩佩理亏地任她摇:
“如果不明白,他肯定会去找母亲求证,如果那样的话,总感觉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不如敷衍一下他,反正他不也一直很积极地想‘更像人类一点’不是吗...”
“呜....”
和梅因库恩那种把心肝肺都要呕出来的哭法不同,奥莉兹的面皮薄,哭声一直小小的,委委屈屈地藏在月夜下。
敢于肆无忌惮的嚎啕...也是被爱过与没被爱过的区别吗。
佩露薇利面无表情地躺在小床上思考,奇特的瞳孔在黑暗中更显死寂。
明明耳边的哭声不大,压抑着只能听见细细的喘息,但未来仆人的心情,却比上次哄猫时更加烦躁。
奥莉兹,哭出声也没问题的,毕竟好多人其实都没睡。
比如说我旁边的克雷薇,她正在悄悄地拉我的手呢。
‘走?安慰安慰她?’
‘不......不要捏我,我不想去。’
克雷薇开始伸脚踹佩佩的腿。
‘再这么哭下去的话明天眼睛一定会很痛的!’
‘哭是她自己的选择,疼就忍忍。’
佩佩绷直了身体装死。
‘好冷酷!你是大人吗?’
克雷薇开始格叽佩佩的腰。
‘陪我一起去嘛——’
噗...佩佩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坚持——
奥莉兹又害羞又傲娇——可不像梅因那样好哄——
就在佩佩神功大成之际,她忽然看见,黑暗的卧室外,两颗黄灿灿的大灯泡子在半空中闪了几下。
好亮啊,谁把星星摘进屋了。
...好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
什么东西!?
房间里怎么可能会有星星??
黑白发的小女孩一个骨碌翻起身护在克雷薇的床前,提起兔兔布偶就往发光处砸!
“走开!”
“咪!!”
一声惊叫之后,细碎的哭声戛然而止。
......糟了。
佩佩这才看清,哪里有什么星星?那分明是梅因库恩的大眼珠子——半妖的瞳孔圆圆的,正在黑夜中反着瘆人的黄光。
“呜——痛——”
“!...怎么啦?”奥莉兹悄悄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颊红彤彤地看着佩佩,眼眶里的泪要落不落。
“你们...是被我吵醒了吗?”
“...没有!你出声了吗?我没听见。”
佩佩强装镇定,赶紧先声夺人抬起手指。
“是梅因库恩进来的动静太大了,你这家伙半夜不睡觉跑出去做什么?”
“欸?我?”
猫迷茫地眨眨眼,黄光在黑夜中闪了两下。
“我动静很大?”
“对的对的!诶嘿嘿嘿,你看把我都搞醒了!”
看了一眼奥莉兹憋红的脸,克雷薇赶紧慌乱地连连摆手。
“你出声了?没听见!”
“是这样啊。”
黄发女孩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了许多,她悄悄用被子擦去眼泪后,立刻摆出一副强势的模样:
“你这家伙!又半夜不睡觉去搞破坏?这次挠坏了什么?窗帘?沙发?还是桌布?”
“啊,这次没有。”
在姐妹们逐渐茫然无措的目光中梅因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鸽子。
“去狩猎,我饿了。”
“咕咕。”
!!????
“这太奇怪了吧!”
稚嫩的吐槽声再也憋不住,又有几个小萝卜头揭被而起。
“饿了厨房有面包呀!”
“还有饼干!”“水果!”“巧克力!”
“放过鸽子吧!她只是爱咕咕她有什么错!”
“这些我都不爱吃啊...咦?你们都是被我吵醒的?”
在奥莉兹惊羞的目光中,几个孩子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将锅一齐甩给他们无辜的兄弟。
“对!就是你太吵了!”
猫是耷拉着耳朵被领进厨房的。
“只吃纯肉的话半夜肯定会饿啊!毕竟供给的量只有那么多!”克雷薇还会不死心地教育猫,而佩佩已经开始翻起了冰箱。
“他不会听的。”
“我很吵...好饿...我很吵...好饿...我很吵...好饿...”
饥饿和沮丧之间,还是本能占了上风。
“肉~”鸽子一扭头,红眼里印出两排稚嫩的尖齿,“啊~”
“咕咕咕咕!!”
“快停下!”
汤米和奥莉兹一齐拽住猫耳尖上的聪明毛后拔,“虽然你这副样子!但到底还是人类吧!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你刚刚,说什么?”
汤米:“?不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不对,你刚刚夸我是人类!”
奥莉兹:“?夸?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们没有叫我妖怪,而是和哥哥一样的人类!”
梅因自顾自地兴奋起来,探头去蹭两个小孩。
“好朋友,我喜欢你们。”
听见梅因的话,孩子们的眼神瞬间充满同情和怜悯。
“...被排挤了吧,好可怜。”
克雷薇心疼地擦擦眼泪。
佩露薇利端着刚翻出来的生鸟蛋:“......”
我倒是挺能理解那些人的。
十几枚鸟蛋煮熟后泡在冷水里,孩子们于鸽子的咕咕声中将其安静分食。
“对不起,小梅因。”
佩佩先剥了一个放在梅因的碗里。
“?怎么了?”
“对不起~小梅因!”
克雷薇也跟着剥了一个。
“??”
“哦...对不起,小梅因。”
汤米也跟着剥了一个。
“咦?咦??”
佩佩,克雷薇,汤米,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给猫解惑。
对不起,小梅因。
你进屋的时候一点也不吵。
我们就是故意冤枉你的...对不起嘛...
猫看看碗里三个鸡蛋,连带着手里自己剥的那个。
这我也吃不完呐。
他一眼瞅见在对面同样迷茫的黄发小姑娘,对方手里握着蛋不知道要不要跟着给梅因。
“奥莉兹,你多吃些。”
猫先下手为强,把蛋塞进对方碗里。
“咦?不该是我给你吗?是不是反了——”
“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哈!?笨、笨蛋梅因!我才没有难过!”
小姑娘刷一下红了耳朵,拎起鸽笼挡在脸前,
“多关注关注你的鸽子吧!喂好了...万一能送信给你哥哥呢!”
“!真的吗!”猫的尾巴瞬间兴奋地直起来:“好鸽们!我不吃你了!”
“咕咕。”
鸽子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啄玉米粒。
此后再也没有如此宁静的时光,只有厄运在一步步地逼近无辜的孩子们。
一次普通的剑术比试过后。
“小梅因,真厉害呀,又是你赢。”
木剑落在地上,打输了的孩子绒诺克跌坐在地上露出笑脸。
“所以作为惩罚,让我来给你梳毛吧!”
“...哦!”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输了还这么激动?
猫迷茫地将银灰色的,带着黑虎斑纹路的尾巴落在兄弟的怀里。
“好耶,毛绒绒!”
“这样真的好吗?希望的火种啊。”
孩童欢呼之时,库嘉维娜突然出现,伸手拨开了绒诺克手里的尾巴。
“对燃不起来的残渣可没有必要温柔哦。”
“?”小猫懵。
在所有孩子的注视下,母亲伸手摸了摸佩露薇利——常胜者的头。
“你是火种,万里挑一的希望。”
其次,母亲拍了拍次郎——挑战者的肩。
“你是薪柴,不可或缺的存在。”
最后,母亲对输给梅因库恩的绒诺克——平庸者露出了厌弃的表情。
“你是残渣,一无是处的垃圾。”
执行官的观察初步结束,上中下三个等级于孩童间分开,优劣鲜明。
“去给火种跪下,废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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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可能会会修文案什么的......太难写了文案呜呜!
好多熟悉的名字——好开心——
他记得苍老的手拽疼了自己的秃尾巴。
“把这个耗崽子丢出去!丢到海里!丢进粪坑!丢到灰河!丢到那群枫丹人扔垃圾的地方!”
“别让我再见到它!”
他记得那道清哑的童音。
“叔叔,你的垃圾袋在动欸,枫丹的法律可不让遗弃活物哦。”
他记得下人懒散地敷衍。
“行吧,小鬼,算你好运,给你两百摩拉,把它扔到灰河。”
“里面是什么。”
“怎么说呢?可能是只猫,更可能是只妖怪之类的,反正不是人。”
他记得袋子被解开,惊愕与怜悯从男孩冰蓝色的眼睛中闪过。
“好的,两百摩拉。”
没有沉默太久,他一把从下人的手里夺过钱。
“你把他卖给我了。”
“...啊?”
他记得养父母起先为难的抱怨。
“太小了啊,我们之前没养过婴儿。”
那抱怨移到自己的脸和耳朵上时又极快地变成了惊喜。
“哦天啊,看看这绝佳的品、长相!”
他记得自己被圈在小小的臂弯里。
手被占满了,男孩就用脚趾把画册翻得哗哗作响。
“Maine Coon,缅因库恩猫,体型最大的猫,好像能长到一米二那么长呢。”
“和我现在的身高差不多。”
他记得男孩发了一会呆,然后将襁褓放在床上,自己躺在旁边对比起来。
“你好小啊,太小的话很容易死的,千万不要当小猫呀。”哥哥沉默了一会,忧心忡忡地摸摸他的软耳朵。
“希望你也能长到一米二,这样吧,就叫你梅因库恩(Mainecoon)好了。”
我是有些笨,但总不至于忘记自己的名字。
于是半妖认认真真地抬头对母亲解释:
“我是梅因库恩,我不是火种。”
又向壁炉之家的兄弟伸手:
“不要向我下跪。”
在库嘉维娜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幼猫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拉起绒诺克,然后又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母亲!”在诡异的静默中,梅因头上绒耳噌地一下立起来,猞猁毛竖得笔直:
“我听到了蚂蚱落在草叶上的声音!我可以去抓吗母亲大人!”
虽然嘴上询问着,但幼猫没等任何人的回复,一个弯腰就滚进了草丛里。
“有两只!”
快乐地欢呼一下,梅因又从草里滚出来,捏起一只蚂蚱塞给旁边一个脸色被吓得苍白的新晋‘残渣’。
“你怎么啦?送给你,啊,还有这个不可以吃哦,克雷薇告诉我的。”
“谁会吃啊!笨蛋!”
孩子苍白的脸被气出了血色。
孩子们因被强行分成“火种”“薪柴”和“残渣”三种阶级所带来的不安,被小猫的无礼行为冲淡了。
“佩佩,你看呐,他这次没吃虫子!”克雷薇感动地想哭:“小梅因他真的有在好好听我的话,越来越像个人了,真好!”
“......嗯。”佩露薇利无暇回应朋友,她悄悄地窥探着母亲的脸上。
人类的脸,原来能扭曲成那副模样啊。
“...小、畜、生。”
皮肤下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束肌肉,都因愤怒而扭曲,又被执行官用过人的控制力而生生压住。
母亲的嘴角依旧带着弧度,但那弧度却毫无温柔可言,像纸扎出来的一样,僵硬而阴森。
“冷静...冷静,他是个听不懂话的傻子,不曾明白权力的好处...”
“不能打死他,不能,他是有资质的孩子...”
佩露薇利安静地看向库嘉维娜,看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看她拳头攥得死紧,最终又松开了。
原来如此,梅因的异常和我手指上的“诅咒”一样,都被母亲叫做资质啊。
好一会库嘉维娜才再度露出优雅的笑容,她走上前,从“残渣”的手里啪一下拍走了那只蚂蚱。
“欸?母亲大人?”
“呀,跑了。”
“梅因库恩,我优秀的孩子。”
无视旁边害怕的孩子,库嘉维娜猛地掰正猫儿的头,直视他天生冷淡的黄金兽瞳再次诱导。
“残渣都是是低等的垃圾,不配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相反,你可以从他那里掠夺所有,无论是玩具,食物,还是尊严......”
详细至极的解释,几个被贬为残渣的孩子收了笑,惊恐地睁大眼睛。
梅因歪头看她,仔细地想了又想。
蚂蚱逃回草丛,身影消失不见。
“哦,我明白了。”
半妖的猫脑子茅塞顿开。
“母亲也想要蚂蚱对吧!”
孩童抬手,大方地把自己的那只放在执行官的手里,带着纯洁而无暇的童心:
“我的这只给你,你不用从他手里抢,哥哥说这样不好!”
“......”
昆虫的触须隔着手套刮挠手心,库嘉维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
愚鲁无知的野兽,不可理喻的畜生。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没听懂吗?
但在孩子们中间已经有人露出明悟的表情,眼神里淌出天真的恶意。
“...喂,绒诺克,‘残渣’。”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掠夺的意识?
不,不可能。
“我想要你的手环,你会把它给我的吧。”
因为,梅因库恩是个对杀人都毫无恐惧感的小怪物,绝对不可能比人更像人!
“喂!你们在做什么——唔!”
“梅因库恩。”
库嘉维娜扔了虫子,一把提起想要去拦阻的幼猫:
“看着吧,这才是正确的行为。”
“你要努力学习哦。”
梅因库恩也曾受过来自家人的教导。
[梅因!不许这样做!]黑发蓝眼的孩子一把将小猫儿拉起来,假模假样地去拍他的屁股。
[不许咬你怀特哥!]
[可是是他先打我的,哇——]还没开打,幼儿就开始嚎啕,直嚎得未来的公爵连连扶额。
[那你说说他为什么打你。]
[。]幼儿瞬间收声,心虚地抖他的小绒耳朵,短短的猞猁毛颤个不停。
人与妖的幼崽,力量奇大无比,大脑又没发育完全,两者加一起简直是灾难,闯祸已是常态。
[唉...我怎么教导你的,再背一遍。]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所以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
两三岁的幼儿,刀叉都用不明白,这段话却背得滚瓜烂熟。
[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男孩听他背完,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不少。
[好了,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吧。]
[......]
[我会去道歉的,哥哥你不要跟过来!]
.......
哥哥,我讨厌壁炉之家,它讲的东西和你的都不一样,能不能给我换个寄养家庭?
“母亲为什么那样做啊!”
克雷薇在梅因旁边哭得厉害,胳膊和腿上都是伤。
出于朴素的正义之心,她课后立刻去找了母亲,强烈地表示了对新制度的反对。
结果被以不孝之名打了一顿。
“我养育了你,指教你,让你长大,现在你反而要违逆我的命令吗?”
孩子们听见,就都沉默。
“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
奥莉兹捏着手指,作为“薪柴”的她目睹了一切。
“绒诺克,他的剑术太差,总是偷懒......”
“母亲做得对。”
次郎一如既往地强者为尊,“那家伙太散漫了!不给点压力是不会进步的。”
“绒诺克确实又弱又笨,每天只会大喊‘我最喜欢毛绒绒了’。”
孩子们断断续续地附和着次郎的话,因为他们都不是残渣。
“就算是在所有残渣中他也是最弱的,这只能怪他自己不努力。”
“否则为什么别人都不挨欺负,只有他挨欺负?”
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母亲的良苦用心被孩子们仔细翻出,拍去泥土,于是便都松了口气,任由裂痕在他们中蔓延。
“这不对吧!”
只有小小的克雷薇为之抗议,“他是不太会剑术,但他会捏土偶,会算数,跑的也特别快,他不是个坏孩子!”
“不应该这样对他!”
“我要去跟母亲说!一定是我刚刚没讲明白!等母亲知道了她在做错事,她就会停手了!”
“别去。”
可是佩露薇利牵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无光的眼瞳里暗含恳求:
“至少今天,不要再受伤了,好吗?”
梅因库恩一直坐在窗台上,歪着头将孩童们的所有反应听在绒耳里,看在猫眼里。
半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母亲伤害女儿,兄弟欺压兄弟,家人漠视家人。
不明白。
野兽的本能告诉它,再弱的族群成员也当与其分享猎物。
而为人的六年里,哥哥教导他:
“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保护你,爱你,永远不放弃你。”
“正常的家与家人,难道不是这样吗?我和哥哥,哥哥和其他家人就是这样的。”
尾巴烦躁地拍着地板,梅因扯着飞机耳,问正在给朋友包扎伤口的黑白发小女孩。
“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的。”
佩佩小心翼翼地打了一个小蝴蝶在克雷薇的伤口上。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是孤儿呀。”
梅因库恩搞不明白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但算了,猫不懂的东西一直都有很多,不懂就不懂吧,没什么大不了。
只有一件事猫很清楚。
如果感觉不爽的话,就一定要行动起来!
“绒诺克,在哪里...”
“绒诺克~你还有脸吃饭啊~明明是个废物渣滓~”
“......我不是废物。”无力的反驳。
“还说不是!你这份给我吧!反正你吃饱肚子也没用!”
“不、不要这样!”无力的拒绝。
“喂,他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难道你要为‘残渣’出头吗?”同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怎么这样......”克雷薇看不下去了,转身去拉她的朋友,“佩佩!你来帮帮我!”
“不。”未来的仆人冷静地啃面包。
“!难道你也?”克雷薇露出沮丧的表情。
“不,我的意思是。”
被诅咒浸染成黑色的小手指向了前方。
“梅因已经去了。”
半妖常挂着笑脸,就算是露出尖牙来也不算可怕。
可当他沉下了脸,完全露出缝隙状瞳孔时,孩子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梅因库恩,长得好凶啊。
“梅、梅因库恩,你也来玩吗?”
欺负人的孩童有点害怕,率先向他示好。
“小梅因...呜。”
绒诺克委委屈屈地看他,第一次没有开口讨猫尾巴。
“......”
好不爽啊,为什么这么烦。
孩子和猫,世界上最不擅长忍耐的两种生物。
桌子上的杯子,必须要推,晃悠的吊坠,必须要咬。
开心要笑,悲伤要哭,生气要叫,这都是自然界的道理,完全的野性本能。
所以若是因眼前的事情感到不爽,那么就要...
“解决掉!”
梅因库恩屈膝蓄力,一脚踢在领头的屁股上!
“老大!”
“啊!”
那小混蛋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在小弟们的惊叫声中重重磕倒在地。
“好痛!你为什么打我!”
“看你不爽。”
“你!...算了,绒诺克这家伙和你关系好,这个亏我认了。”
小混蛋揉着屁股看他,到底是不敢反抗。
“我不欺负他了,把旁边那个废物的作业给我抢...啊——!”
把尖利指甲拢到手心,梅因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
小混蛋一个后仰摔在地上,又惊又恐。
“你!你为什末又打我!”
“看你不爽。”
因烦躁而过细的瞳孔中,除璀璨的金黄外倒不出任何身影。
“你、你!”
小混蛋捂着脸忍了又忍,眼圈泛起红:“我不吃了!我要出去玩!”
他撒开腿就想跑,但梅因伸腿一个横扫,小孩扑倒在地!
“看你不爽,略。”
“呜哇哇哇哇!”屁股,脸,腿,哪哪都疼,孩子再也忍不住:
“你欺负人呜呜呜!你们、你们给我揍他!”
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一个人上前,也没一个扶他。
“老大,可他是‘火种’欸...”
“呜......火种怎么了,火种就可以欺负人了吗呜呜呜?”
委屈的哭声彻底爆响。
“哈?原来你知道这种行为叫欺负人啊!”
在那狼狈的哭声中,绒诺克愤然起身,举起餐盘狠狠地砸在了他头上!
嘭——!
“原来你知道!”
嘭——!
“这种行为!呜!”
嘭——!
“是叫欺负人啊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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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露薇利,食堂那边有些吵闹,出什么事情了。”
和煦的阳光下,母亲大人优雅地为自己斟茶。
在这个小小的王国里,她曾亲手主管孩子们的一切,以求完全的信任与绝对的掌控。
不过在将孩童们划成三等后,她将一小部分权力交给了几个“火种”——主要是佩露薇利,负责管理秩序之类的小活。
这也是成王所必要的学习。
她怜爱地伸手摸摸女孩的脸,为她独特的X型瞳孔深深着迷。
无情、冷酷,里面没有不羁的野性,或是软弱的善良。
这才是王当有的模样。
“母亲大人。”佩露薇利顺从地任她摸着脸。
“吵闹是因为梅因库恩在桌子上翻跟头时打翻了杰克的餐盘。”
“。”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是那小子能干出来的事。
库嘉维娜无语地放开佩露薇利,用茶水给自己顺气。
“让他下次翻的时候注意点周围。”
控制梅因库恩的野性,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我与他的感情,也不伤害身体?
每当梅因多做一件‘蠢事’,母亲就会更加‘爱’我一点。
而我利用了这份‘爱’,去帮梅因做‘蠢事’。
这不约等于我也在做蠢事吗。
太不明智了。
佩露薇利回到孩子们中间时,迎来一片羡慕和敬畏的目光。
“母亲大人最喜爱的孩子就是她了吧,真好啊...”
“是啊,其他火种都比不过,我们可千万不要得罪她!”
虽然因为梅因库恩的存在而没人敢对残渣阶级施暴了,但层级的崇拜与歧视已经回不去了吧。
原来害怕我的人,现在更害怕我了。
虽然表现得一直很淡定,但佩露薇利毕竟也只是个六岁孩子,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算了,只要克雷薇还在我身边就好。
说起来,梅因库恩应该也会被害怕吧,毕竟他既是高高在上的火种,昨天又在大家的眼前嚣张地打人。
......那家伙和我不同,如果被孤立的话一定会哭的,去看看吧。
佩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集体卧室的门,门后印入眼帘的却是——
其乐融融的一幕!
“...诶?”
半妖孩童的身边,绒诺克,奥莉兹,汤米,次郎,最好的朋友克雷薇,甚至那个昨天刚被打过的杰克!都躺着坐着围成一圈,笑着闹着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啊,佩佩,你快来!”
较比无忧无虑的从前,克雷薇的身上又多了许多伤痕,脸上那种轻松的笑容,也是许久没再见过了。
“你来看小梅因写的字!鬼画符一样!”
“我是初学者——”
银灰色的尾巴沮丧地垂在了地板上,铅笔的上半段已经被咬烂露铅。
“哥哥没有来得及教我太多...”
“不要找借口——”奥莉兹笑着伸出两只手,一齐去揪他耳尖的毛簇,“白长这么长聪明毛!”
“...为什么。”
佩佩怔愣地看向眼前的一幕。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的人缘,竟然变得更好了!
佩露薇利不敢相信。
无论是残渣,薪柴还是火种,在这个有着奇异外貌的男孩身边,都变得其乐融融,仿佛进入了禁止争吵的和平区!
“好奇怪...”
直到被克雷薇拉着坐下,佩佩都在迷茫地喃喃自语。
绒诺克也就算了,挨过打的杰克为什么在这里。
“老大!”滑头小子贼兮兮地凑过来,“你说看我不爽,以后见我一次就打我一次那件事...”
“嗯,你给我补习好了就不打你。”
那猫竟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埋进书堆里学习,而不是在草地上打滚捉虫。
“但绒诺克打你我可不管。”
绒诺克凶狠地横他一眼:“啧!!”
虽然不如以前一般开朗,但脸上也不再有忍让的表情。
“对不起嘛...”
杰克缩了缩脖子,小心谨慎地教起梅因来。
这俩也就算了,那其他人呢?奥莉兹,你不是一直对被母亲偏爱的梅因库恩心有不满吗?
“啊?你怎、怎么知道的!”
泡泡桔小姑娘立刻涨红了脸。
“胡、胡说,我才没有!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有鸽子可以喂!”
“咕咕~”
奥莉兹口是心非地端起那只她从猫口中夺下来的鸽子:“才不是因为害怕呢!”
“对。”汤米露出一个苦笑,“才不是因为害怕呢。”
这样啊。
佩露薇利似懂非懂。
因为对母亲的行为感到了不安,所以下意识的寻求同龄强者的庇护吗。
毕竟,哪怕其中另有原因,但梅因库恩多次“忤逆”母亲并全身而退,在孩子们的眼里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次郎,你呢?
“外面都是些跟风的无聊家伙。”
稻妻男孩对着空气用力挥舞着木剑。
“被告知了对面是强者就求饶,对面是弱者就欺压,真正的强大就是不为所动!全力以赴!”
绒诺克在旁边看了一眼梅因,小小地“嗯”了一声。
确实,无论母亲怎么干涉,小梅因对三个等级的孩子们都同等地报以野兽式的直率。
倒也算是一种平等了。
“克雷薇...”
但没等佩佩问出来,克雷薇先微笑着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
“别总问大家呀,你呢,佩佩?你不是也到这里来了吗?”
未来的仆人怔愣,下意识地摆出了冷酷的表情:“我是因为你在这里才来的。”
“呀,我的好朋友,我的好佩佩。”
克雷薇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虽然这个回答我也很喜欢,但我们的床铺不在这个方向哦。”
“承认吧,好朋友,你也被他那未曾被驯服的野生灵魂吸引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可以不用违背本心,如此坦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该多好哇。”
“......”
佩佩沉默了一会,提醒她:“孤儿可没权利太放肆。”
此后的几个月又进行了多次的剑术比试,常败者贬为残渣,常胜者升为火种,竞争极为激烈,人员转换极为迅速。
‘残渣’的生存环境在母亲的调整下越来越恶劣,床铺由靠窗转为扔进走廊,后来又变成一张薄薄的毛毯。
反之,火种的孩子们都有了独立的房间,宽阔的床与各种特权。
但是梅因库恩好不习惯。
“佩佩。”
三更半夜猫孩子潜入隔壁房间,站在好朋友床头捅咕她,“我不敢一个人睡,可以在你床底下躺会吗?”
“!!走开!”
佩露薇利被生生吓醒,一拳揍在他反黄光的眼珠子上,半妖嗷嗷叫着跑了。
好半天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才突然发觉:
窗户和门都是锁好的,他是怎么来,又是怎么走的?!
“佩露薇利是和梅因库恩打架了吗?嗯,做的不错。”
第二天,对着半妖乌黑的眼眶,母亲满怀欣喜地误解了。
“要竞争起来哦。”
残渣的日子有些难,但还能过得下去。
虽然吃得不如其他人好,但也能填饱肚子。
虽然睡在地上很凉,但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虽然不被母亲喜爱,但多亏了梅因一直在帮助大家,也不会被人欺负。
虽然总是失败,满身伤痕,但也在进步,只要在下一次的比试中,努努力打败一个‘薪柴’,苦日子也就熬出头了。
本来是这样的。
但...
“你为什么不能永远是残渣?”
稚嫩的面容也可以因恐惧和憎恨变得扭曲。
剑尖带着纯粹的恶意刺进小姑娘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
“!”半妖尖耳竖立,转身闯入悲鸣声中。
“哦呀。”
惨叫声中,母亲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刻来得也太迟了些。”
残渣倒在地上捂着手哀嚎,站着的薪柴脸上也不见喜色。
“梅因库恩!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但我绝不是无故伤她!”
身为加害者的孩子,眼神凶狠地瞪着赶来的梅因,浑身颤抖如同初生的小鹿。
他大声地向孩子们喊到:
“只要舍弃几个兄弟姐妹,让他们一直充当残渣,那我们所有人就都不用努力,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
梅因库恩刚想举起的拳头愣住了。
“梅因,我非常感谢你、曾经帮助过我,但我不可能成为和你一样、慷慨的好人,因为与你和佩露薇利这种稳定的火种不同!”
呐喊声中迸出哭腔。
“我们都只是没有天分,很容易就会被打败的普通孩子啊!”
“想要稳定下来有什么错!”
男孩恐惧至极的面容倒印在梅因库恩的竖瞳里。
妖与人的孩子松了拳头,开始缓缓地思考——他真的不擅长这件事。
这次的伤人,和以往阻止的霸凌行为好像不太相同。
问题出在哪里?
“哎呀呀,你这小小的脑瓜只能想出这种偷懒方法吗。”
母亲看够了,听够了,终于款款地从神色各异的孩子中走出。
她温柔地扶起哭泣的姑娘,捏着她的小手,检查腕处的伤。
“呜呜呜——母、母亲!”
小姑娘忍了泪,逼迫着自己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向来如此乖巧。
于是母亲久违地摸了摸残渣的头。
“重要的手腕受伤了呢。”
“嗯呜。”
“筋好像断了呢。”
“...嗯。”
“没用了呢。”
“...嗯,嗯?”
但是真的好乖啊,让人都不忍心送给博士了。
“稍微奖励你一下吧。”在众子视线的死角处,库嘉维娜的手温柔地从小姑娘的头上滑下,抚过后脑勺直达后颈。
“很快就不痛了。”
孩子们一无所知,只有梅因库恩尖耳一动,听见一声轻微的“咔”。
因疼痛而紧绷的小小的身体突然放松,女孩乖顺地倒在了母亲怀里。
......!!?
尾毛层层炸起,梅因依据天性让自己变得更大。
“巴克,你把她杀了。”
库嘉维娜摘下手套,覆在了尸体的脸上。
“残渣空了一位,你来替她的位置。”
“什、什么?”
巴克还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杀人了,第一反应是先结结巴巴地反问。
“可、可是明明最后是我赢了!我赢了啊!”
“赢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执行官怒极反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
“我明明白白地看见她先打掉了你的剑,而你趁她欢喜之时割了她的腕。”
“论进步程度,她比你更有『资质』,耽于享乐的废物!死的应该是你!”
巴克双腿腾空,疼得尖叫起来,哀嚎声惊醒梅因库恩。
原来如此,哥哥,我被骗了。
只有梅因察觉到的事实,母杀女的一幕,那声脆响在半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梅因库恩,你生来与众不同,未来肯定会遇到许多困难。』
黑灰发的孩童忧心忡忡地掰开婴儿的嘴,看他新长出来的尖锐乳牙。
『所以,你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哥哥,虽然做的不好,但我一直有在努力。
但这里,壁炉之家绝不符合家的定义,前一半要去掉!
大坏蛋!大骗子!好讨厌,好不爽...
忍不了。
梅因库恩对着母亲的背影,慢慢露出了满嘴尖牙。
在巴克吵闹的尖叫声中,猫压低身子,露出指甲,银尾轻轻摆动。
“!...喂!你做什...”
『不爽的东西,无论是桌边的茶杯,烦人的风筒,还是讨厌的坏人,都必须立刻消失!』
刹那的爆发撕裂空气,残影掠过处草叶倒伏,利齿切入皮肉的闷响与执行官喉间的惊喘音同时炸开。
梅因前爪按在大人的肩膀上,犬齿卡在她光洁的手背上。
被挡下来了。
猫眨了下眼睛,颈椎大力地左右摇晃了几下,一小块皮肉落进了嘴里。
“喂,母亲。”
在库嘉维娜惊愕的目光中,孩童伸出覆满倒刺的粉舌,舔去了唇边的血液。
“你喜欢我这样的『资质』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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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皮囊,赤子心肠
除幼年莱欧斯利的教导外,基本没受过来自社会和正常大人的指引。
一言一行,皆是天性,所作所为,皆为本能。
......
小梅因——你好难写呐——
梅因库恩!梅因库恩!混沌的孩子!世界的异种!
你应扮演纯粹的恶妖,享受苦难作壁上观,如你曾经的父亲一般潇洒。
你应扮演真正的人类,永远冷静泰然处之,如你曾经的母亲一般尊贵。
可甜蜜的爱让你父忘了本能,可缥缈的爱让你母抛了理智,背弃血脉与异族结合,失了纯粹便是死罪!孩子,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
......
可我天生混沌,又何必强扮纯粹?
半妖的灵魂回答。
我因人子的善念幸存,便必将这善念发扬。
本是侥幸不死的弃儿,又谈何尊贵?
来吧,来吧!让我的心灵被野性与人性撕碎!
“妈妈!别打了!”
梅因听见克雷薇在哭,她总是哭,一个人,悄悄的,在卧室,在厕所,在水房,偷偷地哭。
梅因不想听到,但猫的耳朵很灵,总是听到。
哥哥,那自称母亲的骗子尖叫一声,将我的头按住地上,石子刺破了我的脸,我在地上挣扎,咬她的手指,拽她的头发,蹬她的肚子。
“滚开!我要打死它!......”
“梅因库恩!”
我听见佩佩的声音因惊恐而变了形,又尖又难听。
“快给母亲道歉!!快!”
佩佩很聪明,做决定总是对的。
但这次我没有听她的话。
因为我没做错任何事。
......
真的好疼,哥哥。
“小梅因......睡了好多天。”
克雷薇坐在病床前,用人类孩童的细软小手,轻轻捏着半妖的尖长指甲。
漆黑的,弯钩状指甲,无论被剪掉多少次,它们都会迅速地长回到原来的长度。
固执,野性,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一点也不会道歉服软。
所以小梅因被母亲生生打至晕厥。
“佩佩,你就在旁边,怎么不拦一拦他,你明知道他是那种性格...”
想到那天的场景克雷薇还是惊魂未定。
“太突然了,他冲得那样急,那样猛,就算是我也拦不住的。”
她们谁也没发现梅因的耳朵尖轻轻地抽了一样。
佩佩,克雷薇,相处不愉快?好稀奇。
“...你说得对,佩佩,我不该怪你的,母亲实在是把我给吓坏了...小梅因一直没醒,不会有事吧?”
“他有『资质』,母亲不会任他死去的。”
俩人又安静了好一会,碎碎地念起了好多话,什么王啊,愚人众啊,母亲的计划,人体实验什么的,猫都听不太懂,只是努力地记。
“...母亲说那孩子是被巴克杀死的,大家信了吗。”
“如果梅因库恩袭击了巴克,他们会信,但是梅因库恩袭击了母亲。”
“梅因库恩攻击谁,谁就是做错事的人。”
佩露薇利面无表情地念出壁炉之家的真理。
这真理诞生于一次次对弱者的维护,一次次对施暴者的挥拳。
......
梅因攻击了母亲,没有攻击巴克。
尸体只有一具,凶手只有一个。
被拣选出来的孩子,除了梅因外,没有笨蛋。
[母亲大人是很温柔,但是......]
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兄弟昏倒在草地里,直到最后手里还揪着母亲带血的红发。
看着高高在上的愚人众执行官,对着她嘴角温柔的弧度,孤儿们陷入了迷茫。
[小梅因,更真实。]
[我相信梅因库恩。]
“母亲很自信,她觉得我们绝不会发现。”
佩露薇利心里惊奇,野兽一样的孩子,竟成了正义的代名词。
明明他初到壁炉之家的时候,还有人因他异于常人的面容而排挤他。
“母亲可能是要淘汰掉除王以外的所有人,但怎么开始的这么早啊...”
愁苦过早地爬上了稚嫩的脸,克雷薇伸手去摸梅因手臂上的淤伤。
“以前我说母亲是坏人大家都不信...现在他们信了,又有什么用处呢...连小梅因都被这么轻易地打败了,她甚至没用元素力!”
元素力?
梅因躺在床上听着。
我没有元素力,让我力气大的应该是血脉里的妖力。
说起来,进入壁炉之家后我的力气就越来越大了,为什么?
每次我力气大到失控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我得仔细想想......
猫闭着眼睛,没有提醒她们自己已醒的意思。
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来进行一种他曾经既不擅长也不耐烦去做的运动。
光凭本能就能活下去的轻松时光,不会再有了。
来探视的孩子意外地多,但梅因一次也没有为他们睁开眼。
“对不起、对不起!”栗发的小男孩哭哭啼啼,“我被欺负时你都帮我了,但你被打我竟一动也没敢动,母亲好可怕,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绒诺克,不要把眼泪擦在尾巴上。
它还没有长成,全是绒毛,防水效果不好。
“你这家伙!竟然敢挑战母亲!我果然没看错你......”次郎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又沉默了起来,最后悄悄地揪起兄弟的猫耳朵向里面吹气。
“喂,你说,一郎和三郎,是不是也被母亲杀掉啦?”
按克雷薇的说法,也许是被送去当“人体十验品”了。
“奥莉兹,别哭得太显眼,母亲还不知道我们知道了她杀了......”
“我好害怕,汤米,我也会被杀吗,我只是薪柴...”
“嘘,去帮梅因喂喂鸽子吧,什么也不要想。”
哭着来的人还挺多的,明明挨打的不是他们。
“梅因库恩呜呜呜呜,你千万不要死啊!只有你敢反抗她,只有你在反抗她!”
“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呢,该依靠谁呢?”
......??什么东西?
还有很多孩子,来了,放下礼物,走。
这些家伙,说着奇怪的话,关注着一个险些被“族群首领”杀死的幼崽,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好多东西想不明白,但在红发的女人来探视时,梅因觉得自己该醒了。
“呜...呃。”
“哟,我可怜的小火种,你怎么啦?”
执行官冰凉的手套摸着孩童的脸。
“这次的惩罚确实重了些,但是是你先做错了事的,对吧?”
她是那么的温柔,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孤儿都心驰神往,但梅因的眼睛就像突然被水洗过一般干净了,看得出她眼中的困惑与警惕。
对你个史莱姆。
梅因压着耳朵,忍痛踹了她一脚。
“......”
库嘉维娜暂时忍了。
现在有更值得她纠正的事。
“所以小梅因当时为什么要咬我呢?是为了...”
那个死了的小姑娘...你看见了?
执行官的眼神幽深,暗含黑暗的期许。
她摸着孩童的动脉,数着心跳的频率。
火种啊,你往日里愿意和小废物们玩过家家的游戏也就算了。
但如果你是真的在由着同情和怜悯这两种无用的情绪支配身体,不理智地向死亡扑击。
那我就必须握紧你的手,把他们都杀掉了。
“咬你?哦,你忍忍吧,我不会改的。”
梅因的脑袋不聪明,但他躺着思考了好久,勉强也捋顺了一些因果关系。
比如说这个假扮母亲的人,还想继续假扮母亲,以及...
梅因熟悉她的眼神。
半妖本就是在那眼神的注视下出生的。
被看成妖怪...异类的眼神。
于是半妖对着库嘉维娜睁大了竖瞳,咧嘴露出尖牙,自如地展示着自己的非人部位。
“我看见你的后背对着我,身体就控制不住,想咬断你的脖子,吸你的血,吃你的肉。”
“就算是再来一次,我也还会去咬你的。”
极度荒谬,不算解释的解释。
但库嘉维娜,信了。
“看来又是...猫科动物的野性觉醒?我会想办法帮你控制的。”
她笑着抱怨起来,好像那场失败的谋杀从未存在过一样:
“看来母亲我呀,得小心不要把后背对着你了呢。”
自始至终,库嘉维娜都无法相信,梅因库恩就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孩子而袭击她的。
毕竟,那个坐在血泊中,小怪物一样的幼兽,怎么可能比人更具人性?
但她却忘了,猫虽然会残忍地咬碎老鼠的头颅,但也会把余下的肉块,温柔地送给心爱的人。
“骗子好强,一个人,咬不死。”
需要帮助。
库嘉维娜走后,梅因立刻忍着浑身的痛,将衬衫,马甲,短裤,领结一件一件,板板正正地穿好,连袖口都仔细地系紧了——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的会议。
他打开医务室的门,攥着拳,立着耳,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大尾巴垂在身后,以极微小的幅度左右摆动。
“!!是梅因库恩!......”
凡看见他的,无不噤声,同路的,无不止步,研学的,也要抬头;游神的,也要注目。
在世界暂停般的寂静声中,梅因库恩迈着青紫的双腿,走在自己的路上。
永不屈服,永不后退。
于是不知是谁嘴唇嗫嚅,也不知是谁率先开口。
“老大!”
人类的孤儿如此称呼半妖。
“梅因老大!!”
山呼海应。
“小梅因醒啦!什么时候的事!”
克雷薇扑上前拥抱她的兄弟,脸上不由得露出激动的微笑。
“你吓死我啦!”
就连佩佩也松了口气,肩膀塌了下来:
“你真是太冲动......”
猫却淡定地拍拍朋友的肩膀,全不见之前的毛躁模样。
“小梅因?你今天好怪?”
男孩不回答,只是突然向朋友伸出一只手,竖瞳细锐如针:
“佩露薇利,借我你的理智与冷静。”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流着野兽的血,注定不能拥有人的智慧。
“克雷薇,借我你的敏感与温柔。”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流着野兽的血,终究不能共情人的情感。
“全借给我吧,然后。”
“我要融合我的武力,我的疯狂,我的野性,我的牙,我的爪,我沸腾的妖血——来把这个令我不爽的!恶心的地方毁掉!”
幼小的猫发出稚嫩狮吼,心中思念守狱犬的模样。
那个女人...名为库嘉维娜的女人,不仅玷污着家人的定义,还胆敢在哥哥的事上欺骗我——
哥哥!对不起!我早该想到的!
如果真的有机会去上学,无论如何你都会把那个机会让给我的,你向来都是把好东西让我的!怎么可能会把我安放在这样一个寄养家庭?
我要离开这里!去找你!
梅因库恩向她们伸出手掌,和平日里嬉闹时不同,这次他没有把指甲拢在掌心,爪钩尖尖地向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全都借给我吧!谁也别想把我锁住!”
“!!”
第一个——向母亲发起反叛的家人!
惊喜从粉发女孩的眼中闪过,又很快变成凝重。
道理都明白,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那么独?
佩露薇利与她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你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但有一点应当被纠正哦。”
两只稚嫩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拍在了半妖的爪中。
“不是借,而是给。”
“给你我的冷静和理智,给我你的直率与勇气。”
佩露薇利如此说。
因为冷静理智,反而难以集结同伴,向强大的母亲掀起叛旗。
“给你我的敏感与温柔,给我你的强大与坦荡。”
克雷薇如此说。
因为敏感温柔,反而难以立威服众,令迷茫的同伴交出信任。
今日,三子各扬其长,各补其短。
带着疼痛的余韵,孩童们于囚牢之中,手拉着手,许下最初的誓言:
“让我们共同去寻求,满有希望的未来——”
稍晚一些的时刻,枫丹,梅洛彼得堡入口处。
“莱欧斯利小先生。”
那维莱特低头看着身前的黑灰发小少年,眼中流露出几分惋惜。
“你提供的那些线索,那些关于人口贩卖的罪证,逐影庭定将不遗余力地追踪,还望你在水下也要保重身体,切莫多忧。”
莱欧斯利重伤初愈,神情恹恹,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高兴。
被卖给“正常”人家的兄弟姐妹,都已经被找回来了,而剩下的......呵。
枫丹谁不知道逐影庭里都是美露莘,谁不知道美露莘最擅长追踪凶杀案?
那维莱特理解他的冷淡,在心里叹息一声,不再相劝。
细雨绵绵,在踏上传送平台之前,小少年最后看了一眼阴郁的天空。
这一眼让莱欧斯利突然想起,在众多兄弟中,有一个极年幼的,特别亲近他。
『你知道吗,哥哥。』
小猫一样的孩子扑来,疯狂地用头蹭他的背。
『枫丹的雨里有悲伤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
今天与那天,下着一样大小的雨。
“那维莱特先生,关于你刚刚说的话...”
“如果有一个叫梅因库恩的小孩子还活着...呵。”
少年人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莱欧斯利啊莱欧斯利,想想他的长相吧,想想他的年纪吧,那样柔弱的孩子......你明知道他会经历什么。
“请告诉我。”
“死了也请告诉我一声。”
“好的。”
水龙有心与他多聊几句。
“他与你的其他兄弟有何不同?”
这话本是想问问孩子的外貌特征,但莱欧斯利的回答令龙摸不着头脑。
“我亲手将他抱出死亡的荫谷,又将他带入地狱的门扉。”
“啊,我说笑的,那孩子的特征很明显,你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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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甜蜜的话语!
借是有来有往,有偿有还的,给就不一样了!朋友,无需代价,无需偿还,随你开心自由取用吧!有几个孤儿能做出这样慷慨大方的事呢?
小猫又快乐又悲伤,情不自禁地拿头去蹭朋友的肩膀。
“佩佩,我们可能都会死的哦。”
“嗯,我知道。”
佩露薇利冷静地推开他银灰色的大脑袋。
“克雷薇,我们可能都会死哦。”
他拿尾巴去甩朋友的小腿。
“别担心。”
克雷薇笑着捏捏他的耳朵。
“不会反悔的,也不会放你一个人死去的。”
这明明不是应该开心的事,但梅因库恩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心起来。
“笨蛋,就你这副害怕寂寞的样子,还想一个人拯救一切吗。”
佩露薇利伸手指弹了下他颤动的绒耳,难得看起来有几分无语。
“所有人都已深陷其中,不是靠你一个就可解决的。”
“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再想一个人冲出去了!”
克雷薇对他袭击母亲的事还是惊魂未定:
“虽然行动力强也是小梅因吸引人的地方,但好歹也要忍耐一下吧!”
“我们都很担心你!”
纯粹的在意,在粉发孩童的眼睛里闪烁,在被诅咒之女的眼神里隐藏。
那眼神梅因熟悉,不含私欲的担忧,曾经只存在于哥哥的眼神里。
“对不起——”
梅因库恩是个体谅他人的好孩子,立刻道歉:
“我会尽力...”
“等等。”
道歉止住,猞猁毛警觉立起:
“有人来了,脚步声很重...是大人!?”
吱嘎——
带着面具的大人进入了房间。
“你们三个,在做什么。”
这是梅因库恩头一次在壁炉之家见到母亲以外的大人。
“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冷冰冰的问询再次被重复。
狐疑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脸上扫过。
这大人突然袭击检查,但有梅因库恩的提醒在,便一无所获。
“我在教导梅因库恩要尊重我们的母亲大人。”
佩露薇利率先冷淡回应,那大人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你做得很好。”
“你是谁。”
梅因库恩压着绒耳,满脸警惕,那人不喜地抿紧嘴唇。
“小怪物......”
“我来解释!”
克雷薇积极举手,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活泼,却在关键词上抻长音提醒朋友:
“在你昏迷的时候,母亲——叫来了很、多、愚人众的哥哥姐姐们帮忙哦,因为壁炉之家人太多了,不好看——管——。”
明白了,库嘉维娜的眼睛,多了许多双。
真叫人不爽。
梅因看了一眼旁边的佩露薇利,轻轻摇起尾巴,做了一个猫科动物攻击的前兆动作。
可以打吗?
佩佩闭上了写着“叉号”的眼睛。
“呐,大叔,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猫直接伸出尖爪,粗鲁地扯他衣服。
“喂!要坏了!”
一个年纪只有个位数的孩子,牙都不一定开换了的小东西,就算是王的候选人又有什么可怕?
比起忌惮,愚人众更心疼已经被刮出丝的衣服,赶紧顺着力道俯下身:
“什么问题,快说!”
“我的问题就是——”
黄金竖瞳炯炯有神,与人类温圆的瞳孔对视: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妖怪?”
愚人众脱口而出:
“显而易见的答案,无论怎么看你都是——呜!”
不需回答,那本是转移注意力的诱饵!梅因库恩直接拽住他的衣领,高抬腿猛击他的下巴!
“!!!”
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身高几乎是孩童两倍的大人就这么软软倒下了。
“梅因库恩!你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克雷薇万分惊奇。
“好奇怪...你明明挨了那么狠的打,又卧床好多天,变弱才正常啊。”佩佩亦是睁圆她奇异的眼睛。
“力气确实大了不少...”
吃惊的并不只是她们二人,梅因库恩也茫然地握了握他的拳爪。
胳膊上的淤青尚未消去,骨头还泛着痛,但在纤细瘦弱的表象下,却流着能至人于死地的力量。
为什么?仔细想想,突然变强的事情以前也有过,上次是在...
贵族虚黄且充满欲望的脸,与库嘉维娜狰狞的面容交替着在半妖眼前闪过。
贪婪,愤怒......负面情绪,又或是恶意?
我因为这些东西而变强?
如同灵感乍现,又或是妖怪的本能在血脉中咏唱:
『是的!恶妖的孑遗!你注定与纷争为伍!』
“不管怎么说,但做得好。”
佩露薇利想不明白,放弃思考去翻愚人众的兜,拿橡皮泥去拓印钥匙的形状。
“克雷薇,等我翻完兜你就哭着去找母亲,就说梅因又发疯了,梅因库恩,她一走咱俩就假装打架......不,还是真打吧,总之,我们得扮演出敌对的样子,我们很需要母亲信任我。”
“你要演大孝子?”梅因库恩放弃了思考。
佩露薇利现在是真的有点想打他了。
“母亲问你为什么打愚人众时你可以这么回答......”
“陌生人踏入我的领地让我很烦躁。”
猫伸爪扒拉桌子上的笔架,身上还有着与佩佩互殴后的新伤。
“打了之后舒服多了,他死了没?”
经典野生动物行为。
库嘉维娜眼神晦暗地看了猫一眼,没下达任何惩罚,这让佩露薇利有些不安。
但好在也没提出任何质疑。
......信了。
母亲果然没把小梅因当人看。
“为什么啊!”事情解决后,克雷薇简直无法理解。
“虽然之前就有点察觉到了,但母亲真的把小梅因当成完全的野兽了呀!是因为长相吗?还是平时的行为?”
“无所谓吧。”梅因库恩完全不在意,“虽然你不是妖怪的孩子,但她也没怎么把你当人看呀。”
“额,倒也是...”
但是小梅因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成为人类了,他已经在学习照顾宠物鸽子,不搞破坏,晚上不到处乱跑了......
所以母亲想让小梅因成为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呐,听说你因为没打过我而被母亲惩罚了,是也不是?”
梅因库恩歪着头看愚人众,绒耳上的毛簇一晃一晃的,非常可爱。
“......”只是愚人众捂着下巴,再也不敢因此小看他。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愚人众警惕地看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上次的的问题。”
哪个问题?哦,像人还像妖怪。
愚人众看了看小梅因的满口尖牙与利爪。
那答案不是理所当然吗。
“......妖怪?”
孩童的脸色一变,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他的腹部。
“我讨厌你!”
“人、人!”愚人众吃痛,赶紧改口。
“说谎!我讨厌你!”
狠狠一拳闷在胸口。
“**,你到底想干嘛!?”愚人众气得撸起袖子,“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
“咚!”
不过两三下,他又被击倒在地,梅因库恩体内的妖力因人类的愤怒而微微强盛。
果然呐。
半妖心里明悟。
人类越恨,越怕,越恶,我就越强。
“......”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梅因库恩把抢来的望远镜交给克雷薇。
“做得好。”
佩佩一边修着被挠坏的布偶一边夸他,“那愚人众刚因打不过小孩子而被母亲惩罚,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去告我们的状。”
“抢望远镜有什么用。”
梅因的尾巴轻摇着,怎么也想不通:“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不如抢他的匕首。”
“梅因笨,望远镜可以让我们观察外边的地形呀,打败母亲后我们还需要逃跑呢~”
克雷薇欢喜地接过望远镜,将它对准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印入眼底。
是海,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的海。
有时候只是看看外边的风景,克雷薇心里就会很开心。
“小梅因,佩佩,你俩也来看看吧!”
“啊,是故事书里的海。”
半妖率先接过望远镜,而佩露薇利将修好的三个布偶摆成一排。
兔子,兔子,猫,真是一如既往的格格不入啊,梅因。
佩露薇利想了想,调整了一下顺序。
兔子,猫,兔子。
好多了。
“佩佩也来看吧,我记得你也没去过海边。”
“你们看吧,我就不了。”
“咦?佩佩没有好奇心——”
“才不是。”
女孩不满地反驳:
“总有一天,我们会走到真正的海边的,所以现在没有必要看。”
“然后、到那时候...”
佩佩把头撇向一边,有点别扭地邀请:
“...我们,一起玩吧。”
再怎么成熟,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心里有着想玩耍的欲望。
“好呀!”克雷薇欢呼起来:“我想玩沙滩排球!我想潜水!”
“我有点害怕,可以不潜水吗?”
猫儿怯怯地举起爪子。
“你这家伙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如果世间万事都如起初这般顺利该多好。
欢笑声中,三人虽然对未来感到迷茫不安,但怎么也没想到。
曾经说着‘想成为人类!’的孩童,在艰难地长大之后......
彻底放弃了最初的愿望。
数年过后,埋葬尸骸的土地上,隐藏罪孽的废墟中,妖力随着母亲的死亡而衰弱。
曾经装满百双小鞋的柜子彻底废弃,壁炉之家里再无孩童。
十五岁的梅因库恩压着猫耳,垂着断尾,踩在七零八落的人体碎片中发抖。
这颗肾脏,我是从谁的体内摘下来的?库嘉维娜?愚人众?还是、还是我的同伴?
猫立刻跪趴在地,垂头闻了闻地上的血。
好像是母亲,那就没问题了。
那碎肝呢?那半块手掌呢?那截肠子呢?
好像都是母亲,真是太好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
半妖直起身子,脸上恢复成冷淡的模样。
“...母亲!她死了!母亲死了!”
被禁锢了十几年的少年少女们在满地血腥中醒转,悟了现状。
“我们自由了!!”
壁炉之家的幸存者们,零零碎碎十几个,他们狂喜欢呼,却也又敬又畏地看着眼前浴血的半妖。
“妖怪的力量......”
“果然必不可少啊。”
“闭嘴!!”
奥莉兹喝止他,转头向梅因库恩露出一个悲伤的笑:
“梅因库恩,开心点!你自由了!”
自由了...?
少年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试探性地把爪钩伸入缝隙。
没有剧烈的疼痛做警告。
“......”
他小心地用力。
项圈断裂的同时却也露出底下层叠的电灼伤痕。
“梅因库恩,还好吗。”
黑白发的少女看了他一会,最终弃了剑,举起双手,小心地靠近他,直白地说出要求。
“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伤害不到我,所以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别过来!”
疲惫不堪的少年人啊,断尾的妖啊,已经失去了直视人目光的勇气,只是拿枯瘦的脊背对着佩露薇利,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反复地摸脖颈上的伤疤。
“做人,实在是太痛苦了...我...”
“我放弃了。”
脸色从恐慌变成木然,低头看看泥泞的红土地,半妖有拥抱它的冲动。
他也真这么做了。
视野越来越低,天空越来越远。
半妖化为一只银灰的猫儿,轻轻一跃,头也不回地跑了。
徒留一地碎砖烂瓦,与猩红的过往。
“......”
“老大——!”
沉默的幸存者响起一声惨叫。
“绒诺克,不要追。”
克雷薇一把按住栗发的少年,在她的腰侧,风神之眼闪闪发光。
“小梅因...他需要安静一会,再跟我们待在一起,他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糕。”
“可是他一个人!又那副样子...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至少带上我!带上我啊!”
绒诺克急地高猿长啸。
“老大!老大!我不怕你伤害我!你怎么对我都可以!老大——!我全身心都是你的——老大!啊!”
不,你这样可不行,梅因库恩是从人类的恶念中获取力量的。
克雷薇下意识地想。
不对!库嘉维娜都死了,不可让朋友再痛苦...可恶!梅因的那半妖血到底来源于哪国哪个生物?必须得弄清楚...
“梅因的精神状态不容乐观,但和我们在一起只会遇到更多危险。”
看着满脸纠结的克雷薇,佩露薇利默默地捡回了剑,遥望了一眼猫消失的方向。
“我们可是刚杀了愚人众的执行官。”
根据情报分析,追查此事的极有可能是一席和六席......按排名来看定是两个棘手的大麻烦。
“在追兵到来之前按计划撤离枫丹,走。”
我们很快会回来找你的,梅因库恩。
在此之前,千万别陷入无可挽回的疯狂啊...
《地脉回忆:壁炉童年》
正在输入世界树...
*未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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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第一章 作话说的,壁炉之家的故事会作为观影体供那维莱特等人调查观看。
写两遍那不就是骗字数嘛——
库嘉维娜比原神里提前两年死了,游戏里佩佩十七岁杀死了她。
但每次进医务室都会让他感到束手无策。
年轻人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丝:
“护士长,您说我这脸像不像璃月水墨画?淤青当墨,血迹为彩,多有艺术价值......就是有点疼。”
虽然口里在抱怨着疼痛,但此时真正令莱欧斯利束手无策的却并不是那些淤青和创口——
“对吧,尊敬的女士?”
——而是眼前看似无害的美露莘。
岔开大腿,胳膊肘压着膝盖,莱欧斯利太高了,所以只能努力地俯下身将脸上的伤口展示给面前的小小身影看。
“建议您下次直接画在纸上,毕竟梅洛彼得堡的医疗预算不是用来装裱‘人体艺术’的。”
隐隐有黑气在希格雯的笑脸中浮现,棉签蘸着碘酒精准戳中他颧骨的伤口:
“卧床养伤一个月哦,我天才的大艺术家~”
莱欧斯利被戳得一个哆嗦。
“啊...这反应...您在生气吗,为一个惹是生非的囚犯?哈哈,希格雯女士,您真是富有同情心。”
“怎么会?”
棉签饱蘸碘酒,持在孩童般袖珍的手上,带着薄怒按住男人脸上的伤口。
“梅洛彼得堡受伤的犯人那么多,我若是一个个的都要生一遍气,又怎么气得过来?美露莘不是风史莱姆。”
“......”
因己身损伤而招来的,来自他人的含蓄抱怨与关爱,让年轻的莱欧斯利有点无措。
“抱歉?”
脸部皮肤敏感,就算是医术娴熟如希格雯者,处理伤口时也一定很痛。
但莱欧斯利钉在椅子上任她自由发挥,一句抱怨也没有。
有些人啊,真该喊痛的时候反倒忘了。
碘酒被细细地擦开,梅洛彼得堡久不见天日,青年人白皙的脸上难得沾了其他颜色——也许是因为美露莘独特的视野问题吧,哪怕是污渍状的棕黑,在希格雯看来也比茫茫的白更好看些,就像小狗身上的斑点,猫咪身上的花纹,都是可爱的。
但这种可爱却不能让美露莘的心情愉悦起来。
“我完全,完全没有生气哦。”
美露莘小姑娘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母亲般的哀愁来。
“莱欧斯利已经不是那个刚来到梅洛彼得堡的青涩小男孩了,他长高了,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不再需要护士长无用的叮嘱与唠叨......就算是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一身伤,也不需要向我解释,毕竟他只想要无情的包扎机器嘛~”
“啊...这......”
莱欧斯利脸上淡定,身上却一麻,他心知道这伤不给个说法怕是过不去了。
“我不是故意受的,毕竟你也知道,护士长。”
年轻人紧急想了个借口,不严谨,但也正是梅洛彼得堡令人不安的现状。
“这水下囚牢的霸主,贪得无厌的典狱长,最近吞了太多上头来的补给了。”
摊开一只手臂,莱欧斯利握紧拳头,晃晃紧实的肌肉。
“我若不努些力,多打几次拳,又如何填饱这越来越贪得无厌的身体,维持住这胜者当有的体魄呢。”
“胡说八道,莱欧斯利。”
希格雯毫不留情地说破。
“购买食物所需的特许劵虽然翻了一翻,但绝对不是你这个‘无冕拳王’所负担不起的。”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护士长的手指在莱欧斯利光裸的身体上一一点过,乘胜追击:
“这些部位都连着脏器与肺腑,是人类的要害,拳手必须要防守好的地方,你尚且算个孩子时都没让这些地方受过伤...告诉我,莱欧斯利。”
“你什么时候竟有了自虐的倾向?”
希格雯记得莱欧斯利初来时的模样:
十几岁的少年人,手握着自制的拳套,不喊痛不喊累,幼狼般在这海下的斗场驰骋,最终长成全然可靠且强大的模样——
这个大块头,成年后别说是打拳受伤进医务室了,照常来说连汗都不会出几滴!
所以也不怪希格雯给病号脸色看,因为这些伤口——明摆着是故意受的!
“...自虐?倒也不至于说到那种程度吧。”
到底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莱欧斯利脚尖绷直,几不可查地指向医务室的出口。
“老海獭也有敲不开贝壳的时候,我今天只是不小心挨了几拳,您未免过于多虑。”
“美露莘可是善于侦查的种族哦,小朋友,再找借口就成坏孩子啦。”
“......”
若能点燃美露莘的怒火,最初的问题可能会被忽略。
“...您经常会称呼我为孩子,是想提醒我要把您当成几百岁的老tai、咳前辈尊敬吗。”
“好不绅士呀,但我可不是人类女士,不会因为年龄问题感到冒犯进而生气的,想让我错开注意力的话,不妨攻击力再重些?”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青年略微有些应激的反应全部被美露莘用软绵绵的嗓音,微笑着接了下来。
直到他颈部的肌肉不再因紧张而轻微抽动,直到那双蓝眼中的波澜重新恢复了宁静。
“别紧张,莱欧斯利。”
美露莘踮起脚,拍拍年轻人的头,像是小姑娘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小狗。
又或许人类在她的眼里,本就与小狗没有什么区别?
“你应该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达成一个目的。”
“你的健康。”
对着包扎好伤口的囚人,希格雯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医治你是我的职责,而寻根问底,是为了杜绝下一次受伤的发生。”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背叛你的,所以,请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心神大乱,伤痕累累?”
真是奇怪。
莱欧斯利看着非人之物粉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欲望,假作的关爱,或者其他什么。
在这深渊造就的眼睛里,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倒影。
好吧,希格雯确实不会伤害我。
因为在她眼里,我甚至可能都不像个人...字面意思。
算是防备了个寂寞。
莱欧斯利泄了气,不再紧绷精神,负隅顽抗。
“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告诉你也无所谓。”
他伸展了下脖颈,抬头看向明亮的灯,不去看希格雯的脸——他需要一点不适,来让自己保持清醒,这光很刺眼,很好。
“今天擂台上的对手,是我曾经的哥哥。”
“哥哥?”声音在空气里飘忽。
“是的,哥哥,我想你还记得我进来的原因。”
“那对所谓的父母,收养我们,赐给我们兄弟姐妹,爱和家,将我们养大,又把我们卖掉。”
迎着刺眼的灯光,带着满身的伤,莱欧斯利慢慢讲出那些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倾述的往事。
“那位兄弟,他比我大了几岁,所以被卖的比我早些....当然,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只是被好心人收养了,都快乐地恭喜他,和他说再见。”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什么样的领养人会不去挑选那些襁褓中尚不记事的婴儿,而要领养十几岁的,已经接近成熟的青少年?
哈,令人作呕。
“.......”
美露莘沉默了一会。
“那他为什么打...哥哥?”
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稚嫩。
莱欧斯利心情正复杂着,听到这含糊的问话,只以为希格雯是在问既然是兄弟又为什么要打架:
“......他走的那天我笑的太开心了,他现在猛一见我,回想起往事,激动了些,下了些重手,也都正常。”
隐秘的负罪感揪成结,在拳场上如蛛网般蔓延,捆住了莱欧斯利躲闪的脚步。
“以前我们玩游戏时,他总是偷偷让着我赢——今日也算是还债。”
“不理解...”小小的手掌伸出,按在成年人腿上,指甲尖尖地钩住布料。
奇怪,希格雯指甲有这么尖吗。
这灯光还是太晃眼了,晃得人都出幻觉了。
“总之...怪不得他,是我当时笑的太开心了。”
被兄弟欢笑着送入魔鬼的手里......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再早一点杀死那对畜生...我们的重逢,会不会更温馨点?
......
“不管怎么说,虽然挨了顿打,但看到他我还很高兴的。”
抬手擦擦眼睛,莱欧斯利放弃了用灯光折腾自己。
“虽然重逢的地点不是那么完美,但他还活着,甚至有着可以犯罪的自由,和可以用来揍人的健康身体...哈,这话可不符合普世价值观。”
莱欧斯利的要求很低,但他清楚这其实很难满足。
“已经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了,啊,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年轻人低头,想给关心自己的护士长一个微笑:
“说起来,你刚才起一直都好安静,不会是为我伤心了......等等,你!???”
刚刚听自己说话的,哪是什么希格雯!
绒耳绒尾的男孩,方方五六岁的模样,见到莱欧斯利的视线终于舍得分给自己,立刻高兴地立起了毛茸茸的银灰色尾巴,猫一样的黄金竖瞳也微微扩大。
“哥哥!”
覆满倒刺的薄舌在尖牙间翻卷,孩童欢笑着跳到莱欧的腿上,用头去蹭他的胸口和下巴。
“等到和我重逢的那一天,你也会开心吗?”
梅、梅因库恩!你也活着?
莱欧斯利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如以前一般去拥抱他的兄弟。
滚烫的,幼儿特有的的高体温,脸颊也被猞猁毛刮得发痒,一切都那么真实。
......
『不对劲。』
『他被卖时那么小,又那么笨,话都说不明白,讨好人都困难。』
『这样的他,怎么能在那种买家的手下活下去?』
『......』
是假的。
抱着孩子,莱欧斯利闭上了眼。
等冰蓝色的眼睛再度张开,视野里只剩医务室的刺目灯光。
热乎乎的触感消失了。
“小梅因?”
莱欧仰躺在病床上,迷茫地唤了一声。
“什么缅因,睡迷糊了吗?真难得~”
一本病历应声伸到莱欧斯利的眼前,贴心地挡住光。
年轻人怔愣地偏头,看着床边的美露莘发呆:
“梦?”
“嗯哼?”
希格雯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既然睡醒了就快些起床啦,不要总是占用医务室的床啦,一会要有病人来。”
“啊,抱歉。”
莱欧斯利摸摸脸,没有伤口,起床,身上也没有肿痛。
没有纱布与淤青。
...也没有兄弟,两个都没有。
真是梦啊。
也对,我本就没有向他人倾诉痛苦的习惯。
......
就算是对希格雯,我也不会倾诉的。
真是不合常理的梦。
“哇!是莱欧老大!”
反思中,步入医务室的犯人惊喜地大叫了一声:
“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受伤了吗?哦不,不,瞧我说的,谁能伤得了您啊!”
他惩戒似的往自己的脸上轻扇一巴掌:
“您一定是来找护士长商谈要事的吧!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要事...什么要事?
莱欧斯利只是来医务室睡个午觉,毕竟牢房的隔音越来越差了,还潮乎乎的,不如这里暖和。
犯人旁边的同伴一听,激动万分:
“要事?难道护士长也会加入我们?哈哈!那狗日的典狱长没几天好日子过了,等老大向他发起挑战——唔!”
“闭嘴吧你!这是机密——”
两位犯人鸡飞狗跳地跑了,不留给莱欧斯利一点解释的时间。
“呀,你把我的病人吓跑了。”
希格雯一副什么不知道的模样打趣旁边的年轻人。
“病床又空出来了,还要继续睡吗,莱欧老大?”
啊,这称呼,太可铐了。
“最高审判官在上,这可绝非我的本义。”
清醒过来的莱欧斯利冷静又强大,举手投足自在潇洒。
“不会加我刑期吧,那可太冤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快刑满释放的份上,原谅你这次。”
希格雯挥了挥手,指使其他人去把那两个冒失鬼捉回来看病,同时也压低声音问莱欧斯利: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要事相商?需要我找个机会腾空医务室吗?”
...啊,还是误会了。
不过,不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明哲保身,反而想向囚犯们伸出援手吗,真不愧是护士长。
但反叛这种危险的事情,倒也没必要波及到好心的医务人员。
“不用,没什么要事,真的就是来休息休息”
随便找个理由岔开话题好了。
“.....对了,你是不是挺喜欢小猫来着?”
“...对?”
希格雯以为这是什么暗语,屏息凝神细听。
“毕竟它们和人类一样,都很可爱呀。”
“那可真是太好了,真希望未来能有机会,能让我向你介绍一位双倍可爱的小先生......”
莱欧斯利叹息一声,回想起梅因库恩与众不同的外表。
希格雯的话,也许不会因为他的模样而歧视他...
唔,算下年纪,如果他还活着,称呼十五六的少年为小先生好像不太算合适。
哈哈哈.....好久没梦见他,险些忘记那孩子也会长大了。
“欸?”小猫小先生?
美露莘没听出来什么暗示,只好迷惑地摇摇触角,按字面意思理解。
“......那我可要满怀期待喽?希望能早点看到它?”
“借你吉言。”
梅因库恩,我最小的弟弟。
我希望你还活着。
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因为活着而感到痛苦。
但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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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芒宫内,美露莘举手将厚厚的文书递给大审判官。
“这里是逐影庭最近的任务记录与案件报告。”
“辛苦你,塞德娜。”
那维莱特放下了水杯,将注意力集中在幼圆的字迹上。
[芒索斯山...附近发现了许多比汐藻还要漂亮的战斗痕迹!现场残留着烫烫的和凉凉的元素力,风也呼呼的,还有很美味的诅咒气息...比鱼鱼咏唱派还好闻!]
很美露莘风格的报告书。
令水龙王心情愉悦,只是略加思索后这份愉悦很快消失不见。
芒索斯山东麓附近罕有人烟,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危险人物?
“此事过于危险,让逐影庭暂缓调查,等待执律庭支援...怎么还涉及到愚人众?我会找芙宁娜女士商议的。”
下一篇报告书正是关于神明的。
[芙宁娜大人在散步时突发奇想,未告知护卫就表演《失足跌入喷泉》一幕,因演技逼真引来民众争相观望导致交通堵塞,逃跑的犯罪分子也被顺利逮捕,无人受伤。]
[许多民众在此之后涌进喷泉进行模仿表演,没有一个摔得比芙宁娜大人更逼真。]
...为什么要表演这个,难道接下来芙宁娜她还要表演感冒吗?
水龙无法理解。
“秋风萧瑟,水温寒凉,在喷泉旁树立警示牌,提醒民众注意保暖。”
看看下一份。
“沫芒宫附近有短尾尖耳的猫科野兽出没,多次捕捉无果?”
那维莱特迷茫地念出了上面的句子。
沫芒宫,是我想的那个沫芒宫吗?
“是的,那维莱特大人。”
美露莘塞德娜看出了那维莱特的疑惑,“就是这里,您和芙宁娜大人工作居住的地方。”
“那就更奇怪了。”
令人困惑的报告已经够多了,但这份也是排的上号的:
“这里是沫芒宫,枫丹的中心枢纽,警备力量最雄厚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野兽出没。”
甚至还抓捕失败了。
“但确实有的。”
赛德娜迷茫摊手,“在沫芒宫的后方,卡雷斯码头附近,发现大量被吃剩下的紫金渔鸥碎片。”
哦...紫金渔鸥,那些被薯条喂得胖乎乎,飞都不愿意飞的鸥类。
虽然捕捉失败这点令人在意,但只会捉渔鸥的话,这野兽的危险性实在不大。
“通知警卫队进行抓捕,防止其误伤民众。”
那维莱特不太在意地把这页翻过了。
阔别近十年的枫丹廷。
虽说是故乡,但感觉像新地方一样。
变成猫后,人的痛苦忽——地一下被断绝了,梅因库恩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乖乖,你是谁家的孩子?”
老妇人老眼昏花得厉害,在台阶上看半天,居然能把大猫看成小孩子。
“你看见我家伊莎了吗?我把她弄丢了,找不到她...”
“......”
真是好笑啊,做人的时候被看成野兽,当猫的时候反被看成人了。
梅因抖了下耳朵,思考片刻,伸出舌头来,夸张地梳理爪子上的毛——
这下总不能看错了吧。
“乖乖别舔手,你饿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几块饼干,直接往猫嘴里塞。
“伊莎爱吃这个...”
“......?”
老眼昏花也该有个限度?
大猫扭头躲开,惊奇地看她两眼,很快钻入草丛里不见了。
“嘎哦——”
用最快的速度去码头整了只海鸥,叼在嘴里在老妇人面前摇晃。
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只危险的野兽!可不是什么人类的幼崽!
“哦!伊莎!”
老妇人露出痴痴的笑容,“会抓鸟了,真厉害!”
......
原来是个精神失常的。
“嘎哦——咔!”
那也不许把我当成人看待!
大猫一口咬断鸟脖子,愤愤地走了。
......
伊莎,是这个名字吧。
把鸟叼到海边,轻咬一下脑壳,扯掉漂亮羽毛,梅因库恩舔舔嘴巴,心情平静如水。
对腥味的厌恶,生食的不适,杀生的反感,一如既往的——全都没有。
布满倒刺的舌舔了一口折断的脖颈,血与肉一同被刮入口中。
很好吃。
胜过所有被强塞进胃的稻米与菜蔬。
将猎物吞食后,在阳光下伸出爪子来,擦洗耳朵和头顶,舔净绒毛与爪钩,这些事梅因此前从没做过,却熟练地仿佛已经当了十几年猫一般。
当猫...果然比当人适合我。
半妖跳到海边,看着自己倒印在水中的猫影再度确信。
不需要思考太多,也不用分辨对错,不用懂道德伦理,也无法伤害他人。
让苦痛的过往随着我的人形态一同消散,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不再管人类的闲事.....
“求你了!不要这么做!”
稚嫩的哭声荡起涟漪,打碎海中的猫影。
梅因抬头一看,紫发的小女孩被男人高举,在半空中哭泣挣扎。
“水深!水凉!我害怕!”
断尾的猫弓起腰。
“太软弱了,不许哭!”
那男人起先还温和地哄了几句,但很快就变成不耐。
“等到冬天一切只会更加困难,你现在这般娇气,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男人斥责两声,继续抬高手臂:
“下去!锻炼你的意志与身体!夏沃——”
“!!哈——”
眼见着小孩要落入冰凉的海水里,远处的猫瞬间腾风而起,柔韧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跳过十几米的海只为了将爪子拍在他的脑袋上!
“啊!”
男人短促地惨叫一声,瞬间倒地,小女孩掉在他身上懵了一会,却没有立刻逃跑,反而扑到他身上大叫一声:
“爸爸!”
爸爸!?
梅因库恩浑身一震,爪子也愣在半空,小小的猫脑袋开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运作:
爸爸就是父亲,妈妈就是母亲;
人类幼崽的抚养过程需要二人共同参与,妈妈和爸爸的存在同等重要,所以妈妈约等于爸爸,所以结论就是...
父亲约等于母亲。
而这父亲,刚才正以锻炼的名义要把小孩扔进冰冷的海水里——甚至是极度危险的深水区。
......
库嘉维娜!
去死!!
“哈——!”
华丽而柔软的背毛直接层层炸起,满嘴尖牙控制不住地龇出来,梅因背着耳朵弓着背,看这父亲的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我要杀了你!再一次!
“爸爸!”
梅因的利爪钩上男人动脉的瞬间,小孩子大哭起来:
“快跑!!”
就是这一声稚嫩的呼喊,令猫的爪子抖了一下,男人的脖子上只留了一道血痕。
“夏沃蕾!来我这里!”
男人从半妖的爪子下挣扎翻起,一个箭步抱起女儿。
“别想动我的女儿!”
这个举动,这句话,救了他的性命。
“......”
这不是库嘉维娜。
保护孩子的动作,库嘉维娜是做不出来的。
多纳泰洛,夏沃蕾的父亲突然发现,当他抱起女儿后,猫一样的短尾野兽突然冷静了下来,瞳孔变回了平和的纺锥状,炸起的毛发也层层贴回了背上。
只是看他的眼神,依旧冰冷警惕。
动物的眼神原来可以这样冰冷吗?
多纳泰洛被审视得浑身发毛,直等猫的身影消失在草丛里,才重新神气起来:
“夏沃蕾,瞧你软弱的样子,没出息!勇敢点!一只野兽而已,居然把你吓成这样!”
“对不起爸爸...那我们今天还锻炼吗?”
小夏沃蕾靠着他,惊魂未定地抹泪。
“练!为什么不练!”
多纳泰洛想了想特巡队日益繁忙的工作,日益稀少的假期,果断选择了坚持:
“夏沃蕾,你的胆子还是太小了,必须在生死之间磨炼出坚定的意志!”
“不要,爸爸!我害怕!”
“不行,不可以懦弱,要坚强!要勇敢!”
多纳泰洛一看到女儿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再一次不顾挣扎,举起她瞄向水深处:
“这都是为你好!夏沃——”
“不要——”
“哈!”
没等孩子被举到最高点,银灰色披虎斑纹的野兽又凶狠地扑出来——
“哎呦——??”
我教训孩子它发什么疯?
一顿狠打后多纳泰洛躺地上捂着脸,看着猫离去的背影一脸懵。
为什么这东西这么厉害?我和它到底谁是特巡队队长??
“还、还学吗,爸爸?”
孩子惴惴不安地看他。
“学!你不能遇到一点小困难就放弃!听我说夏沃蕾,只有在苦难中才能磨炼出最坚强的意志!”
典型的苦难教育,来自心急如焚的父亲。
“唔...”
小夏沃蕾不喜欢,但也无法反抗,只好迂回着拯救自己。
“如果猫来了怎么办呢?爸爸又打不过。”
“......”
“不是我对你的要求高,实在是你做的不够好。”
多纳泰洛牵着小夏沃蕾硬生生走了半个小时,费尽心思再找了个深水区,在岸边再次举起女儿:
“意志薄弱者,身体必须经历磨炼!”
“......”
被折腾得又累又乏,还要被训的小夏沃蕾没力气挣扎了。
她被举在在半空中回头一看,断尾的大猫怒气冲冲地从草丛中扑来。
就这样吧。
夏沃蕾没提醒她爹。
“嘶哈!!”
“诶呦!”
男人形容狼狈地擦脸上的泥时,他的女儿淡定发问:
“还学吗,爸爸。”
“...我就不信了,学!”
“哈!”
但无论多少次,只要他一站在深水区前举起孩子,那神出鬼没的野兽就会立刻出现,啪啪啪啪照头就是几巴掌!
好在虽然看着凶,但只扇人扑人,不露指甲,打完疼一会就好了。
次数多了,小夏沃蕾也就忘了害怕,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被猫反复地撂倒在地,心里生出几分诡异的爽快感。
“爸爸。”
她幽幽发问。
“你的意志这么坚强,还是特巡队队长,怎么连一只大点的猫都打不过?”
“...我怎么知道!这猫有古怪!”
虽然还没有放弃教导计划,多纳泰洛也确实没心情与力气去找深水区了。
累,太累了。
但比累更令人难受的是在孩子面前丢人了。
“今天一天都被它给毁了!...夏沃蕾,来这里练练基础!”
他垂头丧气地抱起孩子,把小夏沃蕾推进浅水区后,立刻横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脸。
说真的,这猫就不能不打脸吗?
“爸爸,今天真的好冷...我可以只游一会吗?”
挨打的准备做好了,但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女儿在水里瑟瑟发抖的声音。
...它走了?
它走了!
“!!!”
多纳泰洛喜出望外,一把举起小夏沃蕾冲向深水区!
小夏沃蕾:“。”
“哈——!!”
猫又来了。
抽了一天人脸,梅因库恩两条前爪发着颤,僵着脸潜回了枫丹廷。
善泳的海獭尚不会在风浪中松开自己的幼崽,但人类的大人却会在秋天把孩子往深水区扔。
甚至纠正了几十遍还不改。
什么在生死中磨炼意志啊,先吃苦以后才能耐劳啊,猫是一点也不懂的,猫只觉得人折腾自己脆弱的幼崽,人脑壳有病。
当人真苦。
......
不过说到底那都是人类的孩子,我掺和个什么劲。
......这次算是意外,下次不管了。
天色已晚,枫丹街上的行人开始见少,纷纷在寒风中向家中赶去,梅因库恩却并没有寻个温暖的地方开始休息,而是开始了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
寻找已经失散多年的哥哥。
时间太久了,梅因库恩已经完全忘记在来到壁炉之家前自己住在枫丹哪个城区,家又在哪个方向——毕竟他当时年纪幼小,又经常被养父母以外貌可怕的原因关在房子里不许外出。
但猫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踏着轻快的步伐,绕开巡逻的警员,梅因从外城区的第一间屋子起,一栋一栋地开始非法潜入。
虽然哥哥肯定长大了,外貌也会随之改变。
但梅因还还记得哥哥的气味。
黄澄澄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光,猫踩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熟睡的一家人。
这个年龄对不上,这个头发颜色对不上,这个对上了,跳上床闻一闻,气味不对,下一家。
在呼噜声中,在月光下,大猫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两脚着地,人一样地站起,掰动门把手,开门走了。
“......”
被尿憋醒的孩子下身一湿。
“妈妈!妖怪啊啊啊啊啊!”
“唔...做噩梦了吗?别哭别哭...zzz~”
“不是!是真的妖怪啊妈妈!”
“......”
梅因库恩关好门,迅速地放下两只前爪,若无其事摇了摇身后的短尾巴。
失误,失误。
幸好街上没有人看见,连只流浪猫也没有。
“欸?哥哥,好大的猫猫。”
爪子刚放下,立刻有稚嫩感叹声从破败的小巷子里传出。
“哪呢哪呢?...琳妮特,你确定那是猫吗?”
......?
流浪...儿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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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沃蕾她爸......过活动剧情时我就想吐槽...
强逼着孩子冬泳,孩子嗷嗷哭着说不干,就直接把孩子扔冰海里,自己也跳冰海里,但不管孩子,头也不回地向对岸游去......
要么游,要么死,知道的知道你在培养孩子坚强的品性,不知道的还合计你谋杀呢...
也就是夏沃蕾豁达,长大后已经能平常心看待这件事了,换成我的话,嗯......
嗨,根本没有长大的可能,小时候身体太弱了,只可能会绝望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然后一动不动地沉底。
恭喜多纳泰洛先生有位身体健康的女儿(干杯)
琳妮特是被冻醒的。
虽然哥哥已经将大部分的被子压在她身上了,自己也在尽力地抱着她,但琳妮特还是被冻醒了。
没办法,对比起哥哥林尼,她对冷更敏感一些。
是因为我的耳朵和尾巴吗,是因为我返祖的血脉吗,毕竟猫猫都是怕冷的。
讨厌,返祖。都让我和哥哥不一样了。
小琳妮特委委屈屈地伸手,想去捂一捂头顶被秋风吹的冷冰冰的耳朵。
就是这个时刻,巨大的、蓬松的猫影从巷口闪过,被琳妮特灵敏的视觉捕捉。
“哥哥,快看!”
她想去摇醒哥哥,却发现林尼睁着眼,早就醒了。
“你没睡着吗?都已经凌晨了。”
“啊..嗯,有点失眠,嘿嘿。”
林尼眼神飘忽,支吾几句,突然指着扭头观察他们的梅因大声质疑:
“琳妮特!你真的确定这是猫吗?毕竟他有这——么大!耳朵上还带尖尖毛,尾巴也短短,哎呀呀,笨蛋妹妹,你一定是认错了。”
“哥哥,不许转移话题。”
小姑娘却不吃他的激将法,担心地摸摸男孩的脸...也冷冰冰的。
“哥哥,是冻的睡不着吗,给你多盖一些被。”她把被子的重心从自己这里移给对方。
“我一点也不怕冷,没事的。”
自家的妹妹怕不怕冷,林尼还能不知道?他赶紧按住被子:
“不要动啦琳妮特,你一动,热气就全跑啦,到时候我们全都睡不成~”
“不要,本来我们两个已经都睡不着了。”
小琳妮特的倔强劲上来是很可怕的。
“就算是你把被子全让给我,我也不够用,睡不着......倒不如全给你,让哥哥能舒舒服服睡一觉。”
“哥哥怎么能看着妹妹受冻?”
小林尼抵死不从。
小巷外,梅因库恩呆滞着一张猫脸看着两个小豆丁缩在一张破毛毯里互相谦让,小脑瓜陷入了宕机。
我记得...这里是正义之国来着?
虽然不太清楚正义是什么好东西...但未成年儿童流落街头...算正义?
不是,这个还不如那个把自家孩子往海里扔的疯爹呢。
那头,小兄妹俩谁也说不过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林尼灵机一动,紫色的眼睛看向了呆站着的大猫。
“说起来,这家伙的身上很干净啊,不像流浪的。”
梅因:?
“虽然看起来大,但不壮,瘦瘦长长的感觉战斗力也不强,连尾巴都没了。”
梅因:??
“毛毛也很蓬松,很软的感觉,好的!决定了!”
小林尼一个骨碌站起来,搓着手冲梅因嘿嘿笑:
“乖猫猫,不要挠我哦~”
梅因:???
林尼弯腰,试探性地将小手从低处递到猫的鼻子前——他清楚对一只陌生猫来说,直接从高处摸头是不折不扣的挑衅行为,先让对方闻闻气味才是友谊开始的第一步。
...这个孩子,好懂礼貌。
梅因库恩诧异地看了一眼孩子,很给面子地低头闻了闻,毕竟以往大都是猫遵守人类的礼仪,反过来的情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啊,一股土味儿。
梅因打了个喷嚏。
“哇!没跑没叫没咬,果然是好猫!”
“哥哥要做什么?”琳妮特对于兄长接触这大猫是一点也不紧张,毕竟返祖的血脉让她看得出来,梅因对他们没有任何敌意。
“这你就不懂了。”
确定了此猫攻击性不强,林尼就悄悄伸手拉起半妖的一只前爪,直接往巷子里拉!
“大猫咪说,它想和我们睡觉!”
“????”
我没说过!
直到破烂的毛毯盖在身上,两个小娃娃挤在身边,梅因库恩也没回过神来。
“猫的体温比人高,真是太好了。”
小林尼胆大包天,自己冰凉的身体往猫怀里缩。
“热乎乎~毛绒绒...”
“嗯,而且又大又暖和,一定是很贵的猫。”
小琳妮特也把自己冰凉的小手埋进猫的厚实背毛里,“哥哥,明天我们去问问谁家丢了宠物吧。”
“...z。”
没有人回答,她的哥哥已经睡熟了。
“...都这样了,还敢说失眠呢...z。”
......
我要收回说你们礼貌的那句话。
均匀的呼吸声从身前背后传来,梅因库恩僵着身子,直着爪子,一动也不敢不动。
哪有一见面就把对方往被窝里塞的,多冒昧啊。
但无论多么激烈的情绪,放在猫那张表情匮乏的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来,只能用剧烈收缩的瞳孔来勉强抒发一二。
要走吗?人类的崽子跟猫无关吧,而且我还有事要做...
寒风袭来,两个小孩瑟缩一下,下意识地挤住梅因。
...晚上、晚上找人对眼睛不好。
就先这样吧。
梅因不动了。
“......”
又过了好一会,猫悄悄地在两个孩子间转身,面朝向沉睡的小琳妮特。
他先用肉垫贴了一下小姑娘头顶上的绒耳朵。
软软的,是真的。
“......”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梅因用毛茸茸的爪子去扒压小女孩的下巴,好让她露出上下两排牙齿。
平整的,人类的牙齿。
舌头上没有倒刺。
手指甲也正常。
虽然长着和我类似的兽耳,但明显是人类。
“......”
也挺好的。
半妖侧躺在天地与孩童之间,注视着琳妮特的小小睡颜,心里庆幸又孤独。
“早上好啊,大猫猫!”
并不好。
梅因张着嘴直打哈欠,身旁稚嫩的呼吸声让他难以入眠。
上一次和别人一起睡,是什么时候来着...
林尼翻出块黑面包,掰了一半给妹妹,想了想,又掰了点给在旁边抻脖子的半妖。
“谢谢你昨天帮我们取暖,要来一点早饭吗,大猫先生?”
“哥哥笨。”
小琳妮特用门牙一点点地磨着面包,混着凉水咽下去:“猫是肉食动物呀,才不会啃硬面包呢。”
“啊,说的也是。”
果然,猫低头闻了一下林尼手里的面包块,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脑袋。
“这可怎么办?”
林尼发愁:
“我们自己都好长时间没吃肉了,到哪里搞肉来给它当取暖的报答呢?”
“...捉点老鼠?”琳妮特提议。
“也是个办法!它呆呆乖乖的,肯定捉不到老鼠。”
无知孩童的妄言,梅因库恩不放在心上。
“说起来我们能吃老鼠吗?”
沉默了一会,小林尼突然舔舔嘴唇,咽了下口水。
“老鼠,不也是肉吗,烤熟了,应该也能吃吧?”
“?”竖眼微微睁大。
“应该可以吧...”小琳妮特捏着面包,也开始畅想。
“老鼠的个头,和麻雀差不多,烤熟了以后,应该也是香香的吧。”
琳妮特也开始跟着咽口水。
“如果是贵族家里的老鼠,烤起来一定肥得冒油...”
“!?”梅因忍无可忍。
他伸出大爪子,轻敲了一下小林尼的头。
“咦?咦?为什么突然打我?”
猫不回答孩子的疑问,只是瞬间窜上房顶,几个跳跃消失在了孩子们的视线里。
“是生气了吗,感觉不太像。”琳妮特试图分析。
“是因为讨厌面包吗?对不起啦大猫猫,我们没有别的食物报答你。”
不能浪费,小林尼垂头丧气地把猫不要的碎面包块塞进嘴里咀嚼。
“别难过,哥哥。”
其实也就想想,兄妹俩并没有打算真去抓老鼠。
“等到我们下次见到它,一定会赚到钱给它买肉吃的。”
“那我们一起努力...等等,琳妮特,什么声音?”
“扑棱、扑棱!”
响亮的翅膀扇击声越来越近,两兄妹抬头一看,银虎斑色的大猫威风凛凛地站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里叼着一只...雪翅雁的脖子??
咦咦咦——?
这种总在湖泊畅游的大型水禽,常被枫丹的诗人们当成高贵的象征来赞颂,不过对于梅因库恩来说,它们不过是因体型过大而口感干柴的一顿饭罢了。
但优点也是体型大,够两个孩子饱餐一顿。
见小兄妹抬头,大猫松了口,肥硕的雪翅雁啪地一声落在了两人身前,盖住了眼前的硬面包块。
吃点好的。
别寻思抓老鼠了。
那玩意脏,有病,我都不吃。
猫站在屋顶向他们点点头,转身潇洒地离开。
“......”
“琳妮特!琳妮特!”
小林尼一把抱住妹妹,看着眼前的雁不可思议地大喊:
“我们被猫给投喂了!”
“是的呢,哥哥。”
小琳妮特摸摸鸟身上的羽毛,懵到尾巴都立起来:
“我们真是遇到好心人、猫了呢。”
那维莱特再一次从塞德娜手里看见了有关“野兽”的报告。
“还没有抓到?”水龙王真的震惊了。
“是的,明明警卫队的人也出手了,但卡雷斯线的紫金渔鸥还是一天比一天少。”
说到这里,塞德娜气得直跺脚:“不仅如此,连‘最低审判官’都被抓走吃掉了!”
什么,情况居然恶化到在沫芒宫吃人了吗?
那维莱特一听,心中自责不已。
“这实在是我的责任,是我低估了这只野兽的实力,因此下达了错误的命令,进而导致无谓的牺牲。”
立刻反思,立刻弥补,他实在是个负责的人,那维莱特拿起手杖,满脸严肃:
“公务暂且搁置,我必须亲手——”
那维莱特心思缜密,想到个盲点。
野兽的身长目测不到一米,最低审判官先生能被对方抓走吃掉,这件事实在不合常理。
“......”
只有一种可能。
“受害者生前可是身体瘦弱,有些隐疾?”
他悲伤垂目,越发自责。
“可以适当多拨些抚恤金,以我的名义申请就好。”
“不、不是啦!”
眼看血案即将发生,塞德娜连连挥手解释:
“不是人!是卡雷斯码头的一只漂亮的雪翅雁啦!因为它和您一样,也是蓝白配色,游泳的时候也特别优雅高贵,所以很多人叫它‘最低审判官’!”
“...这样啊,是我误解了,非常抱歉。”
如果受害者只是鸟的话,凶手罪不至死。
坦然地承认错误,理智地评估罪行,最高审判官坐回椅子,心中仍有疑虑。
为什么会给鸟起这么个名字呢?
“首先,这可能不是出于恶意,因为我记得雪翅雁,是纯洁与忠诚的象征。”
那维莱特皱着眉,再次试图分析:
“但最低,又是没有达到理想状态的意思。”
难道是希望我更纯洁忠诚?好迷茫。
“也许只是出于有趣?毕竟我听说有些学者会把悠悠海獭叫做那维莱獭。”
“......?”
海獭这种生物,难道在人类的文化里也有什么象征意义?
嗯,人类和水神芙宁娜,果然是世界上最难理解的两种生物。
那维莱特叹息着放弃思考,手里写下对野兽的判决。
“加派人手,尽快捉拿,放归野外。”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城市了。
梅因库恩在屋顶上跳跃,美丽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每越过一栋房子,爪子踩上瓦片,他灵敏的耳朵都会带给他数不尽的情报。
明明被叫做正义之国,内里隐藏的黑暗却一点都不比壁炉之家少呢。
比如这一家的管家正在图谋主人的产业,另外这一家的父亲催逼他刚丧夫的养女出嫁,还有这一家,自称怪盗貂的人在藏匿她的赃物...
要去阻止吗?
才不要呢。
“有人吗!”
猫停下来,找了个阳光充足的角落,懒懒地躺下了。
“帮帮我!”
我现在可是只猫啊,人类的死活怎么样都和我无关。
“救命!我的孩子落水了!”海风中飘来遥远的呼救。
“菲米尼——!”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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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菲米尼,今天过得不算愉快。
灰河里没有太阳,所以不会有温暖的光来照醒熟睡的孩童,不过没关系。
“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这个该死的酒鬼——”
因为邻居的尖声叫骂会准时地将小菲米尼喊醒,所以他从不担心睡过头。
不过今天没有摔东西呢,也是在...进步吧。
菲米尼有一点点开心。
其实起晚了也没有事,毕竟每一天的内容只有:起床,穿衣服,吃早饭,等妈妈回家,吃午饭,等妈妈回家,吃晚饭,妈妈回家,抱她,和她说妈妈辛苦了。
总是在等待,总是很孤独,但菲米尼从不怪妈妈,因为妈妈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而且还有生病了的挂表叔叔,提灯姐姐,其他的发条朋友们,都在陪伴着菲米尼,所以菲米尼一点也不寂寞!
今天一定要修好他们!
金发的小男孩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对着昏暗的房间,面无表情地伸出两根手指。
今天也要加油。
此时此刻,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菲米尼,今天精神不错呀。”
居然是妈妈!
“!!...欸,妈妈,今天...陪我?”
小菲米尼又惊又喜,木讷的小脸瞬间挂上了羞涩的笑。
“是的,我的小宝贝。”
妈妈温柔地撩起他的额发,给了孩子一个难得的早安吻。
“今天有客人要来,快去吃饭吧。”
菲米尼震惊。
我们家怎么会有客人要来呢?
我们家里,又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饼干与茶点。
但客人真的来了。
一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夹着一身冷气,进了门。
“快来,菲米尼。”
客人进门是好事吧?
但妈妈的手,为什么抖得这样厉害呢,我的肩膀上又没有刺。
“快、来跟叔叔阿姨和哥哥,打个招呼。”
菲米尼乖乖照做,但对面的妇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抬头对妈妈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那钱,今天得还了吧。”
妈妈的手指在肩膀上瑟缩,口里发出可怜的呻吟声:
“好姐姐,我绝不是故意拖欠,只是丈夫不在,孩子又小...”
对面的中年男人打一开始就没有听她的话,只是眼珠胡乱转着,扫视着菲米尼破败的小家。
妈妈...啊...原来不是客人。
菲米尼后知后觉。
是我生父的讨债人来了。
两个女人先好声好气地讲了几句,但很快,妈妈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已经够体谅你的了!拖账!拖账也该有个限度!”而对面的阿姨开始咆哮。
“你丈夫跟我们借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你也不守信用,一个被窝里睡出两只老赖!”
“孩子们还在这呢...”
“孩子也是老赖!!”
她低头,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菲米尼不敢再看,赶紧错开视线,却又正对上少年的眼睛。
和父母不同,对面的少年人对讨债没什么兴趣,只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小菲米尼。
“......”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小菲米尼一接触到那目光,却立刻感觉到了羞耻,赶紧低下头,脸颊也红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还请宽限些日子...”
妈妈的脸现在也是红的吗?菲米尼不敢看她,只是感觉有股力量一直把他往前推,像母羊展示她的羊羔。
“孩子还小,求求你发发慈悲——”
呻吟几乎化为悲鸣,但债主的愤怒并没因此消减。
“孩子!一提还钱你就提孩子,一提还钱你就提孩子,你以为就你有孩子吗!”
她一把拽住还在旁边发呆的少年,抡圆了胳膊,一嘴巴呼在他脸上!
空气静了几秒,菲米尼瞪圆了眼睛,想不通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你在干什么啊!”不理解的何止是他?妈妈也不可置信地扬起声来,“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
“啪!!”
那妇人却完全不听,扬起胳膊又是一下:“我没钱给你吃饭!我没钱给你交学费!你这个、讨债鬼!你这个、丧门星!”
字字句句不提还钱,字字句句都是还钱。
!妈妈,我怕!
小菲米尼连连往后缩,他看见少年的鼻腔涌出鲜血,却依旧梗着脖子,面无表情地受刑。
妇人怕血脏了手心,换成腿狠狠踢在少年的身上:“若不是为了你!老娘能这么穷吗!”
少年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够了!够了!疯了!”
有哪个慈爱的母亲能忍心看着孩子在自己的面前虐打?哪怕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妈妈赶紧松了菲米尼的肩膀,去护那少年:
“别打了,孩子没有任何错!”
‘哈,我就知道这招好用,她肯定会心软!’
菲米尼清楚地看见,阿姨的脸上浮出胜利的喜悦:
“怎么没有错!他吃我的喝我的!都是欠我的!”末了躲开妈妈的手,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少年的背上。
“我没有钱!当然要打讨债鬼!想让我停手,就拿钱来!”
“不要再折腾孩子了!”
泪从妈妈的脸上流下,她把少年从地板上拉起,与自己的儿子一并推入卧室:
“菲米尼,拿毛巾给小哥哥擦擦血......大哥大姐,这屋子就这么大,你们搜吧,搜出钱就带走,看上眼的物件也拿走好了......”
妈妈...
小菲米尼被推入卧室后不知所措了好一会,盯着少年脏乱的脸看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给他擦脸。
“对、对不起。”
孩童小心翼翼地将浸了凉水的毛巾递给他,看他熟练地敷在鼻子上。
“对不起什么?”少年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家没有钱还,害你被妈妈打...”
“啊、哦,没关系。”
菲米尼,从来没有被妈妈打过,被关在家里的时候,他经常会听见灰河的街上传来孩童的惨叫和大人的责骂,那种声音,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真的很对不起...呜。”
还是挨最爱的妈妈打...
菲米尼想想就难过地要死了。
“...你知道吗,小孩。”
看着眼前脑袋低得快要到地上去的小东西,少年挠了会头,突然开口:
“我不是他们儿子。”
这是什么意思。
“你妈给你养的真好。”
对着菲米尼天真又懵懂的脸,少年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意思就是,我是被他们雇来挨打的,专门用来骗你妈的。”
...小哥哥,在说什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可不能怪我,你仔细想想你都多大了?五岁?六岁?反正你爸都跑五六年了,这钱还是没还上。”
少年滔滔不绝,言谈举止比冻死在雪地中的酒鬼还要成熟。
“而且你妈那小身板,揍是揍不得的,要是揍死了,这钱就得靠卖你...咳,就彻底打水漂了,咱家老板聪明,知道你妈心软,特意为她想了这一招。”
......因为妈妈心软?
“而且只要你妈还上钱,我就能得二十摩拉呢。”
少年摸摸小菲米尼的头,擦去血污的脸色变回了该死的平静。
“不过咱家老板还是失算了,她以为你妈把钱藏着,等以后留给你呢,唉,结果是真没钱还,害我白挨一顿打。”
过度的信息量瞬间塞暴孩童的大脑,剧烈的情绪波动鞭打灵魂,小菲米尼张着嘴瞪着眼,百般困惑与不解堵住他的喉咙,他有很多质问,也有很多疑问,但最后只化成一句话:
“你挨这么重的打,仅仅只有二十摩拉吗?”
“......”少年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僵。
“仅仅只有二十摩拉吗?”
“仅仅只有...”
“狗崽子!吸血鬼!比你一分不赚来的强!!”
一瓶牛奶得挨几顿打才能换回来。
三顿?四顿?卷心菜呢?番茄呢。
‘客人们’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老旧的桌子。
小菲米尼木木呆呆地坐在又空旷了一点的家里思考。
而他的妈妈正跪在地上,检查衣柜与墙的缝隙中,是否还有残余的摩拉。
“小菲米尼。”
她摸了半天,嘴角露出一点苦笑:
“中午,我们去海边捉一点螃蟹吧,还有贝壳啊汐藻啊什么的。”
“...不吃,面包了吗。”
“嗯,妈妈有点吃腻了,想改变一下口味。”
无论是多么难吃的食物,妈妈都从来没有吃腻过。
...是没有钱,买面包了吧。
菲米尼看着母亲的笑脸,有想哭的冲动。
“怎么了,菲米尼。”
妈妈看着孩子瘪嘴,慌了起来:
“是今天的事吓到你了?还是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孩子欺负你了?”
因为妈妈看起来很担心,所以菲米尼忍住了,没有哭。
“...都没有,妈妈,我们快走吧,我最喜欢螃蟹了。”
“菲米尼,快来看,妈妈捡到了海星哦...菲米尼?”
如果我能再长大一点,再强壮一点,能去赚很多很多摩拉,就好了。
所以当水里有金光闪过时,小菲米尼毫不犹豫地,奋不顾身地,丢下妈妈,向海底潜去了。
他很有天分,第一次下潜就抓住了目标物。
『救命!帮帮我!我的孩子溺水了!』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一切的声音都被水吞没,菲米尼紧握着小拳头,拼命地滑动着四肢,但妈妈的脸隔着璀璨的海面,渐渐模糊不清。
『菲米尼!菲米尼——坚持住!!』
妈妈你等一下,不要下水,这里很深,我很快就...上来......
没有...力气了...
海里好安静啊。
菲米尼闭上眼睛。
感觉睡到第二天的中午,也不会被邻居吵醒......
“扑通——!”
海面扬起巨大的波纹。
银灰色的野兽闻声而来,带着愤怒与无奈冲入孩童的梦里,强而有力的四爪击碎浪涛,黑色斑纹海藻般随波飘摇。
什么...东西?猫?
猫一样的生物在水中灵活扭身,潜入菲米尼的身下,用他圆圆的大脑袋顶着孩子的腰。
小菲米尼忽觉浑身一轻,柔韧而巨大的力道从腰后传来!
“哗!”
破水的声音,妈妈的求救,冰冷的空气,都一股脑地向孩子涌来,又有重力狠狠拽住孩子的臂膀,将他拉向人家!
“哇!”
小菲米尼浑身湿透地摔在沙滩上。
其后大猫从海里跃出,疯狂开甩身上的毛。
“菲米尼!”妈妈尖叫一声抱紧孩子,力道似乎要把他揉回血肉里,“你要吓死我了!!”
吓到妈妈了!真对不起...
“咳咳咳...但是妈妈,你看。”
虚弱又开心的笑容在孩子的脸上绽放,小菲米尼摊开了一直握得紧紧的小拳头。
“是摩拉哦。”
他松手,几枚金灿灿的硬币掉在了沙滩上。
......
母亲意识到了什么。
“菲米尼!!太危险了!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母亲搂紧她独生的爱子,嚎啕大哭,满目悔恨。
小哥哥,我才不是一分钱也没赚的,妈妈的拖累呢。
孩童却笑得轻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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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因库恩的猫形态就是封面的那只啦——原型是银虎斑缅因(已经有小可爱发现了!)
菲米尼的角色故事......无论看几次都好难过...
第12章
秋风冻骨,那母亲根本没时间多看梅因库恩一眼,赶紧扒了菲米尼的湿衣服,抱着浑身冰冷的孩子,急匆匆地往家里跑。
猫在沙滩上狂甩了一会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了会呆。
干瘦的母亲抱着她干瘦的孩子,在沙滩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一定很冷吧...
与我无关。
猫错开视线,回头认真舔舐身上被浸湿的长毛。
嗯,里面的绒毛还是干的,真不错。
看看这漂亮的虎斑纹,真是太猫了,没有比这更猫的了,我梅因库恩是世界上最猫的人...
......人?
!!还搁这人呢!
梅因库恩伸出爪子直接给自己抡了个大嘴巴子:
没记性!不是说好了做一只普通的猫吗?不是说好再也不管人类了吗?
你以为他们很需要怪物的帮助吗!?你还想害多少人!?
你是一只猫!猫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梅因库恩跳起来,把猫头埋进母子遗漏在沙滩上的鱼篓里,大口一张,叼住一只螃蟹就开啃,模样比野兽更野兽。
咔嚓咔嚓!半妖的咬合力大得惊人,甲壳混着白肉一起咽下。
螃蟹睁着它的黑豆豆眼,钳子缓慢地夹住猫下巴上的绒毛,但直到它的身子都被吞噬殆尽了,也没有造成一丁点伤害。
这就对了,梅因库恩。
半妖一边嚼着螃蟹腿一边想。
你当人时并不能成为完全的人,当猫的时候总得有些进步吧。
甲壳划破上颚,点点鲜血沾湿嘴边的绒毛。
但猫打了个哈欠,心里安稳了不少。
......
上颚的鲜血一直在流,梅因库恩不得不一次次地往下咽。
所以螃蟹这种东西,野生动物是怎么咽下去的。
冷静下来的梅因库恩倒退了几步,以惊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被吃空了的鱼篓。
这些螃蟹,不是我抓的...
“我嘞个水神啊。”今天灰河的人都开了眼了,“哪家的...猫?这也太帅了我去。”
巨大的断尾猫,脖子上吊着鱼篓,死着脸走在灰河的铁板路上。
气味,是这个方向...人类又不是鼹鼠,为什么要住在地下?
噔噔噔——
疑惑间,一连串肉垫拍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喵~喵~”报告老大!我闻到了陌生猫的气味!
“喵呜——”哈哈哈,一定又是城里猫跟着他们的主人被赶下来了!
“嗷喵~”老大,听说城里的猫都会在一个叫‘兽医院’的地方摘掉蛋蛋的,那不就是母猫吗?可以上吗?
“呜喵!”等老大上完你才可以上!
“......”
看来地下的生活并不妨碍它们发请。
“嗷——”来者止步——交出屁股——
几只脑袋圆圆,吃得胖乎乎的小东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哈——”“哈——!”
卧槽,卧槽!
又在看清梅因库恩身形的瞬间爪子打滑,炸毛哈气一条龙,趴地上不敢动了。
懒得理那些快被吓到尿闭的猫,梅因库恩追寻着气味,找到了菲米尼的家。
屋檐低矮,门窗破漏,和预想中的差不多落魄。
毕竟那孩子都为了区区几个摩拉如此拼命了。
所以虽然只是鱼篓,但对他们母子来说应该也挺重要的生活用品吧。
耳尖的毛簇一抖,梅因库恩能听见孩子绵长的呼吸声和母亲轻声的忏悔。
“菲米尼,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初没有想到,爸爸是那么坏的人...”
猫没兴趣听人类陷入贫困的原因,伸出大爪就要拍响房门。
“擅自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办法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妈妈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
拍门的爪子一顿,竖瞳因惊讶而扩圆。
在道歉?母亲向孩子?
...罕见。
说起来可笑,梅因库恩活了十几年,眼看着都要成为大人了,从来没见过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生母的印象只有绝望的悲鸣与惨叫,养母的印象只有不断的说教与斥责,而库嘉维娜,则更不必提了。
“......”
嘛,也无所谓吧,毕竟哥哥对我那么好,我完全可以把他当成妈妈啊。
梅因库恩摇头晃脑把脖颈上的鱼篓甩下来,大爪子嘭地一下拍响门,噌地一下跳走了。
屋内的忏悔声瞬间停住,沉默了三四秒,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声:“谁在门口?”
“咳咳...”她怀里的孩子被惊醒,“妈妈!又有客人来了吗!”
“没有,没有,菲米尼,妈妈去看看。”
母亲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才小心地打开了一条小缝。
“啊!菲米尼!”
低沉的忏悔替换为惊喜的尖叫,愁容如雪消失不见。
母亲快乐地把满满的鱼篓捧给孩子看,肥美的海鱼在里面被挤得直打挺:“我们中午可以吃鱼了!”
“!好耶——!”
难得来灰河一趟,就把这里也搜索一遍吧。
跳过锈迹斑斑的屋顶,梅因库恩坚持以猫的形式寻人。
“啊,娜维娅,你头上有妖怪,跑得好快。”
“我博学的克洛琳德小姐~枫丹没有妖怪啦,妖怪都在稻妻...咦咦咦咦!?”
“大小姐,别害怕!让我给它打下来。”
咔地一声手枪上膛。
“不要啦迈勒斯!人家又没做什么坏事!”
越过少女们与老管家,梅因库恩一家一家地挨个嗅闻。
如果可以,他是不想在灰河里闻到哥哥的气味的,毕竟这里灯光昏暗,又冷又湿,完全配不上哥哥美好的品德与善良的灵魂。
哥哥这样的好人,就应该坐到神明的王座,受万人敬仰!
上颚还在流血,猫咽了口带血的唾沫,于灰河中虔诚仰头,渴望从风中拦截一点信息。
风神火神岩神或者其他什么神,保佑保佑我今天能顺利找到些线索吧——
风中传来海水的苦咸,肉干的腐臭,一点疯狂与绝望,以及——
梅因库恩猛地低头,憔悴的中年人在下方举着瓶子,边看着梅因库恩皱眉,边缓慢地往嘴里灌着透明的液体:
“嗝...这畜生、的毛色...熟悉,碍眼。”
“喂!那边的,你竟然躲到这里来了!”
黄玫瑰一样的小少女,十几岁的模样,比大人更雷厉风行:
“怀特!灰河也禁止乐斯买卖了!你从哪里搞来的违禁品!”
“啊——?”
那男人拖长了声音,极缓慢地应了一声,迟钝得好像一只断了三条腿的乌龟:
“——不是,只有白凇镇,禁止了吗?”
“别给我装傻!所有人都知道,灰河也受我们刺玫会的保护!”
小娜维娅怒气冲冲地疾走几步,举起手里的遮阳伞,啪地一下挑飞了中年人手里的玻璃瓶子:
“乐斯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应该在枫丹存在!”
怀特...好熟悉的名字,等等,那不就是!喂!你这小丫头怎么突然动手?
就在小娜维娅抬手的瞬间,梅因库恩就炸起毛来了,但接下来的一幕很快就让他牙齿收紧,大脑清醒。
“不,乐斯!我的乐斯!”
颓废与懒散忽然一扫而空,男人嘭地一声跪在碎玻璃片上,脸猛地埋进了泥里,舌头伸长,驴一样地去舔地上的水液。
“死丫头...死丫头!你知道这一瓶、多贵吗!我的乐斯...我的乐斯!”
他跪得是那么突然,舔得是如此果断,让房顶的猫扯平了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那真的是..怀特?
哥哥的哥哥——怀特?
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我哥呢?我哥怎么样了!?
冷静,冷静!梅因库恩,仔细想想,怀特不是在你五岁时被好心人收养了吗?
猫焦虑地想咬尾巴,可惜咬不到。
“别舔了!”
小娜维娅赶紧抓住中年人的衣领往上提:
“迈勒斯,找间屋子把他关进去,等他瘾头过了问卖家是谁,克洛琳德,你去哪?”
“啊。”紫发的少女掏出铳枪,“我去他家看看,要是有剩下的乐斯,就没收。”
克洛琳德雷厉风行,迅速找到了怀特的住所,她一把推开门,迎接她的是满地玻璃瓶子与食物腐烂的臭气,除此之外,几无他物。
“这家伙,不会把所有摩拉都换成乐斯了吧。”小少女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提枪走入无光的房间。
“看来他还是一个人居住...!”
话音未落,黑暗之中就亮起了两束金灿灿的光。
“谁!出来!”
克洛琳德立刻将手扣上扳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银黑色的身影立刻跳出黑暗,在克洛琳德警惕与戒备的视线里直接趴下打了个滚,摊开肚皮向小少女缓缓眨眼:
“咪~”
......原来我叫起来是这个声。
梅因库恩自己都嫌自己夹。
但小女孩脸一红,枪口缓缓指向地面。
好可爱,比龙蜥可爱一万倍。
“不应该啊。”
小克洛琳德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试探性地落在大猫毛绒绒的头上:
“怀特那个状态还能养宠物?”
梅因库恩闻言赶紧把头塞进小少女的手里旋转,站起来疯狂地拿躯干蹭她的小腿,身体动作极尽谄媚:
“咪——”
小姑娘管那么多干嘛!
“咪!”
快带我去见怀特!
“咪!!!”
我要线索!我要我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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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因猫的叫声,真的超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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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也有可能是野猫,毕竟刚才我还看见你在外面跑来着。”克洛琳德虽然年幼,但十分严谨。
这大猫虽然亲人又可爱,应该是只家养的宠物猫,但这怀特的家里全是垃圾与恶臭,没有一点宠物生活的痕迹。
“唔该怎么证实你的身份呢...这样吧,我考考你,怀特的乐斯藏在了什么地方。”
合情合理的考题,想必怀特藏东西也不会背着他的猫。
...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给猫解释乐斯是什么东西。
沉思一会克洛琳德下定了决心。
“乐斯,一种透明的液体,人类会喝它。”
小克洛琳德坐在猫的面前,拿起一个空瓶子开始反复摆喝水的动作。
梅因库恩:“。”
虽然说想成为完全之猫,但真被当成猫时感觉还真微妙。
“没看懂?”
看着眼前的大猫没有动作,只是一个劲歪头看她,紫发少女决定加把劲。
“喝了以后会。”
“快乐。”未来的决斗代理人面无表情地抽巴几下手脚。
“兴奋。”小克洛琳德对猫做了七八个鬼脸。
“出现幻觉。”她抽剑,与空气对打。
“伤害身体,伤害神经,还戒不掉,懂了吗,猫?”
她拍拍梅因的头,眼神里略带怨念:
“请务必要懂,表演好累。”
“什么?哈哈哈哈哈!你真那么做了!?”
娜维娅笑得前仰后合。
“给一只猫表演!亏你想得出来!”
“但是成功了,不是吗。”
克洛琳德一手夹着装有二十多瓶乐斯的木箱,另一手抗着十几斤重的大猫,神情轻松,健步如飞。
很难想象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只能说明这只猫聪明,不能说明你的方法对。”
娜维娅跃跃欲试地向梅因库恩伸出双手:
“来,大猫咪~让姐姐抱抱~”
别了吧,我比你们大好几岁呢。
梅因压平耳朵,抗拒地用爪子拍开她的手。
“大小姐,请注意安全。”
看见梅因伸爪,迈勒斯立刻伸手挡住了小娜维娅,满脸谨慎与戒备:
“依我之见,这可能并非一只普通的猫!”
梅因猫眼圆圆地看向这位刺玫会管家。
不会吧...
“哪里不普通了。”娜维娅还想伸手摸,“不就是大了点吗,我感觉它又威风又可爱啊。”
“大小姐,你看他这奇特的外形!”
手指几乎戳到猫脸上,梅因紧张没控制住本能,下意识地一口咬住。
“...看这耳尖的长毛与身后的短尾!”
迈勒斯默默抽手,抽了几下没抽动。
“这一定是传说中能打死狼的猛兽——”
“猞猁!”
......
猫淡定地吐出手指,打了个哈欠,对刮出道道痕迹的手套视而不见。
“错不了的,这怀特一定是在暗中走私野生动物换钱买乐斯,克洛琳德小姐,你赶快把这头野兽放下吧!”
“但它会咪咪叫欸,是猫猫。”
“...猎豹也会咪咪叫。”
“可是它还会用脑袋蹭我的手心...”
小孩子和老保镖开始争吵梅因的物种,而梅因找了个机会溜了。
一团绒毛从通风口挤进关压怀特的屋子里,又迅速伸展开来,变成猫落地。
“什么、鬼东西...”
梅因库恩现在是猫形态,所以完全不害怕人的视线。
后爪踩在前爪的足印上,猫优雅地迈着步走近,抬头打量这许久没见的‘兄弟’。
好老,算算年纪,应该也没到三十岁吧,怎么老的像六十岁一样...
接下来该怎么问关于哥哥的问题呢...
“咪。”
猫焦虑地甩起短尾巴,竖瞳忽闪着打量着眼前的怀特。
如果可以,真不想变成讨厌的人形态啊。
就算是以后找到了哥哥,以普通猫的身份跟在他旁边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人的身份,脏,做了许多坏事。
但猫的身份很干净,希望能干净地陪在哥哥身边。
“咪——”可是该怎么和怀特交流呢?用爪子写字吗?
“咪!”那样子不是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了吗!
“......”
在焦急的猫叫声中,怀特忽然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是你吗?小怪物?”
“!”叫声瞬间停止。
在猫圆睁的瞳孔中,男人开始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嘴皮,血液珍珠似的挂在上面:
“叫什么来着...缅因?梅因?啧,傻*名字。”
...为什么会认出来!?
半妖后退一步,耳尖毛警惕挑起。
“哈哈哈哈...还真是你啊?”
看着猫弓起的背,他突然克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血液染上暗黄色的牙,
“你怎么没□□死呢?猫崽子?你那漂亮的,毛绒绒的尾巴,哪里去了?被人塞进屁*里了吗?”
“??”啊?
污言秽语把梅因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话里的意思,怀特就嗷嗷地唱起来:
“猫猫,狗狗,和小朋友——”
“都是笼子里的畜生~”
当怀特还是个少年时,也曾经有过正常的生活与真心相待的家人。
“小弟,回来得真慢,打折鸡蛋买到了吗。”
番茄、土豆、胡萝卜...怀特皱着眉审视着今剩余的食材。
做咖喱好了。
“如果买到了,午饭就给大家加个煎蛋,没买到的话,我就多加点禽肉在里面。”
“呃。”
黑灰发,狼耳一样发型的小孩子心虚地挠挠自己的脸
“愣着干什么?没买到我也不会怪你。”
“那个、那个,怀特哥...”
小孩挠着脸,眼神飘忽,“买回来的不只是鸡蛋,该怎么办啊...”
“就那点钱你还能买两样东西?厉害啊!”
少年怀特惊讶地称赞他的弟弟:
“买什么东西了,让我看看能不能把它扔锅里煮!”
“不要...吧。”
怀特噔噔噔地跑向兄弟,迫不及待地打开他手里的黑色袋子,与幼兽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啊!”那东西在垃圾袋里活力十足地蹬腿,小手握着秃尾巴,一边笑一边露出两颗尖尖的乳牙。
死一样的沉默。
“...怀特哥哥?”
怀特哥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老实交代,你花了多少钱。”
“没花,人家倒给我二百。”男孩小心翼翼地眨了眨他冰蓝色的眼睛。
“亏!那也是亏!”
怀特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发了疯似的咆哮:
“奶粉!尿布!婴儿服!这些不都要钱吗!看他不需要人手吗?扔出去,扔出去!”
“!不要!会死的!!”
“没关系!父亲和母亲同意了!”
小孩子抱着婴儿死活不撒手:
“因为茉莉姐姐要被收养了,她的新家人说要资助我们一笔钱呢!”
“被收养了?茉莉姐?真是好事啊......那也不行!兄弟,你仔细想想。”
“我们的家人几乎都是在灰河流浪时被父母捡回来的,谁照顾过婴儿?他一天要吃几遍奶?哭了病了该怎么办?他在我们这里迟早要死的,养他就是白费钱!”
“可是——”
“怀特。”兄弟俩争执不休,养母慈爱的声音在此刻突然响起。
“妈妈!你管管这个小混蛋!”
怀特冲了过去,以为向来节俭的养母会站在自己这边。
“怀特,妈妈喜欢你的细心,但也要做和妈妈一样的,有爱心的人哦。”但女人却将婴儿抱起,轻轻地放在少年人臂弯里。
“你看他,多好看啊,他有活下去的价值。”
“咪哇!咯咯咯~”
婴儿笑着,把小手拍在少年的脸上,打了个直白的招呼。
软乎乎的小东西,笨得只会傻笑,连这个世界多么可怕都不知道。
...但确实可爱。
“丑死了!都没个人样!...我、我去想办法搞点奶粉!”
“!谢谢怀特哥!谢谢妈妈!”
弟弟喜出望外。
那婴孩乖巧的很,不闹也不哭,怀特很快就不再关注他了。
他有很多事要忙,他忙着切菜,忙着做饭,忙着招呼着兄弟姐妹去拿自己的碗筷,还有...
“小怀特。”
茉莉姐,穿着她十三岁那年的生日礼物,轻飘飘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吗,好看吗?”
浅粉色的裙摆荡开波浪,春天的花一样。
“茉莉姐,永远是最好看的!”
怀特只是看着,就红了脸,心里有想牵她手的愿望。
茉莉短暂地笑了一下,忧虑与期待又重回到了稚嫩的脸上。
“你说...我的新家人们会喜欢我吗?”
“茉莉姐那么好看,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大家说对不对呀?”
怀特在孩子中颇有声望,一声招呼,兄弟姐妹们纷纷附和:
“对!”“别害怕,茉莉姐!”
“我也想要被收养......”
“茉莉姐姐记得要给我们写信哦!”
最后的最后,在婴儿的哈欠声中,粉裙的少女拎着手提包,微笑着与家人们道别。
“你们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姐姐哦~”
.......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姐妹是假的!兄弟是假的!!
就连眼前这只炸毛的猫!他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问你话呢梅因库恩!回答我!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畜生样!你几岁□□?学会叫*的?啊?”
梅因库恩真实存在吗?我真的见过猫耳的婴孩吗?茉莉呢?兄弟呢?我呢?到底什么是真的?
“给我乐斯!给我乐斯!我不要再想了!啊!!”
梅因库恩恍然发现。
他不是认出我来了。
他是疯了。
屋外,听着越来越惨烈的哭嚎娜维娅几人停止了辩论。
“没问题吧,这家伙。”
克洛琳德皱眉,“怎么反应这么重?”
“老乐斯鬼了,我就没见过他不喝时的样子。”娜维娅听着惨叫,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但必须得戒了,上次我特意找了个医生来看他,医生说如果再不戒他就要死了。”
“要死了?但他不是还没到三十岁吗。”
小克洛琳德非常吃惊。
“唉,怀特这小子也是个可怜人。”
迈勒斯理了理他花白的头发,开始追忆往昔:
“卡雷斯老爷救出他的时候他就疯疯癫癫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还有许多病...咦,怎么突然不叫了?”
“可能是昏过去了,迈勒斯,你去看看,如果昏了就把他绑床上,让他好好睡一觉...”
迈勒斯领命而去,打开房门,却只见碎绳一地,窗户大开。
“大小姐!他跑了!”
“怎么可能?他还有力气跑?”
小姑娘立刻冲进屋里:“就凭他那麻杆一样的身体?”
“要追吗,娜维娅。”
克洛琳德走进屋里,扒着窗户去找逃跑者的踪迹。
“啧,这么不想被关吗...难道要我请几个人看着他?”
“......”
迈勒斯扶着帽子没说话,但小娜维娅知道,老管家不想再让自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逝去,对一个孩子来说又是何其残忍啊。
小娜维娅只能假装看不见,转头去看她的小伙伴:“克洛琳德,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地上的脚印,不对劲。”
地板上的薄灰被匆忙抹乱,但还能看出几个人类的脚趾印。
“怀特,赤脚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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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斯...给我...”
梅因不想偷衣服,就扒了怀特的风衣外套,十五岁的少年个子还没有抽条,风衣下摆长长地盖到小腿,遮了一身的疤痕。
他赤着脚,背着疯子在灰河的阴影里狂奔。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冷风浸透因焦虑而发烫的猫耳,尖细竖瞳控制不住地扩圆。
明明都说好再也不变人了,明明决定要当一辈子的猫了!
.......
视线变高了好难受!活人贴在背后喘气好恶心!没毛好冷!光脚好疼!
不想当人——也不想用人形态和人产生接触!
“呕!!”
胃在翻腾,酸液烧疼上颚的伤口。
当人,恐怖!快点——问完问题就变回猫——
为了得到哥哥的消息,要忍耐——
梅因库恩一脚踢开破烂的房门,把怀特扔入乐斯瓶子堆中。
很重的一下,梅因没控制好力气,但怀特却好像没感觉到疼一样,只是神志不清地倒在地上划拉,好半天才摸起一个空瓶子,
“给我乐斯...给我...”
他努力地用嘴唇裹住瓶口,大力吮吸了起来,像婴儿在吸他赖以生存的奶水。
但那是空的,屋里所有的乐斯都被猫闻出来上交了。
“不!”
少年一爪拍飞瓶子,绒耳紧紧地压在头两侧。
“哥哥、哥哥在哪!?”
直奔主题的提问......梅因已经一刻也不想当人了。
但方才还狂骂他的大人却像听不懂话了一样,两眼呆直着,看着半妖的脸露出了痴痴的笑:
“真好...看,贵,茉莉姐也贵...不像我,真好...”
“...呃!”
怀特!我问你我哥哥在哪!
少年提着疯子大晃了几下,阴郁又苍白的脸被焦躁占据。
怀特却嘻嘻笑了起来,在梅因库恩圆瞪的猫眼里高举双臂歌唱起,声音如同缺齿轮的音乐盒。
“我是、番茄,你是、萝卜...带着土豆,一起被人、吃掉啦——”
“怀特!呕!”
梅因库恩可没心情欣赏音乐,一想到自己正披着人的皮,要被人当成人对待,正和人用人话交流,他就难受得要吐。
怀特却毫不体谅他的心情,一味地躺在地上傻笑。
“嘿嘿嘿...你听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们,都被人,吃掉啦~”
......
“乐斯!给我乐斯——”
他捡起玻璃瓶子,狠狠砸向曾经的小弟弟,没有砸中,碎成了一地星星。
梅因库恩没有给他乐斯的意思。
他能闻出怀特千疮百孔的大脑里散发着盐味的腐臭。
再喝下去就真要死了。
梅因不想让他死。
虽然怀特以前就经常揪他的耳朵,跟哥哥告状,欺负他手脚短短去敲他的头。
但梅因就是不想让他死。
他不明白这种心愿是从何处而来,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投喂人类崽子,把鱼篓还给人类母亲一样。
......
喝了你就要死了。
梅因库恩冷着脸,看了看自己异于常人的尖指甲,烦躁地将其塞进嘴里啃咬。
死了就没办法找哥哥了。
“不给我乐斯——我就不告诉、你哥在哪!”
“!!”
奇异而兼具野性的竖瞳亮了一下,照亮人类苍老憔悴的脸。
“...不。”
这次拒绝他的原因是因为...
因为...
...因为他是哥哥尊敬的家人,死了哥哥一定会难过。
对,就是因为这个。
“草!草你个小*崽子!老子当年就应该把你扔进粪坑——”
在少年看似冷漠且无动于衷的视线里,疯子破口大骂,忽然又一把抓向梅因的脚腕。
“别碰我!!”
猫躲得很快,怀特没抓住,但他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满眼红血丝地盯着梅因。
“......”怎么了?
半妖警惕的视线里,那个曾经骄傲又嚣张的怀特哥弯下了腰。
“给我乐斯——求你了爸爸!”
嘭!嘭!嘭!
毫不迟疑的几个响头。
“......”
少年无法再维持冷漠的表情。
离我远点!
“呕!”
他不是......
他不是我认识的怀特哥!
怀特不开口,梅因不妥协,看似无路可走。
但并不是。
以人的形态现世,和人类进行交流...想想都好难受...
但这是为了哥哥,要忍耐!
“对不起!迈勒斯,我不小心把面粉打翻了,你能帮我再去买点吗?”
小女孩沮丧地看着一地狼藉,身上的宝石都黯淡了。
“呜...我答应克洛琳德的马卡龙...”
“别难过,大小姐。”
老管家当仁不让,立刻出发。
“我去去就回。”
一个人要拿上所有大小姐需要的东西果然有些困难啊,要不要招一个年轻的帮手呢...
迈勒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杂货店出发,穿过一条阴暗的巷子时时,一点冰凉落在了老人的脖子上。
“!!谁!”
迈勒斯伸手去摸怀里的枪,而脖颈处的冰凉瞬间陷入皮肤!
“不准回头!”
老人的身后传来一道年轻的斥喝:“否则、我就......把手举起来!”
迈勒斯:“!”
举刀方向是下向上,根据倾斜角度分析......
“...年轻人别冲动。”
在灰河打劫刺玫会的人,这是哪家的毛头小子?哈,隔着钝刀都能感觉他的手在抖。
听到那稚气未脱的威胁声迈勒斯都想笑。
唉!又是一个早早走上歧途的问题少年。
“摩拉在我胸前的兜里。”
老人缓缓举起手,全身都肌肉却绷紧了。
“你来拿吧,我不会反抗的。”
等这小子的手一伸过来就给他个过肩摔,教教他什么是尊老爱幼。
“...不要摩拉。”
迈勒斯没有回头的意思,梅因库恩冷静了许多,身体也不再因靠近人类而发抖。
但他的猫耳依旧紧压着,竖瞳盯着老人的后脑勺:
“告诉我,有关怀特的情报。”
......
迈勒斯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个为钱铤而走险的少年犯,更像是寻仇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开始试图回头,余光努力去扫身后的少年。
“他平日里不是发疯就是喝乐斯,清醒的时候偷偷东西打打工,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不许回头!”
迈勒斯感觉脖子上的钝刀又深了几分,“...卡雷斯,从哪里、救出他来?”
梅因库恩的耳朵很灵,只要他有心,什么样的情报都能听到。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迈勒斯突然发现自己第二个猜测也出错了。
这小子既不是寻钱,也不是寻仇,更像是...寻亲。
“回答我!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去亲自问卡雷斯.......你也不想你的老板死吧。”
“好狂啊你。”
如果只是威胁了个副手,这小子还能活命,如果真去威胁刺玫会boss,明天这小子的骨头就得像齿轮一样散在灰河的河道里。
“好吧,看在工钱的份上。”
他耸耸肩,松了口,就当是为了挽救年轻的生命。
“是一所地上的...会馆,他染了病,快被打死了,但老爷救了他,把他带到了白凇镇。”
“位置?那里是贵族区,你知道了也没用...冷静!别激动,孩子,我说就是了。”
“以前的家人?只听说有个叫茉莉的姐姐...”
迈勒斯一件一件,详尽地讲给了梅因库恩听,只讲到他口舌发干,肩膀发酸。
“孩子,我能把胳膊放下吗,一直举着太疼了。”
梅因库恩感受了一□□内的妖力。
没有增加的痕迹。
这老先生...虽然被威胁了,却没有对施暴者产生恶念呢,杀意与憎恨都没有。
“...慢慢环绕到胸前,不许有大动作...”抱歉。
短尾巴在外套里愧疚地垂下。
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迈勒斯。”
就在梅因库恩走神的瞬间,一只伞柄高举,顶上梅因的后脑勺。
不,那不是伞,是伪装成伞的枪。
“为什么这个劫匪在和你道歉——”
小娜维娅嗓音稚嫩,手里却拿着杀人的凶器。
“他也打翻了面粉吗?”
“大小姐,比那要严重多了。”
老管家优雅回应:
“比打翻了您刚打好的鸡蛋清还要严重些。”
“时来运转了小子。”
有枪顶着,想必这个手里只有钝刀的小孩该吓尿裤子了吧。
于是迈勒斯摆出胜券在握的模样,“让我们好好清算——”
“别回头。”
“...什么?”迈勒斯怔愣住了。
“我叫你别回头!”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小娜维娅沉不住气,伪装成洋伞的枪怼了怼梅因的头:
“小心你的脑袋——”
半妖利爪弹出!握住枪头微微一压。
比掰断饼干还要轻易。
精铁的碎屑落了一地,半截伞柄留在小娜维娅的手里。
“...徒手,把枪捏碎了?”
女孩的声音因惊恐而发抖。
“大小姐!”
老管家心头一紧,身后的声音依旧阴郁到异常:
“不要回头,好吗?”
求您了,别看我...
......
不仅仅是声音,小娜维娅的手也在发抖,帽子上的宝石随着呼吸剧烈摇晃。
刺玫会的大小姐,年纪还是太小了,就算她极力掩饰着慌乱,也骗不过野兽与老人。
“喂!放开迈勒斯!”
“我是刺玫会的大小姐,要什么好处和我谈!”
原来那慌乱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是为了梅因手下的人质。
迈勒斯听见,心里泛起了莫大的羞愧。
“一而再则三地错判形势,还连累了大小姐,这实在是管家的耻辱。”
错把豺狼认羔羊,迈勒斯一把年纪,没见过几人能徒手捏碎手枪,他身后的必不是什么无害的问题少年!
难道是那个会所雇的杀手?还是卡雷斯老爷的新敌?
不过不管你是谁,也不可惊吓到刺玫会的大小姐!
梅因库恩突然感到浑身力气爆涨。
是妖血在疯狂吞噬着来自老人心中的杀意。
果然,老人从怀里掏出枪来,从腋下直接向身后人连发三枪!
砰砰砰!
枪声中,迈勒斯猛然回头。
然后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体型瘦削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
打着赤脚,披着外套,满口尖牙,空荡荡的脖颈处布满裂纹似的电击伤。
那少年轻松地躲过了三颗子弹,对上老人的视线时却露出了极惊恐的面容,他慌乱地伸手要盖绒耳和脸,不合身的袖子却从胳膊上滑落,露出更多伤疤。
“别看我!!”
他大叫一声,跳上房顶跑远了,活像一只被夹了尾巴的猫。
......
还真是个孩子啊。
老管家愣在了原地。
“迈勒斯!”
小娜维娅急切地奔向他,蹦着要看他被刀抵过的脖子:
“你没受伤吧!”
“没有,那个少年的刀很钝。”
他一边安抚着,一边捡起少年匆忙之下丢弃的刀。
“你看,连个刀刃都没有...欸?”
小娜维娅低头一看。
哪里是什么刀啊。
分明是被折了又折,折得边角都圆润了的铁罐头皮。
“......”
“好奇怪...”
会有人拿这种连纸都割不破的东西胁迫人吗?
想了好半天,小娜维娅才犹豫地看向毫发无损的老管家:
“他是不是需要帮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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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形态时超级好猫,亲人,人形态时问题少年,恐人。
这种两极分化的情况会持续很久。
新封面是梅因库恩人形态的模样,发色是上灰下白,带虎斑纹路。
趁着天未亮,猫耳的少年在无人的街道上疾奔。
人的形态能最大发挥出己身的力量,强过银灰色的大猫千万倍。
但是梅因库恩实在不喜欢。
“伯爵大人,上面看的严,我实在是没办法,今个就淘到了一个中等马,已经送到您卧室了......嘿嘿,嘿嘿...”
“我要更多货!”
贵族狠狠地扬手:
“年轻的!美貌的!奇特的!三种选一,你总得给我一样!”
“伯爵大人!”
那金杯不像是砸在地上,更像是砸在他脑袋上,下仆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最高审判官实在是在这方面看得紧!”
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又是那维莱特!
“不就是几年前有个小畜生杀了养主吗!一个普通案件而已,四百年来比它更值得关注的案件有的是,他干什么揪着不放?”
贵族心里又怒又怯:“最高审判官是个冷酷无情的执法机器,不懂得驯马的魅力与情趣,缺货确实怪不得你。”
下仆见赶紧陪上笑脸。
“大人真是通情达理,小的我真是......”
“我记得你的私生子七岁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笑容微微僵在了仆人了脸上。
“是、是的,他是个顽劣又淘气的孩子,一、一点也不听话,也不听指挥,哈哈、被我给宠坏了。”
“活泼点,也不错,比死气沉沉的要好。”
伯爵意有所指地夸了一句。
“会所实在是缺人,我带他去帮帮忙,你没意见吧。”
“......帮大人的忙,他必是愿意的,只是——他还太小了,不会书写算数——”
“哈哈哈!没有意见就好。”当愿意两字一出口,伯爵就不再继续听了。
他高兴地拍拍下仆的肩膀,屈尊打趣:
“你又没有那么多财产,要那么多儿子干嘛?”
“......”
梅因库恩把猫耳从墙上收回,一切的一切他已听全。
那老管家给的地址是对的。
这里是会馆主人的住处。
金属浇铸的保险柜也被利爪撕碎,各样人体收藏品与大量的受害者照片叠成摞。
少年绷着脸把它们拿起,一个个仔细嗅闻,一张张仔细查看,从中识出了两三个熟悉的旧家人。
......
万幸没有哥哥!
梅因一下子瘫在地上。
太好了——哥哥没有经历和怀特一样的事,他不在会所!
......
那他会在哪里呢?
如果是更差的地方——该怎么办?!
不,不要再想了!
哥哥会没事的!
妖怪的孩子也会向人类的神明祈祷吗?
走投无路罢了。
耳尖的毛簇抖得像振翅的鸟雀,梅因库恩缓缓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
自由的神明,巴巴托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被禁锢的厄运远离他,保佑他四肢强健,速度快过壮年的雄鹿...”
财富的神明,摩拉克斯啊,求你眷顾他。
“我愿意做你虔诚的信徒,求你让寻求恶财的人远离他,保佑他永远纯粹,身心不被人欲所利用...”
智慧...
他把所有的神明都求了一遍,唯独没求正义。
正义到底是什么,梅因库恩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正义常伴着无辜人的死亡出现。
“求你远离他!”
半妖哭着哀求:
“让他安安稳稳地生活!”
我的哥哥,他那么善良,那么柔弱,连个椰子都捏不破!
我是个笨蛋,完全没看出养父母的伪装!哥哥,哥哥!你现在在哪里?你一定很难过,受了很多苦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笨了哥哥!
“呜呜呜——”
伯爵走进卧室里,正看见少年缩成小小一团,跪趴在地板上颤抖抽泣。
“乖乖,小家伙,你怎么这么难过?”
贵族心情正好,也愿意在接下来的享受中多点耐心。
“第一次吗?别害怕,不是什么糟糕的事。”
他漫不经心掰梅因的肩膀,去窥他的脸。
“你多大了,十四?十五......哦!天啊!”
妖异的相貌,印入恶人的眼。
正午的太阳将丝线融进黄金里,那黄金竖瞳分明属于野性的兽类,锋锐得扎手!
但此时少年眉眼含泪,人的软弱将不讨喜的狂野通通磨化——锯角的鹿一般可爱!
黄沙织成金嫁衣,熔火锦上锈荷花,雷霆劈下,化落樱缤纷。
“美...太美了!”
还有这微垂且低顺的绒耳,尖锐的奇特牙齿,脖子上的电击痕也别有风味,哦天,他还有条尾巴!他还有条短尾巴!
年轻!美貌!奇特!三者皆有。
“那个该死的畜生,怎么敢说你是中等马的!”
伯爵心如擂鼓,掰着梅因的脸看了又看,甚至将手指塞进了少年的嘴里,去摸他特殊的牙齿与薄舌。
“上等!哦不,特等!!天,我都不忍心把你送到会馆了!乖乖,那个奴才居然敢用这么贱的破衣服包你,我要去打断他的腿!”
“......”
口里的异物感将银灰发少年从巨大的悲痛中唤醒,沾泪的竖瞳缓缓转向人类的脸。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上床聊聊天好不好......”贵族努力挤出一抹友善的笑,轻轻诱哄他。
很重的贪婪气味。
让梅因妖血沸腾。
“咔。”
作为报答,半妖轻轻合上了两排尖牙。
......咔。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呸。”
飚血的断指,从少年的嘴里吐出。
“......你!怎么敢!?”
贪婪在削减,恐惧在沸腾。
“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
妖怪的孩子怔愣着张开满口尖牙,伸出挂满倒刺的猫舌,刮舔空气。
“......”
过量的反面情绪。
将要进行的恶行。
梅因妖力失控的两个前提条件,备齐了。
“呜啊——混蛋!竟敢伤我!”
“我要折磨死你——呜!”
不应该把那群奴才赶走的,可恶!
“还不快把手指给我!狗崽子!”
“......”
回应人类的只有半妖呆茫的脸,和反常扩圆的瞳孔:
口口孤儿基金会——荣誉奖杯,足金镶钻的,非常重,伯爵当时叫了两个下仆才把它抬进卧室。
而眼前瘦弱的少年,直接用一根手指把它从红木展柜上挑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啊啊啊啊——”
并向伯爵扔去。
之后的事情,梅因就彻底记不得了。
丰沛的恶念啊,来自无数冤魂的憎恨,来自伯爵的绝望,也来自床底下女人的惊恐。
它们哀啸着,恳求手臂用力,奖杯重重砸落,将三维转成二维,立体变成平面。
......
一次妖力失控。
“你、你杀了他后,还要灭我的口吗?”
那女人——真正的‘中等马’,抽噎着不敢爬出床底,任由血液漫过毛毯浸湿她的身体。
“你杀了我的仇人,死在你手里也好,但是、但是——”
“能不能告诉我妈妈一声,伊莎死了,让她别再找我了呜呜呜呜——”
梅因库恩清醒过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哀求。
“......”
梅因库恩潜入房间前就察觉到床底下有人了。
人类牙齿磕碰声,身体瑟缩声,太响了,逃不开半妖的耳朵。
“.......”
梅因库恩心惊胆战地绕开床,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搜寻线索。
没有一点与人类接触的打算!
如果这个女人,一直保持沉默,梅因库恩也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离开——多和谐!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壁炉之家的心理素质。
“呜呜呜!可不可以给个痛快?刀就好,不要费力砸我呜呜呜——”
梅因的猫耳朵被哭声震得发昏。
“妈妈!妈妈!我不想变成馅饼!”
吓、吓成这样了吗!?
梅因库恩面上僵硬,手中惊慌地扔掉血迹斑斑的奖杯。
是、是我的错!该怎么安慰!?
“......”可是不想和人说话!
“呜呜呜我自我了结也可以!求你别...”
梅因库恩听见绳子往人脖子上挂的声音。
“......!”
不是!人!
妹想杀你啊!
梅因库恩猛地在血肉碎骨间跪下,将冰凉的手爪慌乱地伸入床下,搭在女人颤抖的身体上。
[快停下!]
“啊!妈妈!”一声惊恐的大叫。
[不要怕!]
人类的颤抖剧烈起来,又渐渐迟疑。
[因为我比你...更害怕。]
“好奇怪啊,你。”
哭腔带着难以掩饰的诧异,在床下响起:
“杀人的明明是你吧,为什么你抖得比我还要厉害?”
“......”
阴暗狭窄的床底,女人犹豫地摸摸少年人的手爪,反复检验上面的血迹。
锋利的指甲,新鲜的血迹,未干的罪证。
骇人听闻的恶行,竟出于这样一双颤抖的手?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难道说,你不害怕恶人,也不害怕权贵,却害怕我这样一个软弱无力的受害者吗?”
努力地将女人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梅因库恩想了想,提笔在墙上写字。
『杀此人者——猞猁也。』
......
为什么是猞猁。
因为用血在墙上写‘猫也’的话,感觉和现场不太搭。
梅因库恩在心里感谢迈勒斯老爷子提供的灵感。
“......你这是给警卫留线索。”
女人远远地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年轻的凶手。
“他们可以用字迹确认你的身份。”
我知道。
但换种方式来看,就是他们不会因此抓错人。
梅因库恩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人类杀同类就没问题,有些人类却要被那个什么...“审判”?
好奇怪,和壁炉之家完全不一样。
梅因库恩拿了一顶宽檐礼帽,剪了两个口放出猫耳朵,又翻出条黑围巾围在脸上,挡住满口尖牙,终于勉强有了些安全感。
走吧,伊莎,我记得你的名字。
他压着耳朵,不敢与人类对视,只是轻轻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送你回家。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要吃饼干吗...”
“妈妈!妈妈!”
女人一把揪住神情恍惚,衣服破烂的老妇人,直接掀起衣物,露出胳膊上的胎记。
“是我!我是伊莎!”
“伊莎......我的伊莎...我找不到她了...”
胳膊被塞进手里,老人神志不清地看了会。
“......”那对浑浊发黄的眼珠子渐渐瞪大,破裂的指腹颤抖地摸上了险些被伤痕掩盖的胎记。
“伊莎!伊莎!”
声疾如母狼寻子,声哀如鸟雀空巢,累赘她多年的疯病一下子好了。
“诶!妈妈!”女儿应了一声,又极快地大哭起来,为她母亲的苍苍白发。
“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呀!”
......
“妈妈,妈妈!送我回来的是个怕生的小伙子,他看起来有些古怪,可、可能是个好人,请您不要怕他!”
“好孩子,我谢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他!”
母亲热泪盈眶地,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孩子的额头:
“我要亲热地拥抱他,给他肉汤喝,给他热饼吃......但是孩子啊,他在哪呢?”
“他在——”
伊莎赶忙回头看向阴影处。
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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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人类的感谢,那些情绪对野兽无用。
只有恐惧、憎恨、贪婪......才会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
......
好吧,我就是怕人,不想和人说话,例如‘没关系’,‘顺手的’之类的客气话也不想说。
梅因在怀特的房顶上蹲了一会,听出来他清醒后才去敲的门。
“还、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幻觉。”
憔悴的中年人眯着眼看了一会曾经的小弟,迷惑发问:
“你怎么、这么穷,全身上下、就风衣,帽子,围巾?”
风衣的边角还是湿的,像是洗过后还没有晾干。
猫没有摩拉,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说我当人的十五年间里也没有过一摩拉。
还有,风衣其实是你的,已经疯到认不出来了吗?
梅因库恩面朝墙角,拿后背对着他。
如果可以,也不想和怀特说话。
“别坐在地上,我给你倒水,你快过来喝。”怀特招呼他。
梅因只是压着耳朵缩在墙角,竖瞳低垂,盯着地板缝里的蘑菇。
“我哥哥,是被卖掉了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一切线索都指向了这个可能。
哥哥所敬爱的养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所以在家要尊敬父母,和谐手足...]
可是哥哥,一切都是假的...
你被骗了...你被骗了...
“...呜。”
一件风衣难抵秋日的寒冷,梅因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怀特不配合地笑。
“哪个、哥,你一堆哥呢,我不就是你、怀特哥吗。”
别装傻,你知道我只叫一个人哥哥。
梅因库恩沉默地对抗怀特的戏弄。
“...小白眼狼,居然连、怀特哥,也不叫了。”
怀特含含糊糊地骂,“明明、我待你也、不算薄。”
确实,当时家里的其他孩子大都不愿意陪小梅因玩。
『太闹腾啦!长得还怪。』
『小孩子吵闹是正常的!』
只有少年怀特责任心强,坚持关心小梅因的身体健康。
当然,在梅因心里是比不上哥哥的。
...谁也比不上哥哥。
“...会被卖到哪里?”
梅因库恩揪紧衣服,尖指甲控制不住地在风衣上留下划痕。
他会被卖到哪里?哥哥很帅气,又很聪明,养父母会怎么对他?
只要稍微想想,梅因库恩就感觉要死了。
“别担心了,喝点水......再次也不过是、和我一样,被卖去c屁*,不是吗?”
“!”你在说——
梅因愕然抬头,终于看见怀特苍老枯瘦的脸上满是恶意的戏谑,再无年少时对家人的隐秘关爱。
“你害、什么羞,嗯?”
怀特手总抖得厉害,杯子的水一圈圈地洒在了地板上,都这样了,他还努力地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梅因圆润的猫眼,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你这么好看,肯定、早早就被爸爸妈妈出手了,对不对?”
他摸脸的角度,和那伯爵一模一样。
“!别碰我!”
梅因库恩炸开短尾巴。
少年突然想起六岁的一天早上,他一觉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哥哥,而是一个奇怪的大人蹲在床边。
[真好看啊。]他也是一边这样笑着,一边摸小梅因的脸。
[真值。]
.....对呀。
梅因库恩后知后觉。
我当时应该也是被卖掉了,而不是小克雷薇猜测的梦游。
仔细想想,讨论时佩佩的表情也不对,很复杂。
所以我被卖掉了?被哥哥所信赖的养父母??
梅因觉得自己多少得为自己的经历悲伤一下,但他到底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又不小心妖力失控咬死了买家,在此事中没受一点伤害,所以此时他最大的感想竟是——
“我哥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
野兽的竖瞳流出泪来,梅因库恩垂着猫耳朵,悲悲切切地哀嚎一声。
“他该多伤心啊!”
“别哭了,不就是被上吗...你看你,水都整洒了...”
怀特正喜悦地欣赏梅因流泪,如找到同类一般欢欣,直到他听清楚了梅因在为谁而哭。
“你有病吧。”
几天以来怀特最顺畅的一句话。
[那维莱特大人,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我还是要亲自告诉你一次。]
[莱欧斯利,那个坚强的孩子,已经成为可靠的大人了!]
[上一任典狱长逃跑后,他被大家欢呼着送上梅洛彼得堡的王座,那场景,比芙宁娜大人巡游还热闹啊,真遗憾你没有看到现场。]
[海底一切都好,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我们的小男子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不停地打喷嚏,白天晚上都打,甚至睡觉时都会把自己打醒,但他明明没有感冒啊,真奇怪......]
一封从梅洛彼得堡发来的信,其上贴了许多可爱的美露莘贴纸。
“哥哥——呜呜呜呜——”
梅因库恩心疼得止不住哭,妖异的脸都被泪抹匀。
“我要把欺负你的人、通通杀掉、呜呜呜!”
怀特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会是这种反应。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缩在墙角闷头哭的少年,重点看了看他后颈处成叠的电伤与消瘦的身形。
“......”
过的也不应该是好日子啊。
还搁这哭哥呢,先哭哭自己吧。
“大傻*。”
疯子把猫撵出门。
“呜哥!”
梅因库恩抽泣着,迫不及待地爬上屋顶,把风衣、帽子、围巾这些遮掩自己的东西全部扔掉,呜呜咽咽地变回了猫。
他已忍耐多时了。
但和上次离开壁炉之家时不同,变成猫并没有使他的心情变得轻松愉快。
梅因还是想哭,哭他温柔善良帅气可爱一片真心被错付的可怜哥哥。
于是灰河的夜空中就响起了极大的“呜咪——呜咪——”鬼哭狼嚎声。
“妈、妈妈。”
小菲米尼害怕地挤进妈妈的怀里。
“有鬼。”
母亲侧耳仔细听了一会。
“应该只是猫发情了,快睡吧宝贝。”
灰河的猫不赞同这个解释。
前一任黄猫首领俯首称臣,竖着尾巴把死老鼠进贡给梅因。
“老大你饿哭了?吃饱了就好了喵~”
梅因低头一看,泪眼朦胧间认出这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呜呜呜咪!”
“老大喵!不想吃也不能扔臭水沟里啊喵,找不到了喵——”
猫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在晚上尤其不相通。
“吵死了,老子毙了你!”砰砰!
在躲过两枚子弹后猫嗷嗷叫着窜出了灰河,跳到了枫丹的大街上开始哭嚎。
“咪呜——咪呜——”
平日里猫的叫声都是又轻又细的,梅因嫌弃声音太夹了几乎从不开口。
但这次他是真的伤心,贝斯嗓都能嚎出唢呐声了。
“吵死了...巡逻的都在干什么...”
枫丹廷的人可比灰河的人要和善得多,他们不会随便放枪。
“老子的税是白纳了吗?城里的流浪猫狗什么时候才能除尽!”
“咪嗷——”
哀哭声响彻夜空,一家接一家的灯在黑暗中打亮。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等等,看这个体长!还有这银毛黑虎斑!”
巡逻的警卫队在群众的嘘声中赶到,为首的人一眼认出梅因:
“居然是‘沫芒宫猫神’,大家快上,这次千万不能让它再跑了!”
“好!...它为什么叫这个名?”
这是好奇宝宝。
“呃,好像是民众们觉得这类猫的生物嚣张得和水神一样,毕竟我们到现在还没抓住它,而沫芒宫的渔鸥已经快绝迹了......”
这是万事通。
“太嚣张了居然敢自比神明,我要把它扔狗窝里——”
这是芙宁娜毒唯。
梅因库恩哭嚎了一路,各式各样的人们追了一路,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名气。
“咪——”哥——
“猫——”
“咪——”哥——
“别——”
“咪——”哥——
“跑——跑不动了我不行了——”
“为了芙宁娜大人坚持住!”
“我觉得水神并不介意多一只猫当她的同事...反正我是不介意,嘿嘿。”
梅因库恩哭得打晃,警卫队意志坚决,奇特的拉练塞于此夜展开,民众纷纷中止睡眠,掀开窗帘扒着窗户开始指挥起对猫的围猎。
“向左包抄!哎呀没抓住。”
“右边!你腿是水母做的吗?”
“麻醉枪你倒是开啊!”
荒诞的夜里,众人其乐融融,警民团结协作,被吵醒的不快渐渐被眼前阖家欢乐的一幕冲散。
“呜呜——”
欢笑与起哄声中,大猫哀嚎着,在人类的道路上孤独奔跑,心里升起莫大的悲凉。
无人...能听出我的痛苦。
好孤独——
呜呜呜呜哥哥——
并不是。
“嘿。”
在梅因踉跄着跳过堆叠的纸盒时,一双稚嫩的小手从中伸出,奋力握住猫的腰。
“咪!”猫被吓一跳,哭声一断。
“诶呦好重——”
林尼被冲击力狠狠带了个跟头,“好妹妹快来帮我!”
“来了...大猫先生,不要哭。”
琳妮特立刻扶起哥哥,两个小豆丁一个捂着猫头,一个抬猫腿,迅速撤进隐秘且繁杂的小巷子里。
“哪去了?沫芒宫猫神哪去了?”
“你们这群吃干饭的!难得它今天跑得那么散漫,居然还抓不住!”
合作现场又极快地变成了批斗大会。
但都与被带走的梅因无关。
“嘿,大猫先生,今天怎么这么难过?”
小林尼把梅因放在地上,担心地看他脸上被泪浸湿的绒毛。
“你哭声大到琳妮特隔半个城都听见了,要不要我给你变个魔术缓解一下?我刚看会的把戏!”
“太夸张了哥哥。”
小琳妮特动了动头上的猫耳,“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见猫的哭声呢,你生病了吗,大猫?”
“......”
梅因懵懵地看着两个人类孩子,搞不明白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小林尼蹲在地上,伸手去掰猫的头,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梅因的眼睛和鼻尖,一点也不怕他突然袭击自己。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没有感冒。”
“可能是被欺负了。”
小琳妮特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将梅因从头到尾反复扫视。
“没有伤?好奇怪,哭总得有个原因吧。”
“......难道是内伤?!”
两个孩子神情一变,立刻把梅因库恩按到在地。
“咪!”
人类幼崽皮肉娇嫩,大猫完全不敢反抗,只能勾着爪子缩着腿,任由两个孩子把他毛绒绒的躯干捏了一遍。
“哥哥,好像也没有骨折。”
“难道吃坏东西了?”
终于,在梅因库恩惊恐的视线里,人类崽子不知死活地掰开了他的嘴,将细小的手指插在他的尖牙间,不含恶意地,毫无防备地,检查起野兽的口腔。
‘...喂喂喂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可是在往怪物的嘴里送肉哦!我轻轻一咬你的手指可就没了哦,真的会没哦!’
梅因库恩大张着嘴一动不敢动。
‘会断的,血会喷得到处都是...’
猫脚在地上印出四个潮乎乎的大爪印。
“找到了!”
那孩子却不知死活地大叫一声,“琳妮特,快来看,它的上颚坏了好大一片!”
上颚...哦。
前两天在海边发疯生啃螃蟹刮的。
小短尾巴心虚地在猫屁股后面甩了两下。
警惕终于从稚嫩的脸上消去,两个孩子心头一松,以为终于找到了猫哭嚎的原因。
“啊,真的,我去拿碘酒...啊,不对,碘酒不能入口的吧。”
“是不是该喂些消炎药...不对,猫能吃人的药吗?”
体内的力量平静如水,梅因库恩能感觉到,这两个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担忧。
认真的,为一只野兽,一只异类,一只猫?
收收你们多余的善心,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不对,你俩不是穷得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毯子吗?哪里来的钱买药?
难道是偷东西了?抓到会被打死的。
梅因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个小豆丁。
两个小豆丁忧心忡忡地看着梅因。
“怎么办啊,明明大猫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们却什么都不能给他做...”
小林尼垂头丧气地摸猫的头,他见过街边的大人也如此安抚他们生病的孩子。
“是啊......”
小琳妮特的猫耳也微微下垂,弧度与梅因的惊人地一致:
“要不是卖了大猫先生送来的雪翅雁,我们现在肯定还在挨饿受冻呢...大猫先生,谢谢你给我们的猎物,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我们没有吃它。”
生怕梅因库恩听不懂,琳妮特一点点地讲给他听:
“你送过来时,那只雪翅雁还没有死,我们把它换成了小帐篷,能吃很长时间的面包和药。”
说着说着,小姑娘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好哇,晚上一点也不冷了!”
“......”
梅因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奇特的瞳孔在暗夜中绽成漆黑的满月,足以让他看清孩子们脸上的每一分细节。
真心实意的感谢,稚嫩却切实的担忧。
“谢谢你,大猫先生!”
林尼伸手想去抱他,一点都不怕他过于庞大的体型与尖牙利嘴。
“我们还有一点盐,要不要试试用盐水消毒?”
“......”
没有再用他们搬运,梅因库恩甩甩短尾巴,自发地跟上了两个小孩子的脚步。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哥哥的教导。
[梅因库恩,你与众不同......在外要行善除恶,帮助弱者。]
[只有这样,大家才会接纳你。]
所以哪怕我不是人,只要努力做好事,也会被接纳?
......
停止想象,梅因库恩。
半妖在心里警告自己。
就如猫天生尝不出甜味一般,你也不当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对了,大猫先生。”
低矮的小帐篷里,林尼将沾盐水的布片从猫嘴里取出,转身拿起一小罐植物碎末。
“我们给你选了感谢礼物哦!”
梅因耳尖的毛簇好奇地抖了一下。
“嗯,在猫条,猫罐头和猫玩具之间我们选了这个。”
琳妮特倒了一点植物碎末在手上,放在梅因鼻子前。
“这个是猫薄荷,喜欢吗?”
什么东西,吃的?我不喜欢蔬菜啊。
梅因库恩礼貌性地轻闻一下。
“......”
梅因库恩大吸一口。
......
“哥哥!大猫先生飞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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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因库恩忘了,人是会长大的。
柔弱的哥哥,早就没有了哦~
猛男哥哥倒是有。
说起来,快二十斤重的缅因,估计也就莱欧斯利这种...大腿快比基尼奇腰粗的肌肉壮汉能当成小猫抱来抱去吧。
十斤的大米我都拎不动(悲)
“昨天死的人,为什么现在才报案?”
枫丹廷,贵族区,一栋别墅内,警员正对着凶案现场调查。
血肉,胆汁,白骨......地板上红黄白黑混合着摊成饼,散发着阵阵臭气。
多纳泰洛压下呕吐的欲望。
“要是我的女儿夏沃蕾在此,肯定得吓哭......”
如此惨烈的案发现场,在他多年的特巡队职业生涯中,也是从未见过的。
“死者的身份出来了,确实为斯责伯爵。”
多纳泰洛的同事满头冷汗地打断他的自言自语,浑身战栗得如同没见识的新人。
“初步的尸检报告也出来了。”
不,不,已经很难把它称之为尸体了吧。
同事的眼神飘忽着,不敢去看地上的一滩。
“都快成肉馅了还能出尸检报告?厉害啊。”多纳泰洛手里不自觉地摸着枪柄:
“说说看吧,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我们可怜的伯爵是怎样被杀死的?”
“变成这副模样之前?不,队长,你误会了。”
虽然他极力维持着镇定,但颤抖的牙齿磕碰声还是太明显了。
“斯责伯爵直接被凶手砸成了一片。”
不是先用刀枪终结性命,而是直接活活地砸死吗...
简直是毫无人性!
“...凶器呢?”
好半天,他才出声。
“总不能是用压路机碾的吧。”
“我从那摊东西中捡出了些牙齿碎渣,牙齿的硬度可是堪比水晶...”
“这才是最恐怖的,多纳泰洛。”
同事脸色青白,喉结滚动:
“凶器只是一个金奖杯,你我小臂那么长的奖杯。”
“其中没有任何齿轮,没有任何机关,凶手仅仅是凭着一身蛮力,疯狂且无序地砸碎了一个人。”
“......不可能。”
多纳泰洛突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他在脑海里模拟,想象,自己躺在地上,而不知名的凶手高高举起重物,狠狠砸向他的大脚趾。
嘶——!
指甲盖被重物砸裂,其下的骨头像玻璃珠子一样爆开,渣子混着血肉坨在一起,而那只是一小部分...
退缩令人不耻,但多纳泰洛还是控制不住地缩起脚趾,脸上冷汗津津。
人怎么可以拥有如此大的力量,怪物吗?
...不,就是怪物,人是不可能犯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恶行的。
必须将这恶人尽快捉拿,以防其继续残害公民!
“可怜的伯爵,愿你的灵魂安息......传令下去!去寻找目击证人,搜索线索,附近强壮的成年男性都要重点——”
“停停停!你干什么呢!”
奥蒂涅——逐影庭的美露莘探员蹦跳着打断了他的话:
“全错啦,全错啦!”
“错了?”同事不赞同地皱眉:“难道是健壮的女性?”
“不对!”奥蒂涅气得头上的触角都开始抽搐。
“别让恐惧夺走你们的理智,睁开眼看看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确实有些地方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
“看看这排血字!”美露莘提醒。
“杀此人者猞猁也...是在挑衅我们?好嚣张!”同事怒火中烧。
“不对啦!”
“...不对,这个字迹的位置!?”
到底是经验老到的特巡队成员,虽然一时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但被提醒后立刻发现了异常。
多纳泰洛伸出手指,摆出要写字的姿势,点在了墙上。
......凶手留下的血字在其下方。
多纳泰洛的身高堪堪达到一米八,按照人体结构学结合手指尖距离大概计算...
“一米六!?凶手猞猁是个矮子?”
特巡队员惊呼出声:“这根本不符合人体力学!”
“不对,还差一点!”
奥蒂涅依旧皱着她小小的眉头。
还不对?那一定是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所有枫丹人都知道,美露莘一族是最好的侦查者,所以多纳泰洛丝毫没有质疑,立刻仔仔细细地再次搜查起现场:
被血浸透的地毯上留着脚印,测量被压出深度长度...嫌疑犯体重没有想象中重?
精铁所制的保险箱像被野兽撕坏了一样,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是被凶手带走了吗?但血迹断截,不连贯,是杀人后带走的?
贵重财物摆放整齐无血迹,不是为财杀人...
在卧室里扫了一圈后多纳泰洛走入了华丽宽敞的浴室,满地被水晕染开的粉红痕迹。
凶手居然还冲了个澡?
“何等的嚣张与冷血。”
警员摇摇头,心里止不住地升起厌恶与反感来。
“镜子上有血手印,去看看吧。”
美露莘没反驳,只是提醒。
“好。”
这镜子上的刮痕,凶手不爱剪指甲啊。
多纳泰洛浅浅看了第一眼:
手指相对细长,手掌较窄,指节轮廓较柔和,关节处凹陷较浅。
......
大人的脸颊开始僵硬,眼神变得凝重。
第二眼:
皮肤细腻,掌纹较浅且纹路清晰,皱纹较少。
厌恶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
第三眼:
肌肉发育未完全,手印柔软凹凸感弱。
“......”
多纳泰洛脸色大变。
“看出什么了吗,队长?”
同事迷茫地看他。
“看出什么了吗,人类。”
美露莘了然地看他。
“......”
大人的口开了又合,在弥漫着血腥味的富丽别墅中,他心情复杂地道出事实。
“嫌疑人『猞猁』是个......手掌生长发育尚未完全的青少年。”
怎么可能!??
猫薄荷,真是个好东西。
那两个孩子,也算是没白帮。
绒耳短尾的少年坐在怀特家的屋顶上,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小心翼翼地将脸埋在猫薄荷罐里。
他的小腿不自觉地晃了起来,猫耳虽然还恹恹地垂在帽檐上,但已不再紧绷。
因为变成人而产生的焦虑和压力,被极大地缓解了。
好舒服...
不行,不可以继续下去了!
梅因库恩尖牙咬了下嘴唇,十分坚定地把薄荷罐塞回口袋。
接下来要为寻找哥哥而努力。
半妖屈腿跳下房顶,赤脚落在灰河冰冷的地面上,与猫肉垫全然不同的感受让梅因库恩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
“......”
少年阴沉着脸,掏出了猫薄荷罐。
舒服......
半妖晃晃脑袋,有点迷糊地走入灰河街道。
“看那小矮子,穿得真奇怪的。”
这里的人好像天生就长着鹰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巡视着破败的领地,梅因库恩刚一现身,就有零星的视线落在他身。
“......”
那视线不含恶意,但也让少年烦躁不安。
“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下面反而光着腿,怪人。”
“......”
这言论虽为事实,但也让少年心生厌恶。
有时候真想,割了这对过于灵敏的毛耳朵。
梅因库恩面无表情地掏出猫薄荷罐。
“可能是没钱吧,他连鞋也没穿。”
“不可能!虽然风衣是普通布料但围巾一看就是好货......”
越吸声音越小,越吸越没有焦虑。
舒服......
人类的谈论,听不见了,人类的视线,感受不到了。
好舒服呀...再也不会有悲伤了。
阴郁几乎从少年的脸上完全消失,半妖的身体微微摇晃,深一脚浅一脚地,恍惚着踏入了酒馆。
“你、好,我...”
收起指甲,指关节敲了敲刻着玫瑰花纹的门。
“来了!”
柜子前的壮汉看了一眼他的身高。
“......”
壮汉蹲下身去看梅因帽檐下的脸。
稚嫩,阴翳,竖瞳凶逆散乱。
标准的问题少年模样。
“不接待小崽子,滚出去!再进来打死你。”
“不、和你计较。”
猫薄荷中的荆芥内酯正兴奋着梅因的神经,这让他心情愉悦,甚至乐意以人形态少量地与人交流。
“我有正经事...”
“滚出去!”
壮汉不听,伸手就要去推梅因库恩的肩膀。
“喂,维恩!”眼看着虎背熊腰的壮汉向着少年人冲去,酒馆里的客人立刻发声提醒:
“收着力!赶出去就好,别伤了他!”
维恩力气本来就不知轻重,那少年人看着又瘦小,这一下若是落实...嘶。
客人不敢再想。
“我都说...”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粗壮的手臂已经袭到少年的胸前,但那小家伙却不闪不避,反而 迅速伸出纤细的手臂,反拽住壮汉的衣服。
“!喂,躲开啊!”
部分客人已经不忍再看。
“我都说!”
曲肘抬手,举伞般随意。
“有正经事啦!”
“啊——!”
人类的惊呼声中,梅因库恩轻轻松松地双手托举起壮汉,用他细瘦的身体当杆,原地转了两圈大风车。
“.....”
劝阻声,提醒声,统统不见,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瘦弱的少年。
把壮汉的头转得和自己一样晕乎乎后,梅因库恩把人类妥帖地放下,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重新说了遍自己的要求。
“我听说、这里可以买情报...”
记得那个贵族说,有个小孩子杀了圈养他的坏蛋,这让一个叫‘最高审判官’的四百岁老人开始打击人贩...
哥哥,会不会已经被解救出来了?需要情报...
”......”
酒馆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珠子几乎要瞪掉在地。
小娜维娅和她的管家迈勒斯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
“怎么了?今天的酒馆居然这么安静?”
小姑娘提着她的小洋伞,蹦蹦跳跳地踏入刺玫会的酒馆兼情报交易处,第一眼先看见了人高马大的酒保。
“维恩叔叔,你的脸色怎么像一只被压了尾巴的猫?你旁边的是......呀!”
其次是垂着毛耳朵的梅因。
“是你!”
长毛簇的兽耳,单薄的衣服,娜维娅一眼认出这个行为古怪的少年!
半妖迷迷糊糊地看她一眼。
“!!”
是...是那位好心的老人和被我吓到的小孩子!
只一眼,化学物质带来的虚假兴奋立刻消去不少,梅因身后的短尾巴在风衣下炸了一圈。
“......”
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猫眼慌乱地扫视酒馆,梅因开始寻找逃跑路线。
窗户开着的,冲!
“嘿,小先生!别急着走啊”
老管家眼疾手快地揪住少年的风衣。
“抱歉...”
对着曾经被自己威胁恐吓过的老人,梅因库恩愧疚地不敢反抗,只敢超小声地念一句:
“...生气的话,怎样报复回来都可以...”
声音太小了,迈勒斯差点没听清,低头看了看,又只能看见冷漠野性的竖瞳。
我终于老出幻听了?不至于吧。
“哎呀呀,年轻人就是心急。”
老人推了推眼镜,最终选择忽略掉梅因非人的外表,相信直觉。
“好孩子,我只是想为上次险些伤了你的事情道个歉而已,给老家伙点面子吧。”
“......?”
猫懵懵地回头看他。
我...吸猫薄荷吸出幻觉了?
“好啦,好啦~”
金发的小姑娘率先打破尴尬的平静。
“我没在灰河见过你呢,是新来的邻居吗?”
伪装成洋伞的枪扔到墙角,娜维娅向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阴郁少年伸出右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娜维娅,刺玫会的娜维娅。”
眼里看着半妖赤裸的双脚,心里记着曾抵在老管家脖子上的无刃钝刀,黄玫瑰一样的女孩对半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刺玫会你听过吗,是一个民间互助组织哦。”
“所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不要客气!尽管放心说好啦~”
“......”
梅因库恩在衣兜里捏捏自己尖长的指甲,又看看女孩纤细柔软的手掌。
不敢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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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这本书要入v啦孩子们!为了你们的消费权益着想我要再次提醒你们这群小可爱呐——
本文是一本比较奇特的,怪异的,另类的,救赎向同人。
是一个包括且不限于主角栏里的那几位靠谱人,以爱,教导,包容,来引领一个孤独的孩子,迷茫的妖怪的故事,是“主角”原著人物(那维莱特等)拯救“反派”梅因库恩的故事,一个温柔又残酷的故事。
未来梅因会以猫的形态接触更多人,被贴贴,被搂抱,被抚触,被爱,乃至被收养......人的形态也是。
但直到一切真相彰显,一切罪孽昭示,将妖性与人性完全剖析奉上,他才能得到真正纯净的爱与接纳。
看完前面的十几章,想必您已经对本文的基调有大致的了解啦,能接受的话明天见吧~不能接受千万要谨慎购买哦!我爱你们,所以希望你们快乐!
入v万字更新!
“該你自我介绍啦, 你叫什么名字?”
“呜啊!怎么这么一副恐怖的表情——你居然是会害怕自我介绍的類型嗎!?”
没必要自我介绍,我只是短暂变回人類。
梅因庫恩这个名字......
壁炉之家的成员也就算了,你们这些脆弱的人類, 还是离危险远点比较好。
被温柔地对待了。
好不适应。
坐在凳子上,貓耳少年迷茫地晃了晃脚上的新鞋袜——由迈勒斯目测码数,酒保維恩出人出钱购买, 作为率先动手的歉礼。
普通的皮靴, 灰河里没有华丽的款式, 但......
非常舒服。
“小子好大的力气。”壮汉若无其事地倒了两杯果汁和一杯酒。
“把你当成普通小鬼驱赶,是我看走眼了。”
明明刚体验过怪物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恐惧和厌恶嗎,灰河里的人真奇怪。
伴随着貓薄荷的余韵,半妖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看着桌子上的玫瑰纹路思考。
......
虽然不想和人類多交流,只和怀特一个人交流就已经很累很累了, 但是...
“抱歉,我不該举你。”
做错事要道歉,哥哥教过的。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壮汉却涨红了脸。
“讓其他人知道我被一个小孩抡起来很丢人的!”
“...抱歉, 我不該...道歉?”
“闭嘴吧!小子。”
为什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人,真怪。
虽然大脑清醒了许多,但貓薄荷的抗焦虑能力还存在。
还能和人勉强相处一会?应該不会維持太长时间。
“泡泡桔汁,柠檬汁, 还有葡萄汁,你想喝哪个?”小娜維娅热情地招呼梅因庫恩。
“...都不要。”
貓耳少年谨慎地把脸藏在围巾后, 不想讓任何人看见尖牙与薄舌。
“刺玫会不会耍卑鄙手段的,都很新鲜!”
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小娜維娅主动拿出新汤匙, 舀了一勺果汁放进嘴里示意:“很好喝的!”
“......”
妖与人的混血儿面上一片冷漠,内心却挣扎起来。
梅因当然知道里面没有下毒,妖怪的本能讓他感受到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恶意。
但是...
桔子,柠檬之类的,稍微闻一闻都恶心。
猫吃葡萄更是会导致肾衰竭,虽然以我的体型喝一杯应该也不会有事,但......
短尾巴在腰后烦躁地甩了甩:“不要。”
“欸...”
接连被拒绝,小娜维娅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这可是我特意选的蒙德葡萄...”
“......”
梅因庫恩抖抖耳朵。
“每一颗都又大又圆,由我亲自挑选,只为榨出最完美的果汁招待贵客。”
“......”
梅因庫恩移开视线。
这些可不足以讓半妖改变想法。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大哥哥不想喝就不喝好了。”
虽然失落,但娜维娅稚嫩的小脸上,依旧露出一个成人般体贴的笑:
“客人开心最重要!”
“......”
可恶!区区一个小孩子——一个又小又弱的生物——
干什么要表现得那样成熟啊!
松开拳头,露出尖利指甲,半妖冷着脸扬起杯子。
“哇!喝了......”
浅青色的液体沾湿嘴唇,又擦在了围巾内侧。
“不错。”
一点味也没尝出来的半妖如此评价。
“好耶!我就知道我的手艺最棒了!”
失落,故作的体贴,大人般的成熟,都变成纯真的笑脸。
“......”
少年的外表依旧沉郁冷漠,但小短尾巴却风衣的掩盖下悄悄翘起来。
啊,这少年。
老迈勒斯看清了二人的互动,心里軟了半截。
虽然看起来又孤僻又沉默,却愿意花心思哄大小姐呢。
“人的口味各有不同,娜维娅,不要再为难这位小兄弟了。”
老迈勒斯心中再度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这孩子果然不是什么极恶的人,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还颇有一身武力,就是威胁人这件事做的......傷口也蹊跷,唉,总感覺不管的话肯定会走上邪路。
让我这个老東西给他一些适量的引导吧。
“梅因库恩小先生,是想买什么情报啊?”
或是出于长者对年幼者的慈爱,又或是对少年人满身傷痕的怜惜,老迈勒斯愿意对梅因伸出援手。
“就当是老头子我开槍的歉礼,情报免费送你。”
“歉礼?”
梅因迷茫摇头,耳尖毛簇在空中划过一条黑线。“是我先袭击了你...”
“所以,被打死了也是...理所当然。”
“打死?理所当然?”
嚯,小家伙年纪不大,想法倒极端。
“暴力!你从一开始便无傷害我的意图,而我的反击却是为殺你而去,若惨案酿成,二者的代价并不等同。”
迈勒斯严肃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孩子,人的性命是很宝贵的東西,你应该珍惜他,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性命,都无权傷害!”
“......?”
梅因没听懂。
半妖今生十五岁,被囚被骗十五年,不曾见过律法的天平,也不曾听闻正义的审判。
性命,宝贵?无权伤害?
梅因库恩只能想起六岁时自己被库嘉维娜抱起:
“殺得好,做得对!”
稍微大一点,经常遍体鳞伤:
“梅因库恩,我是壁炉之家的主人!再反抗就殺了你!”
最后的克雷薇:
“逃不掉,怎么也逃不掉......大家都会死。”
“我们,去把母亲殺掉吧。”
伤人还需要权?没听过。
我们,都是互相伤害着长大的。
半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用金黄色的竖瞳注视着人类。
那眼瞳过于狂野奇特,迈勒斯没发现他是没听懂,只以为他是不赞同。
这可不好。
不管怎么说,未成年就该老老实实地伟光正。
“记住,小子,你虽然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但若有一天你真的心怀恶意,用这种力量去肆意袭击伤害他人......”
老人在心里暗叹一声,掏出槍拍在桌面上:
“那么,必有执法者的子弹射入你的大脑,无论是灰河的,还是执律庭的。”
子弹上膛,顶进少年人的绒耳里。
“或者是我的。”
老人冷冷地看着梅因库恩。
“再敢做坏事就打爆你的头,小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的贵族区:
多纳泰洛分析出犯人是未成年后,空气静默了一会。
“什么!??”
同事迟钝地惊叫出声:“但这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神之眼拥有者?...不对,你说是一个未成年做出了这么残忍的事,把一个人活活压成泥!?为什么啊!?”
同事实在是无法理解。
在记忆里大多都是受保护的对象,怎么突然摇身一遍,成了吃人的恶鬼?
“事实如此。”美露莘奥蒂涅认可并补充了多纳泰洛的推理:
“综合卧室与浴室的线索分析,嫌疑犯猞猁身高一米六左右,体态消瘦,年纪在十四至十六岁间,杀人的目的并不是求财......”
不为求财杀人...
“难道是天生犯罪人,反社会人格?!”
同事一拍脑门,灵光乍现:
“那个什么,享受杀人时的快感之类的天生恶徒?”
“不排除这个可能。”多纳泰洛亦是缓缓点头,满脸沉重,“必须把这孩子快些捉拿教化,否则等他成年以后还了得?”
唉,孩子,未成年的凶手。
多纳泰洛唏嘘不已。
为人父者面对这种案件难免会想得多些。
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怎么教导他的,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冷血怪物来?
“他对社会的危害定会随年龄而增长,未成熟的心理又会加重他的危险性...”
两个人类几乎将凶手的性格盖棺定论,只有美露莘气愤愤地再度插起腰来:
“都说了别让恐惧夺去理智了!给我仔细看看这浴室!”
浴室怎么了?
两人人类迷茫抬头。
装潢金碧辉煌,浴池宽敞明亮,就是沾了点伯爵的血。
“点?何止是点?.......啊,怪我。”
奥蒂涅泄气地弯了腰:
“我忘了人类的视野和美露莘不一样了,告诉你们吧,在我的视野里——”
“这可容纳数十人的浴缸里,也盖满了数十人的血色。”
人类随着声音看向浴缸,除了洁白无瑕的外壁,什么也看不见。
“五颜六色的,一层覆着一层,像涂鸦,像水彩,嫩嫩的,浅浅的,好多人类的血,男孩女孩都有,男人女人的也有。”
“五彩缤纷,非常好看!”
深渊的后代如此赞美。
“感覺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个这么美丽的浴缸了。”
“......”
熟悉美露莘的特巡队员们留下冷汗。
秋日的冷风吹过,夹着血味抚摸着凶器上的文字:...孤儿...荣誉...
骨头把金字打的变形,但谁都能看出这奖杯存在的意义。
伯爵是个会给孤儿院捐款的慈善家。
“这个伯爵有问题!快,把他的仆人们叫来问话!”
但哪个慈善家的浴室会被血染得让美露莘连连夸赞五彩缤纷啊!?
难道这场凶案是......未成年复仇案?
多纳泰洛心里一紧,无端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夏沃蕾。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场惨案的发生,就是我们大人,我们执法人员的无能了。
绒毛揉着钢铁槍口。
迈勒斯惊奇地发现,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少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恐惧与动摇,一片阴郁的沉静。
在赌我不敢开槍嗎?胆大包天的小子!
......虽然说刺玫会确实没有执法权,我们不能对任何人的脑袋开枪。
梅因抖了抖耳朵尖,探查了一□□内的妖力。
那就是没有杀意。
这老先生,在吓唬人,为什么。
梅因库恩迷茫地看着迈勒斯,但他的瞳孔太细,轮廓太锐,无人可看出他的迷茫。
想不明白...算了,让一让他吧,都一把年纪了。
猫向来尊老爱幼,由着凶器瞄准他的致命处。
反正也能在子弹发射前捏碎枪头。
......
糟糕!完全没在怕。
小娜维娅看了一会,心里急了起来。
不行不行,如果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的话下次还会犯的!
上次“抢劫”碰到迈勒斯还好,下次要是遇到坏人,肯定会被打死的!
完全被少年瘦弱的外表欺骗,选择性地忘记梅因单手捏碎枪管的伟力,小娜维娅赶紧张牙舞爪地恐吓起来:
“迈勒斯可没在吓唬你哦,他可是刺玫会副手,他超凶的!哈!比猎刀鳐,比重甲蟹还凶!比、比...反正超级凶!”
能有妖怪凶?
梅因库恩不屑一顾。
“你要是继续做坏事的话!”
慌乱的声音一定,小女孩摆出严肃的神情。
“刺玫会不会放过你的。”
伸出食指与大拇指,金发的小姑娘也把她的“手枪”怼进了半妖的耳朵里。
“砰,砰。”
稚嫩柔軟的枪声,从未来刺玫会的主人口中吐出:
“你的脑袋就会这样爆开,很可怕很可怕的哦。”
“......”
她尽力地表现出凶狠了,但...
一点也不吓人,反而...非常可爱。
梅因把脸往围巾后再度藏了藏,挡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露出尖牙就不好了。
娜维娅见梅因闪躲只以为他怕了,赶紧换掉严肃的表情,露出一个大大的,黄玫瑰般灿烂的笑脸安抚。
一边是钢铁的凶器,一边是人类孩童的手指,半妖的头颅夹在中间,苍老与稚嫩的劝告声同时在两边响起:
“千万不要再做坏事啊,大哥哥。”
“千万不要再做坏事啊,小伙子。”
“有困难就直接告诉我们。”
迈勒斯意有所指地拍拍自己的脖颈,暗示成叠的电痕。
“我们刺玫会,民间互助组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例非法活动。”
不要做坏事?
半妖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二人真正的用意。
和哥哥十分类似的......担忧与管教,关怀的告诫。
“......”
真是久违的感觉。
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也理解不了你们的担忧,但是......
沐浴在老人平和的目光下,将尖弯指甲拢进手心,梅因库恩用指关节轻摸了一下小娜维娅金黄的头顶。
啊,手感真温暖啊。
灰河里也有太阳嗎。
......
“我们还是,说说情报吧。”
梅因库恩最后还是接受了迈勒斯提供的免费情报。
......就算是想付钱也没有摩拉。
猫、猫没有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
梅因库恩试图让自己理直气壮地接受这份好意,像一只真正的野兽一样坦荡。
接受吧!你不是想当猫吗?哪有猫猫是自己付钱买東西的?直接享用人类准备好的物品才算正常!
“......”小短尾巴焦躁地在风衣下甩动。
......做不到。
到底,怎样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人的馈赠?
做不到。
在小娜维娅和迈勒斯迷茫的视线里,半妖阴沉下脸,自顾自地下了决定:
欠刺玫会两个人情,要还。
歉礼这个借口,无法接受。
毕竟,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无论是否造成伤害,在把刀放在好人脖子上的那一刻。
我就已经无法原谅自己了。
“八九年前发生了一桩案件,让枫丹执法部门严厉地打击人口贩卖,解救受害者...”
在伯爵家里偷听到的谈话,派上了用场。
已经好久没用人形态说出这么长的句子了。
半妖的指甲直勾勾地抠进桌子里,身体因努力而发抖。
“我、我想知道,那些被执律庭抓捕到的人贩子都是谁,被解救的受害者都有谁,现在又都在何方?”
猫薄荷的余效要散尽了,焦虑恐慌又开始在少年的躯壳里上涨。
那老人与孩童的神情忽地变得复杂起来,梅因压着猫耳,没有精力去揣测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只能给你人贩子们的情报,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受保护,恐怕只在沫芒宫的档案里留存......除了已确认死亡的孩子们。”
老迈勒斯调出厚厚的档案:
“他们的骨灰都在灰河中寄存,所以刺玫会有关于他们的情报。”
死亡...
梅因库恩咽了口唾沫,弯钩一样的指甲颤抖着地将纸张翻阅。
又是七八张熟悉的脸。
但没有哥哥!
感谢风神岩神雷神草神火神冰神——
大松一口气,梅因库恩缩着竖瞳翻开人贩子的情报。
于泛黄的黑白照片中,半妖看见了一对熟悉的面容。
是哥哥的养父母!
贵族说的最高审判官,那位四百岁的老先生,果然抓住了他们!
他们现在在哪?我要去问他们把哥哥卖到了哪里!
狂喜,由线索的浮现赠予。
宽大的帽檐很好地遮盖住了少年的脸色,却遮不住颤动的耳尖。
哥哥敬爱的养父母,努力维护的家庭,果然都是假的。
畜生!竟敢欺负哥哥,我要撅断你们的胳膊,扭掉你们的腿,除了哥哥的下落外你们余生必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愤怒,由盖章的事实点燃。
但照片旁边的朱红备注格外扎眼。
“二人皆已死亡...?”
梅因愣住。
......死了?
他们死不足惜,就算是没死梅因也会杀他们的。
但是现在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哥哥的线索...”
...现在该去哪里找?
绝望,它总是重复来到。
混账!死也不会挑个好时候!
梅因库恩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红血丝蔓延上巩膜。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怎么办...对了!沫芒宫也有线索——让我去偷去抢!让我不择手段地——
情绪由绝望变成激动又转成木然,梅因库恩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
沫芒宫,不就是神明的住所吗。
尘世七执政。
干不过啊,听说水神是个超强疯癫女,最爱看戏。
“......”
我是想找哥哥没错,为了找到哥哥就算是死了也甘愿。
但是哥哥不能有事啊!如果因为要找哥哥而得罪了枫丹神明,哥哥以后该怎样在枫丹生活啊!
该死,那两个畜生怎么就死了呢。
“哦,是的,在所有被揭露的人贩子中就他俩死了。”
老人推推眼镜,开始回忆往昔。
“杀死他们的好像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比你小一些,当时还上了报纸呢。”
比我小一些...
“!!”
哥哥当年差不多是那个岁数!
“叫什么名字!”
半妖一把抓住迈勒斯的手臂,指甲隔着衣物硌痛人类的皮肉。
迈勒斯吓了一跳,却实在无法因此生气。
因为在少年的脸上,那张一直躲在围巾后的稚嫩脸上...
是无法掩饰的希冀与渴求啊。
“他,那个杀了人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再一次的逼问,声声悲切。
“......”
“萊欧斯利,他的名字是萊欧斯利...抱歉,未成年罪犯我们没有照片。”
“萊欧斯利。”
这个名字在半妖的尖齿与薄舌间滚了一圈。
“...不认识。”
最终化为深深的遗憾与绝望。
将剩下的情报翻了又翻,猫不知道哥哥已经改名换姓,告别过往,于梅洛彼得堡中重获新生。
他只知道线索又断了。
“你还好吗,大哥哥?”
突然弯垂的腰背,萎靡不振的猫耳,都让小娜维娅异常担忧。
连耳尖的毛簇都軟得像面条一样,梅因库恩含糊地应了几声,心不在焉地告了别,垂着头走出了酒馆。
悲伤的情绪几乎化为实体,代替围巾与帽子把他盖满了。
“看来真是在寻人。”老迈勒斯摇头叹息,“可怜的小子,浑身是伤,套着大人的外套到处跑,多冷啊。”
他经历了些什么呢?他在找谁呢?
看着少年人离开的背影小娜维娅又悲伤又好奇。
“希望他能快些找到。”
小姑娘双手合十祈愿。
“是啊,找到以后最好能安分些,踏踏实实找个工作,别在巷子里干威胁人的坏事了......”
力气那么大,就算是去搬砖应该也能养活自己。
迈勒斯一边在心里暗暗点头,一边用祝福的眼神描绘着半妖的背影。
那少年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在老人迷茫的眼神里掏出了个小罐子,脸埋在里面大吸一口。
少年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好转,脸上出现了虚浮的放松,他晕乎乎扑棱下耳朵,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罐子里的是什么?烟叶?镇定药物?樂斯没有固体的啊!
但这反应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迈勒斯!果然还是把他关起来吧!”
小娜维娅拍案而起!
“放着他在灰河乱逛肯定会学坏的!”
“大小姐说的在理。”
迈勒斯亦是杀气腾腾地擦起了枪。
“这种混小子就应该在学校里关个十年八年的!维恩,快和我去追!”
“......不去,打不过他。”
幸好有猫薄荷在。
猛吸几口后梅因感觉自己好点了。
佩佩说过,我吸收人类恶意的能力十分强大。
如果吸收百万人的恐惧厌恨,是不是就能和七大神明平起平坐了?
咔、咔...
梅因库恩不自觉地将指甲塞进嘴里啃咬,犬齿与尖钩相互打磨。
总感觉不能这么做。
......
佩佩和克雷薇,带着大家逃去哪里了呢?
...没有我,大家一定会过得更好的...先变回猫,冷静下来后思考该怎么潜入沫芒宫吧。
半妖走回怀特的房屋,想像以前一样把衣物寄放在屋顶。
灰河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屋顶,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少年总是会走很远的路,只在怀特的屋顶上进行形态切换。
“梅因、库恩。”
就在他想再次这么做的时候,房屋里传来奄奄一息的呼唤。
是怀特。
叫我做什么?
梅因库恩用脚尖勾住屋檐,倒吊着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他。
“把床卖了,给我、买杯樂斯。”
骨瘦如柴的男人在地上抽了一下。
梅因库恩偏开竖瞳,腰腹上卷着想爬上屋顶。
“帮帮、忙,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对于野兽来说只有要死的和刚生下来的走不动...
梅因立刻翻下屋顶,压下不适,进屋检查倒在地上的怀特。
很遗憾,是前者。
“......”
在樂斯鬼旁边转了两圈,梅因库恩分不出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悲伤。
“遗愿。”
“樂斯。”
又是这个回答。
扣开猫薄荷罐,梅因库恩再次把脸埋进去:
“......除此之外呢?你就再也没有一点愿望了吗。”
“我就要乐斯!我就要乐斯!畜生!我都要死了你还不给我买——我恨你!”
疯子的尖叫声暴烈刺耳,但梅因库恩连动都没动,只是固执又倔强地看着他。
“不。”
除乐斯之外的东西,一点也不想要吗?笛子?口琴?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
怀特...哥哥知道你这样,一定会很难过吧。
如此又重复了三四遍,怀特终于顺从了。
“...之外...”
除乐斯之外的东西,怀特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要些什么。
说起来,梅因库恩这小子可真好看啊。
怀特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半妖。
好看好,被上也会轻些,但最好看的果然还是......
怀特迷迷糊糊地,许下了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我要粉色的、茉莉花。”
怀特看着曾经最小的弟弟压着帽子,沉默地走了。
...阴沉沉的感觉真恶心,一点也看不出小时候活泼的样子。
他真的是梅因库恩吗?还是说有个怪物占据了他的身体,现在是妖怪在和我说话?
怀特极缓极慢地从地上坐起,盯着满地的玻璃瓶子开始转动千疮百孔的大脑。
怪物——又如何,怪物生得好,也一样挨*的。
不,不,瞧他那副天真的蠢样。
......
它没有经历过和我一样的事。
凭什么。
咔嚓——
手抖得厉害,玻璃片混着珍贵的水液碎了一地。
怀特心疼得想咂舌,可惜肌肉僵硬咂不了。
怀特整理地上的瓶子,从正午收拾到黑夜,直到猫耳的少年裹着一身秋日的凉气进门,怀特才终于收集完成。
“喝点水吧,梅因库恩。”
也许是回光返照,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又灵活了。
“...不先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吗。”
梅因库恩看他一眼,没接这小半杯水。
“喝点水吧,梅因库恩。”
也许是回光返照,神经麻木的脸上竟能扭出笑容。
“......”
少年不搭话,只是拿尖爪扣着猫薄荷的盖子。
“求你了,喝点水吧!”
哀声愈烈,其声切切。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端水了,小梅因!”
“......”
怀特跪在地上,把杯子奉到少年人面前:
“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意吗,啊?你这个狠毒的畜生!”
“......”
最小的弟弟低头看着他,眼瞳湿润如海浪洗过的金沙。
“怀特哥。”
“??”怀特怔愣了一下,“你怎么......”
突然又叫我哥了?
梅因库恩口里叫他,眼神也看着他,语气却空茫地像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我知道的,他不是你。”
然后接过杯子,昂起头,水流淅沥而下。
“!!”
怀特赶紧探头,检查杯底。
干净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梅因库恩!你上当了!!”
狰狞笑声轰然作响。
“是乐斯!你喝了乐斯!你完蛋了!”
用什么能形容此时的狂喜?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百败之后的胜利?不!庸俗,庸俗!
去用狗崽把神像的头磕破,残尸扔进秋稻的收割机,丰收沾着生命的荣光,无上欢喜,无物可比拟!
“你完蛋了!你和我一样了!沾上这个你就逃不掉了!哈哈哈!”
怀特狂笑不止,梅因库恩安静地看着他,金色的竖瞳里流出蜜一样粘稠的悲伤。
“呜呜呜!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哭!我们都一样惨了!”
大笑紧接着的是大哭,男人枯瘦的胸膛剧烈抽搐,他发疯似的去锤少年的肩膀,险些让自己的胳膊脱臼。
“我讨厌你!杀了你,杀了你!!你永远也找不到...就像我找不到...一样!我们都会被人压在...跪在...”
“一样!一样!一样!!哈哈哈——”
梅因库恩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猫耳朵軟软地垂在头两侧,猞猁毛哀悼般指向地面。
直到污言秽语,牙膏似地挤出怀特的身体,少年才对枯瘪力尽的人类开口。
“还要看吗?”
看什么......
“粉色的茉莉花。”
不...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泪从苍老的眼眶里无力涌出,他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去疯狂。
我想要的,不是花,而是——呜!
不,我并没有找到粉色的茉莉花,但对你来说这个想来也差不多。
一块方方正正的粉色包裹,沉默着落在了怀特的床上。
哈...你小子出去那么久原来是给我买骨灰盒啊,这颜色是在报复我吗...
怀特瞪着眼睛,喘着气,看着半妖的尖钩指甲一点点挑开绳结,露出其中的内容物。
靠啊!真狠啊,甚至是用过的二手骨灰盒,还刻着名字呢,我看看这未来的室友是谁......
怀特的眼睛转不动了。
jasmin
枫丹语的...
耳边传来小鬼轻声轻气的解释,耐心地好像在哄不懂事的婴儿。
“她在骨灰寄放处呆了好久,没有人埋她,也没有人领她,我就把她偷来了。”
梅因库恩拉起他的手,放在粉色的骨灰盒上:
“茉莉,没有姓,死亡年龄十七岁,我在情报上看见她的姓名,和我们出自一家受害者...”
“怀特,这是你要找的花吗。”
回答梅因库恩的只有极大的一声抽泣。
他看见怀特伸出干柴般的手臂,把茉莉搂进了怀里。
人类的姐弟相拥在一起,幼时一般亲密。
你死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弟弟抱怨着闭上眼睛。
“我寻你这么久。”
几乎就要这么安详地离开人世了。
但在死之执政前来收割他的灵魂前,这个可怜人一个蹬腿,双目睁得老大。
“小梅因!!”
他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仿佛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乐斯——”
傲慢,别扭,但关心家人的少年。
在这最后的时刻,梅因库恩终于在他脸上捡回了一点熟悉的模样——
“我都倒在围巾里了,一点也没咽下。”
猫缓缓眨着眼睛,伸出爪子,拍了拍人的头。
“安心睡吧,怀特哥。”
“......”
双目闭合,神情安宁。
那从重逢开始就未止息过的绝望与混沌恶意,终于从怀特的身上消失了。
妖与人之子,又失去了一位虚假的家人。
......
哥哥,你也会这样吗?我也会这样吗?
梅因库恩盯着怀特的尸体,竖瞳缩成悬针。
你会染上乐斯吗?你会被人伤害吗?
我会永远找不到你,直到变成疯子吗?
不,不会。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半妖收集残留的怨气,半妖嗅闻乐斯中的贪欲。
迈勒斯先生,娜维娅小姐。
你们教训我,要珍惜生命。
但是,到底要珍惜谁的生命呢?
你们教训我,人无权伤害他人。
但是,我为什么没有权利呢?
你们教训我,不可做坏事。
但是,什么事情算坏事呢?
......搞不懂,也听不明白。
什么都不懂的话,就跟随着本能吧。
我一直都是这么活着的。
“买乐斯。”
“小家伙,你来的正好,刚到了一批新货!”
嘴角的笑意几乎飞到天际,乐斯贩子热情地去拉半妖的手臂。
瘦,还是个孩子,想必不是刺玫会派来的试探。
他热情且快乐地将死神拉进了门。
“快快进来吧,未成年有优惠!”
并留下人生中最后的遗言。
梅因库恩认认真真地将商贩捆绑,固定在椅子上。
拆掉排水用的橡胶管,拽起商贩的头颅往他的喉咙里塞。
‘...好恶心的触感,真不想碰人类...’
梅因库恩焦虑地发抖,手里的管子也跟着捅不准了,乐斯贩子在昏迷中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伴随着呻吟声,少年从衣兜里掏出猫薄荷罐子,将脸埋在其中,深深地呼吸。
乐斯贩子挣扎着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诡异的景象。
“呜、呜呜!”
这是恐惧的惨叫,愤怒的咆哮,还是求饶的呜咽?梅因库恩分辨不出。
也有可能是因为单纯的疼痛,毕竟那根橡胶管插得实在不标准,定是伤到了胃壁。
“呜呜呜!呜呜!”
贩子惊恐地疯狂摇头,鸭子一样试图甩掉嘴里的管子,却只能摇出疼痛与血沫。
“别动。”
伴随着猫薄荷的余味,梅因库恩一脚踩在罪人的腿上,仰头露出稚嫩但锋利的眼尾。
“你到底没有直接杀人,所以我给你活命的机会。”
迈勒斯和娜维娅的劝告,到底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呜。”
商贩在他的脚下安静下来,喉头吞吐着露出得救的表情。
少年并非嗜杀之人,以往的杀戮行为,多是由失控的妖力一手促成。
今天是他头一次对普通枫丹人类展开清醒的报复:
“以一日一夜为限,人们来找你买多少乐斯,我就灌你多少乐斯。”
“今日过去后,你若还活着,并停止贩卖乐斯,我就不再找你的麻烦。”
梅因库恩觉得这惩罚并不算严苛。
乐斯价格昂贵,灰河又少有富人,想必购买者不会太多。
“......”
“呜!呜呜呜!!”
所以为什么...
这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腰胯腿,无一处不疯狂扭动,肩颈脖,绳索勒出道道青紫,大股血沫顺着橡胶管涌出口腔,将下巴染成粉红色。
这是什么很严重的报复吗?
他的乐斯瘾必会加重,但想必也重不过怀特。
梅因库恩吸了一口空气中因自己而产生的恐惧情绪,体内的妖力沸腾。
再严重也不过是变成疯子罢了,但那不都是他的罪有应得吗?
“呜呜呜呜!呜呜!”
贩子拼命地哭泣,试图呕出脖颈中的异物。
魔鬼!魔鬼!
“老板,老板在吗。”
疑惑间,骨瘦如柴的男人轻轻地敲响房门,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期待。
啊,天还没亮呢,这个点还有人来买。
...兑点盐水卖给他好了,反正乐斯闻起来就像是稀释过后的海水。
梅因谨慎地压低帽子,盖住自己在夜色中发光的兽瞳。
“..要多少。”
那男人兴奋地直搓手:
“15L,一次性结清!”
......
冷静如野兽者也难免露出错愕的神情。
怀特要把床卖了,也只敢对我说去买“一杯”乐斯,十五升...
得多少钱?
灰河人能有这么多摩拉?
半妖竖着瞳孔仔细观察眼前的客人——衣着破旧,体态消瘦,忍着焦虑努力试探了一句。
“...这里,不记账。”
“没问题,钱有的是!”
男人大笑着裂开嘴,掏出一袋金灿灿的摩拉拍在半妖的怀里。
“我刚把我媽卖了!”
“......!?”绒耳惊恐地立起。
“媽媽,媽妈!”
“保佑我一直快乐吧!永远乐斯——耶!”
“!??”半妖张着嘴看他。
“啊,啊——”
疯子看见他的脸,立刻尖叫起来。
“你好漂亮啊!看起来——”
比我妈值钱多了!
“......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店?”
安静了一会,他探头往屋子里瞧去。
“老板不在?”
人类的手掌悄悄牵上了半妖的爪子。
“...”
梅因库恩的妖力又失控了。
等他清醒后,一切都完成了。
啊......
梅因库恩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感觉,只是知道了一点生物常识。
一个人果然灌不下十五升乐斯。
两个人也困难。
哥哥也有可能变成这样吗......
停止思考,梅因库恩!半妖条件反射地去掏猫薄荷罐子。
但荆芥内酯不是万能的。
猫对猫薄荷的反应最长会持续十五分钟,之后会进入一两个小时小时的“不应期”......这是为了防止猫神经被过度刺激的,友善的保护机制。
就算是梅因库恩有着对猫薄荷极端敏感的体质,也无法逃离这种保护机制。
但半妖此时,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温软的保护机制!
嗅闻已无用,那就张开嘴,将植物碎末统统倒入尖牙利齿之间咽下!
梅因库恩伸出薄舌,倒刺刮舔罐子里的每一片草叶,将孩子们予他的谢礼,干净地吞入腹中。
好像、用处不大。
思维...冷静不下来...
但还有事情要做......那个、那个被卖掉的妈妈,得找回来...
半妖嚼着干草,压着耳朵炸着短尾巴敲门。
“我、买人。”
“就算是没人能听见也别这么直白!要说买马......”人贩子嘟嘟囔囔地来开门,看着梅因库恩眼前一亮:
“我嘞个...太好看...咳!小东西,你妈妈呢?我和她可能有个生意要——”
“买人!!”
“好,好,别生气,知道了。”
他回头向同伙使了个眼神,“快进来吧!”
“.......”
梅因库恩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吧,人类?
半妖毫不抗拒地走进屋子,任由他们一拥而上,大手压住自己的躯干,毛巾去捂自己的脸。
“天!我们要发财了!”
就在笑声中,半妖饱食了以贪婪为主的恶意,他任由妖力夺去理智,一跃而起,双目放空着抡起那袋客人用来买乐斯的摩拉,抽向了他的头。
又一次妖力失控。
“杀、杀人啦——!”
他的同伙们开始疯狂惨叫,断腿的狗一般。
“离、我远点!妖怪啊啊啊啊啊——!”
妖力失控太好用了。
清醒后,梅因库恩站在血地里发呆。
完全没有与人类接触的记忆,一觉醒来,那些让人不爽的家伙们就消失了。
真好啊。
......
真是的,我明明都带钱来买了。
“阿、阿姨,外面什么声音?”
另一间屋子里。小小的男孩吓得手脚冰凉,拼命地往还不算熟悉的女人怀里躲:
“是谁在叫?他们、他们又杀人了?他们会杀了我们吗?我好、害怕,妈妈呜呜......”
“乖孩子,别怕。”
没有母亲不会对‘妈妈’这一称呼升起反应,哪怕刚被自己的亲生孩子背叛,妮娜也条件反射地伸出了双手,将他人的儿子搂在怀中。
“妈妈在这里呢。”
“妈妈会保护你的。”
母亲啊,她背靠着冷冰冰的铁笼,怀里抱着热乎乎的孩子,心里淌着悲伤的河。
傻孩子,你怕什么呀。
你的年纪还小,价值也高,就算是一时半会没有出手,他们也不会轻易杀掉你的。
我就不一定喽......
可能会有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妮娜阿姨微微发着抖,一时半会也分不清是孩子在抖,还是自己在抖。
就在这颤抖中,她迎来了一位同样颤抖着的少年。
梅因库恩总觉得胃里不太舒服。
上一次入口的东西好像是林尼和琳妮特给的盐水。
时间也不算太长啊。
在满地的红血白浆中,梅因库恩甩了甩湿漉漉的摩拉袋,又摸起一把打空了子弹的手枪进了另一间房屋。
“你是谁!?你、你怎么进来的?”
笼子里的女人吓坏了,她怀里的孩子也嗷嗷大哭:
“眼睛...他的眼睛像老虎...血,好多血呜呜呜——”
“闭嘴!”
猫薄荷完全失效,半妖焦虑地浑身发抖。
他恐人,既恐自己的人类形态,也恐普通的人。
“闭嘴!!”
孩子的哭声让他头痛欲裂,让他响起壁炉的火光,项圈,疼痛,针筒......一切糟糕得要死的东西。
求求你们,不要再哭了——
“闭嘴!!!”
他高高地举起枪,女人赶紧惊恐万状地伸手捂住孩子的嘴。
那枪却没射出毒蛇般的子弹,只是如石块般高高举起,砸断了笼子上的锁头。
妮娜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抱、抱着孩子,自己、走出来......”
梅因库恩举着弯曲变形的手枪,指着女人的脑袋命令。
.......
枪筒甚至都不是直的。
“那个...”
妮娜试图向他搭话: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的人——”
“闭嘴!!”
少年露出满口尖牙咆哮,露在帽子外面的银灰色绒耳极具威胁性地压着:
“不许和我说话!我要开枪了!!”
好的!!!别开枪!
妮娜看着他耳尖颤个不停的猞猁毛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刺激到这个情绪明显不对的少年人。
就算是射不死人,射伤了也不好哇!
她抱起抽泣着的小男孩,照着半妖的指示,钻出了囚她的笼子。
“呜呜......”
“不许看我!!也不许看地上——把、把他的眼睛捂上!你也不许睁眼!”
梅因库恩焦虑地发着抖,拿枪怼着女人的脊背,把她和孩子一点点推出了屋外。
鞋底濡湿的触感渐渐消去,清爽的夜风吹过倒立的汗毛,妮娜闭着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被枪逼出了人贩子的窝点——期间没有任何人阻拦。
我就这么出去了!?为什么没人拦我?
这是妮娜的第一反应。
发生了什么?我是......自由了吗?但还有人拿枪指着我呢?
“那个,你——”
对自由的强烈欲望逼迫着妮娜开口,但作为回应的只有怼在脑后的弯枪。
“闭嘴!不许和我说话!”
“呜呜!妈妈...”
“......”
怒吼声哽了一下,少年的声音弱了几度,但依然凶狠:
“别、睁眼,往右边走、两步。”
头盖骨,不小心崩屋外来了......
两个右转,五百步左右再跟一个左转,下台阶...
妮娜闭着眼睛,在心里记着路线。
直到孩童在她的怀里停止抽泣,直到她的双臂已有些使不上力气,少年终于开了口。
“站住。”
妮娜浑身一颤,顺从地停下脚步。
这个少年的目的...终于要揭晓了吗?
将我们从恶人手里掳走的,究竟是迟到的正义,还是更恶的魔鬼?
如果是正义,他怎么生了一副野兽的模样?握枪的手指,分明有着鹰爪般的尖钩。
如果是魔鬼,他为何砸断封锁我们的铁链?恶人的血肉,隐约发着烂泥般的恶臭。
女人抱着无血缘的幼童,忐忑着等候命运的审判,却先等来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指示。
“把、那孩子的外套,脱了给我。”
你穿不下吧?
枪在她的脑后怼了怼,少年咆哮着命令。
“快点!”
伴随着迷茫与惊恐,孩子的外套被交了出去,身后传来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大、大哥哥?”
到底是年幼,孩子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质问:“你、你在干什么啊...”
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停止,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被衣服包着,粗鲁地填进了女人的怀中。
但还没等妮娜分辨出来是什么,那少年就迅速移走了她背后的枪,转到了孩童的脑袋边。
“做、做什么...!?”
可怜的小家伙,声音都颤抖了。
但是还不够响。
半妖少年犹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坚决地拨弄起手枪。
清晰的上膛声。
三岁小孩都能听明白的上膛声。
哭,大声点。
“......呜。”
“呜哇哇哇哇哇哇——我不想死!”
爆鸣的稚嫩哭声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妮娜猛然睁眼,一盏盏明灯,带着玫瑰花的纹路在她的眼前亮起。
“我*!”
骂骂咧咧的声音带着困意响起,“这个点怎么街上还有小孩??”
“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好像在喊什么‘我不想死’?”
“我们刺玫会的大本营...能出什么恶性案件?”金黄发的大小姐,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套着睡裙就想摸枪。
“大小姐,你继续睡吧。”
老迈勒斯拿起枪,哄着小娜维娅:“有问题我会解决的。”
“才不要——”
而酒馆兼情报交换处的酒保维恩,已经率先开了门,对着呆立在台阶前的妮娜皱起了眉。
“你什么情况?”
我......
妮娜懵懵地回头,身后哪里还有什么猫耳少年的身影?
只有一块沾满白色浆液的空袋子,落在拐角的垃圾堆里。
但是怀里的小男孩打了个哭嗝,迷茫地扯了扯和他挤在一个怀里的外套。
“衣服里包着硬东西...硌得我好痛......”
妮娜迷茫地缩紧胳膊,挤了下怀里的袋子。
几枚金灿灿的摩拉从孩童的衣服包里掉出来。
那是一个混账卖母所得的钱。
今日被半妖物归原主了。
......
就算是岩王爷他老人家亲自过来,梅因库恩也会一口咬死这是物归原主的行为,绝对公平公正。
“好了。”
维恩看了看眼前惊魂未定的母子,瞅了瞅他们脚上的锁痕,身上的淤青,选择赶紧敞开酒馆的大门:
“有什么困难进屋说吧,免费的热茶刺玫会还是能提供的。”
孩童的哭声果然是人类社会中最好用的警报器,一嚎大家就都醒了。
不用想办法把刺玫会的大家叫醒帮忙,真是太好了。
如果被迈勒斯和娜维娅知道了我做了什么事,直觉感觉会有些麻烦的事情发生......
天蒙蒙亮,行人稀少,银灰色的断尾大猫身心俱疲地走在枫丹的街头。
变回猫后,那些复杂的焦虑和恐惧如水上的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孩子被鬼故事吓到后,惊恐地藏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厚实的的毛毯下,是鬼怪幽灵绝对无法侵袭的安全之地——
猫形态时的满身绒毛,对于半妖来说,也差不多是这么一层保护结界,将他与恐怖的人类世界切割。
心灵轻松着,爪下踉跄着,梅因爬到沫芒宫的后门,卡雷斯线码头的长椅上躺下。
.......
胃好难受。
梅因库恩吐出舌头,露出倒刺,开始小狗一样地喘气。
呼...呼...
这次也没饿几天啊,怎么胃痛得这么厉害。
再等一会,紫金渔鸥就会来抢复律官公务员的薯条了,我的早饭也就解决了...
‘哥哥。’
梅因库恩痛得厉害,眼角也开始流泪。
‘你也会饿到胃痛吗。’
‘可是你没有尖爪和利齿,也不会捕猎,饿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只是想想,半妖的黄金竖瞳里就开始不断地渗出水液,一滴滴,一串串滴在长椅的浅蓝软垫上。
就是这个时候,一只深色的手套出现在梅因库恩的视线里,沾了沾软垫上未干的泪水。
“奇怪。”
食指与拇指贴合,将那滴泪水捻了又捻,威严与慈爱,华丽与亲和,竟能在一个声线中完全体现:
“猫也会流泪吗,情感还如此复杂多样。”
!!!!!
梅因库恩立刻弓背!惊恐瞪向眼前的白发男人!
这人走路没声音也就算了,怎么连气味也淡得像水一样?
“啊,是我失礼,吓到你了,抱歉。”
看着背毛层层立起的大猫,那维萊特后退了一步,礼貌地拉开距离,点头致歉。
“初次见面,久仰大名,我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水龙王顿了顿,犹疑地加上称呼:
“沫芒宫猫神......阁下。”
......
最高审判官这个称号,梅因库恩是听过的,无论是在已死的贵族口中还是在灰河的街头巷尾。
大概的形容是——铁面无私,执法如山,四百年来手下无一冤假错案,枫丹的正义代表。
猫按自己的意思翻译了下。
铁面无私:他的脸部肌肉僵硬。
执法如山:他是个山一般的壮汉。
活了四百年:嘶——老头?还是美露莘?脸上肯定有法令纹。
对了,最高审判官叫什么名字来着?艾德温?卡雷斯?芙宁娜?阿兰吉约丹?
...想不起来了,反正应该不是这个那维莱特——一个会和路边野猫道歉,并进行自我介绍的年轻怪人。
“您在听吗,阁下。”
胃好难受,别理他了。
梅因库恩舔舔嘴巴,眼神尖利地发现不远处有渔鸥盘旋。
早饭来了。
他忍着痛,张开前爪,后腿使力,腾越起飞。
......然后在半空中被直接拦下。
那维莱特双手握在猫的肋骨处,举婴儿似的举着他,满脸不赞同的神色。
“沫芒宫猫神阁下。”
“!?”
对着被圈在手里一脸懵的毛绒大猫,他加重了语气以示警告。
“我已表明我的身份,您竟然还在我的面前...违法乱纪。”
被抓住了?我?
大猫微微张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性。
那维莱特毫无察觉,只是继续认真地说教:
“也许之前没有人向您普及过这一点,但沫芒宫的紫金渔鸥受法律保护,你必须停止 ......”
梅因库恩下意识地用后爪猛蹬几下空气,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无法摆脱那维莱特的手臂——修长的,美丽的,由浪一样的白丝修饰的手臂。
这对劲吗?
就算是没有人类的恶念加持,我的力气也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控制住的啊?
还是个瘦瘦弱弱的人类!
“听不明白吗......但阁下泪水中蕴含的情感复杂性已经胜过大部分人类,按理说不应该只有野兽的智性才对。”
见梅因库恩扭得厉害,那维莱特皱着眉头,将猫庄重地放回长椅上,半蹲下来,逼视他的猫眼:
“我的判断不会有错,不要再隐藏了,你绝不是普通的野兽。”
“?”什么泪水?什么情感?
从未听过的理论,而且还推测对了!
不行,不能让他玷污我纯正的猫咪形象!
梅因库恩赶紧伸出舌头,装成听不懂人话的模样舔爪子,梳理长毛。
“.......”
那维莱特严肃地审视着他。
“我在与你谈重要的话题,请认真些。”
梅因库恩若无其事地抬起一条后腿,噌噌噌地用后爪挠脑袋,憨态可掬的模样。
“......”
严肃的眼神开始软化。
“你实在有些失礼。”
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梅因库恩心一横,直接软倒在椅子上侧身翻开肚皮。
“咪~”
大猫扭了扭腰,雪白的肚皮翻成浪花,每一根毛都诱惑着人类把手覆上去。
“......”
那维莱特亦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可能,可能大脑还在成长期,智力还没到达巅峰。”
如果芙宁娜在此地,她一定会夸张地比量着半妖近一米的身长,然后浮夸地质疑那维莱特的生物学水平。
但好在她不在。
那维莱特的嘴角得已勾起一抹浅笑,修长的手指盖上大猫毛绒绒的腹部。
手感非常...柔软,好奇妙。
难怪人类会在家里饲养这种小型动物。
......
也许我应该先摘下手套再摸的。
“...!”
猫扭来扭去的身体忽然一顿。
如果时光停在这一刻,也未尝不是一件和睦的好事。
“......”
但晚了,在腹部的绒毛被手指揉弄的瞬间,猫类的防备本能就已占据了梅因的大脑——
满口獠牙张开,四爪环抱猎物——
“嚓。”
“......?”
那维莱特清晰地感受到了手套被犬齿穿透的撕裂感。
他低头,迷茫地与抱着他手啃咬的大猫对视。
“......为什么?”
猫,不是你先摊开肚皮邀请我摸的吗!?
“...!”
梅因库恩竟在他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点委屈。
对不起——
吐出最高审判官的手,梅因库恩赶紧弥补性地向他缓眨了下眼睛。
咱们猫都是这样的——非故意。
“罪加一等。”
那维莱特检查着手套上下四个圆洞形破损,嘴角弧度微微下垂:
“损坏他人财物...”
基于本能咬了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人类,梅因库恩觉得这已经算是极尴尬极糟糕的情境了。
然而并不是。
他忘了被自己强行忽视的胃痛。
“咪~”
身体不是死板的机器,当痛苦到达一个临界值,身体就会自发地采取反应。
当梅因库恩试图张口再咪一声,缓和一下他与那维莱特间的气氛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冲击力代替了尖软的猫叫。
“呕!”
绿的草叶混着红的血点,在水龙王面前喷了一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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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危险的妖力失控,短缺的义务教育,缺少的成人指引,狂暴野性的正义,无法否认的善心,岌岌可危的心理状态......以上可有感受到?
嘛,感不感受得到以后梅因作案的部分我也要一笔带过了……果然还是更喜欢写日常和交朋友哇
梅因庫恩一邊弓着腰疯狂反呕,一邊惊恐地往后躲。
比如为什么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微笑着看着同類死去, 而另一些人,对着街邊的野貓也要露出担忧的神情?
“别动!”
谁能躲过水龙王的手掌?至少虚弱期的梅因庫恩不能。
那维萊特一个擒拿压住了他的后颈,左手趁机圈住两只前爪, 擒拿之手顺着脊背下滑托住貓屁股, 腰腹使力——
呼地一下, 近一米长的大貓被他囫囵抱起。
“????”
我的神明啊!
梅因僵硬在水龙懷里,险些忘了呕吐。
无论是为人还是为貓,半妖十五年生涯里,今天还是第一次被成年人類男性抱在懷里!
“没想到您看起来威风凛凛,捕獵的技巧却是不佳。”
那维萊特看着地上连绿带红的污物, 唏嘘不已:
“令肉食的动物屈尊啃食青草,聊以果腹, 您一定是经历了我難以想象的饥饿。”
“???”
啊?不是,你什么意思?
梅因庫恩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有心解释。
那是猫薄荷, 我没饿到啃草,捕獵技巧也超强——
但他一张口,血草沫子就喷在了那维萊特的衣袖上。
对方看起来更担忧了,端着猫大步流星地走了起来——亏他有那么大力气!
“定是误食了有毒植物, 我记得附近有一家小型兽醫院......”
梅因库恩在龙懷里咂摸这句话。
克雷薇说过,给人看病的地方叫醫院, 那兽醫院,是给动物看病的地方嗎?
......这家伙,怪是怪了点, 但其实是个大好人?
『嗷喵~』
但梅因的耳邊突然回响起灰河的猫叫声。
『老大,听说城里的猫都会在一个叫‘兽醫院’的地方摘掉蛋蛋的,那不就是......』
......
不对,你给我等下——
“嗷——”
大猫一掌拍在那维萊特的胸膛,泥鳅一般掙紮起来。
我吐一会就好了!不用,真不用带我去那种地方嗷嗷喵——
“已经難受到这种地步了嗎?”
那维莱特吓了一跳,手下更加用力:
“我得再快一点......”
“咦,那维莱特大人,稀客啊,您怀里的那只野兽是......”
兽医刚打开医院的门,就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也是第一尊贵的客人。
这似猫似虎的东西好眼熟......感覺在报纸上见过!?
“这、这是巡邏队抓了十几次也没有抓到的那只流浪动物吧,叫什么来着...”
“咪嗷——”梅因炸开毛哈他一脸。
“堂堂沫芒宫猫神,居然也有被抓住的那一天!”
他的小儿子在旁边惊叫一声,又好失落地叹了口气:
“我的童年,结束了。”
“?没有人有权结束你的童年,你看起来还没到最低工作年龄......抱歉,现在没时间说这个了。”
那维莱特怀里紧箍着扭动掙紮的大猫,华丽端庄的衣服上沾染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污物。
“医生!他非常難受,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挣扎也愈剧烈,情况必是严重了,请让我向您阐述他的病症......”
“哈——”
不是——放开我——
“那维莱特先生!千万要按住它!太大了我控制不了——儿子!把镇定劑给我拿来,要双倍!”
“咪嗷!”
我不扎!
那对东西可以没用但不能没有啊啊啊——
“好凶!这是猫吗?”
银灰色的大猫,一边喷着血沫子,一边背着耳朵狂蹬后腿!
“大明星芙宁娜啊!”
兽医手里的药劑险些被他蹬飞:
“这可比小豹子还带劲哩!”
“我来帮你。”
那看起来优雅文弱的审判官,眉毛一横,手掌一张,直接把猫的整个上身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啪。”
“?!”
梅因的猫脑子被拍得直发蒙,下意识地转动身子,用肉垫去拨那维莱特的手。
“不许再动。”
审判官轻喝一声,低头严肃地与梅因库恩对视。
“这是在救你。”
相似但不同的竖形瞳孔,在龙王和半妖的眼里亮着,对视着,第一眼看起来是同样的冰冷。
?竖瞳?
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不怪他,大象如果看见人类长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象牙,也会懵的。
但这一懵,让兽医找准了时机,眼疾手快地将针头捅进了猫的大腿里!
“咪嗷——”
不是,你这个白头发的人类——
有古怪——呃......
毛茸茸的脑袋软倒在那维莱特的臂膀里。
意识彻底消散前,梅因只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自己的猞猁毛,软趴趴的耳朵跟着一颤。
“乖,很快就好了。”
以及生疏的,极不熟练的安慰声。
“叫的好惨,可怜的小...大家伙,一定是疼急了......”
医生...和...
猫身颠了一下。
水味越来越淡,冷硬的钢铁气味取代柔软的怀抱。
......
下次那帮灰河的猫肯定会问——“老大,你成母猫了喵?”
梅因库恩惊恐地陷入了沉睡。
手术大成功。
“误食了元素幹燥劑,先生。”
兽医手脚麻利地结束了救治。
“幹燥剂的外壳被酸液腐蚀,元素力泄露,与水反应造成消化道轻微出血.......问题好解决,用炼金药剂中和了就好,只是胃壁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啊。”
干燥剂明显不在猫的食物列表中。
那维莱特听完后更是心情沉重。
“已经饿到饥不择食了吗。”
“我之前还让卫兵阻止他抓鸟,现在想来......”
那维莱特忧郁地反思自己——不可思议,这世间至尊至贵的元素龙王竟有着温柔的心灵,和比凡人更谦逊的心:
“也许那群渔鸥,那群被油炸食品滋补到行动不便的笨拙鸟类,就是猫神先生他唯一能获取到的獵物了......还有‘最低审判官’,据说也是位优雅无害的淑女,攻击力还没有雨滴砸落的力道大。“
猫神先生定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才会一次次冒着被巡邏队抓捕的风险,来沫芒宫偷猎渔鸥的吧......
昏迷中的半妖:并不是,只是渔鸥肥,好吃。
这几日沫芒宫的防守为抓他而加重了,也确实好几天没再看见他的身影,因饥饿与恐惧而以草和垃圾果腹......唉,合情合理。
:并不是,只是在忙着找哥。
.......
半妖吞食猫薄荷的时候太匆忙了。
那盒猫薄荷罐中,除了干叶外确实还存在的着一个红色的,密封不明物,上面写着“元素干燥剂,请勿食用”。
...这真是个失误。
可惜梅因库恩现在处于安详的睡眠中,无力也无法阻止那维莱特思维的进一步发散。
“用人类的法律拦阻野兽的捕猎天性,是否符合正义的定理?让他饿到这种地步,下达抓捕命令的我也许也有一定的责任......”
“但是不下达抓捕的指令,任由其在城市里狩猎奔跑,也不妥当...”
“......”
小儿子听了两句,感覺非常不对。
“我记得猫神大人是位能在几十名巡逻警员的追捕下全身而退的超级猛兽?这样的家伙也会填不饱肚子吗?”
那维莱特被问住了,被袖子上血迹所压下的理性开始回升。
“确实如此,我的推理可能哪里出了差错。”
“嘿嘿!躲人和捕猎是不一样的,我认识很多强壮活泼的猫,他们中的很多一辈子也没舔过老鼠的毛,照样能他们的主人束手无策......”
兽医的话又让水龙王陷入了混乱:
“也有一定道理......”
“而且我看这大猫虽然看起来凶狠,挣扎得厉害,但其实除了哈气,扭动翻滚,用爪垫拍人外没再做出什么危险举动吧?啧啧啧,连指甲都没露,这攻击力......”
人类极具侮辱性地对着半妖咂嘴,趁着他昏睡狠狠地撸一把背毛。
“还不如我儿前两天捡的野狸花,那叫一个猛,隔着两厘米的防护手套都能给我手背开个洞!”
啊......
那维莱特感同身受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套。
上下各两个明显的孔,但皮肉上却连个红痕都没有。
这一是因为水龙王的身体素质强悍。
二是因为梅因库恩咬破手套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失控,立刻改咬为含,及时收住了牙。
一无所知的那维莱特,只能想起突然被咬时的惊愕,和被柔软的爪垫击打时的迷茫。
良久,他擦了擦衣袖上的血,感叹:
“猫这种生物,真難懂啊。”
那边的兽医还在围着手术台研究:
“这么大体格,实在不像猫,让我研究研究你的品种。”
耳朵尖上有毛簇,难道是缅因猫?确实像,但这家伙比最大的缅因还要大一圈啊...
短尾巴,难道是比较小的猞猁?但猞猁的尾巴尖端不都是黑的吗?
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摸了下尾巴尖。
“......”
好利索的断痕。
“唉,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家伙啊。”
兽医叹息一声,不老实地将手埋进猫脖子上逐渐茂盛的毛领子里——梅因清醒时他绝对不敢这么干。
这一摸,令他神情一顿,手下一僵。
“......那维莱特大人。”
人类凝重的声音让那维莱特疑惑抬头。
“我记得,动物也受法律保护的吧...”
“是的,枫丹有一套完整的动物保护法。”
那维莱特缓步走过去,站在手术台前:
“怎么了......!”
无需多言,在被层层扒开的毛领子中,那维莱特看见了大量的,细小的条状伤疤,密麻地织成网状纹路,绕颈一圈。
“这是——”
那维莱特伸手去触,疤痕上新生了细软的绒毛,隔着手套触摸水龙的手指肚。
“我摸他的毛领,薄,华而不实,没什么手感,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皮肤病,掀开一看,竟全是雷元素伤疤,难怪不长毛。”
兽医长吁短叹,他是顶爱护动物的:
“谁把电气水晶挂猫脖子上啦?真应该把他扔进雷火史莱姆堆里!”
“......”
之前因为猫突然的吐血而心生慌乱,身体上又有银灰色长毛挡着,那维莱特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但现在,猫四肢散乱着侧躺在铁桌上,头顶灯光明亮,全身上下的细节在那维莱特锐利的龙目中一览无遗。
“......”
那维莱特伸手,捏住猫的脚爪,弯曲了一下关节,漂亮的黑虎斑纹路下藏着浅褐色伤疤。
“......”
四指圈住短尾巴,大拇指屈下,在绒毛里探索。
一块圆形伤痕,规整地嵌在尾的末端。
那维莱特难得失礼地以手抚额,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他想起大猫雪白柔软的腹毛,隔着手套也无法忽视的美妙触感。
啊...那些疤痕。
就感觉,像是在雨后的原野上捡了个红亮苹果,满怀期待地咬下去后,却发现里面都是虫吃掉的空洞般遗憾。
......明明,第一眼看上去,是那样完美可爱。
兽醫见他醒了,过来观察他的精神状态。
“最大号的貓籠子也关不下你,所以我新洗了个中型犬笼子出来, 感觉如何?”
不如何。
断尾的缅因盘成一團, 虎一样地抬眼看他。
邊角没洗干净, 消毒水味和狗味都混一起了。
与人形态时不同,现在的梅因库恩能平和地用豎瞳与人類对视,貓耳连着猞猁毛精神地立在脑袋上,和人形态时的耷垂截然不同。
“好威风的家伙。”
兽醫观察了一会,点点头放下心来, 转头嘱托在旁邊看热闹的小孩。
“儿子,你来这屋写作业, 顺便看着点药,输完了叫我。”
“好嘞——”
输液?哦对,我病了, 吐了一地,还弄脏了那个白头发男人的衣服。
梅因看了看自己的前腿,银灰色的绒毛被剃掉了一圈,赤裸的皮肤上插着针头, 绑着输液管。
......
所以为什么要帮我,名为那維萊特的人類?
于情, 我与你非亲非故,甚至不是你的宠物。
于理,我根本无法给你帶来任何回报, 衣着华美的你,想必也看不上血淋淋的猎物。
“貓神,你饿不饿?等你好了我给你开肉泥罐吃...”
小男孩根本就没写作业,蹲在笼子前探头探脑地瞅他。
和动物自言自语地交流,大概是人類孩童的天性,梅因库恩没有管他,只是转着耳朵,转动着去寻找印象里的声音。
所以,你哪里去了,那維萊特?
“为什么不现在给你罐头吃呢?因为你胃里受了伤,做了手术,得禁食禁水两天呢!”
小孩胆大包天,手指往笼子缝里塞,试图揪一下梅因耳朵上超长毛簇。
“爸爸可向那維莱特先生保证过了,让他安安心心地去工作,我们会照顾好你的!你也要努力好起来了哦~”
梅因库恩金瞳炯炯地看向他。
那維莱特不在。
那个看起来养尊处优,实际上力气超大的漂亮男人不在。
毫不犹豫,猫立刻低头,伸出尖牙,轻挑前臂上的醫用胶布。
“别啃啦,爸爸把留置针绑了很多圈,扯不下来的......我*!爸爸!”
“不許说脏话!”
他爹远远地训了一句,“好好写你的作业!”
“不是——爸爸,猫会拆绷帶!”
“也不許说胡话!”兽医不以为意,“你咋不说它会拔针呢。”
“我*!爸!他真会拔针!”
“都说了不许说脏话!”
“要不去看看?”抱着宠物来看病的客人劝他,“万一是真的呢?”
“不可能。”
兽医大手一挥,库库狂写病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会自己拆胶帶拔针的猫,猫比不上狗,脑子都很笨很蠢的。”
“爸爸!猫会开锁!”
“越说越离谱了,宠物犬都扒拉不开那锁,除了个别牧羊犬......”
“啪。”
又重又响的窗户开合声,突然从隔壁传来。
“?”我记得我儿打不开那扇窗户。
兽医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爸爸!”他的儿子鬼哭狼嚎:“猫打开窗户跑了!”
“??”
等到男人赶到现场,只看见空荡荡的笼子和大惊失色的儿子。
“???”真自己跑了?
他赶紧低头检查屋里剩余的东西。
拆下来的固定带:基本完整,无明显撕扯痕迹。
针头:银亮笔直,无挣扎带来的常见弯曲。
锁扣:无爪痕,一次扣开。
儿子:“爸爸!沫芒宫猫神真是太聪明了,不愧是我认可的对象!”
满脸激动,挺高兴的。
“......”
综合以上线索,兽医得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
“儿啊。”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孩子的肩膀,叹息一声:
“再喜欢沫芒宫猫神也不能把它放跑啊,针还没打完呢。”
“?爸,真是他自己跑的!”
“好的,爸爸相信你。”
兽医冷笑一声:
“爸爸相信一只猫能在一分钟内完成拆开固定带,拔针,开锁,扒开窗户这四样步骤,哈哈,猫神大人太厉害啦。”
“...真是他自己跑的嗚嗚呜——”
对不起,有机会我会帮你解释的,只是现在真不行...
梅因库恩远远地听见了小孩的争辩声,垂着耳朵在心里道歉,四爪却撒开,一刻也没停止奔跑。
那个叫那维莱特的人類,太厉害了,如果他不对我产生惡意的话,没有妖力加持根本赢不了。
不是要和他打架的意思...那维莱特是个好人,一直压着我在兽医院接受治疗,但问题就出在兽医院。
不,不,也不是怕兽医院割掉某两个圆圆的器官......好吧,有一点,但有更重要的原因。
脚步放缓,猫紧贴着墙角,咻地闪进升降梯里,从繁华的枫丹庭下到阴暗的灰河。
爪垫悄无声息地贴上湿冷的地面,银灰色的影子掠过熟悉的街道,到达破旧的房屋。
懷特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懷里搂着粉色的骨灰盒沉睡。
大猫跳上床,脚爪踩着粗糙的床垫,围着屍体检查了两圈。
我要是在兽医院治病,谁还能给你收屍。
秋天温度低,懷特还没来得及发烂发臭。
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
梅因库恩术后刚清醒不久就又跑又跳的,实在是有点扛不住,干脆就这样躺下,在懷特的头边窝成一團思考:
我——野兽死后被怎样对待都无所谓,但人类,死后好像讲究入土为安吧。
要找个地方刨个坑?倒也不难,不用变成人也能做到......就是好像还得举行个叫“葬礼”的仪式?麻烦。
屍体,梅因库恩见得多了,但葬礼,他还真没见过。
壁炉之家是个节俭的家庭,不会浪费孩子们的一丝一毫。
真奇怪啊。
猫打了个哈欠。
有些人的屍体会像物品一样被拆开研究,而另一些人的尸体则会在亲友的哭声中放在土里珍藏......
而你,怀特。
银灰毛团中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嗤笑,像婴儿的哭泣。
可怜的家伙,除了一只愚蒙野兽外,没有任何一个同类在意你的离去。
咚、咚、咚。
尚未成熟的,清越的少女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在门外响起。
“怀特先生,请开下门。”
十几岁的少女,克洛琳德,一手提着枪,一手敲着门,呼唤已死的人。
“我不是来收你乐斯的,只是附近出现了惡性案件,据我判断,凶手有一定可能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请快些开门。”
屋里静悄悄一片,只有猫在尸体旁迷茫抬头。
恶性案件?哪啊。
“怀特先生?”
难道已经出事了?
无人應门,克洛琳德烦躁起来,来自逐影猎人的教导令她直接采取硬性手段:
“我进来了——”
嘭地一脚,门應声而开,紫发少女一眼看见怀特的身影。
人怎么睡这么死——不对。
“连环杀手已经来过了?”
未来的决斗代理人沉着脸上前,两步就到达了怀特的尸体前,锋利的视线极速地扫过的全身。
房屋内没有血字,尸体完好,无外伤,与[猞猁]的前两个命案现场完全不同——等等,这表情!
视线落到怀特的脸上时,克洛琳德愣在了原地。
眼窝深陷,颧骨高凸,是熟悉的枯瘦面貌,但......
眉目舒缓,嘴角微翘,怀特脸上挂着克洛琳德极陌生的安详。
在乐斯成瘾的群体里,从未出现过这么平和的死相。
......不,他们活着时也很难这么安详。
“......啊。”
小克洛琳德张了张嘴,对着怀特的尸体一时无言。
看来,他的死亡和那个连环杀人案无关。
......
“死的,也太年轻了些。”
梅因库恩把自己圈成一团,黄金竖瞳安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孩。
“咪呜...”
怎么啦,人类的孩子,让你烦心的乐斯鬼死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猫叫声唤醒了克洛琳德。
“......啊,你也在这里啊...也对,你是怀特的猫。”
少女愣愣的,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只是下意识地伸手将猫抱离尸体。
“你...怀特...呃,”
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只对着失去‘主人’的猫,竟也能哑口无言。
“你——饿吗?想吃东西吗,我没看见你的食盆,想来怀特也没给你准备...”
“咪呜......”
“克洛!琳德!好慢!”
踩着低迷的猫叫声,小娜维娅怒气冲冲地冲入了房间:
“我都把人盘问完了,你怎么还没有完——!”
金发的少女看见了床上僵硬的男性。
“怀特!怀特!不许不配合克洛琳德问话!”
“......”
“也不许不理人,有正事问你!”
“等等,大小姐。”
迈勒斯敏锐,立刻上前一步,低头检查。
“......他死了,小姐。”
“死于乐斯带来的身体衰竭,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欸?!”
是啊,多么自作自受的死法。
“呜咪...”
梅因对着娜维娅轻叫一声:
让你烦忧的人,让你花费钱财与医疗资源的人终于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因突如其来的悲报怔愣了一会,小娜维娅默默地摘下了帽子,挡在脸前。
“.....这个不听劝的混蛋。”
沉默许久,其中忽然响起一声极大的抽泣。
“我、我还是、没能救下他。”
“大小姐。”
迈勒斯也跟着摘下帽子,闭目悲叹:
“连卡雷斯老爷也救不下乐斯成瘾的人......唉,至少怀特先生走的安详。”
...你们怎么回事啊。
猫垂着耳朵,竖瞳涣散着看向他们。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对你们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人,一个带不来任何摩拉的半残废,你们也要为他哀悼吗?
你们人类的族群里,原来有这么多善良的个体吗?
“老爷救出了他的身体,却没救出他的灵魂。”
迈勒斯念着挽辞。
“他未染乐斯时,也曾将赚来的摩拉舍给贫困的孩子。”
小娜维娅追思生平。
“终有一日,乐斯与怀特的悲剧会在世间消灭。”
克洛琳德开始祈祷。
小小的葬礼,在破旧的房屋中举行。
这是梅因库恩人生中的第一场葬礼,由非亲非故的人们,为他异父异母异种族的家人举行。
“咪——”
“别哭了,大猫。”
小克洛琳德垂下眼睑,温柔地劝他:
“从我进屋起你就未停止过流泪,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咪——”
命运啊!你是个混蛋!
野兽的竖瞳里淌出人的泪来,沾湿虎斑纹的皮毛。
为何我已经有了兽的模样,还要经历着人的痛苦!
“嗷——”
命运啊!你是个混蛋!
怀特僵硬的身体,恶人死前的悲鸣,白发男子伸出的援手,与床边抽泣的金发少女一起被泪水浸得模糊。
为何让我饱尝人类的恶念,又要让我看见纯粹无私的善意?
致使我不上不下地,有憾不甘地,在对人类的爱与怕之间挣扎!
哥哥!哥哥!
半妖哀哭着,眼泪掉在尸体的身上。
救救我!
娜維娅放开她的小洋伞,弯腰抱起死者毛绒绒的家属。
近二十斤的体重, 对尚未长成的肩膀还是过了些, 少女的声音被压得发颤:
“呜, 和...你的家人告别吧。”
火烤得貓胡子发卷,他看着一个大人进去,一个黑盒子出来。
刺玫会的人拿起铲子,把男孩和女孩一起埋葬了。
刺玫会还有很多事要忙,容不得娜維娅一直沉浸在悲傷里。
“好貓好貓不挠人......妮娜——那个猞猁案幸存者, 还有那个小孩子,在哪里?”
娜維娅手里撸着貓问老管家。
?猞猁?
梅因呼地立起了耳朵。
“卡雷斯老爷已经在路上了, 要不等他过来再......”
邁勒斯不想让娜維娅调查什么案件,她还是个未成年呢!
于是一边跟着撸猫一边勸。
“大小姐,那猞猁一定是个极其凶惡的人, 你再查下去恐怕会有危险......这大猫确实乖巧,把它认成野生动物是我不好。”
梅因:??
“我可是刺玫会的大小姐!如果害怕危险,以后该怎么当老板!”
娜维娅不听,狠狠地捏一把猫头泄愤:
“再见大绅士, 我去查案了——维恩!他们怎么样了?吃的好嗎?睡的好嗎?身体好嗎?精神好嗎?可以问问题吗?...”
“喂!大小姐!”
娜维娅噔噔噔地冲进了酒馆,邁勒斯根本拦不住, 赶紧回头求助。
“克洛琳德小姐,请帮我勸劝——”
“吃不吃鱼干?”
却见紫发的少女一边撸猫,一边试图把食物塞进猫的嘴里。
“你怎么什么也不吃, 还在为家人傷心吗。”
“啊......真难得,见到如此忠诚的宠物。”
邁勒斯触景傷情,想到命运多舛的年轻人。
怀特,总算是有一件好事发生在你身上了。
“不吃就不吃吧,我难过时也不想吃東西。”
比娜维娅还要小几岁的紫发少女,最后一次拍拍猫的头。
“我要去彻查猞猁案现場,‘大绅士’就先拜托迈勒斯先生照顾了。”
“!?等等,克洛琳德小姐,这对你是不是太过了些?”
老管家目瞪口呆地接过猫。
你也是个未成年呐!
然而克洛琳德已经自顾自地分析开了:
“第一个案发现場的两个死者都有乐斯成瘾的迹象,而第二个案发现场的八人虽尚未查清楚身份,但屋子也倒着装乐斯的瓶子......针对乐斯成瘾者的连环凶杀案?不像。”
她说的越多,老人怀里的猫就越僵硬,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複杂疑惑。
“可以确定的只有凶手相当残暴。”
克洛琳德伸出两根手指,淡定地向老人和猫比了个wink告别:
“希望能再找到些线索,还有,别再派人来帮我了,他们只会吐在地上。”
“......”残暴的凶手目送她离开。
“...啊,一时之间忘了她是逐影猎人的弟子了。”迈勒斯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
两个少女撇下老人,相背而行。
一人明黄,一人幽紫,一人向幸存者展露笑容,一人为受害者收敛遗骨。
相似的只有年幼的脸,与对正义的执着。
简直是灵魂的伴侣,天生的搭档。
“拦不住啊,她们已经势不可挡地要成为了不起的人了。”
感叹一声,老人放弃了劝阻的念头,他摸了摸手里的猫,露出慈祥的笑:
“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看来呀,我这个被留在原地的老家伙,也只能养养猫,逗逗狗了,来吧,大绅士,握个手。”
“......”
猫抬头,黄金竖瞳呆愣愣地看着他。
“不会吗?”
想了想,迈勒斯从兜里掏出个鸡蛋,去触大猫的爪尖,“握手换好吃的。”
“......啪。”
缅因的视野里没有鸡蛋的存在,它只是恍恍惚惚地和迈勒斯击掌,在老人慈爱的微笑里疯狂转动猫脑子——
“!!!”
原来杀人在人類世界里是这么严重的壞事吗??
半妖目瞪口呆。
出于一种自己也无法明晰的心态,梅因库恩从刺玫会的据点里跑掉了。
好奇怪啊,人類。
梅因庫恩随便挑了家屋檐,无精打采地跳上去。
杀人是不被允许的坏事......这个观点好像是人類社会的常识。
大猫立起身子,嗅闻灰河铁锈味的空气,感受体内隐隐沸腾的妖力。
......这里也没少死人呐?
灰河四百年来经历无数纷争,血液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半妖闻着,再次陷入了茫然。
难道是要偷偷下手,我的妖力失控太嚣张了?
梅因庫恩叼着爪子思考。
搞不懂为什么,搞不懂缘由。
“......”
虽然不明白,我做的事情让娜维娅他们,让好人类们害怕了......
猫耳朵蔫蔫地软下。
真的很抱歉。
虽然抱歉,但是我下次遇到惡人怀抱恶意行恶事时...还是会妖力失控的。
“菲米尼,一定要在家里好好待着哦,外面发生了很壞很坏的事情,很不安全的。”
猫抖抖耳朵,听见屋檐下,人类的母親忧心忡忡地親吻孩子的额头,反複告诫:
“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如果让凶手、咳,我是说,让大灰狼进来了就不好了。”
“咪......”
不是大灰狼。
猫在她家的屋檐上有气无力地反驳。
是大灰猫。
“媽媽...”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小孩明显是被吓到了,抱着媽媽的腿不让走:
“不安全,妈妈也要去工作吗?”
“当然了,妈妈需要摩拉给菲米尼买好吃的東西呀,不可以待在家里。”
母親以为他害怕了,赶紧安慰:
“没关系的,只要不给大灰狼开门,菲米尼就是安全的。”
“咪——”
我才不会去敲人类的门——
“可是、可是——”
小孩磕巴着,手里越握越紧。
“快松手吧,宝贝!”
母親急着去工作,没有时间听孩童解释。
“可是——”
再耐心的母亲也是人类,三次的劝说将她的耐心耗尽:
“松手!菲米尼!都说没事了!”
她用力地拍开孩子的小手,情绪略微失控:
“你这个坏孩子!能不能听话一些!妈妈都要迟到了!”
“可是——我我害怕妈妈会被大灰狼伤害!”
小孩子再也憋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
“妈妈不要去工作了好不好,菲米尼可以不吃饭的呜呜呜...”
原来稚嫩的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亲爱的家人。
哭泣也不是因为疼痛或委屈,而是清楚幼小的自己无力阻止妈妈踏入危险的外界。
“.......!”
梅因庫恩在屋檐上焦虑地坐起来,短尾巴甩起。
最终,猫听见细微的衣物摩擦声,母亲给她抽泣的小孩子一个拥抱。
“对不起,宝贝。”
门关上的声音。
妈妈走了。
“呜呜......”
可她的孩子还在哭。
......
不是!孩子!
我不能伤害你妈啊!
梅因庫恩听不得孩子哭的,那些小东西一哭,他就感觉脖颈痛,胳膊痛,连带着浑身都痛,好像浑身都过了遍电一样——妈妈别走!救救!
但母亲的步履匆匆,越走越远,仿佛快走就能把一切苦难抛在身后似的,把梅因库恩急得乱嚎乱叫:
“咪嗷!”
不是!人!
“咪嗷——”
你再多抱一会他,哄哄他啊!
“嗷——”
我愿意代替你去上班——你快来哄他!
......如果你的工作能接受猫替班的话。
“呜...什、什么声音?”
嚎叫声没把母亲召回来,倒让孩童的抽泣声越来越近了。
小菲米尼呜咽着踮脚,双手扒着窗台,汪汪泪眼拼命地往上抬,正对上野兽的竖瞳。
“——啊!”
短促的惊叫,令梅因库恩颈毛炸起。
好大——
菲米尼含着泪,情不自禁地长大了嘴。
猫看着他的门牙浑身一哆嗦。
完了!要被吓到大哭了!
梅因是见不得孩子哭的,哭泣的原因又是因为自己,那更是抓心挠肝的酷刑!
菲米尼:“救...”
救命?都被吓成这样了!?
——得想个办法转移这崽子的注意力!
也许是灵光一现,也许是确有天赋,就在小菲米尼脱口而出第一个字时,猫忽然立起上身,后腿爆发式蹬地,脊柱收缩,大头向后——
借着极佳的爆发力与身体控制能力,梅因库恩完成了一个完美的后空翻!
甚至连尾巴都没用到。
“!!!”
菲米尼张着嘴看愣了。
“......”
前爪稳稳落地,猫脸永远淡定的模样,竖瞳却在鬼祟地窥小孩的脸。
我看街上那些穿花衣服的人,一翻跟头小孩们就冲过去又叫又笑......
果不其然,小菲米尼的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把被妈妈打得泛红的小手掌贴在玻璃上,向梅因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
“救命恩人!不,恩猫!”
“你好厉害!”
......!
梅因库恩才发现,这个金头发的小东西。
有一对好漂亮的蓝眼睛啊。
哥哥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显现出这样漂亮的蓝色来。
“......”
等等,还有一件事。
救命恩猫是指谁?
梅因库恩忘了自己曾经救过一个孩童,但小菲米尼可没忘。
虽然在水里看的不清晰,但那么大的身体,银灰色的长毛和黑斑纹,这就是救我的那只大猫!错不了的!
“恩猫先生,等我开窗户,不要走哇呜呜呜呜呜呜——咦,回来了?”
被握着前爪拉入房屋时,梅因库恩整个人都木了。
小子,你确实完美遵守了你母亲的命令。
不让给陌生人开门。
你就给陌生猫开窗。
顺便把你妈最害怕的凶手拉进了家门。
小娜维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了凶手,甚至还夸赞过他漂亮的毛色,怜惜过他断节的尾巴。
“妮娜女士,您应该看见了那杀人犯的模样了吧!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呢?”
“我、我......”
妮娜支吾着,在被刺玫会发现后,她只是犹疑地报了条路线出来,之后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正义之神啊!她什么也不说,大家们还以为只是个普通家暴案件,欠教训的丈夫把母子逼到刺玫会求救什么的,天知道房门打开后吓破了多少人的胆子!
八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恶——
小娜维娅没看见那场面,迈勒斯看她看得紧,但只是想想也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
犯下如此恶行的凶手,定是泯灭人性的存在!必須尽快抓捕,以免伤害灰河其他人的性命——
为此,我要不择手段。
“妮娜女士,虽然现在说这些很不好。”
小娜维娅心意已决,她摘下帽子,露出悲伤的时神情。
“但我必須得通知您一个噩耗。”
在女人惶惶不安的注视下,金发的姑娘开口念诵讣告:
“『杀此八人者猞猁也』,但那夜死的,并不仅有八个人。”
“在两位灰河居民的尸体前,写着同样的血字:『杀此二人者猞猁也』。”
......啊,我应该、应该在她心情平复时通知她这个噩耗的。
但放任连环杀手继续在外流窜,只能伤害到更多灰河居民。
娜维娅低垂眉眼,不去看女人惊魂未定的面容。
“夫人,我必须遗憾地通知你,那两个死者之一的名字是马洛,身份是你的儿子。”
“夫人,您所维护的凶手杀掉了你的儿子,您还要向刺玫会遮掩他的模样吗?”
“夫人,夫人, 你还好嗎?”
小娜維婭见她木头似的坐在那,情不自禁地露出担忧与自责的神情来:
“请不要太过悲伤,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们凶手的样貌, 刺玫会会为您报仇的......”
不, 不要那么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人类咬緊下颚, 疲惫的臉上现出非凡的勇气与坚定来。
“我的儿子马洛。”
妮娜直接抱起了身边的小孩,那个和她一起被掳被卖被救的小男孩,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就在这里。”
担忧与悲伤全都消失不见,小娜維婭驚愕地抬头看向刚丧子的母親。
为什么要包庇一个殺人凶手,到如此地步?
克洛琳德首先检查第一个现场的尸体。
两具腹胀如鼓的尸体, 晃一晃,仍有淡黑色的污水顺着喉咙里的管子向外冒。
“胃被大量的樂斯急速冲裂, 水,酸液,和残渣涌入腹腔, 灼烧肝脏与肠......好不利索的死法,难怪死不瞑目。”
克洛琳德叹息着盖上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睛。
“愿你在地脉中获得寧静...马洛先生也是。”
看完尸体,该看物证了。
“凶手仔细清理了鞋印,却没有太过清理其他痕迹, 为什么。”
克洛琳德搜寻室内外。
还有,樂斯是哪里来的, 说真的,十五升的乐斯,这死法有些太奢侈了......!
密密麻麻的乐斯储存罐, 猝不及防地印入克洛琳德的眼底。
“......”
小小的逐影猎人在其中找到买卖记录,其中有许多熟悉的名字。
“总计销售额...客户马洛提供...怀特提供...”
克洛琳德面无表情地拿上账本,回头一把薅起乐斯贩子的眼皮。
“你还是别死得太安详比较好。”
第二个现场,在一片颌颧鼻泪腭骨尽碎的尸体后,克洛琳德发现了关人的笼子和更可怖的账单。
来历清晰可寻,生育能力完全的妇女,价值约等于十五升乐斯。
“......”
克洛琳德面无表情地冲回第一现场,把马洛的眼皮也重新扒开。
“我要收回前言。”
“你们最好永远也不要获得寧静,人渣。”
真相已然明晰。
“怎么会有母親宁愿亲吻他人儿子的臉颊,也不愿为亲生孩子的死亡流泪?”
“于深夜中用哭声敲响刺玫会的门,却用迷茫的表情迎接前来救助的人?”
金发的少女攥緊拳头,心中隐忧。
“将触目驚心的尸体,骇人听闻的死法,暂抛脑后,用理智拨开血与毒水的迷雾,用现实打开隐秘的门扉。”
“每一处伤痕,都恰如其分,安详的遗容,不该属于罪人。”
克洛琳德将她的所有收获带给朋友,两位少女一同沉默。
妮娜和‘马洛’,从不是什么幸存者。
“恰恰相反,他们是被极恶之『猞猁』亲手拯救的,随时可能被当成货物贩卖的。”
“商品人类。”
拼凑得出后的真相让娜維娅难以接受。
“怎么这样啊......”
犯案的可能是一个好人,比是一个纯粹的坏人更令人难过。
十条人命,触目惊心的现场,无可辩驳的殺人罪——
懵懂孩童,难掩喜悦的妇女,以及坚定的包庇——
“克洛琳德!”
“我们必须先于执律庭他们,把『猞猁』控制在刺玫会的手中!”
“你要包庇他嗎,娜維娅。”
逐影猎人的眼神锋利起来。
“不,不是,那只会让他的情况更糟糕。”
杀人的罪已经酿成,猞猁的余生必永远处于无休止的抓捕中不得安宁,暂时的包庇有什么用呢?聊以止渴罢了。
若他真是善者,就不应该手染鲜血,为他人的罪恶在黑暗里沉沦!
但他得真是个善者。
“他实在是个危险的家伙,所以我要先把猞猁锁在刺玫的船中观察。”
小娜维娅扬起笑脸,眼神坚定不移:
“从生活起居到人际交往,说话方式,为人处世,乃至饮食习惯,一切的一切都要在刺玫的监视下进行。”
在诸多细枝末节中,我定能判斷出这个残酷的凶手,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杀戮。
“如果我们推斷有误,他单纯是个嗜杀的恶徒,我就打断他的脊骨,把他押到歌剧院不再问候,如果我们判断正确......”
少女以手抚胸,遥遥对着猞猁宣告。
“我就要集结整个灰河以及白凇镇的力量,以刺玫会的名义担保,为他请求最轻乃至无罪的判决!”
之后,再像个普通人一样,安宁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太理想化了。”
克洛琳德不赞同地皱眉:
“实现的可能性渺茫。”
“喂!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
“不是在随便打击你,有缘由的。”
克洛琳德抬头,警覺地看着灰河的入口处。
“我记得你第一次去报案时没有几个警员来这里调查。”
“欸?是啊,枫丹廷好像有个贵族伯爵被杀了,警力资源全集中给他们了,一时半会也顾不上灰河。”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看那些是什么。”
“?特巡队??为什么这次来这么快?”
“......”
灰河的案件不受重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这次反应这么迅捷?
对此克洛琳德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这根本不是凶手猞猁的第一次作案。”
“......”
“娜维娅,就算他真是个好人又如何。”
“集结整个灰河以及白凇镇的力量,你也护不住这样一个屡杀不止的家伙。”
貓有气无力地侧躺在地板上,任由小菲米尼在他身边喋喋不休。
“救命恩貓——”
小菲米尼报恩心切,拿起媽媽的梳子,一点点地梳理梅因银灰色的长毛。
看着略显凌乱的长毛逐渐在自己的努力下服帖,小菲米尼很有成就感。
“恩貓,恩貓,你的爪子上为什么秃了一圈?”
因为扎针,小子。
“好难看啊。”
小菲米尼想了想,开始揪自己的金发。
“用我的头发修补吧,我剪下来一点粘上,媽媽说我的头发颜色最好看了!把好看的颜色送给恩猫~”
别别别,千万别。
大猫赶紧把肉垫拍他手上。
别给我粘不长毛了。
“恩猫不要?”
小菲米尼想了想,去床上扯下了自己的小被,盖在了梅因的身上。
被褥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让猫一惊,上次盖被还是在壁炉之家。
“恩猫别怕,这不是网,这不是笼,这是我的被子。”
可是回头,却只能看见孩童稚嫩的笑脸。
“......”
壁炉之家可没有孩童了。
“总感覺恩猫好像很累,所以菲米尼把被子拿过来,让恩猫好好地睡一觉。”
哈?别开玩笑了,小子,在陌生人旁边我是睡不着的......
“我给恩猫拍拍背,我给恩猫唱儿歌。”
小菲米尼什么也听不懂,只凭着一腔真诚的赤子之心,和猫并头躺下,伸出小手缓缓地拍着梅因的身体。
“睡吧~睡吧~忘记所有疲惫,明天会更美~”
妈妈怎么哄孩子入睡,孩子就怎样哄他的猫。
“......”
上一次唱歌哄我睡觉的,还是哥哥。
梅因双爪交替着踩了踩柔软的被子,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
真怀念啊。
这孩子,也是在爱里长大的呢。
孩子的童歌声中,轻柔的拍哄声中,褪色干净的棉被里。
野兽静静地闭上了他的黄金竖瞳,安详地睡去了。
再醒来时,眼前又多了一个长发的女人。
啊,这小子的妈妈回来了。
梅因库恩眯了眯眼睛,等着这女人把自己丢出去。
没有不丢出去的可能性,这家连个完整的家具都没有,还能有钱养猫嗎。
梅因库恩知道自己走出去会更体面些,但这一觉睡的实在是舒坦。
不想起身,麻烦您动动手指,把我扔出去吧。
但出乎梅因库恩的意料,女人看了他许久,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怎么说呢,她看起来还有点...窘迫?
“妈妈,恩猫在等你打招呼呢。”
“啊,哦...恩猫先生。”
在孩子的提醒下,母亲蹲下身子,双眼郑重地与梅因库恩对视。
没人告诉她,两眼直视猫算是挑衅行为吗。
梅因库恩有点焦虑地甩起短尾巴,忍下攻击的欲望。
“你好,我是阿梅丽。”
赶猫之前还自我介绍?讲究。
“非常感谢你救了菲米尼,上次没有向你道谢实在是太失礼了。”
????
梅因的猫眼瞬间睁大,而阿梅丽被看得更紧张了:
“那个、那个!你——想不想来点魚汤QAQ?”
好大的猫啊好吓人!
等热腾腾的魚汤被摆在面前时,梅因库恩是真的懵了。
这家破败,连个桌子都没有,母子二人带着猫,一齐坐在地板上吃饭。
“是太烫了吗?”
阿梅丽没有养猫的经验,甚至十分怕猫,她试探着把梅因面前的盘子端回来,“我帮你吹吹,你、你可千万别咬我。”
“好了。”
不过一会,温度适中的魚汤放回猫面前。
“......”
“?????”
不是!人类!
猫一个猛回头,看向菲米尼的盘子:
量少的鱼汤,一块黑面包。
“怎么啦恩猫,不够吃吗?我的这份给你!”
猫再一个猛回头,看向阿梅丽的盘子:
量更少的鱼汤,一块黑面包。
“菲米尼,你还在长身体呢,妈妈这份给他就好了...”
不是!人!
“咪——”
自己和孩子都要吃不饱了就不要再想报恩之类的事情了好不好!
我是只野兽!猫!就算是你恩将仇报也无所谓的猫!
“怎么了?恩、恩猫先生?”
阿梅丽听着猫叫立刻惊慌失措:
“请、请不要客气,你救了菲米尼就是救了我的性命——如果不喜欢吃鱼也千万不要生气不要咬我不要挠我我会想办法的噫——”
“汪嗷!”
怕猫就把猫赶出去啊笨蛋!
生生被气出一声狗叫,梅因库恩立起身子,人一样地用前爪打开窗户,跳出了母子俩的家。
“......啊,妈妈。”
小菲米尼有点沮丧。
“恩猫先生果然不喜欢鱼汤。”
“菲、菲米尼!”
他妈妈的关注点不在那个上:
“你、你看见了吗?那猫站起来比你都高——嗚!”
“而且还会开窗户好恐、啊不,好厉害嗚嗚呜——”
阿梅丽惊魂未定的声音中,窗玻璃很快又被拍响。
“啪!”
粉色的大肉垫印在玻璃上,威风凛凛的大猫嘴里叼着两只血肉模糊的小兽,冲他们摇了下脑袋,丢下一只,走了。
阿梅丽:“......”
菲米尼:“......”
“妈妈,这是请我们吃的意思吗?”
小菲米尼露出天真的笑容:
“肉欸~”
“不对!不对!这怎么回事!”
小孩子没有经验和阅历也就算了,可阿梅丽不是啊!
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一只猫,看眼饭菜,感觉吃的不好,气的大叫两声后自己打开窗户出去狩猎再原路跑回来把猎物拍你脸上留下潇洒狂拽酷的背影啊!
“恐怖!啊不是,我是说真厉害呜呜呜!”
荒谬过头了——这和你家宠物突然闯进厨房给你做了三菜一汤有什么区别!
猫嘴里还叼着一只猎物。
那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而是为一对活泼的兄妹。
林尼和琳妮特,有两天没去看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钻研那个‘摸术’...
梅因库恩正普普通通地走在街上,忽然眼前一黑。
“啪。”
“终于,抓到了。”
那维莱特两手握着奇大无比的抄网,顺利地把猫扣在网下。
“芙宁娜难得提了个好建议。”
“咪——”
“不要怕,是我。”
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地把一只手伸入网下,摸索着梅因库恩的后颈皮,另一只手强硬地把他嘴里的猎物扯下。
“很抱歉我要夺走你珍贵的猎物——没吃吧?”
看着手里的死物,那维莱特深深叹气:
“术后48小时禁食禁水,真希望您已严格遵守。”
“咪——”
不是!那维莱特!
梅因库恩张牙舞爪地在他怀里扑腾。
那是我给孩子们准备的!
放我下来嗷嗷——
那维萊特把貓强行箍进怀里, 握住那只剃过毛的前爪递给兽醫紮針。
“看这精神状态好像真没吃到东西。”
兽醫看着他亮闪闪的貓眼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明明跑出去那么长时间,这捕猎技巧确实太差。”
“咪嗷——”
那是因为我听见你儿子说48小时不許吃东西了——
“......嗯,乖。”
那维萊特听见貓叫, 思考了一下,生疏地进行安慰:
“紮針,疼一下就好了, 请忍忍。”
“!?”
貓叫声戛然而止, 梅因庫恩直接炸开短尾巴浑身发麻。
被成年人抱在怀里哄——原来是这个感觉吗?!
好怪, 还不如给我两巴掌来得痛快!
虽然猫瞳在因不适应而剧烈收缩,但那喋喋不休的的猫叫声,确实止息了。
“好猫。”
水龍王很高兴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
被重新关回笼子里后,大猫闷闷不乐地缩在角落里。
同样闷闷不乐的还有兽醫的儿子。
“它真是自己跑的!”
小孩气的要哭,“就算是放我也得等他痊愈了再放啊!”
“唉, 孩子!你怎么比重甲蟹还倔强?”
兽醫死了心地觉得是自己的儿子放走了猫:
“和那维萊特大人道个歉,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那维萊特大人!”
小孩委屈巴巴地扯着水龍王的衣服:“您也觉得是我放走了猫神大人吗?”
“没有证据和证人, 我不会妄下定论。”
“哎呦,那维莱特大人,不用惯着这小子!”
兽医满脸严肃。
“不是他放的, 那猫还能自己开门不成?儿子,我怎么教你来着?知错就改......”
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后,兽医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拍了拍自己小腿。
兽医低头一看,银灰色的大猫若无其事地在地上舔爪子。
“......我嘞个——”
“爸爸, 你看!”儿子看见胜利的曙光,“我都说他会开门了!”
“那、那又如何, 他又不会拆固定帶...”
猫咬着首端,把雪白整洁的固定帶甩在了他脚下。
“......”
“爸爸!”
“你、你等一下,我打赌他肯定不会拔針!”
梅因庫恩面无表情地被水龍王按在怀里, 剃了另一只爪子上的毛,又挨上新的一針。
“这沫芒宫猫神,虽然聪明,但、但也没聪明到能听懂人话,普普通通吧。”
兽医也就是嘴硬。
“它、它要是真聪明,就不会在我们面前大摇大摆地开笼拔针了,肯定就、趁我们不在悄悄跑了。”
“哼!”
“哈哈、儿子,你看它,又让自己多挨了一针,哈哈、哈。”兽医僵硬着活跃气氛。
“哼!!”
“嗯...”那维莱特张张嘴,不太清楚自己需不需要搭话。
闭嘴,别打岔。
梅因库恩一爪子呼他嘴上,耳朵立挺着看兽医的笑话。
这可是我用多挨一针换来的好戏。
“我、我错怪你了,儿子,想要啥补偿?”
“哼!!!”
“爸爸错了,你别哼了——”
“......”
对眼前的闹剧无动于衷,那维莱特眼神下移,落在大猫的头上。
毫无防备的毛茸茸后腦勺上,绒耳兴奋地扑闪,连同猞猁毛一同跃动。
“......”
那维莱特忽然想起,水神芙寧娜看见心仪的好戏时,立在头顶的弯长白发也会以同样的弧度跃动。
“...你。”
水龍王伸手拨开猫按在嘴唇上的肉垫,竖瞳沉静地看了它一会。
良久,他低下头,轻轻地凑到猫耳朵旁。
“你,其实听得懂人类的话语吧。”
猫一动没动,只是抖了下耳朵,仿佛在缓解被那维莱特吹痒的绒毛。
“你是故意展现出自己会开门的技能的,这是为了给那孩子洗清冤屈,对与不对?”
越想越合理,水龙大胆推测: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的智慧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水平,我应该按照礼节把你当成人类看待......你觉得呢,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耐心地等待回复。
也許是一个肯定的眨眼,也許是一次惊慌的挣扎。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回答,水龙王都会给予包容。
毕竟,愿意为小孩子申冤的,不可能是什么恶兽......
“......?!”
把我当什么对待?
半妖蹲在他的大腿上,甩着尾巴扭头回看他一眼。
又一眼。
尾巴直接甩成螺旋桨。
“?”水龙王疑惑地试图解读。
“猫神阁下,是不想在我腿上回答吗?也对,作为一个智慧生物,你肯定愿意...”
......忍不了了!
劲風起!两只宽厚的的猫爪带着幽怨和焦虑,合力拍打出响,水龙侧脸处的蓝白刘海被逮个正着!
可惡的家伙!你从刚见面开始就一直说我像人,翻来覆去的根本没停过!
银灰色的大猫眼带杀气,惡狠狠张口,却只敢把无感知力的长发塞进嘴里咀嚼...
“咪!”
人!人什么人!你看我现在像人还是像猫!
“!!!?”
“那维莱特大人!?”
再也没有争吵,兽医和他儿子一起惨叫出声:
“最高审判官遇袭——”
“针针针针!又得重扎!”
判断、失误了吗!?是普通猫?再笨拙的美露莘也不会突然咬人头发啊?
但猫的食谱里,也没有结缔组织啊!
那维莱特惊恐地洗掉头发上的猫口水,脚步踉跄着走了。
“失礼——”
诞生不知道多少年了,头一次有生物胆敢把水龙王的头发往自己嘴里塞,也是头一次有人破坏他整洁的仪容...好吧是第二次,上次那猫吐个不停。
猫——这种做事毫不顾忌后果的小兽,到底是怎么繁衍至今,还在人类群体中颇受欢迎的!?
强大的水龙王无法理解。
“哇!那维莱特?”
在沫芒宫与芙寧娜相遇,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怎么这个表情?像是、我想想啊...”
白发的神明以手抚脸,奇特的异色瞳轻眨着思考:
“有了!和你上次问我‘猫露肚皮可以摸吗’的时候一样迷茫!”
“不会吧那维莱特,不会吧我亲爱的大审判官。”
她轻踩起华丽的舞步,绕着水龙跳了一圈又一圈。
“让罪人闻風丧胆的你,居然搞不定一只小小的猫吗?哦哈哈哈——用不用本神明给你传授些技巧呀~猫、厌、者?”
啊,是熟悉的语调,以及能撩拨静水的浮夸。
“...请容许我纠正你,芙寧娜女士。”
但就是这熟悉的浮夸,令那维莱特迅速地从迷茫中回神:
“沫芒宫猫神,可不是什么小猫。”
最高审判官极为严谨。
“算上断尾,他的身长已达一米,而枫丹历史上最大的家养猫,全长也不过一米二三,尾长占四十余......”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你救的是沫芒宫猫神?”
轻巧的舞蹈夸擦一下僵住,芙宁娜差点崴了脚。
“好啊!你个那维莱特!”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直指水龙的鼻子。
“不侍奉我,反而要去侍奉猫咪的神明吗?太可恶了!”水神怒发冲冠。
“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水神咄咄逼人。
“你的反应太大了,不是侍奉是救助......”
“猫在哪里!”水神图尽匕现。
“......”
“大猫咪~大猫咪~超大份的可爱~”
芙宁娜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那维莱特等着她跑回来抱怨。
猫——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腦的生物,以芙宁娜的浮躁性子,想必很快就厌烦了吧。
“那维莱特大人。”美露莘塞德娜把厚厚的文书递给审判官。
“这是逐影庭和特巡队协同调查报告。”
协同调查......哦,是贵族区的那件凶案。
“案件进展如何?”
那维莱特还記得这件案件,美露莘奥蒂涅向他抱怨过死者家属极不配合。
“毫无进展,大人,既不能从家属们的口中得知斯者伯爵平日里的兴趣爱好,也无法从佣人们口中得知他平日得罪了什么人。”
塞德娜摊开她柔软的触手抱怨: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明明我们美露莘都能看出来凶手是个少年,他们却偏偏说凶手是个少女!”
“......”
看来他们的心里已有嫌疑人,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不敢开口。
“调查这个少女...这是什么,撰稿许可申请书?”
“是的,《枫丹日报》和《蒸汽鸟报》的記者们听到了些风声,要批準吗?也许可以利用群众的力量帮忙找到那个年轻的嫌疑人。”
“......”
记者,年轻的嫌疑人。
这个搭配让那维莱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不妙的往事。
莱欧斯利。
他被抓捕的时候比『猞猁』更年少。
那维莱特还记得他刚刚被抓捕时的满城风雨。
......[弑父弑母的罪人][天生恶徒][反社会少年犯]
能轰碎人眼球的新闻标题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虽然它们都很快消失,转变成对莱欧斯利的同情和理解,但那维莱特还是希望它们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
“不要批準,千万不要。”
情绪如浪搅打水龙的理智,甚至让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才是那个能批准的人。
“......这是对未成年人的保护。”
说起莱欧斯利,我还没有以私人身份对他贺喜,以及他拜托我寻找的弟弟,都快十年了依旧线索全无.....
“那维莱特!”
沉思间,水神芙宁娜大喊大叫地闯进办公室。
啊,我就知道她搞不定猫。
水龙王正襟危坐,准备迎接抱怨并进行安抚。
“芙宁娜女士,作为神明,你理应原谅小小野兽对你的冒犯...”
“不是啦,你在说什么!?”
白蓝色的少女旋风一般转入房间,又气又急:
“你家猫神又跑掉了!害我白费那么长时间跑去看它!”
......我记得我买了十八把锁?
“大先生,为什么你四个爪子里有三个都是秃的?”
小琳妮特非常疑惑。
不知不觉间,大猫先生的称呼已简化成大先生,梅因库恩对此没有意见。
你就当这是对我啃那维莱特头发的惩罚吧。
那家伙...说什么要把我当人对待...
想起这个,猫又打了个寒颤。
好恐怖啊!我都这么努力了还逃不开可怕的人皮!
“......”
但咬人头发确实不对,得想办法道歉...还有手术费之类的也得还...
“嘿,看这里,大先生。”
林尼手里拿着报纸叠的花——真花太贵了,在猫的眼前咻地变不见,又展示空空如也的一双小手。
“猜猜花去哪里了?”
这还不简单。
大猫慵懒地趴在帐篷里不愿意起身,只是用毛茸茸脚爪蹬了一下林尼的袖子,又拍了一下旁边琳妮特的帽子。
“哇。”
猫耳的女孩面无表情地惊叹:
“居然连防止魔术失败的备用花都翻出来了,厉害。”
“誒誒诶——可恶,我林尼居然一次都没有给大先生表演成功过!”
无知的小子。
梅因库恩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将脑袋枕在林尼的膝盖上咂嘴。
想骗过猫的眼睛和耳朵?省省心吧,白费力气。
“这样可不好,你会失去很多有关魔术的乐趣的。”
小林尼嘟着嘴,愤愤地揪着梅因的聪明毛,把他的耳朵拉长直立。
“看,兔子!”
猫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懒得阻止。
“真的有点像诶。”
琳妮特附和着,“说起来我们新学的魔术是不是需要一只兔子搭档?”
“可是啊妹妹,我们没钱买,也没办法照顾好它们...”
不用钱买,也无需照顾的动物搭档。
两个小孩子的视线渐渐在猫银灰色的毛发间停驻。
梅因库恩:“。”
孝死我了。
透过箱子的缝隙, 梅因库恩还是第一次看兄妹倆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魔術。
“女士们先生们!”
小小矮矮的孩子,就算是站上路边的台阶,高度也只能勉強到达大人的肩膀。
“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被人群包围起来时, 被数十双眼睛一起注视时,他们不会害怕嗎?
只是稍稍帶入一下自己的人形态,梅因库恩就已经想死了。
“爸爸, 有魔術表演, 我要看我要看!”
“好好好, 爸爸抱着你看...啧!就两个小鬼能耍出什么好把戏?”
大人上下打量小兄妹两眼,不屑地嫌弃起来:
“要是演得不好,浪费了我们的时间,我可要抽你们的背!”
“......”哈?
明明自己都有小孩了,对待同族的孤儿还这么刻薄?
大貓立起身子, 抬爪就想开箱子。
站那别动位置,我要扇你嘴巴子!
“哦呀。”
然而并不需要他。
一根直树枝, 天然的手杖,林尼潇洒地把它扔在空中旋轉出花纹,再稳稳地接回手里。
“这么粗暴?小弟弟会被吓到的哦!”
“你——!”
别理会杂音和质疑, 像以往一样,将技巧与戏法移到真正的顾客身上!
“嘿,小弟弟,看这里!。”
林尼提起树枝, 手杖在孩童的面前晃了一晃。
绚丽多彩的纸帶,取代手杖, 纷揚在孩子的头上。
“哇!爸爸,快看快看,他好厉害!”
“...也、也就那样...”
“先生——”
浅发的小魔術师, 俏皮又友善地眨眼。
“我想能给家人帶来歡樂的驻足,都不算浪费时间~你说对不对呀,小弟弟?”
好、好看!
惊喜过后的微笑,立刻俘获孩子的心。
“当然了!爸爸也来看吧,别怕浪费时间,看完之后我们再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
“......”
未起的风波,粗鲁的质疑,被孩童圆滑地解决了。
大貓愣愣地趴回箱子里。
好、好厉害啊小林尼,明明只是将人类的言语排列组合——
却能让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又无声地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嘶,我却只能想到动手这一种解决方法。
......
我就算了,但佩佩和克雷薇,在这个年纪也做不到如此周全吧。
莫名的苦意,忽然取代了惊奇,蔓延在貓的胸膛。
他看了看被父亲牵在手里的天真孩童,个头分明与两兄妹相差不大。
......所以到底吃了多少苦,才变得如此成熟?
“不愧是哥哥。”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尼身上时,琳妮特悄无声息地将树枝手杖,那根与彩帶机关替换的树枝手杖塞进了貓盒子里。
“拜托你了,大先生。”
叮嘱了一声后,她平静地上前,重新走到林尼的身边。
“哥哥,哥哥!”
她揚声质问:
“你把我给你做的手杖,变到哪里去了?”
啊...
梅因库恩后知后覺地发现。
原来魔術,在那大人挑衅的一刻,就被灵巧地拉开序幕。
“哎呀!女士们先生们。”
装模作样地摸索全身,实际上是为了展示手杖不在身上。
“太糟糕了,我的手杖被我弄丢了!”
“真的欸,哪里去了...”
“哥哥,粗心鬼。”
观众的惊呼声中,小琳妮特扑闪着头上的耳朵,叉腰演出指责的模样:
“你这样,我们就只能召唤出猫猫精灵来帮我们找手杖了。”
“好妹妹,只要能找回来手杖我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如此,哥哥。”
小小的魔术师助手,扬起褪色的披风,放出纸糊的鸽子。
“让我们用盛大的魔术祭典,来迎接猫猫精灵的到来吧!锵锵——”
稚嫩但顺畅的开幕,胜过萬千同龄人萬千倍。
鹅卵石代替原版本的金币,卡牌上绘着稚嫩的线条,连链接机关的钓鱼线,都是兄妹倆在沙滩上捡的。
何其窘迫,何其困苦。
“......”
黄金竖瞳透过箱子的缝隙,猫看着孩子们打着补丁的衣服。
但是又何其美丽啊,小小的兄妹联手,倔強又灿烂地站在台阶舞台上,迎接着世界的审视,拼命地活着。
“祭典已到达高潮!出来吧——猫猫精灵——”
“......”
梅因库恩看了一眼树枝,想了想,把本就稀薄的自尊心丢掉了。
“嘭——!”
银灰披风的野兽一跃而起,从黑暗的箱子跳到人间。
残酷而多彩的人间。
“大先生!来我这里!”
[哇!好威风的猫——]
[猫?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观众的窃窃私语与林尼的呼唤一同响起。
[好像是报纸上的那个沫芒宫猫神?这俩孩子是不是没看报道?]
[停下魔术表演?把猫捉起来?]
......神明啊!你们这些人类,能不能!尊重下你们幼崽的劳动成果!
愤怒地上伸前爪,曲腹抱头!
“啊!!??”
一个利落的前空翻,猫在空中将手杖甩在林尼的手中。
“!!?”
就算是未来的大魔术师,现在也必须惊愕。
“哥哥!”
琳妮特惊叫一声,又立马压低声音:
“你什么时候教的大先生翻跟头!?”
啊...啊?
林尼握着手杖说不出话。
不是你教的嗎??你俩都是猫啊!
“我*!牛*!”
观众们已经惊声尖叫起来,他们大力地鼓起掌:
“这可是歌剧院都不可能有的表演!水神她见过会翻跟头的猫嗎!?”
“再来一个!!”
一个重物砸在林尼衣服上,痛意将孩童唤醒。
琳妮特将它捡起,重物在女孩的手指间闪闪发光。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数量繁多的摩拉从四面八方投出,砸在半妖厚实的绒毛中。
“咪嗷——!”
差不多得了。
猫无声地对着观众龇牙。
给我当猴耍吗!?
“好、好多摩拉——”
但抽气声从孩童的嘴里发出,林尼喃喃自语:
“感覺继续下去,能攒到租房子的钱,这个冬天不用担心琳妮特被冻坏——”
“......”梅因库恩强行张嘴,把对观众龇牙的动作魔改成打哈欠。
“可是哥哥,我听说动物表演算虐待行为......也不知道翻跟头会不会伤到猫的身体...”
琳妮特十分犹豫:
“我们一开始的准备只是让大先生做几个简单的动作...”
“......”
“你、你说的对,琳妮特,大先生,你一会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
草史莱姆!
梅因库恩面无表情地跳起来,短尾巴在空中抡了一个圈。
是我自己硬要表演的,行了吧!
“天啊,大先生!你好厉害好棒!”
小林尼一头扎进梅因毛绒绒的脖领里,疯狂地蹭他宽阔的胸膛。
“从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摩拉!”
向来冷静的猫耳小姑娘也歡呼一声,眼睛亮闪闪地扑向猫坚实的背部。
只不过略施小计,看把你们激动的。
梅因库恩面上冷静,耳朵却骄傲地立起,猞猁毛笔直地射向天际。
“太好了!琳妮特,我们中午吃点好的吧!不吃黑面包了!我要吃蒜香面包棍——”
外皮酥脆,内里鬆软的面包,咬上一口,热乎乎的,满嘴都是黄油和蒜的香气......
小林尼想得入神,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啃了一口鬆软的猫毛。
“啊,对不起,大先生。”
林尼赶紧擦去绒毛上晶亮的口水,及时道歉。
猫没有生气。
只是以一种混合着慈愛与怜悯的奇异目光看了他一会,然后伸出布满倒刺的薄舌,理了理他浅棕色的头发。
可怜孩子。
都有钱了,还搁这合计面包呢。
肉才是世间最好吃的東西。
“我、我想吃奶油蛋糕,上次吃还是小时候......”
柔滑的口感,甜蜜的气味,混合着扎实绵密的蛋糕胚子一起咽进肚里...
小琳妮特靠在大猫的背上,嘴角也流下来可疑的液体。
可怜孩子。
梅因库恩伸出薄舌,同样慈愛地理了理她鬓角的头发。
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東西。
蒜香面包棍,奶油蛋糕,都安排上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只鸡。
“毕竟猫猫只能吃肉...吧?”
林尼撕下一只大腿,把肉一丝一丝地剥下来,喂到猫嘴里。
“要不,试一试蒜香面包?”
我靠,恩将仇报啦。
猫呕了一下,伸爪刨地作掩埋状。
“来一点奶油?”
小琳妮特拿木勺刮了一点奶油。
浓厚的奶香与脂肪味,不错。
猫舔尽了。
“虽然看起来不讨厌但是还是不要喂了。”
小林尼十分谨慎,反手去拆另一只鸡大腿。
“下次给大先生買猫粮......咦?大先生,你又要走了吗?你还没有吃饱吧!”
就这么一只鸡哪够我吃。
猫粮也别買,省点钱。
缅因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从地上爬起,轉身就要从帐篷里出去。
先去沫芒宫打两只鸟,再去街上转转,闻闻...万一,我是说万一。
听琳妮特叫了一天哥哥的梅因库恩有些伤情。
万一在这枫丹的茫茫人海中,突然就与哥哥狭路相逢了呢。
线索断绝,又不敢硬闯沫芒宫的半妖只能先采用老办法过渡——把枫丹廷的所有人家,挨家挨户都潜入一遍的地毯式搜索。
啊啊...神明,强大的神明,沫芒宫,神明的住处。
梅因库恩焦虑地甩起短尾巴。
如果可以,不想得罪枫丹之主——
“大先生!”
男孩轻脆的嗓音打断了梅因库恩的思考。
“锵锵~”
一条细绳绕过大猫的脖子,连带着什么重物摇晃。
!!?脖子,项圈!?
猫条件反射地弓背:
“哈—”
“妹妹,绳子是不是有点短?感觉大先生不太舒服。”
“好的哦,我系松一点。”
小琳妮特蹲在猫的身后,认真地给绳子上扣。
“......”
哦,对,我已经不在壁炉之家了,也不再是人了。
搞什么東西啊,吓我一跳。
弓起的脊背缓缓放松,梅因库恩不爽地甩耳朵,猞猁毛轻敲两下小女孩的额头。
我要是反应再快点你就倒地上了。
“好了,大先生。”
琳妮特终于松了手,沉甸甸的重物也被绳子吊埋在了梅因的毛领子间。
什么东西,快拿开!
猫立刻用爪子扒拉它,颈部被环绕的感觉令梅因感觉十分不爽。
“诶,别动!”
孩童的小手掌却热乎乎地拍在兽爪上,林尼笑着阻止:
“这个布口袋里面装的,是我们今天赚的摩拉哦,你的份都在里面!”
“......咪?”
摩拉?给一只猫?
缅因忽地一下抬头,看林尼兄妹的眼神像是看两个小疯子。
“大先生这么聪明,应该会買东西吧。”
琳妮特的脸上带着小孩特有的天真信任:
“不会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教你,咳咳,哥哥。”
等等,我看过人们买东西,但问题不是这个——
“好嘞——咳咳,我亲爱的琳妮特小姐。”
小林尼不理会猫扭曲的表情,只是以手抚胸,弯腰后退,做出侍者的仪态。
“歡迎光临小店,请问您是有何贵干呐~”
“嗯嗯,哥、咳,我要给我最敬爱的大先生,挑一罐最上等的猫薄荷。”
小琳妮特翘起手指,拉着根本不存在裙子,优雅行礼。
“咪——”
都说我知道该怎么买了——问题不是这个——是冬天,你们都说冬天要来了!
“我要把摩拉交给侍者哥哥,大先生,注意看,这个时候要把布袋里金圆圆的东西给他...。”
“咪——”
野兽都会在冬天疯狂猎食补充己身脂肪,你们却把珍贵的摩拉往外扔!活不耐烦了?!
猫嗷嗷乱叫,而那头,摩拉已经落入林尼的手中。
“哈!”
男孩双手合十,啪地一下把那枚摩拉拍在中间,又将手掌送到猫的面前。
“当当当当——大先生!猜猜摩拉还在不在?”
不要突然变魔术,我在认真地教训你们...咦...?
猫上前一步,鼻头贴上男孩的手背,反复仔细嗅闻。
林尼看见猫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拍出自己衣缝里的摩拉。
“啊,又被看破了!”
小林尼有点遗憾地摊开手掌。
“是小型猫薄荷球啦。”
什么时候买的!?明明之前还没有这个气味...
你们购买食物的时候,还特意为我跑了宠物店一趟?
半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孩子的脸。
对待非同族的野物,也会如此上心?
“惊喜礼物!喜欢吗,大先生?”
绿色的草球,带着诚挚的爱意,与摩拉一齐放在布袋里。
“真可惜这快樂不是由我的魔术带来的!”
小林尼清楚,魔术是一种靠变化和捉摸不透的手法,来为观众们带来惊奇体验的表演艺术。
若猫永远洞察一切,便永远不能体验到魔术带来的快乐。
“不公平!你就不能稍微迟钝一点吗?”
林尼愤愤地去捂猫的眼前。
“陌生人都会因我的魔术而感到快乐,我最喜欢的大先生却不能?我讨厌这样!”
“......”
一直努力地想骗过我,原来是因这个原因?
猫愣愣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垂头丧气的孩子。
我以为你只是争强好胜...
“没关系,哥哥,我来帮你的忙,我们一起设计出让大先生也能感受到惊奇的魔术吧。”
琳妮特安抚她的哥哥,平静的脸上露出浅淡而真诚的笑。
“因为我也喜欢大先生,我也希望大先生开心。”
“......”
说真的,梅因库恩不在意魔术这种人类的艺术,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开心。
“......”
但猫真的,太喜欢被在意,被偏爱,被认真对待啦!
“欸,欸?”
“呼噜~”
弓着腰,反复在兄妹俩的腿上留下猫毛和气味标识,梅因库恩情不自禁地呼噜声起来:
林尼!琳妮特!小东西们!
我确信,就算是你们的魔术在我面前成功一百次,我也不会如此开心啦!
“好痒哦大先生,别蹭啦!”
如果要问原因......
梅因库恩扬扬毛领间的摩拉袋,成叠的电疤掩盖其下。
或许是因为在十五年的人生中,我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富?
肉垫轻踩在秋日微凉的草地上,貓腦里突然闪过一位那維莱特严肃的面容。
“沫芒宫的紫金渔鸥受法律保护,你必须停止......”
为什么不许吃。
梅因无语地钻进草丛。
我就吃, 人類管得真宽......什么玩意!?
原本朴实无华的草地上多了好些怪东西。
貓探头嗅嗅——长长方方的大铁笼子,开着口,散发着冷硬的金属味道, 以及.......
情不自禁地舔起嘴来, 貓聞着味, 跳到捕兽笼旁。
梅因庫恩仔细观察。
还不是普通罐头。
《处方貓罐头——术后专用版》
“......嘶。”
是你吧,那維莱特!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抓我啊!就为了几只鳥?
梅因庫恩觉得自己理應生气一下,毕竟这个名为那維莱特的人類,可是一直在试图剥夺猫来之不易的自由。
但......
太贴心,太仔细了。
猫对着笼子里的特供罐头无奈地耷下耳朵。
真是个好人啊。
......
要不今天就顺着他的意思, 不吃鸟了吧。
用牙把笼门处的机关咬坏后,梅因庫恩探头捞出罐头, 试探着伸出薄舌。
这玩意能好吃嗎......
第一口下去梅因庫恩就缩紧了竖瞳。
香——太香了!
柔顺的肉泥,微微一舔,均匀盖满舌头上所有倒刺, 内脏与脂肪比例完美,香气直冲天灵盖,而且没有太多的香料与盐!
梅因库恩活这么大,头一次吃到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
“你喜欢就好。”
喜欢, 太喜欢了!
猫埋头吧唧吧唧猛吃。
“但也不要吃太多,你胃部的伤口應该还没有好全。”
......?
猫默默地回头。
白发的绅士正半蹲在旁边的草地里, 拄着头看他。
“果然,生物排除危险,并开始享用战利品的时刻, 就是最放松的时刻。”
“!!”何时来的,那維莱特!
梅因库恩真是受够这个水一样无声无息的男人了!
“下午好,猫神阁下。”
一把捞起试图逃跑的猫,那维莱特低头检查被完全破坏的机关:
“你的智商,虽然比不过人類,但也绝非常猫。”
“身为最高审判官的我,理應对你进行规训及教导。”
“渔鸥。”
沫芒宫的长椅上,那维莱特满臉严肃地将梅因摁在腿上,手掌在猫面前交错,摆出小鸟飞翔的手势。
“吃。”
那维莱特一臉正经地把‘渔鸥’塞进猫嘴里,梅因库恩含着手套,呆呆地看他。
“不可以。”
那维莱特抽回手,惩戒性地敲了下猫腦袋。
“......???”
“没看明白嗎。”
那维莱特为难地皱起眉头,像个为愚钝弟子而发愁的老师:
“渔鸥,吃,不可以,很简单的一句话,以你的智商,应该能在三遍之内理解才对啊,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一臉茫然。”
不不不,我才不是为那个茫然!
“咪——”
梅因库恩一爪拍上他的胸膛,o_o地看他:
看着都快三十岁的大男人了,为什么会和克洛琳德那个小女孩用一样的解释方法啊!放在人家身上是可爱但在你身上是诡异啊——
“唉,我再重复一遍好了,海鸥......”
水龙王的手指再度模拟出鸟類飞翔的仪态。
“那、那维莱特!”
旁边突然响起驚恐的少女声音。
“你终于累出问题了嗎?”
芙寧娜o_o地看着眼前充满童趣的一幕:
楓丹最严肃认真的审判官,神情无奈,手指摆出可爱的鸟类形状,还一动一动地扇着‘翅膀’,幼师一般逗弄着腿上的小......大猫。
而银灰色的大猫,也配合着发出甜腻的咪咪叫声,爪子温柔地按在对方的胸部......这什么母慈子孝的场景——
“你是谁,你不是那维莱特!”
ooc!绝对的ooc!我家龙王不可能这么可爱
“还是说你也压力大到需要撸猫来缓解了嗎?呜呜呜,楓丹的前途黯淡无光——”
那维莱特茫然地看着芙寧娜,礼貌地思考了一下回应:
“您的情绪似乎与当前事态并不匹配,是否需要我保持沉默,等待你的理性重新归回?”
芙寧娜在心里把它翻译成普通人话:
快别发疯了,闭嘴。
“......”
“太好了,是熟悉的那维莱特!”
少女喜极而泣。
“嘿嘿嘿——小猫咪,你就是猫神?”
梅因库恩一脸懵地被这个白发的少女又揪又撸。
这姑娘虽然在笑,身上却好重的负面情绪?
“好大的胆子!竟敢自称神明,你知道我是谁吗!?”
芙寧娜双手握住猫头揉搓,嘴里嚣张狂笑:
“哈哈哈哈哈!我——芙宁娜·德·枫丹,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不折不扣的正、义、之、神!”
高昂的声音震得猫脑仁都在打转,梅因库恩艰难地在其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神明?听说枫丹的神明确实是个浮夸的女神...
“怎么,害怕了吧?僭越的猫啊!”
芙宁娜伸出她的右手,异色瞳骄傲地俯视着大猫:
“向我俯首称臣,求得饶恕吧——我将赐给你无上荣光,容许你亲吻我的指尖!”
猫伸长脖子,聞了聞那只手套。
“很好,很好!知错就改,是我的好臣民!”
一股带着焦虑感的人味。
还没有那维莱特说他是最高审判官的真实度高。
猫伸了个懒腰,懒散地趴回水龙王的腿上。
“无礼!无礼!”
少女气得大叫,双手狂捏猫头:
“我要把你送到欧庇克莱歌剧院审判!”
“......枫丹没有审判猫的先例。”
那维莱特开始思考:
“虽然说审判过非人的美露莘,但对他来说,审判是不是有些过了。”
“哎呀!那维莱特,这是个玩笑啦~”
芙宁娜鼓起嘴,泄愤似的轻揪猫耳——那维莱特万分庆幸腿上这只猫脾气很好。
“但是一定要给它改名!哪有一个国家有两位神的!”
人类,烦呐。
自顾自取名字,又自顾自收回去。
猫打了个哈欠,由她去了。
“神?”
他的嘴还没闭好,就有个小孩擦着眼睛,闻声从草丛里钻出。
“水神大人?你是水神大人吗?”
那孩子眼睛也红,脸也红,耳朵也红,一看就是刚大哭了一场,芙宁娜一见,就赶紧扬起声音安抚:
“正是我——我年轻的子民呐...”
她还没来得及问孩子有什么困难,小孩一听见她承认身份,哇地一下就哭了。
“神明大人!求你幫幫我!”
孩子手里握着只小鞋,拼命地往芙宁娜手里递:
“我的妹妹找不到了,原地只剩下这个了!求你快幫帮我!”
“......”
“!!??”
芙宁娜脸上一僵,视线飘忽着投给那维莱特。
“这、接下来,那维莱特,你、你清楚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吧!”
拜托,快来帮我解围!
我、我不会找人啊!
“嗯...应该通知警衛隊。”
那维莱特按流程办事,把梅因一放,迅速地走了。
“你先安抚一下孩子,我马上带人来。”
术业有专攻,最高审判官亦没有寻找失踪孩童的经验。
“喂!等等——”
独自一人面对这种事的芙宁娜有点不知所措:
“啊...对,这种情况确实得通知警衛隊来搜查的!哈哈,哈哈...放心吧小朋友!”
她狠捏一下手指,口里咬了下舌尖,脸上再度露出从容镇定的表情:
“警卫队的叔叔阿姨们都非常厉害,你的妹妹很快就会被顺利找到......”
“不要!呜!”
孩童尖叫起来,哭声打断芙宁娜的安慰:
“姐姐不是神明吗?神明不是无所不能的吗?神明还需要警卫队帮忙吗?”
“求求你了神明大人!我妹妹,她要是现在正在被人欺负该怎么办呐,求你快降下神谕,告诉我她在哪里吧!”
“我、我......”
芙宁娜恨不得把那维莱特拉回来,自己去叫警卫队。
“是想要报酬吗?我可以把我的零食全给你当贡品呜呜呜!”
“等等,不是这个原因...”
“放心吧,孩子!”
沫芒宫附近并不是人迹罕见之地,很快就有枫丹群众听见哭声,好心地安抚起来:
“芙宁娜大人是最伟大慈爱的神明,她肯定会把你的妹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的!对吧,芙宁娜大人?”
“......”
“对吗?芙宁娜大人?”
人越来越多。
“人类,就是喜欢明知故问。”
百年未改的轻慢笑容,忽然出现在少女脸上。
奇特的异色瞳,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几百年来,我何时令你们失望过?”
神明是不是万能的,芙宁娜并不知道。
只是假扮神明的她,必须是万能的。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芙宁娜优雅地用手帕捏起小鞋,满脸自信的微笑。
‘首先,我不能一个人揽下找妹妹的活,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孩子出事了我得内疚一辈子!’
鞋在手里被翻来覆去地查看,芙宁娜没找到一点线索。
‘但也必须展示出神迹,不能默默无闻到最后!沉默与无能可不是神明的代名词!’
说实在的,梅因库恩有点看不懂现在的情况。
一群人类围着一个人类喊着“神明大人一定能做到”......好奇怪,在演戏?角色扮演?
但这个叫芙宁娜的小姑娘,身上的气味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恐惧,甚至能令我的妖力开始增长?
忘词了?没事吧。
还有这个小孩,哭得让人心驚肉跳。
“妹妹!妹妹!呜呜呜——”
梅因库恩是听不得孩子哭的。
人类的孩子又弱又小,经常哭着哭着就死了。
“呜呜呜呜呜妹妹——”
烦死了!
大猫噌地一下立起身子,俩爪扒着芙宁娜的手,低头嗅闻。
就算是演戏,也请快到下一幕吧!
芙宁娜听说,猫的嗅觉也是非常灵敏的。
只是性格不受掌控,智商又不高,所以人类选择了狗来做搜捕犬。
“......”
所以我面前的应该是只猫吧!不是长得像猫的狗吧!
眼看着猫嗅了一下小鞋后开始龇牙咧嘴,前爪刨地,挣扎着向一个地方缓缓前行,又回头示意他们跟上,芙宁娜脑子一片空白。
命运终于眷顾我了?
“芙宁娜大人,它这是......”
“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根本没听清子民的话语,芙宁娜已经下意识回答了。
“芙宁娜大人指示了猫神去搜寻小孩?”
枫丹群众眼前一亮,跟以往一样在只言片语的神谕中进行解读:
“不愧是芙宁娜大人!居然能命令桀骜不驯的猫科动物!”
“但只派一只猫去找,是不是有点不重视孩童的安危?”
跟以往一样,也有人提出质疑。
“啊?无知的人类!你的狭隘堪比海底最深的海沟!”
和以往一样,芙宁娜傲慢地昂头:
“神明自有神明的用意,刚看个开头就开始评价剧的好坏?武断!你当羞愧。”
“对不起芙宁娜大人...”
“罢了,跟上来吧。”
少女从容迈步,手杖点地,优雅地跟在猫的身后。
“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神明的智慧吧!”
嘴上这么说着,芙宁娜心里一点也没底。
手杖被冷汗浸得发滑,那猫的背影也在眼眶里发花。
拜托了猫神大人!
除了祈祷外,神明竟无计可施。
我的大话已放出,一定要找到那小孩的妹妹啊!
否则,否则,我就得费尽心思地想更多的借口,撒更多的谎了!
——我不喜欢说谎!
猫不遂人愿。
银灰色,虎斑纹的兽带着他们越走越偏,直走到草丛里,找到一个黑笼子,里面有个黑影在乱动。
众人定睛一看,全都懵了。
“芙宁娜大人!”
少女的腿一软。
“这分明是条狗啊!”
“汪!汪!”
狗闻到猫的气味,兴奋地狂叫起来,在捕兽笼里扑来扑去。
“......”
芙宁娜绝望地看着猫在笼子前站住,不再移动了。
果然,是这个结果啊。
...怪我,这次事发突然,我太慌乱了,没有想出一个好借口...
芙宁娜也惊奇,期望落空的瞬间,除了恐惧外,她居然还会感到如释重负。
接下来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局面?是说‘可怜的人?看不出神明的用意?’还是‘这狗能帮助我们抵达真相’好?
总不能说‘你的妹妹变成狗了吧’,哈哈哈...
警卫队,算算时间也快来了,就随便糊弄过去好了,丢人就丢人吧...
“妹妹!”
孩子却惊喜地大叫起来。
“???”
芙宁娜浑身一震,呆毛立得笔直。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那孩子。
“你的妹妹...是条狗?”
“汪汪汪!”
“什么是狗?妹妹就是妹妹啊!”
孩子激动地扒在笼子上,拼尽全力地去掰笼子。
“哇呀,好难开!为什么笼子里面有罐头?”
“......”
血液重新流回心脏。
芙宁娜感觉自己又活了。
“原来那孩子的妹妹是条狗,怪不得芙宁娜大人派猫去抓,哈哈哈......”
质疑的声音变为全然的佩服。
“派猫抓狗,真有戏剧性!”
“不愧是芙宁娜大人!”
笃信的更加坚定:
“连这么离谱的事都能推测到!”
“......”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
芙宁娜大笑着弯腰,去摸猫银灰色的皮毛。
“我可是神明啊!”
焦虑,压抑,孤独。
她撸得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急。
“......”
算啦,算啦,你摸吧。
梅因库恩无奈躺平,任由这一身苦味的少女随意发挥。
是谁让猫的皮毛,成为放松人类心情的良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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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崩铁更新!
所以明天会晚更...
宝贝们千万别熬夜等!
那维莱特带警备队来到时, 一切都结束了。
他只能看见白发的神明,微笑着与臣民挥手作别,脚步轻快地远离沫芒宫。
“芙宁娜, 你去哪里?”
“去给我的同事买貓条!”
“?同事......是指貓神阁下?”
那维莱特疑惑不解。
“你之前不是还要给他改名嗎。”
“什么什么,有这事嗎,嗯?”
芙宁娜向他轻眨右眼:
“那维莱特, 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啊, 破坏我和貓神的感情, 哼~”
......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善變啊。
无奈地搖搖头,那维莱特选择把这件事忽略。
啊,说起貓神。
我还没有教会他不可以吃渔鸥。
“應该已经逃跑了吧。”
那维莱特理智分析:
“毕竟疾病,疼痛,抓捕, 拦阻,我与他的相处每一次都算不上愉快。”
所以, 被讨厌,被远离,也是非常正常的行为。
理性上是知道这个, 但感性上还是有些丧气,水龍情不自禁地轻轻叹息:
“还是希望能和睦相处......!”
他忽然看见,沫芒宫外的长椅上,随着他的叹息声翘起个毛绒绒猫头。
“咪?”
猫立起短尾巴, 疑惑地摇了摇。
人,事情都解决了, 你怎么还不开心?
“你这是在......等我?真是意想不到。”
驚奇地走上前,那维莱特试探着向大猫伸手。
“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毕竟我已经不顾你的意愿, 强行抓捕你三次了。”
那猫却宽和地抖了下耳朵,主动用头蹭了蹭对方的手。
你一点恶意都没有,我生什么气?
“難道,你是意识到我在帮你了嗎?”
水龍王十分欣慰,手指向下,礼貌地摸摸他的脖领毛。
“我很高兴,看来人類虽然给你造成了诸多伤害,带来许多痛苦的回忆,甚至烙下无法复原的伤口,但那些折磨并没有改變你温柔的本性。”
“!?”
这话什么意思?
黄金竖瞳驚恐地瞪大,梅因缓缓地炸起毛来。
你知道我在壁炉之家的事啦?!
“我听民众们说了,你甚至愿意在芙宁娜的指引下帮小孩子的忙,明明人類曾那样伤害过你......真了不起,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那维莱特满臉真诚着继续:
“枫丹有完整的动物保护法,下次遇到困難可及时地找我求助。”
“......”
背毛缓缓放松,大猫默默地趴回去。
吓我一跳。
可千万别让我恶心的人類形态...玷污我完美的猫咪形象。
“怎么了,你有些紧张.....”
还不是拜你所赐!
梅因直接伸爪捞起那维莱特的手,粗暴地自己的毛领子里面塞。
“做什么......!”
水龍王一惊,对着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知所措:
“我必须得提醒你,猫神阁下,今日不同以往,我确定你已跨越野兽的阶级,进化出初级的智慧来,而对任何智慧生物来说,突然的親近都是一种极冒犯的行为,这一点你需谨记......”
柔软的绒毛间,忽然多出一袋圆圆的硬物,水龙仔细一摸:
“摩拉?”
“咪。”
是的,还你的钱,手术费什么的,應该都挺贵的吧。
猫咬着袋子底部,把钱倒在水龙手里。
人生的第一笔摩拉,梅因庫恩一分也没花。
这只是一部分,接下来会慢慢地全还给你的,谢谢你带我看病,好人類。
“......”
那维莱特摸着硬币,沉默地看了好一会。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接到野兽的还款。
还是一只连饭都吃不饱,智力有限,浑身伤痕的流浪动物。
...一定花费了许多心思,才积攒出这么一点钱的吧。
“猫神阁下。”
良久,他悄悄地摘下手套,赤手摸了一把梅因的脊背毛。
“你真是位好猫。”
一个未成形的计划,忽然浮现在水龙王的腦海间。
花了点时间从水龙王的眼皮子下跑掉,猫心情愉悦地在枫丹廷里挨家挨户游荡找哥。
是因为心情好嗎?妖力失控时的症状不严重。
比如这次。
“小鬼,你乖乖配合,在这里写‘爸爸再准备五千万救我’,我就不殺你......门口是谁哇啊啊啊——”
失去意识后,只是把部分赎金从他的眼窝塞进了大腦里,都没怎么出血,真是太好了。
刺玫会的酒馆兼情报交易处,克洛琳德正在拆封新买的猫粮。
“这可比龙蜥好养多了......来吧绅士。”
银灰色的断尾猫听见呼唤,顺着凳子跳到吧台上,对着碗里的颗粒物疑惑地探头探脑。
“没见过吗,猫粮......也对,毕竟是怀特嘛。”
紫发少女伸出手,轻轻捏住猫的后颈皮往碗边按。
“是好東西,吃吧。”
被唤作绅士的猫没有挣扎,顺着她的力道仔细地嗅闻碗里的新食物,良久,酒馆里才响起细微的咀嚼声。
“真好啊大绅士,真羡慕你什么都不干就有人把東西送到嘴边。”
娜维娅支着头在旁边看,顺手给猫碗里又添了点白水:
“为什么我想要的東西就不能自己送上门来呢?”
猫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进食。
“今天没去调查案发现场?”
“你不也没去找妮娜他们问话。”
“......”两个少女一时无言。
“可恶啊,为什么特巡队不答應和刺玫会合作调查啊!是因为父親不在这里吗?”
娜维娅气呼呼地打断猫的进食,双手狂撸它的背——克洛琳德庆幸绅士没有护食的习惯。
“这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抓到猞猁啊!”
“......”
猫忽然在少女的手下连打了七八个激灵。
“绅士,你怎么厚的毛也会冷?......虽然特巡队什么线索也不愿意提供,但我套话成功,知道了那桩贵族被害案也是猞猁做的!你知道吗,死者可是个伯爵!”
“这有什么。”
克洛琳德叹息着摸摸猫脑袋。
“你不知道,近期又出现了几起凶殺案,我每个都调查了一遍,应该都是猞猁......”
“嘶——他疯了吗!这样下去...”
梅因庫恩没有再听。
说真的,他感觉人类抓自己没什么必要。
我的妖力失控确实是很恐怖没错。
但离开壁炉之家后未曾伤害过一次好人呐。
小小的恶行根本无法令我失控,小小的恶意也不行,两个条件不同时产生也不行。
所以因我的妖力失控而死亡的,肯定都是罪无可恕的坏蛋啊。
坏蛋死了,不是好事吗?
‘等他们发现了死的人都是坏蛋,应该就不会再抓我了吧。’
猫有点天真地想着。
‘还是说在枫丹杀人就是不行,要被抓起来惩罚?’
朦朦胧胧的法律意识。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人类把庫嘉维娜抓起来呢?’
一拍即散。
半妖想不明白,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下,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
[说到底,那些也只是人类给人类定的规则。]
梅因库恩跳下桌子,立起绒耳,猞猁毛细微地抽动。
“吱吱...”
“......”
压下前肢,轻扭胯部,弹射!
“啪!!”
“吱——!”
[人类的规则,与我一只野兽何干。]
“干得好,绅士!”
酒保拿起棍子,从角落里挑出那只被猫拍断了脊椎的老鼠。
“大小姐,你搞回来的这只猫真不错!才几天功夫我这酒馆里的耗子们就绝迹了——”
“真的?这么厉害?”
到底年纪不大,稍微一夸,娜维娅就喜上眉梢。
“来来,大绅士,让我来好好夸夸你。”
小姑娘伸手揪住猫臉颊两侧的肉,親昵地摇晃:“想要什么奖励,刺玫会的小功臣?”
“咪~”
猫举爪要和她嬉戏。
“绅士确实是位不错的猫。”
克洛琳德赶紧抽出手帕,蘸水去擦刚拍死老鼠的那只脚爪。
“而且和灰河的其他猫不一样,没有玩老鼠吃老鼠的习惯。”
她摸着猫的大头,臉上露出细微的笑。
“干净,撸起来放心。”
被夸奖,被爱,被提供食物与温柔的抚摸。
都是人形态体验不到的事。
“咕噜。”
半妖眯着眼睛,轻蹭了一下少女的手。
我要永远当一只猫。
[暂时停止一切交易!叫兄弟们都找地方藏好!道上有个代号猞猁的,杀了我们好几个成员...]
[老大,他为什么专挑我们下手,会不会是对家派出的刺客?]
[不可能,就是个单纯的疯子!因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已经死光了!]
[...難不成执律庭卧底?]
[等我把手里这批搞完就金盆洗手——]
他死在了最后一场交易中。
刺客?疯子?
都不是哦。
纤长的手指上生着可怖的弯钩,少年用其在石墙上镌刻杀手的名号。
我是你恶行的报应。
我是你欲望的回响。
“......”
他们自己杀了自己。
还是没搜查到哥哥,枫丹廷太大了,难过。
嚓嚓嚓。
猫双爪交替着扒拉窗玻璃。
“小恩~你又来陪我啦——”
小菲米尼立刻熟练地打开窗户,笑着将银灰色的大猫放进屋里。
从恩猫先生变成恩猫,再变成小恩,称呼变得亲昵而自然。
但无论小孩子怎么叫,银灰色野兽都会软软叫着回应。
“咪~”
“嘿。”小菲米尼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東西塞进猫嘴里。
......?
猫下意识地甩头想吐。
“千万别吐!”
小小的双手捏住猫嘴,菲米尼紧张地阻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这可是好东西,连我都好久没吃到了!”
什么东西。
梅因库恩用倒刺剐硬物的表皮,又卷起薄舌用力咂摸。
一点果酸味,盐味,劣质的口感。
尝不出来。
“是糖哦!”
小菲米尼已经迫不及待地揭开了谜底。
“好吃不好吃?我就知道你没吃过!”
他一边拢着猫嘴,一边咽着口水:
“甜甜的东西最棒了!”
智慧之神啊!你这个傻孩子。
梅因库恩嘴被压着,只能无奈地拿黄金竖瞳眺他。
猫有天生的味觉缺陷,我尝不出甜味啊!
小菲米尼什么也不知道,见猫把糖块咽了,就开心地搂住他,心情比自己尝了甜还美。
“小恩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还留给你......就是可能得很久很久以后了。”
因为媽媽,最近的心情沉重,可能家里又没钱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就算是没钱也可以填饱肚子了!
“你上次带来的禽肉,媽媽用火烤了一下,可好吃了,妈妈特意给你留了一份,我去拿......”
这都多亏了小恩!
咚—咚—咚——
不被期待的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了。
“妈妈回来了?”
小菲米尼疑惑地松开猫,向门口走去。
今天忘记带钥匙了吗?
他抬手就想握住门把手。
猫眼疾口快,一口咬住他的衬衣下摆。
“呜——”
“啊...小恩?”
孩子的身子一重,回头一看,大猫鼻额间的肌肉凶恶地扭成一团,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吼。
“呜呜!”
小东西!看看外面的光线!
天还没黑透,你妈怎么可能舍得停下手头的工作回家?
“外面,不是...妈妈?”
对呀,妈妈最近非常焦虑,工作到深夜才舍得回来。
可是,除了妈妈还有谁会到这里来?
咚咚咚!!
“阿梅丽!给老子开门!”
......!好凶的声音,还知道妈妈的名字....
难道是——讨债的?
不大愉快的回忆立刻攻击了孩童的大脑。
一声不吭,被打得满脸鼻血的少年,凶神恶煞的妇人,眼神贪婪的男人。
滚烫的脸颊,和妈妈卑微的声音,颤抖的手。
“......”
小孩子不哭不闹,只是脸一下子青了。
恐惧的气味,令半妖露出担忧的目光。
没事吧?
他伸出大爪子去拍菲米尼的背。
“!!!”
仿佛才发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顺着抬起的那只前爪,小菲米尼白着脸,一个矮身,直接钻到猫肚子底下!
“...?”
半妖的猫形态虽然大,但还没大到能藏起个四五岁小孩的地步,踉跄几步,梅因艰难地用爪子钩住地板,拧着脖子在身子底下寻孩子的脑袋。
??这孩子怎么了?
“开门!快开门!”
门外的气味和声音都只是个普通雄性人类而已,你怕什么?
薄舌带着甜味刮着孩童的额发,梅因库恩试图把他从自己怀里哄出来。
“咪?”
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稍作等待,我去赏他两个泡泡桔吃,保准让他不敢再来。
“不、不要走小恩——”
只是稍稍抬起爪子,恐惧的气味就重了三分。
行吧,脆弱的小东西。
大猫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四脚放松,将柔软的腹部轻轻压在孩子身上。
咚咚咚——
“该死的婆娘,哪里去了——阿梅丽!阿梅丽!”
敲门的声音实在是又响又大,让敏感的孩子不适极了。
“咕噜...咕噜...”
头上适时地传出沉厚规律的呼噜声。
像妈妈的心跳,和梦里的歌谣。
菲米尼在大猫的身下热乎乎地藏了一会,竟渐渐忘了惊恐,就这样睡着了。
“哈——!”
“!!”
惊醒菲米尼的是激烈的哈气声。
“哎呦哎呦,真凶。”
陌生的男人,正慌不择路地从菲米尼面前收起手:
“阿梅丽,哈哈,你还是这么喜欢猫啊。”
他试图表现得熟络。
“你说你不打算还债?那你回来做什么!?”
菲米尼的妈妈完全不理会,脸色难看地骂他:
“烂赌鬼,别想动小恩的主意!”
“当然,当然,我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呢?”
“??”
菲米尼懵懵地抬头看他,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否则,这家伙和妈妈的对话怎么会如此地荒诞?
“放心吧,我就在家待几天,风头过了就走。”
那男人虽然一直在嘿嘿笑着,笑容却让菲米尼感到不适。
他低头,终于向小孩子打了第一声招呼。
“小东西,你叫什么来着,斐恩吗?你怎么不给我开门呢,嗯?”
“......”
妈妈,他是谁啊?
对着孩子无措的视线,阿梅丽极不情愿地开了口。
“抱歉,宝贝。”
“按血缘关系来讲,他是你的父亲。”
“......!?”
菲米尼没见过父亲,也不喜欢父亲。
他很小就知道,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出去赌博,欠了好多人好多钱,又很自私地跑掉后,妈妈才过得那么苦。
“原来是叫菲米尼啊...小子,没礼貌啊,到现在都不主动叫爸爸!”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敢、这么坦然地来到我们面前的?!
“叫啊,怎么不叫。”
男人散漫地逗了几下孩子,没得到回应,有些不满。
对着菲米尼圆瞪的眼,他轻飘飘地指责。
“阿梅丽,你教的不好,这小子叫你养废了。”
“!!?”
你在说!什么话?
孩子睁大眼睛,无法理解地看向眼前陌生的男人。
平生第一次,难以言喻的愤怒在小小的胸膛里喷薄。
怎么会有丈夫,离家数年后对妻子开口就是指责?
怎么会有父亲,离家数年后对儿子开口就是贬低?
我们为你的赌债受苦,为你的罪行担责。
不求什么感谢,连你的面也不想再见,但是、但是——
你怎么能说妈妈不好!?
“......滚出去。”
“?”轻慢的面容一怔,男人有点不敢置信地俯视眼前瘦小的孩子。
“小东西,你在说我?”
“滚出去!不许欺负妈妈!”
懵懂的蓝眼,也能射出愤怒的光芒。
稚嫩的童声,也能表达抗拒的驱赶。
“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的父亲!滚出去!”
“欸——你怎么说话的?”
菲米尼看见,那男人的脸色极迅速地由轻慢转成羞恼,属于成年人的有力手掌大大展开,钢板一样扬起。
“菲米尼!!”
妈妈的惊叫声中,小恩高高地跳起。
四根犬齿裂肉,人血染红了猫漂亮的白绒嘴巴。
“......!”
菲米尼头一次知道,猫原来是会咬人的。
“啊啊啊啊啊——这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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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的更新时间也不能确定,写完就发反正是...
这两章后,梅因库恩的人形态会出现得频繁些,但还是猫形态占主。
崩铁剧情过完了,哈哈,我又厨上了死人[裂开]
下一本必开翁法洛斯,我要写黄金裔贴贴。
但具体写啥还没想好,得再等等剧情......
“菲米尼, 快进屋!”
貓和男人在狭小的房屋里搏斗,母亲害怕孩子受傷,赶紧把他锁回卧室, 自己面对混乱的景象。
与其说是搏斗,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撕咬。
一直以来,阿梅麗对貓的恐惧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小型的虎兽, 强大又不失灵巧, 后腿一弹, 轻易就能躲过抽来的手臂,脖颈一摇,人的皮肤上就出现一排□□,涓涓地流血。
“这是貓嗎!?阿梅麗,你在家里养了个什么怪物!”身前男人在惨叫。
“不许你这么说小恩!离我媽媽远点!”
身后孩童在大喊。
啊, 菲米尼,我柔弱的孩子, 他刚生下来时,我把他抱在怀里,连哭喘声都是小小的, 听不真切,这孩子何时如此激烈地表达过自己的情绪?
“哈——!”
还有小恩,我一直知道小恩脾气不错,但我还是怕他, 毕竟他的体型实在太大了,要是突然狂性大发, 傷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我根本拦不住他。
现在看来,体型大点也很好。
至于那个混蛋,伤就伤了吧。
阿梅麗没有阻止的意思。
“你走吧。”
对着曾经的恋人, 曾经的爱人,阿梅丽冷下心肠。
“这个家没有人歡迎你。”
“不、你不能这么做!”
犬牙钢钉似的穿透皮肉,男人疼得浑身发抖,却也固执地不肯离开。
“救救我,好阿梅丽!老婆!儿子!”
实在是被咬怕了,男人拼命地往床下躲:
“求求你们,别赶我出去!我会被死在外面的!”
“你个毒虫,触碰都嫌扎手,谁会屈尊杀你?”
阿梅丽背后抵住菲米尼的房门,冷眼旁观,“别找借口,快给我滚出去!”
“有人杀我的!有人杀我的!”
男人在床下哀嚎:
“你没听过连环杀手猞猁嗎,他要来杀我了!”
貓的爪子在空中顿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梅因庫恩真不明白,这事怎么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
短暂的沉默后。
“胡说八道!”
阿梅丽的反应要比半妖要剧烈万倍!
“你当枫丹报纸不报道,灰河人就不调查嗎?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那猞猁所杀的,分明都是罪该万死的恶徒!又怎么会杀一个普通的賭鬼?”
“!......”
床底下的男人瞬间息声。
“!?”
阿梅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听见心虚的喘气。
“你犯了什么事?骗人錢了?偷人東西了?”母亲惊恐地喃喃。
不对,这些不至于讓猞猁找上门来。
“抢劫?绑架?”
这也不够啊!
“拐賣儿童?贩賣乐斯?”
男人还是不说话。
阿梅丽越想越怕,手脚发凉。
“畜生!——”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老婆。”
男人在床下支吾,为自己洗脱:
“我只是有时候手气不好,需要搞点錢进场,好把一切都賭回来而已。”
“阿梅丽,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庭啊!你仔细想想......”
他信誓旦旦,为妻子描绘美好未来:
“你不喜歡衣服吗,你不喜欢首饰吗,须弥有多彩的布料,璃月有璀璨的珍宝,等我把錢赌回来,那些都属于你!”
“......”
真挚的许诺?不,不!
这分明是催命的咒语。
阿梅丽没见过他赢过!
“老婆!”
说着说着男人忽然兴奋起来,忘了身上的疼痛,也忘了守在床邊的大猫。
“所以家里还有錢没钱?”
“一会给我赌一把。”
......!
浓厚的杀意,脂油般糊住整个房间。
“媽媽,我们要去哪里?”
小菲米尼被母亲拉着手,迷茫地拽向前方。
“......”
小恩,他们的猫,被母亲强行从床邊赶走,带在身边,现在正不知所措地跟在他们身后。
菲米尼血缘上的父亲,看儿子的眼神不像是看儿子,看妻子的眼神不像是看妻子,都像看钱罐子,梅因庫恩讨厌他。
但因为那男人还没开始做坏事,恶意没达标,所以梅因庫恩也没有妖力失控。
半妖庆幸这一点。
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菲米尼的面前变成讨厌的人形态!
褪色柔软的毯子,稚嫩澄澈的蓝眼,还是踩一脚嘎嘎响的地板,梅因库恩都不希望它们被沾血的少年染脏。
所以,一会...
“咪。”
虽然对我的力气来说很困难,但我会尽量不出血地杀掉他。
猫对着母子俩的背影承诺。
毕竟那家夥是因为恐惧猞猁,才从枫丹廷逃回“家”避难,从而打破你们平静生活的吧。
那就是我的错。
......
要弥补。
前边,小小的菲米尼手掌被拉得发痛,心里也害怕起来。
“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出门?”
“妈妈,我不想讓...那个男人呆在家里。”
“妈妈,你为什么哭?”
阿梅丽抽泣了一声,就一声,很快地闭嘴忍住了。
傻孩子,别再想那个家了。
那夥放债的人渣,已经决定收缴我们的房屋...和你了。
若不是猞猁杀掉了那窝人贩子,导致他们失去了往日熟悉的合作同伙,不得不重新寻找中间商......恐怕他们早把你从我的身边夺去了。
今日不夺,明日也会夺的。
明日不夺,后日也会夺的。
......
神啊!杀了我吧!因为我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
母亲把儿子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屋门前。
“菲米尼对吧?”
门内走出一个女人,挑剔地看着菲米尼消瘦的肩膀。
“跟我来。”
她去拽孩子的手。
“欸?”
“哈——!”
一直乖乖跟在身后的小恩,忽然暴躁起来,张口就向那女人的胳膊咬去!
“不许!”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阿梅丽一把按住他的头,把猫推到身后!
“!?”
最后的告别,不容许有任何的打扰。
“要听话。”
母亲蹲下身子,半跪着,虔诚地吻了吻孩子的额头。
小菲米尼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院长,以为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
“嗯。”
他点点头,向妈妈露出一个微笑。
“??”不是!?
梅因库恩简直要发疯。
阿梅丽,阿梅丽!你知道这是哪吗!?
对,你不知道,壁炉之家向来会把小孩子的尸体隐秘地藏好。
天啊,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库嘉维娜的据点!?
“嗷——”
菲米尼被院长牵进孤儿院,梅因库恩来不及思考,豎瞳扫视着周围的角落——
他需要一个地方把自己变成杀伤力更大的人形态!
“我很抱歉,小恩。”
但有什么枯硬的東西塞进了猫的尖利獠牙间——那是人类的手指,阿梅丽用柔软的腹部按住半妖的爪子,用皮包骨的手掌堵住半妖的獠牙,梅因库恩不敢再动。
“你咬我吧,你抓我吧。”
她弯下腰,搂抱婴儿般强行抱起猫,胸膛里却震出痛苦的喘息。
“因为我要对不住你了。”
“呜——”
猫的豎瞳因茫然而震颤,尖甲因迷惑而伸缩。
但牙齿始终没有戳破母亲粗糙的皮肤,硌痛她脆弱的指骨。
“这样啊。”
泪水打入银灰色的毛发里,阿梅丽心中苦痛,却没有停手的打算。
“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啊。”
......
“这样的猫,能值多少钱呢。”
“不值钱。”
黑市的商人如此说。
“太大,就算是缅因也太大,唉,现在的宠物市场可不欢迎大猫,早就以小为美了。”
他戴上防咬手套,把阿梅丽手里的猫接过,放在称上。
“勉强达标,算健康吧。”
“尾巴怎么搞的,断尾更卖不出价。”
商人将半妖的全身一一扫过,随意地估量:
“倒是可以当成小型猞猁卖,骗一骗那些不懂行的,但也是不好出手的贱货。”
阿梅丽最后看了一眼猫,对上他澄澈闪耀的黄金竖瞳。
“......”
和其他活泼好动,不配合称重的猫不一样,小恩四爪立在称上,十分温顺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卖了。
啊,啊,明明是这么聪明乖巧的孩子,按普世的价值观来看,却也是不受欢迎的失败品吗。
阿梅丽垂下眉目,不敢再看猫。
“所以值多少钱呢。”
“哦——这可不好说。”
黑市商人转了转他狡黠的眼珠子,从衣服里掏出武器,“你看中的那把手槍是不够的,但我这有把二手的......”
“咪。”
猫迷惑地叫了一声,爪子一伸一伸地要掏她的手。
你怎么了,人类。
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妈妈?
“......”
“不!我不要槍了,先生。”
阿梅丽再也受不了,沉甸甸的罪恶感吊着母亲的心脏。
“给我那把机械锯,我知道它的价格,比枪...就算是二手枪也便宜太多。”
她的半生都在还债,却实在是没欠过什么人。
除了小恩,这位莫名其妙地闯入家里,带来数不尽恩惠的......奇迹。
但是欠野兽的东西用还吗?人不是源源不断地从其他生物身上取用皮毛与□□吗?何时有人还过什么东西?
“多、多余的钱也不用给我。”
“麻烦您费心,给小...这只小猫找个好买家。”
既然不用,为何我的心灵还会如此疼痛,并没有一丝缓和!?
神啊!神啊!神啊!
母亲抖着手,用瘦弱的肩膀抗起机械锯。
神啊!你不杀我!那就别怪我去杀了那罪魁祸首了!
感谢你——该死的!残酷的!命运!让我有亲手宰掉那杂种的机会!
“哈哈!没见识的灰河人。”
黑商乐滋滋地把二手枪收进怀里,去仓库里找笼子。
“我说不值钱她就真信了,嘿!缅因这玩意就是越大越贵的,这只保底得千万,没尾巴?没尾巴也行啊!可以当种公啊,它那么大!”
再找个大点的母猫,生一群大体崽子,崽子再生崽子,哈哈哈!这不就是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嘛——额啊!
“咚!”
全身赤裸的半妖少年从背后放倒了他。
“呃...”
还好,没有把他的头打爆。
久违的人类形态让少年人焦虑地压下耳朵,啃咬尖甲。
“阿梅丽...”
他抖着手去扒黑市商人的外套。
“得、得阻止她...”
“......”
为什么要阻止?人类杀人与野兽何干?
......
因、因为,人类杀人会被抓起来。
所以...
“要杀,也该是我杀。”
‘不想当人......’
垂着绒耳的少年人,不情不愿地挽起袖口, 一点点露出细瘦且布滿伤痕的小臂。
从黑市商人那里抢的外套,太宽,太大, 梅因库恩撑不起来, 只能仔细挽好, 不耽搁工作。
‘不想在人形态时与人产生交流,任何人都不想......’
挽好了,利索了,半妖少年赤手去揪藏在床底下的男人,握着他的腿往外拖。
‘所以在阿梅麗回来之前, 处理好吧。’
“滾开!”
男人極不配合,雙腿又蹬又踹, 哭嚎挣扎着往床下钻。
“别碰我!”
‘啊等等,别动...’
他一挣扎,梅因就下意识地手中用力。
噗吱——
“啊啊啊啊——!”
热铁怎样烙在奶油里, 少年人的手掌,连带着五根尖长的指甲,就怎样压进人類的小腿中,破裂的骨肉中涌出血来, 填补旧地板上的裂纹。
糟糕,明明已经用最輕的力气了!
梅因立刻撕下外套的下摆。
“你、你在做什么啊!?”
男人又疼又懵地看着少年人拿起布料, 一把糊在自己流血的伤口上。
在为我包扎?
人類升起了可以获救的错觉。
“小兄弟,回头是岸,你做得对!”
男人強撑起笑容:
“要是想要钱的话——!!”
创口被布料捂住后, 那外貌妖异的少年又立刻把人類丢下,旁若无人地趴在地上,试图用尖指甲扣地板缝里的血液,表情严肃地像在处理一道至难的题目。
“???”
男人无法理解眼前的场景。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搞卫生啊!
“你到底在——是什么啊?”
他再度恐惧起来。
“......”
因为他终于发现。
在那雙野兽的眼瞳里。
自始至终也没有自己的影子。
“地板缝里......血、不好洗、会臭。”
小孩子一样磕绊抱怨着,梅因库恩看着男人的眼神滿是埋怨。
都怪你这么害怕,害我妖力躁动,力量也控制不好。
我可不想菲米尼睡在血臭味里。
“......”
所以半妖,放輕你的力道!
人的骨骼脆如鸟羽,人的皮肤薄如金纸!
半妖!去想个好办法!
讓他的死相安宁,酣睡如同饱食的山岩,不惊吓将来的妇人。
讓他的血液僵凝,面皮包裹油润的馅料,不脏污桌布与餐盘。
“......”
“嗚嗚唔!”
梅因去床上挑了个最破的枕头,輕轻捂住男人的口鼻。
太用力的话,头会爆开的。
这次的梅因库恩,妖力虽然旺盛,却一点也没有失控。
妖力失控的两个条件,一是大量的惡意,二是正在进行中的罪惡。
男人没有符合条件。
所以梅因只好神志清醒地用膝盖压住男人的小臂,又跨坐在他的腹部固定。
先是極剧烈的挣扎,伴随着沉闷的呜呜声,手肘上上下下地与地面相击,敲出一段急促的小曲。
中期是绝望的舞步,人腿一弯一伸的,鞋底有气无力地蹭着地面,大概是想撑起身子反击吧,但垂耳的少年在他腰上坐得很稳,于是只能磨出迟缓的踢踏。
“......”
身下的挣扎渐渐微弱,只有手指在抽搐。
梅因库恩突然想起,螳螂被捏死在手里时,也会用触须挠凶手的掌心。
...原来,不靠妖力失控,凭自己的双手和理智自主殺人,也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和捏碎虫子差不多。
“......”
所以,人類的生命,到底珍贵在哪里呢。
梅因库恩手里按着枕头,心里却开始跑神,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老管家和金发的少女。
我殺了,又能怎样呢,就算是千万个人因此来憎恨我,对于我这个以惡意为食的怪物来说,不也只是千万颗灰尘吗?
啊...
梅因库恩后知后觉地想到。
说起来,要是真有一千万个人恨我,向我施加恶念...
那我的妖力得強成什么样子?感觉都能干掉神明了。
可以直接闯进沫芒宫,把哥哥的资料抢出来......
把现任水神赶走,讓哥哥坐上神座,享万民敬仰才是可以的吧?
“你是谁!?”
阿梅麗抗着机械锯突然开门,打断梅因库恩越来越危险的幻想。
“!!!”
猫的短尾巴直挺挺地炸起毛来。
阿梅麗,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不——我还没有变成貓形态!
阿梅麗仔细端详这小小不速之客的背影。
灰白两种发色,滿头虎斑纹的垂耳少年......
明明听见我的声音,却不屑于回头吗?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阿梅丽拿起机械锯护在身前,前进。
入室抢劫殺人?那个混蛋死了?
......
这么年轻的孩子?这么好的事情?
“转过来,看着我!”
她扬声警告:
“不许乱动,我手里有武器!”
“!!”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没落,阿梅丽就看见那少年立刻撇了手里的枕头,弯腰低头弓背拉紧衣服,在不知生死的人类身上縮成一团!
“...?”
这一縮直接给阿梅丽缩不会了。
正常来讲,被撞见现场的凶手不应該惊恐万状,殺人灭口,嚣张跋扈,杀人灭口,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之类的吗......
把自己包成一团的,倒是头一回在灰河听说。
不对劲。
但无论如何都得确认赌鬼的死活。
“喂,你...”
阿梅丽咽了口唾沫,把手指抵在开关上,缓缓靠近垂耳少年的背影。
“...是你杀了他?”
“别过来!!!”
那少年却忽然爆发,从外套里掏出槍,回头直指阿梅丽的胸口!
“我,我——”
满口的獠牙,不安的竖瞳,全被光线照亮,讓阿梅丽看了个清楚!
“我,我......”
太久没用人形态开口了,梅因库恩生疏地驱使僵硬的舌头。
好难受...想逃走...想麻木神经,想要貓薄荷——
门在......人类的身后,恐怖!
“呜!我——我是『猞猁』!我是连环杀手猞猁!”
野兽双手握槍,凶恶地咆哮威胁,声音里却犹带哭腔。
“不想死就滾出去!滚!滚呐!”
母亲果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对!继续后退!走,走得越远越好,你们这些可怖的生灵——
“......”
事与愿违,女人只是退后了几步,就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滚!滚出去!”
兽耳上的长毛因惊恐而炸开:
“你想死吗——”
“......”
阿梅丽不退反进,视线迟疑地落在少年的脸上,枪上。
“别靠近我——呜!”
枪筛糠般抖了起来。
“......”
人类又上前一步。
人类握住少年手里的枪。
对着半妖畏缩的黄金竖瞳,母亲问:
“小恩?”
......
...?
为什么...
会认出来?
为什么会认出来。
客观原因是貓耳少年身上仅有的大衣,还有手上那把枪。
刚刚在黑市商人那里见过,阿梅丽还年轻,没有健忘的毛病。
主观原因是......
“是眼神。”
“我回家的时候会发出声音,有时候会把小恩从菲米尼的怀里惊醒,他就会用非常惊恐的眼神看我,得梳理好长时间的绒毛才能缓过来。”
母亲向少年露出无奈的表情。
“和你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啊。”
“......?”
梅因库恩不自觉地张开嘴,露出满口的獠牙。
“我和小恩第二次见面,一起喝鱼汤时,你也露出了这种表情呢。”
......你、你看错了!
人类,原来是这么不讲道理的生物吗?
眼神什么的,没有任何根据!
“小恩,为什么变成貓咪的样子呢......”
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被欺骗的愤怒,只有满目的担忧与疑惑:
“明明人类的模样,才能更好更方便地生活吧。”
梅因库恩张口,想大声斥责阿梅丽的愚蠢和盲信,可是一开口......
“呕!”
却只是响亮的反胃声。
“小恩?你怎么了!不舒服?”
不、不能让我完美的猫形态被人形态玷污!
避开人类要搀扶他的手,梅因库恩压平绒耳,连同其上的长毛一同背到脑后。
“我、我是猞猁,是个残忍的杀手。”
梅因库恩用尖指甲抵住人类的胸膛,瞪起眼睛,磕磕绊绊地威胁:
“我刚才、杀了你的...旧情人,现在要杀你了!”
“猞猁?”
梅因库恩坚定点头。
“......哈,残忍的杀手。”
阿梅丽也曾一度怀疑,为何猞猁的凶名与谣言已在枫丹上下翻腾,报纸上却没有一次完整的报道?
原来是这样啊。
未成年,误入歧途的未成年。
看来那些衣冠楚楚的上层人士,心中仍存怜悯之心。
母亲一手握住机械锯,另一只手摸了摸半妖的头。
“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已亲眼得见,心中明晰。”
强大的实力,奇特的长相,神奇的变装,善良的灵魂。
和许多的懵懂与恐慌。
“现在有一点应当纠正。”
嗡————
机械锯的开关按下,母亲手持凶器,高高劈上旧日爱人的躯干!
“啊啊啊——!阿梅丽!”
原来男人只是因窒息而昏厥!
梅因库恩不熟悉闷死这种温软的杀人方法,阿梅丽回来得又太快,令他成功地从死的国度脱逃。
没关系,阿梅丽将亲手修正这个错误!
“啊啊啊啊——!”
一锯锯在腰上,一锯锯在腿上,一锯分割膝盖,一锯裁开胸膛。
嗡—嗡——
骨骼硌痛刀刃,齿轮挥洒鲜血,粉肠落入锅炉,肾脏升向顶灯。
饥饿,羞耻,愧疚,绝望,不甘。
数年的痛苦通通融成血墨,在这将被收缴的家中泼洒殆尽!
这不是恶行,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
整洁的小家,由半妖尽力维持,由母亲一手破坏。
“你是想为我和菲米尼杀死他吗,小猞猁?”
最终的最终,母亲拨去睫毛上的筋膜,对梅因露出一个得胜的微笑。
“但最终杀死这畜生的,是我哦。”
世人呐,我曾经是个无知的愚妇,现在是个无知的罪人。
但也明白,不該让一个孩子,或者一只未长成的幼兽?来顶我们当承受的罪业。
“......你疯了。”
梅因库恩有许多话想说。
只是他的口舌仍被旧日的阴影封禁,只能吐出最强烈的情绪。
“你疯了!疯了!”
梅因库恩从黑市商人那抢的衣服已经甩满血浆,完全报废。
但好在他身量小,发育较同龄人慢。
[你会被抓走的!你们人类杀人会被抓走的!]
阿梅丽翻出自己年轻时的衣服,找出些中性的,合身的来。
[你应该告诉我!让我了结他的性命!]
母亲把颤抖的少年人揪进厕所,用水洗他的手脚,用湿毛巾擦他的头发,以及一切裸露在外,崩上血的皮肤。
[你们抓不到我,却能抓住你!]
秋天就应该穿好毛衣嘛,全身就披个外套到处跑像什么话。
阿梅丽看着自己收拾出来的干净小猫,心里满意极了。
‘你被抓了,菲米尼该怎么办呢!’
想想刚被送进壁炉之家分部的小菲米尼,梅因库恩抓心挠肝般难受。
不行!菲米尼救出来后不能没妈妈啊!
只能这样了。
少年拔腿就往凶案现场走。
只要在墙上写[杀此人者为猞猁],一切就都解决了——
“小恩,回来。”
阿梅丽按住他的肩膀,用围巾盖住他的伤痕累累的脖颈。
“啊...还没有问你的真正名字呢?”
唉,这孩子身上好多疤啊。
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痛苦的事,才变成猫,小心翼翼地与人类一同生活着吧。
“怎么这么个表情,好孩子,只是问个名字而已,别怕...不想说就不说。”
用兜帽盖住少年过于显眼的耳朵,阿梅丽引着梅因出门,因为对方不让母亲牵自己有尖尖指甲的手。
“阿、阿梅丽,我们要去哪里?”
梅因今日最完整顺利的一句话。
哎呀呀,这孩子,问了和菲米尼一样的问题呢。
阿梅丽笑起来,她的鞋底沾血,脚步轻快。
“去自首。”
“你得陪我,小恩。”
“亲爱的警官,请你听我说,我今日犯了许多罪了。”
今日,为了从放债的恶徒中保护我的儿子,所以我把他遗弃在他们力所不逮的孤儿院里,此为第一罪。
今日,为了换取杀伤力更大的武器,我卖了不属于自己的猫,此为第二罪。
今日,我杀了我的丈夫,这没什么好说的,此为第三罪。
今日,我故意用人血染满了用来抵债的房屋,从这以后,身为凶宅,地处灰河的它将一文不值。
这是为了报复那伙放债的混蛋!他们明知我会因他人的痛苦而更痛苦,却还用极少量的钱财雇佣少年人在我的面前挨打,只为让我的灵魂哀鸣!从我的肉.体里榨出钱来!
......
最后,这是最后的罪,也是最重的罪。
我利用了法律来保存我的生命。
为了以后,还能和菲米尼在阳光下再度重逢。
“那伙放债的实在是要杀我,所以我杀了我不作为的丈夫,希望能躲到梅洛彼得堡以逃离他们的黑手。”
此后,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孩子菲米尼,都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代价是暂时的别离。
“竟是如此......唉。”
警官派人去查实,又问阿梅丽:
“陪你来的少年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
被强行拉到人群中的少年人非常焦虑,他低头,双手抱住膝盖,压着猫耳朵,极不安地缩在椅子上。
“啊。”
阿梅丽远远地看他一眼,心里被愧疚感累赘。
“那是我的长子,名字叫恩,是个胆小的孩子。”
“他被吓到了,拜托您温柔待他。”
“那是自然。”
阿梅丽看着警官拉来下属,指着小恩叮嘱几句。
其实还有一件事,警官,我不清楚这是善行还是恶行。
出于愧疚......或者爱?我将规则与秩序强行展示给懵懂的幼兽看,碎了他原本完美无瑕的荒野心境。
很显然,他不明白也不理解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但此后,他每杀一次人都会想起我,我的自首,将让他陷入无休止的自我怀疑。
我在做对的事吗?这样处理没问题吗?
清除恶人不是好事情吗?为什么阿梅丽要自首呢?我是不是该停手?
哈哈哈......他会一直这样纠结的,一直纠结到地狱,或者天堂。
他绝对会这样的,因为他是个好孩子。
......
阿梅丽看见下属出去,给猫耳的少年披了条毯子,又温柔地轻声安抚。
嗯,小恩缩得更紧了,他真的好怕人啊。
这样怕人的孩子,又为什么变成猫,悄悄地亲近我们,帮助我们,并举起屠刀呢。
“.......”
阿梅丽直觉其中必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但无论怎样,持刀者必死于刀下,杀人者人恒杀之,只要这孩子还在杀人,他就难得善终。
小恩,与正义与规则无关。
我希望你能安宁地活下去,所以别当猞猁了。
擦干净血,去太阳下行走吧。
梅因库恩缩在椅子上, 生生被吓出个激灵。
我三个妈都是死的,谁这么不想活,还要继续当我的妈妈?
少年偷偷掀起一点兜帽, 惊恐不安地四处掃视。
阿梅麗看准时机, 向他挥挥手, 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臉:
嗨~我在这里~
“......”
笨蛋!大笨蛋!
梅因库恩一下子把脑袋埋在双膝里,兜帽下的耳朵尖瑟瑟发抖,又气又惧。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明明说是我杀的一切都解决了!
人类又抓不到我,我也不怕他们的律法,全都推给我不好嗎......
警官见他抖得厉害, 只以为他被吓坏了。
“喝点热咖啡吧。”
温暖的液体倒入杯中,又被大人怜爱地塞进半妖的手里。
“哇, 你的美甲很漂亮嘛,以后想搞艺术?”
“......”
笨蛋!笨蛋!你们全是笨蛋!
手指因惊恐而痉挛,梅因库恩不受控制地捏碎纸杯。
烫!......!
“啊!毛巾给我, 没事吧,少年。”
手爪被捧起,干燥而柔软的布料一根根擦过尖长指甲,梅因库恩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只是僵硬着手臂,任人类摆弄。
“好了。”
不知道是谁把他手放回到膝盖处, 也不知道是谁俯下身来,给了他一个柔软的拥抱。
“坚强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过去, 过去什么?
什么都过不去了,菲米尼!
半妖虚虚抓住警员的手,黑色的尖指甲颤抖着相互击打,咯咯作响。
在几乎化为性质的恐惧中,半妖低着头勉强自己开口:
“是、是我、我杀的——”
“不要、关——”
......
“妈妈。”
回應少年的只有越发爱怜的眼神,与递到爪边的新咖啡。
挥手与母親告别后,自称院长的女人给菲米尼安排了体检。
孩子敏锐地发现,自己的各项数据出来后,院长臉色越来越冷。
“啧。”
她捏了捏菲米尼的小臂,又捏了捏菲米尼的肩膀,臉上有点失望。
像是在菜市场上买到了不合心意的肉。
“你会什么。”
“我、我会......”
菲米尼被她捏得又疼又懵。
“我会修时钟,修音乐盒,修烤箱,修——”
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東西,年幼的孩子自学成才。
在机械与齿轮的方面,菲米尼有着罕见的天赋,几乎是天生的大师。
“哦。”
院长听后,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
“废物。”
......
这个大人,心情不好?
菲米尼怯怯地抬头看她。
“但长得实在精致。”
她用手背轻扇一下孩童的臉,不咸不淡地评价:
“可以充当诱饵,就先这样吧。”
“去见见你的新家人们吧。”
新家人?
小菲米尼迷茫地被女人推入房屋,站在大小不一的孩子们面前。
只是暂时的借住,也要搞得这么隆重嗎?
啊啊...第一次见面,是不是該自我介绍来着啊QAQ...
自我介绍,自我介绍,該怎么说来着?
“大、大家好,我是菲米尼——”
“......”
没有一个人理他,几十个孩子或站或坐,全整齐划一地回头,视线掠过他的头顶,集中在院长身上。
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讲,院长直接拍了下手。
“......”
孩子们沉默着放下手里的東西,一个接一个地排成小小的方队,士兵一样整齐。
“欸...?”
像机械人偶...一样的哥哥姐姐们,都不笑,不开心?
小菲米尼有点害怕地往院长身后缩去。
“躲什么躲!”
院长一把捏住他的手臂,冷漠地掃了扫眼前的方阵,见最后一排刚好死出一个空缺。
小菲米尼脚下一空,就这样被拎起,栽进那块空地里。
“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位置了。”
“欸?...好。”
菲米尼本身就是个乖孩子,母親又格外叮嘱了他要听话,所以虽然很害怕,他还是特别顺从地不动了。
“不錯,听话。”
终于挑出了一个优点,院长稍微顺了气,她俯视着眼前的孩子们,开始今夜的正题。
“接下来对上一周的任务进行总结——你。”
还没有门把手高的小姑娘,头发被大人一把拎起。
“啊!!”
她甚至还没有多说一句话,小孩直接惨叫起来,求饒声熟练刺耳:
“对不起院长——我知错了!!”
菲米尼板板正正地站在她的后方,能清楚地看见小姐姐头发被揪起时露出的雪白后颈,和其上生出的密麻冷汗。
这是要做什么?
“你搞砸了你的任务!”
没有任何前兆,院长直接拿出挂在腰上的马鞭。
“你真應該向我磕头认罪!”
“院长!院长!”
小姑娘头被揪得动不了,手又不敢反击,只能任由女人掀起她的上衣后摆。
“院长!求您了,饒我这次!我不是故意的——啊!”
咻——啪!
鞭子已狭着风声来到。
“这是你應得的奖励,好吃懒做的东西。”
院长冷漠地后扬手臂,鞭稍落在身后的地上。
抡成黑色的圆圈劈下。
“啊啊啊——院长!”
所有孩子都沉默得像个死人,低垂着眼目一声不吭,衬得稚嫩的哭声格外响亮 。
“不许哭!”
院长又抽了几下,突然感觉不对。
“痛——唔!”
手下这具青紫的小躯体确实是在发抖,但只是疼痛的正常反应。
今天的惩罚不重,遠遠达不到让壁炉之家的孩子痛哭的程度。
“......”
院长緩緩扭头,看向方阵。
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是麻木与顺从,除了最后一个。
“菲米尼。”
她质问。
“被打的不是你,你为什么哭。”
“院、院长...”
小菲米尼眼中看见女孩背后的青紫鞭痕,耳中听见凄厉的惨叫,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了满脸。
妈妈告诉我,‘要听话’,我应该沉默才对,但是,但是——
我只是看着就、好痛!小、小姐姐一定、更痛,
“院长,你别打她了!”
小菲米尼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于己身的悲惨命运,他一无所知。
但是‘别打了’,这句终结他人痛苦的话——
什么时候都应该说出来吧!
“她犯了什么错,你就原谅她吧,别打了呜哇——!”
母亲怎样为讨债的少年求饶,他今日就跟学着,同样为素不相识的少女求饶。
“......”
壁炉之家的院长感觉烦躁。
原来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优柔寡断的废物。
“呜!”
她松开小姑娘的辫子,任其摔倒在地板上。
鞭梢在空中舞出猎猎风声,愚人眾一步一步向抽泣的小孩子走去。
“呜呜呜——别打了...”
眼泪太多,糊住了菲米尼的世界,令他不知道危险将至。
“我应该让你看清现状。”
一边这么说着,院长一边举起马鞭,将末端甩向脑后,咻——
“嘭——!”
一声巨响,壁炉分部的大门轰然洞开!灰白二色发的垂耳少年踢碎门板如神兵天降,一把扯掉鞭子护在孩子的面前!
“敵...敵袭!?”
什么敌席?
刚才还整齐的方阵瞬间散落,小菲米尼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擦眼泪...
“带上这个小傻子!”
...七八双小手捂住他的嘴,把他扯离战场。
“你是何人!”
院长立刻抽出佩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
少年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混乱阴冷的竖瞳。
!?他是——
来袭者不言不语,直接蹬地上前,赤爪拍向她手里的刀刃,院长调整方向想要一刀砍掉他的手掌——
“嘭!”
于眾子的面前,断刀与她的头顱一同被按在地上。
腰间黄光大盛,院长试图驱使邪眼护住头顱。
“咔。”
岩元素护罩薄冰一般碎了。
这是人该有的力量??
脑袋被按在地上,通过细长的指甲缝隙,愚人众惊恐地仰视着半妖黄金竖瞳——
她认出了那对眼睛。
她也曾帮母亲管教过孩子。
错不了的!是‘不驯疯兽’!
“你居然,还活着——!”
院长能感受到脸上的手爪正颤抖,过长的指甲鱼钩般陷进头皮。
它活着,并且来报复我了!
该死,当年不该打那么重的!
“...道歉。”
迟钝但清晰,愚人众终于听见,少年人说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
愚人众的眼目,在指缝间变得诚恳,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因。
“对、对不起!”
不对...不对......哪里不对。
不是向我!混蛋!
混沌的脸色瞬间变成暴戾,梅因库恩一把拎起她的头,狠狠砸在鞭痕累累的小姑娘眼前。
“啊——!”
“呜!”
小女孩蜷在墙角瑟缩,她看见往日尊贵的的院长被打倒在地,脸上血痕变布,而那突然来袭的少年拎起她的头发——就像她一开始揪自己的辫子一样用力——
“道歉!”
“呜——”
牙大抵是断了,人说不出话。
于是半妖捏着愚人众的头颅,对着孩童重重磕下。
“咚——!”
“咚——!”
“咚——!”
“道歉啊!混账!!”
几十声槌响后,壁炉分部的孩子们从各个角落里露出惊恐又迷茫的眼睛。
这是在、做什么?
不太像敌袭......
小姑娘蜷缩的墙角,离梅因库恩最近,致使她能清晰地看见院长越来越散的头颅,和凶手脸上的所有神情。
“大、大哥哥...”
她抽泣着询问:
“被打的不是你,你为什么哭?”
“......啊呜。”
是的,的确有泪水从野兽的眼中掉出,滴在孩子的面前。
梅因库恩从不后悔他的杀戮行为,但也未曾在其中感受到快感与幸福。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
你们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清楚自己错在了哪里,对吧?
“啪!!!”
白瓤的瓜裂了一地。
哭的不是半妖。
是他永远无法满足的正义之心。
只要还有苦难在眼前发生。
他就永远无法止住失控的妖力。
阿梅麗!阿梅丽!
愚笨的阿梅丽,狂妄的阿梅丽。
你以为——这些杀孽,是我所愿见的吗!
只有这世间,再无嫉妒与纷争!再无愤怒与争竞!令我的眼干净,我的耳空灵,我才会于歧路上回头!
“梅因,够了,停手吧。”
终于,一双漆黑的手,一双被诅咒的手,捂住了半妖的黄金竖瞳。
阿蕾奇诺风尘仆仆,阿蕾奇诺身着新装。
她从至冬归还,特来捂住兄弟的眼瞳。
“别吓到未见血的羔羊。”
-----------------------
作者有话说:亲友:你仆人十五岁就执行官了?
我:年少有为不自卑,这不挺好的嘛!(强行)
传说任务里可知,克雷薇十六岁去世,佩露薇利十七岁弑母,去至冬关了几天就成执行官了,现在也就提前两年,问题不大......吧?
我都写同人了,让让我[狗头]
眼前漆黑一片, 但人类掌心的热度让人安心。
“放心吧,身体还是完整的,孩子们都没有受到太大驚吓。”
又有清越的女声响起, 克雷薇伸手,温柔地摸摸兄弟的头。
“小梅因,有很努力地控制妖力失控了呢。”
“......呜。”
半妖的头颅, 在姐妹的手中颤个不停。
哪怕是面对昔日最亲密的伙伴, 梅因也无法輕松地吐出人类的言语, 坦率地述说思念与担忧。
“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来,吸——”
但没关系,三子之间的默契已经跨越言语, 直达心灵。
克雷薇安抚驚惶的孤儿们,而佩露薇利, 熟练地安抚着失控后的半妖:
帶尖指甲的手,脖颈,小臂, 正面的躯干,这些地方都絕不可触碰,还有什么是会让他感到不安的行为?......对,不要看他的臉, 尤其是眼睛。
唉,剛和梅因认识的时候, 他可没这么多禁忌。
“没事了,我向你保证,此地絕不会再有卑鄙的恶行发生。”
黑白发的少女抿着嘴, 力道极輕微地拍拍少年人的肩膀,生怕吓到什么似的。
“别人不会再伤害你,你也不会再伤害别人。”
她看见半妖腰后的凸起渐渐平顺,料想是衣摆下的断尾垂下了。
不错,比以前好哄多了。
“冷静下来了?那便好。”
仆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又极快地变成担忧。
“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从壁爐之家叛逃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梅因庫恩。
“你,归降于女皇的麾下。”
“或者与家人一起,永远在地脉中长眠。”
对着落败的厄月血脉,出身坎瑞亚的队长给出了他的承諾。
“还不快跪谢?”
紫发的人偶站在他身后嘲讽,只是看佩露薇利的眼神实在忌惮:
“明明只是群小鬼,竟能与我们周旋这么久......”
“......”
黑白发的少女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们。
与自己不同,他们大多是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
和两个愚人眾执行官周旋这么久,就算是我能干掉那个喋喋不休的矮子,他们也已经没力气再冲出条路了。
“我归降,他们自由?”
佩露薇利再次确认。
“是。”
队长缓缓点头。
“以我的灵魂向你保证。”
......很划算的买卖。
划算到我都要以为愚人眾是做慈善的了。
佩露薇利,坎瑞亚的厄月遗孤扔了劍,头也不回地向队长走去。
“算你识相!”
散兵假笑两声,心里却真切地松快了许多。
不用把叛徒赶尽杀絕......果然少一些工作就是会让人心情愉快啊。
“走吧,弑母的叛徒。”
散兵非常喜欢这个外號。
“听说你把庫嘉维娜撕成了碎片?能不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下定决心的?你们人类不是最喜爱母亲了吗?哈哈哈——呃?”
叮当——
被扔掉的劍不止一把。
粉发的女孩抿着嘴,手里揪着柔灯铃吊坠,瞪着眼睛跟在佩露薇利的身后。
‘笨蛋佩佩——’
‘我们三个说好了要在一起的——’
‘一个人的自由我可不要!’
“两个小鬼?呃...”
散兵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队长。
“......”
漆黑的面具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哈哈、哈,想必富人也没穷到介意多出一份口粮的钱。”
“......”
又一把剑被丢下。
十几把剑被丢下。
“哈?你们白痴吗!?”
散兵对着佩露薇利身后挤成一团的少年少女们傻了眼。
“既然都不跑你们叛逃个鬼啊!”
“不跑就死了,傻子才不跑。”
奥莉兹回他个白眼。
“哈?你——”
佩露薇利伸手挡住散兵的視线,瞳孔里满是戒备。
“算了......一席!”
斯卡拉姆齊摊开手掌,斯卡拉姆齊神情傲慢:
“我记得愚人眾还挺缺精英人才的?别的不说,庫嘉维娜教出来的人多少比那些废物强些。”
斯卡拉姆齐为少年少女迂回求情。
“不用担心,斯卡拉姆齐。”
看着佩露薇利奇特的瞳孔,队长心中生起淡淡的怀念。
“女皇是仁慈的女皇,皮耶罗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不会有事的。”
岂止是没有事。
散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库嘉维娜的死被一笔帶过也就算了,居然还被统括官授予了仆人的代號,四席的席位,凭什么啊?明明只是个小鬼!
皮耶罗——坎瑞亚宫廷法师,看着佩露薇利被诅咒染黑的手指露出怅然的眼神。
“......仆人阿蕾奇諾。”
黑白发的少女听见自己的代號,没忍住,臉上露出点点纠结。
“傲慢的家伙!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有胆嫌弃!”
散兵瞪她。
“不,并非如此...”
仆人的臉色恢复平静,心里却升起忧慮。
母亲已死,于我来说,过往恩怨皆成云烟,无恨也无爱。
可是梅因可不会是和我一个看法啊...他和经常被母亲优待的我不同,经历了太多残酷的对待...
佩露薇利对自己的代号无感,却担心兄弟的看法。
朋友继承仇人的代号什么的,真不知道他那不聪明的貓脑子,会怎样解读这件事。
“梅因库恩,好些了吗。”
“情绪稳定了吗,妖力呢,还会失控吗。”
不管怎样,都得告诉他。
对着半妖微微凝聚的瞳孔,佩露薇利坦诚开口:
“我是众叛徒的首领,队长与散兵所招安的降将。”
“蒙女皇的怜恤,得崭新的姓名。”
“我是阿蕾奇诺,愚人众第四席,代号为——”佩露薇利輕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注視着梅因库恩的臉。
“仆人。”
“......?!”
此名剛一出口,她就看见野兽的竖瞳在兜帽下又惊又恐地闪烁。
厌恶,恐惧,愤怒,不解吧,那是你应有的权利。
前任仆人对你所做的一切,皆毫无人性。
而继承她代号与遗产的我,被迁怒,也是理所——!?
她半黑的手掌被梅因库恩輕微又迅速地捧起!
低头,放在鼻子下小狗一样狂嗅。
“......”
阿蕾奇诺神情冷漠地任他嗅闻,又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爪,对自己露出谴责的眼神。
气味没变,还是佩佩。
你干什么突然说自己是仆人?吓死我了。
“...你是没听明白吗,我成愚人众的仆人了。”
梅因库恩又低头闻了一下。
还是熟悉的气味,没变。
佩佩就是佩佩啊。
“你......唉。”
担忧的情绪一扫而空,仆人险些维持不住冷酷的面貌。
“某种意义上,你真是一点没变。”
“哈哈~”
目睹了全程的克雷薇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我都叫你不要太多慮了嘛佩佩,小梅因不会在意这些的!”
“......”
沉默片刻,佩露薇利冷静地露出优雅的微笑。
“抱歉,是我考慮的有些过于周全。”
“但是,克雷薇,我以为你我已经达成共识,比如在陌生的地方要称呼我为阿蕾奇诺。”
虽然年轻,但她已经初步露出属于执行官的锋芒。
“哎呀呀,不要这么说嘛~”
克雷薇轻笑起来,伸手去摸墙壁,也在摸与她们一墙之隔的孩子们。
“陌生的地方总会变的熟悉,陌生的孩子也会变成我们新的家人,这里可是我们未来的家啊。”
“......”
但家是什么样的呢,母亲是什么样的呢,父亲呢?
孤儿们不清楚这件事。
但有一点清楚。
家,必须有家人存在。
“小梅因!”
少女突然回头,转头郑重地邀请半妖:
“和我们一起,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壁爐之家吧!”
“我们作为家长,来引领这些孩子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空气里已传出坚定的拒绝:
“不!”
克雷薇回头看,竟见少年已焦虑地把尖长指甲塞进嘴里,用犬牙焦虑地啃咬。
“小梅因...”
克雷薇惊了一下,又迅速想明了原因。
啊,对,我因为激动而忽略了。
小梅因,现在超级怕人啊。
成为孩子们的领导者什么的......不可能的。
“宠、宠物也是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佩露薇利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黑着脸补充。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
但佩露薇利的心里全是拒绝。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有一天大喊一声‘我不做人了’后,真的变成貓到处蹭蹭什么的......
好。诡。异。啊。
人类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但她尊重半妖的选择:
“......壁爐之家,可以养貓。”
梅因库恩看出了她的纠结,有点抱歉地压下耳朵。
“......不。”
“咦!?”还拒绝?
克雷薇奋力邀请:“当然还是当猫都可以哦,当猫就躺平,当人的话愚人众工作你随便敷衍一下就好!”
“不行。”
因重逢而持续颤抖的猞猁毛忽然不动了,此是第三次拒绝。
“不行。”
他向佩露薇利和克雷薇露出奇异的,不应该属于人的,锋利手爪。
这双手曾屠戮过无数恶人,也为自己撕裂母亲的束缚,但无论这双手做了多少“好事”,梅因库恩也无法忘记......
[在一次不明原因的妖力失控中,我在“火种”“薪柴”及“残渣”的注視下,将朋友......]
“不行!”
梅因库恩不愿再想。
“不行。”
绒耳瑟瑟,他流着冷汗,一遍又一遍重复。
“我危险。”
“离孩子们、远些。”
“所以,你要继续以猫的模样流浪枫丹?”
仆人十分烦躁。
以鸟鼠为食?以泉露解渴?睡在石头和屋顶上,亲近人类又不敢上前,野兽一样存活!?
危险不危险,佩露薇利自有判断,既然已见过渴望融入人类的猫耳小孩子,她就无法接受现在的垂耳少年。
“你不该如此!”
你值得更好的!
不行不行,不行。
她开始调动手中的诅咒——很幸运,多年以来一直有同伴们分享压力,所以诅咒只蔓延到手腕。
[现在的梅因没有恶意的加持,也没有防备。]
佩露薇利向克雷薇使眼神,对方立刻会意。
[你我合力,把这个家伙打晕,绑起来,关在家里——]
青色的风元素力在手里汇聚,粉发少女蓄势待发。
[我懂!家养怎么也比流浪强!]
[......克雷薇,我的意思是让他强行接受心理治疗,看看这个恐人的症状能不能缓解。]
[......诶嘿!]
“菲米尼。”
二人的E技能和大招马上要抡到少年的头上,梅因库恩却突然开口,说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谁?”
佩露薇利正在犹豫要不要在攻击里加上血偿勒令。
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一个金发,瘦弱,良善还有点笨拙的孩子。
他没有伤害他人的天赋,不适合壁炉之家。
“给我。”
梅因库恩向壁炉的现任家主讨人。
“我带他走。”
他,还不是无路可去的孤儿。
......因为他的妈妈还活着,不符合你们愚人众的招生条件。
就是这样而已,完全没有别的意思,所以不要突然用这么感动的眼神看着我。
不管菲米尼是谁,但肯定是个人。
这叫什么。
这叫脱敏治疗啊!
“可以。”
阿蕾奇诺面上冷静,心中狂喜。
“但你得自己说服他跟你走。”
好恐怖,就不能直接把他给我吗?!
“小梅因,加油加油!告别社恐第一步!”
背负着克雷薇惊喜交加的目光,梅因库恩用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和獠牙,手爪插进外套的兜,慢腾腾地挪回孩子们的房间。
刚一进门,稚嫩的视线就全都投射到半妖身上。
“!!”
来自人类的视线,呃...
就算是小孩子的也让人很难忍受啊。
梅因库恩强逼着自己扫了几眼孩子们。
...都是矮的,都是小的,根本找不到目标。
“......”
梅因库恩注视着地板,不情不愿地启开獠牙:
“...菲米尼。”
“??在、在!”
呼唤声轻微,一个金色的矮冬瓜在原地愣了一会,才犹豫着应了。
原来,不是以猫的视野,而是以人的视野看这小子,竟然这么矮啊。
“......”
梅因库恩拉下兜帽,遮掩着去看菲米尼的眼睛。
澄澈的蓝色,有时竟能和哥哥的瞳色重叠。
所以强忍着为人的不适也要带他走,是为了哥哥吗。
哥哥的瞳色独一无二,阳光与阴影在他的瞳孔里交替时,甚至能从冰蓝变成瑰丽的紫,无人能复现出他的一分一毫。
“......”
别找借口了,梅因库恩。
你带他走,只因为你是个好管闲事的蠢货。
“...怎么啦,大哥哥?”
“菲米尼。”
薄舌迟疑着卷起,揉出孩童的名字。
“和我走。”
“咦?”
梅因库恩用鞋尖轻刨一下地板,焦虑地再次重复:
“和我走。”
可是......
菲米尼看着眼前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十分阴沉可疑的少年,实在是不敢上前。
...刚才,他把院长的脑袋敲得砰砰响,院长一定是被送到医院了吧...
好恐怖!像大灰狼...QAQ
“......”
梅因库恩看了看拼命向后缩的小菲米尼。
好伤人心的反应!
梅因库恩焦虑地在外套的遮盖下摇起了短尾巴。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害怕吗?我也很害怕啊!你们人类幼崽都软得像泥,手一捏就碎了——QAQ
小菲米尼泪眼汪汪,不敢上前。
梅因库恩狂摇尾巴,不敢伸爪。
佩露薇利门外观察,疯狂叹息。
难道第一步就无法完成?
‘走哇,笨蛋!’
忽然,几双小手一齐用力,把金发的小豆丁推出孤儿圈,撞到少年人的腿上。
咦咦咦咦!?
小菲米尼惊恐地回头,每个孩子都眨着眼睛,每个孩子眼睛里都流着羡慕,分不出来是谁推了他的背。
‘走吧!去哪里都比壁炉之家要好!’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阴森又可怕,眼睛也奇怪,出场方式也暴力。’
‘但能压着院长的头,一边喊着道歉一边对我们狂磕的,怎么也不会太坏......’
今天发生的一切事,都令菲米尼非常困惑。
黑白发的大姐姐自称父亲,手里拿着摩拉袋子,虽然脸色很严肃,但看大哥哥的眼神有种诡异的欣慰。
“会用吗。”
“。”梅因库恩抖了下猞猁毛。
“真没想到......还有房屋一套,放心,都是愚人众的钱。”
佩露薇利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未曾怀疑过兄弟。
“你就当是赔偿金,随意取用吧。”
粉发的大姐姐也很奇怪,她拉着我叮嘱了好多奇怪的东西:
“记得多观察他的耳朵...虽然现在基本上都是垂着的,但立起来的时候可以随便提要求哦~”
“他不说话,不露脸,不和你拉手都是因为怕生,不是讨厌你。”
怕、怕生?
小菲米尼脸一青,想起院长以头抢地的咚咚声。
假、假的吧。
“不要害怕他哦。”
见菲米尼露出慌乱的表情,克雷薇无奈地摸摸小孩子的头。
“害怕的话就向他撒撒娇,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哦~”
不、不敢!
小菲米尼一脸茫然地被送到壁炉之家,又一脸茫然地被送了出来。
他懵懵地回头,看见许多小孩子隔着窗玻璃看他,眼神像未经开放就凋零的花,很令人难过。
‘再见’
好像有人在轻轻挥手。
菲米尼是个懂礼貌的小孩子,立刻回应:
“再见!”
然后迈着小短腿,犹犹豫豫地跟上在前面等他的猫耳少年。
“大、大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
梅因库恩捏了捏锋利的指甲,忍下拉他手的愿望。
去哪里。
送你去温暖的,不需要壁炉取暖的地方。
说起来......
人形态好难受啊!如果把这些摩拉全都给那个最高审判官,他能不能把阿梅丽还回来,让妈妈自己带孩子啊QAQ!
克雷薇趴在窗户上,目送着少年与孩童的背影在黑暗中越行越远。
“不过佩佩,这样真的没问題嗎?”
克雷薇开始后知后覺地担忧。
“且不说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妖力失控...甚至刚刚还小小失控了一把, 单看小梅因现在的心理状態,他也不适合养孩子啊!”
人形態时又凶又恐人,沉默爱炸毛, 完全没有和正常人交流的经历, 估计连人多一点的餐厅都不敢进去......
完蛋!小菲米尼不会有事情的吧!
还是说, 小梅因变成猫形態照顾小孩子...
克雷薇脑补起一只银灰色的大猫雙腳站立,咪咪叫着哄孩子入睡。
...好可爱。
不对不对!如果菲米尼没被照顾好,小梅因的心理问題肯定会加重!
“希望...”
克雷薇的呆毛軟軟地垂下来:
“我们没做错误的决定。”
“无需多虑,梅因庫恩总不至于拿孩童的性命开玩笑。”
前任院长已死,无人与阿蕾奇诺交接工作, 她不得不亲自将文件翻出,一件件地寻找核对:
“我们会点燃壁爐中的爐火, 但终究无法驱散壁爐后的黑暗,愚人的计谋将常伴我们左右,只能尽力保护童稚的笑颜......”
“说人话。”
“...梅因既然愿意伸出援手, 也是那孩子的机遇。”
等梅因实在养不好宣告放弃时,壁炉之家再接手也不迟......唔?
佩佩拿起一摞情报,陷入诡异的沉默。
“怎么啦?”
克雷薇凑过去看:
“《连环殺手猞猁为執律庭卧底的可能性报告》?是专殺惡人的惡人嗎?哦,这厚度, 犯的案可真不少呢。”
“还有张通缉令?官方做的但是还没有公开?真奇怪,让我看看罪犯的特征。”
身高, 体重,年龄,唔, 是个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疑似遭受虐待,憎恨罪恶,情绪狂暴,力大无穷,极度危险...
[对待犯人的手段过于残忍暴虐,此人绝不可能是執律庭卧底,他的存在有害于愚人众在枫丹内外的布局,建议尽快清除。]
克雷薇看了一会,也陷入诡异的沉默。
好熟悉的形容...
...是他吧。
“小梅因!这绝对是小梅因吧!”
一把夺过佩佩手里的情报,克雷薇瞳孔地震:
“原来已经失控这么多次了!?身体没问题吧!”
“比起身体,我还是更担心他的妖怪体质。”
看着情报中极其凶残的描述,佩露薇利冷酷的瞳孔滑过一抹忧虑:
“人类的恶意与恐惧。”
“可不是什么能被简单驯服的东西。”
虽然说是把菲米尼帶走了,但要怎样对待这个小孩子,梅因庫恩一点头绪也没有。
总之,先去佩佩提供的住所處吧...
梅因庫恩低头弓腰,雙手插兜,用余光小心地瞥向身后。
人类的小孩子。
虽然不如成年体可怕,但如果可以...
真不想以人形态与他们交流啊——想跑!
“大哥哥,慢一点...”
但是不行。
“菲米尼跟不上了...”
你自顾自地把这孩子掳走,总得照顾好吧!
梅因庫恩强行把自己的腳步放慢,僵硬地感受着小孩子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
人类好恐怖!
外套下的短尾巴炸开。
你不要过来啊!
大哥哥好恐怖!
小菲米尼捏着手指,不安地抬头去看少年人的背影。
好沉默,说的句子也短,好凶好凶的感覺!
突然出现,突然把院长打了,突然把我带走,还什么也不解释......媽媽!菲米尼还能再见到你嗎QAQ!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看少年人藏在兜帽下的脸——人类都有察言观色的本能,如果看见温和的面容,孩子也会本能地放松。
......什么,菲米尼在看我的脸?补药哇好恐怖——
梅因库恩立刻把脑袋上的兜帽戴得更严了。
我长得又怪又可怕,还有一双会反光的金眼睛,不许看!
万一吓哭了,除了后空翻外我又不会别的哄人方式......
菲米尼悄悄踮腳去看,梅因库恩隐秘地躲,意外就出现在这一来一回之间。
“咚!”
和猫不同,小孩子可不是什么灵活的生物,他们头重脚轻,正常的路上尚且会磕绊,更何况是心神不宁地走在夜路中?
“!!”
等梅因察觉到这一点,菲米尼已经趴在地上憋泣了。
要...要忍耐——“唔!”
痛也不能、不能哭——“呜!”
“!!!!”梅因库恩的尾巴毛立刻炸开。
原来人类小孩子的平衡性这么差吗!
怪不得他们都是大的牵着小的的手,两个两个一起走!
“噫、唔!”菲米尼趴在地上,很用力地憋哭。
半妖立刻把爪子从兜里拔出,竖瞳死死地瞪着锋利的尖端。
怎么办!要扶吗?
会、会刮伤的吧!他们皮肤那么嫩,我爪子这么尖!
犹豫挣扎之间,小菲米尼已用手撑地,坚强地从地上爬起。
“对、对不起大哥哥。”
小孩子站起来,第一句话却不是抱怨也不是喊痛,而是惊恐地道歉。
“我不小心摔倒了,浪费了你的时间。”
“请、请不要生气,呜!”
“......”
梅因耳聪目明,听得见稚嫩的颤音,看得见脏污的小手。
真奇怪啊,这小子已经自己站起来,还很懂事的道歉,省了我去扶他,哄他的功夫,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原本就平压的猫耳朵越发低落,小菲米尼因少年人的沉默而愈发不安。
“我、我们继续走吧,大哥哥?”
他嗫嚅着,忐忑地,搓着手上的泥。
“......”
梅因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身去。
终于要走了。
小菲米尼小小地松了口气。
看起来超凶超冷酷的大哥哥没有生气,也没有像院长一样责骂,真幸运...
小孩子抬起犹带疼痛的膝盖,就要向前走。
媽媽说了,要听话,不给大人添麻烦...
“......”
却有沉默的背影挡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大哥哥,我们不走吗?”
菲米尼看见少年的毛耳朵尖露在黑夜里,极烦躁地抖动。
“......”
忽地,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猞猁毛向外极决绝地一撇,身形也下缩。
半妖在人类孩童的面前蹲下身子。
“上来。”
简洁直白地命令。
...欸?!
小菲米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后背,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大哥哥?”
“上来!”
阴郁的声音应激般高昂,又立刻低下,安抚式地给了个理由。
“......你太慢。”
左手拉着右腕,右手拉着左腕,半妖少年把狰狞利爪全藏进袖子里,圈着背着人类的孩子。
小孩子的双脚悬空,除大腿處的手臂外没有什么可靠的借力点,菲米尼不得不将他小小的躯干前移,紧贴在可怕的大哥哥后背上。
菲米尼能感受他的背部肌肉在收缩,火灼般抽搐。
“......”
又迅速平息,死鱼般安宁。
大哥哥。
菲米尼试探性地将小手搭在梅因库恩的肩膀上固定身体。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凶?
少年的身形消瘦,脚步却极快。
人类孩童的重量,于半妖来说还不如一根羽毛沉重。
......但存在感却比羽毛高多了。
好恐怖!为什么要在我的后背上乱动啊!
“大哥哥!”
梅因能感受到菲米尼的小脑袋在自己的身后拱来拱去:
“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有就对了,全身的衣服都是你妈妈给的!
小菲米尼激动起来,险些忘记戒备。
“大哥哥,是妈妈叫你来接我的吗,她在哪里?”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人类的孩子,真吵!
梅因库恩一句话也没敢回答,任由孩子由激动问到疲惫,又由疲惫问成困倦。
“zz...”
睡着了,真好。
梅因库恩瞬间放松,抓出佩佩给的钥匙,打开曾属于愚人众的房屋。
整洁,干净,甚至可以勉强称之为华丽。
啊...随便一给就是好东西。
佩佩好像成为了不得的人了呢。
梅因库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也无所谓吧。
将孩童的外套脱掉,用柔软的羽绒盖住瘦小的身体。
“妈妈...zz”
好好好,明天就带你去找阿梅丽。
在熟睡的菲米尼旁邊,半妖脱掉衣服,整齐叠好。
屋内妖力一荡,毛绒绒的爪子踩在床上。
“咪。”
还是这个形态舒服啊。
银灰色的大猫伸出薄舌,自然地理了理小孩子的金色额发。
无论是仆人还是阿蕾奇诺,都是佩佩。
就像猫形态和人形态,都是你的小恩......这一次,向神明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
所以不必害怕,安心睡吧。
晚安,菲米尼。
猫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用毛绒绒的后背紧贴着孩子躺下。
和他们在灰河时一样。
此时的壁炉之家。
克雷薇正给挨了鞭的小女孩上药。
掀开衣服,每一种伤痕都很熟悉,每一种都处理过成千上万遍。
“不哭吗。”
语气温柔而悲伤。
试探我的忠诚?
小女孩戒备地看着她,又看看旁邊新到的执行官。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我哭泣...而且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没有成功完成任务。”
“这样啊。”
克雷薇突然开启一个新的话题。
“我有个同伴,刚到壁炉之家那一天足足哭了四个小时呢。”
什么玩意这么能哭。
小女孩压下疑惑,试探着接话。
“为什么,他被打了?”
“不,是因为有人对他说了很坏很坏的话,让他非常难过。”
“哈?就因为这个?真是软弱的家伙...”
孩子沉默了一会,忽然冷下脸来:
“他现在一定死透了。”
“恰恰相反。”
佩露薇利在旁边语出惊人。
“他不仅成功地活了下来,还杀掉了他的院长。”
“??啊?”
画风突变!孩子直接懵了。
“所以哭泣并不是什么软弱的象征哦!”
未等孩子回过神来,克雷薇立刻露出暖心微笑,温柔地牵拉孩童的双手。
“难过时是可以哭的,生气时是可以发怒的,高兴时是可以笑的......只有在孩童时期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大家才能长成健全的大人~”
“也可以掌握强大的力量。”
佩露薇利在旁边补充。
“杀死院长哦。”
青色的风元素力照亮孩子的伤口,也照亮茫然的心。
不是,你们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也许你们说的都对,但是——
你们现在才是院长吧,被哭了四个小时的的孩子杀死的那方吧,为什么说起这件事还有点骄傲啊!
“佩佩。”
“嗯?”
“我们的心理疏导方式是不是不太对?每个小孩子都没有哭出来。”
甚至还有点惊恐。
阿蕾奇诺确实觉得有点不对,但从小受到特殊教导的她,不太能和这类较为普通的孩童共情:
“至少他们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不是吗?”
“嗯...我会准备更适合壁炉之家体质的心理辅导的。”
积累经验,然后用到小梅因身上!好耶~
在菲米尼睡醒之前半妖就从猫变回了人。
‘尽量, 不要讓人将我的猫形态和人形态联系到一起......’
没有绒毛遮盖,冷风直接抚过少年人脖颈处的电击伤痕。
......不舒服。
用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拿起毛衣,给自己套上, 梅因庫恩满臉冷淡地从孩童旁边坐起。
人类这种没有毛皮的生物,皮肤防御力又低,体温维持力又差, 真是哪里都比不上我完美的猫形态。
虽然这么想着。
梅因庫恩却从抽屉翻出墨鏡, 又重新带好了围巾口罩。
除了头上的猫耳朵, 手上的尖指甲外,属于妖怪的特征,和洗不掉的伤疤。
全被细心地遮掉了。
梅因庫恩在口罩后面偷偷龇牙。
挺像人的。
“......”
但就是有个问题啊。
梅因庫恩看了看自己在鏡子里的倒影。
浑身捂得严实,几乎连块完整的皮肤都看不见。
总感覺。
和许多被猞猁杀死的家夥们。
撞衫了!
不过问题应該不大吧。
怀抱着诡异的信念,梅因库恩并没有更改自己的服饰。
毕竟什么样的打扮都比我的长相好!
并不是!超级可怕啊!
醒来后的小菲米尼哆哆嗦嗦地藏在柜子后面。
比昨天晚上捂得还要紧, 为什么!
就这么不想讓别人看到臉嗎?为什么!
難道——
母亲的叮嘱突然在小孩子的脑海里响起:
‘菲米尼。’
阿梅麗曾经十分焦虑地摸着儿子的头。
‘如果有一天,忽然有蒙着臉的怪人把你抓走, 还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不要试图看清他的相貌,找到机会,拼命地逃走就好......但不要向家的方向跑, 千万不要。’
咦咦咦咦——
小菲米尼开始焦虑地啃手。
難道现在就是媽媽说的那种情况??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裝扮有多么可疑的半妖少年,静悄悄地炸起尾巴毛。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偷偷看我啊,菲米尼!
这感覺超级可怕的好不好!
“......”
梅因库恩满背冷汗,压着耳朵,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类小孩子。
“...!”
察覺到半妖视线的菲米尼浑身一抖。
被发现了QAQ!
梅因库恩尾巴也跟着一抖。
早就发现你了好不好,你的起床声穿衣服声洗漱声在我的猫耳朵里都是一清二楚的QAQ!
怎、怎么办!好尴尬啊这种情况要说点什么?
“大哥哥!”
对着黑洞洞的墨镜, 小菲米尼绷直身体,努力礼貌地打招呼:
“早、早、早上好!”
“......”
对面的少年沉默不语,看起来异常冷漠。
早上好?啊对, 人类起床都要互相问好的,当猫有点太久忘记这件事了。
口罩下的獠牙微微启开,梅因库恩试图友善地回上一句早上好。
z…zao……
菲米尼非常紧张,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半妖。
要来了嗎,代表友善的问候?
梅因库恩被看得心尖一颤,交流障碍立刻发作。
别这么看我啊——完了!说不出来了!
刚到嘴边的早上好立刻被吓回去,耳尖的猞猁毛开始颤抖。
“!!”
菲米尼抖的比他明显多了,小脸都有吓青的迹象。
“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
难道...
在大哥哥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嗎!?
“!!”
好浓的恐惧情绪!
梅因库恩又驚又慌,外套下的尾巴狂甩。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我該做什么?
极致的僵硬,可怖的沉默,蔓延在半妖与人类孩童之间。
“咕——”
直到菲米尼饥饿的肚腹,再也忍受不住。
“对、对不起QAQ!”
他刚开口道歉,就看见打扮阴森的垂耳少年,已经转身,淡定从容地打开冰箱门查看。
总总总总之——先做飯!
竖瞳在墨镜的遮掩下颤个不停。
出壁炉之家后,就没再做飯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漆黑锋利的长指甲,筷子般夹起禽蛋,尖端一扣,一扭。
“滋——”
白壳被完美地旋成两半,蛋液落在油锅里,响起美妙的声音。
能刺穿人类胸膛的凶器,在此刻,也不过是顺手的开蛋工具罢了。
“……”
小菲米尼捂着肚子,有点不安,又有点震惊地在旁边看着。
大哥哥居然、会做饭!
看他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在灰河酒馆里点烤肉和香肠,然后一口不吃,连着酒瓶全拍到别人脑袋上的家夥呢!
“......”
饭好的很快。
没有什么餐前祈祷,只有被尖爪直白递到面前的餐盘。
连一句“可以吃早饭啦”之类的话语也没有,少年的口罩和墨镜完美地将一切情绪遮挡。
“...谢谢大哥哥,那我,那我就先吃啦?”
在沉默中,菲米尼犹豫着拿起刀叉,看向盘里的食物......!
哇——好、好丰盛!
几乎是瞬间,孩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居然有肉、蛋和意面欸!还有牛奶!
上一次吃这么好,感觉还是好久好久之前了!......我可以吃这么好嗎?
小菲米尼试探性切了一小块煎蛋,张口咬住。
还是说它们只是看起来好吃,其实很难吃?毕竟我的家里还有好多钱没有还,媽媽肯定付不出伙食费......好、好吃!超级好吃!
煎蛋像云朵一样软乎乎,底层焦得恰到好处!戳一下蛋黄,还可以淌浆!
肉排也好好吃!咬开后满嘴热乎乎的汁水,好香好香!上面还有甜甜的酱!
意面也是!每一个卷卷都被番茄酱染上漂亮的红色,打着钻吸进嘴巴里超级爽快!
梅因库恩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一扫紧张羞涩的模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盘子里狂炫。
空气里恐惧的情绪......就这样没有了?
挺、挺好。
耳尖的猞猁毛微微翘起,梅因库恩有点高兴。
看来我的手艺没有退步。
“好厉害!”
小小的孩子猛地抬头,向半妖少年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大哥哥能把食物做的这么好吃,真的是太厉害了!”
好吃吗。
梅因库恩本不想进食的。
毕竟只要张口,就必会露出过长的犬齿和鲨鱼牙一样的门齿...还有布满白色倒刺的猫舌。
...一定会吓到人的。
但菲米尼吃的实在太香了。
“好好吃!大哥哥你怎么不吃?”
“......”
梅因库恩将口罩小心地掀开一小条缝,用薄舌将肉块卷进嘴里,咀嚼。
肉汁虽充盈,但不如新死的活物。
肉质虽细嫩,但不如温热的内脏。
唉,果然不能奢求野兽与人类拥有同样的味觉。
梅因库恩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味觉与常人不同,许多其他孩子们觉得美味的食物,在自己的口里都是奇怪的,甚至可怖的。
野兽做的食物,能好吃吗?哈哈哈......在壁炉之家时,大家都哄我说好吃,没想到现在,连菲米尼也哄我呀。
“真的超超超好吃!”
但孩童却用闪亮的眼睛,和夸张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表示自己的喜爱:
“菲米尼从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语言匮乏,就用情绪与次数补充。
孩童固执地,一遍遍地将赞美与喜爱之情塞进半妖软趴趴的毛耳朵里——
“你真的好厉害吗,大哥哥!”
“......”
真的吗?
梅因库恩犹疑地再次插起一块肉,放入尖齿间咀嚼。
...好像还行?
“大哥哥,你只吃肉吗?是意面没有了吗?菲米尼愿意、愿意把这份给你......”
你真应该看看你不舍的样子,菲米尼。
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梅因库恩又插了一块肉。
放心吧,软绵绵的碳水,猫才不乐意吃呢。
枫丹廷的服裝店里出现了一对奇怪的买家。
小的那个衣服破旧,一眼就是贫穷人家的孩子。
大的那个更奇怪,不仅穿的不好,脸上还蒙的严严实实,活像个小劫匪!
照理来说遇到这样的顾客多少得留个心眼,赶出去或者叫巡逻的美露莘警官来都是不为过的,但是——
“......”
一句话也不说,少年直接把小菲米尼和满满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塞进店員的手里。
“先生您、您这是?”
店員微笑着试图交流:
“要给弟弟选衣服吗?”
抖了下毛耳朵,垂耳少年沉默地别开脸,不搭理任何人。
“??!”微笑立刻僵在店员的脸上
我靠!这么狂!都不屑和服务人员说话了吗!
有钱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吗!
店员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东西抡起来砸回去。
抡之前她打开袋子看了一眼。
“......”
菲米尼见她沉默,赶紧解释:
“大哥哥他、可能确实是不爱说话,你别生气...”
“小少爺~这是哪里的话~”
小孩子的肩膀被一把按住,菲米尼此前从未在大人的脸上见过如此狂热和尊重的表情:
“为少爺们服务是我的荣幸——!”
“欸??”
小菲米尼脚下一空,直接被请进换衣间。
“突然,好热情?”
岩王爺在上,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能不热情吗!
“大少爺!是要在帽子上剪两个洞吗?来!我替你剪!”
大少爷不爱说话?没事!他开心就好!这都是我活该的!
“大少爷!这个角度如何,耳朵舒服吗?”
我要把全店最贵的衣服糊你俩身上——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围巾我帮你系,欸不用吗?”
讓我服务!我爱服务!钱拿来吧你!
“大少爷,下次一定还要再来啊~”
店员挥泪与二人告别。
梅因库恩炸着毛从服装店里走出来。
太热情了——恐怖!
再也不来这家店了!
通往目的地的是......娜维娅线。
好熟悉的名字。
“大哥哥,我们是要做巡轨船吗!?”
小菲米尼兴奋地跟在梅因库恩身后看来看去:
“我还是第一次坐巡轨船,好厉害!”
我也是第一次。
半妖蔫着耳朵。
一点也不厉害,有其他乘客,可怕。
不止有其他的人类,还有粉粉的美露莘一直盯着我们。
“......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欧菲妮对工作打不起精神,眼神却一直犀利看着梅因库恩与菲米尼从未牵拉过的手上。
“随身物品,包括小孩。”
梅因库恩:“。”
“我不是特意针对谁哦,我只是突然间想起了几个巡轨船上的儿童失踪案。”
欧菲妮看着半妖反复嘟囔。
“都是一撒手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哦,不见了。”
不牵手也不会丢的,我又不是愚笨的人类。
梅因库恩装听不见。
“然后呢,我不得不陪着家长一遍又一遍地找,很晚才下班...”
粉粉的美露莘语气幽怨了起来,看向梅因库恩的眼神也越发黑暗。
“不想加班不想加班不想加班......”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我拉就是了!
梅因库恩赶紧小心地用指甲捏住菲米尼的兜帽。
明明不是人类,却满身人味啊,恐怖!
“也行。”
美露莘勉为其难地闭了嘴,只留半妖惊恐地压低耳朵。
果然啊,还是猫更自在。
可是变成猫的话,菲米尼会怎么样呢...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壁炉之家,就算是佩佩管理的壁炉之家,也不适合他生活的...
一会,再尝试着让阿梅麗回心转意吧。
只要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
梅因库恩一直纠结到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门口。
“妈妈!”
“菲米尼!”
阿梅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她本以为会很久不再相见的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让大哥哥接我来的吗?”
小菲米尼掠过两边的警官,直接飞扑到母亲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啊,啊...”
阿梅丽震惊地抱住孩子,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让小恩接?我没有啊。
小恩自己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明显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我怎么能把该属于自己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
“......”
梅因库恩沉默地扭过头,不去看阿梅丽的眼睛。
“菲米尼,让我好好看看你。”
脸颊红润...精神饱满...衣冠整齐...
“妈妈!大哥哥做饭可好吃啦!真的好可惜你没有吃到——”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菲米尼被照顾得很好!
“真好啊...”
眼里漫出水汽,阿梅丽试图透过墨镜,去看半妖的眼睛。
她失败了,她只能看见少年因不安而颤动的耳尖毛簇。
“......”
明明如此地怕人,却愿意为了我,把菲米尼从孤儿院接过来吗?
这身上的新衣,是为了让我放心,特意给菲米尼买的吗?
如此沉默,如此惊惧的你,到底用了多么大的决心与勇气呢。
“小恩,你真是个好孩子...”
母亲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我也能安心地入狱了...”
“小恩?”
忽然有一道蓝白的身影从母亲身后走出,那维莱特几步上前,眼神犀利地看着眼前阴郁的少年:
“你的名字,是小恩?”
不是梅因库恩?
难道是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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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想到小菲米尼和梅因库恩互相害怕的场景会在未来的歌剧院里大屏幕展示,我就想笑......
哈哈哈!等着社死吧,未来的菲米尼!
萊歐斯利这话是不錯的。
看过卷宗上复原的人像图后,那維萊特就再也没忘记过那张奇特而稚嫩的脸。
念念不忘,已近十年。
“......”
那維萊特低头, 竖瞳下移,眼神紧紧追着少年人趴在帽檐上的貓耳不放。
那維萊特,怎么在这!
墨镜下的竖瞳狂颤, 梅因库恩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
歐庇克莱歌剧院, 不是人類处置犯了錯的同類的地方嗎?难道——
我不就是几天没去看你嗎!
梅因库恩真想变成貓的模样, 然后一爪子拍他脸上。
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杀人了??
一无所知的那維莱特依旧在认真观察梅因耳朵上的虎斑纹:
真的好像。
一无所知的梅因库恩忧心忡忡:
现在去他的犯案现场写[猞猁]二字还来得及嗎?
“那维莱特大人。”
阿梅麗却突然开口,话语清晰地钻进半妖的耳中。
“我的案子,居然严重到需要你——最高審判官来審判嗎?”
哦,那维莱特原来不是被審判的啊。
梅因库恩瞬间松了口气。
我就说, 这种会对猫伸出援手,对猫反复进行教导的老好人, 犯不了什么錯,既然是最高審判官,那就合理了......
梅因库恩:“......”
等等!什么玩意!
“???”
梅因库恩一个猛抬头, 隔着墨镜与白发男人对视。
最高审判官,这个国家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居然是这样你这样一个纯良的家伙吗!?
那维莱特清楚,对话时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实在是个失礼的行为, 尤其是对方是个明显需要安抚的单身母親,弱势群体时。
“请不要担忧, 阿梅麗夫人。”
但实在是很难不关注身旁这位少年人的毛绒耳朵。
浅灰色耳廓和其中的白色绒毛,黑色虎斑纹并尖端近一指长的毛簇。
太像了。
和那个失踪孩子的耳朵近乎一模一样。
“我与其他审判官并无区别,职位的高低并不能影响正义平等地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那维莱特一边向阿梅麗解释, 一边控制不住地将身体凑近旁边沉默的猫耳少年。
为什么要把自己包得这么...严谨?
进一步的身份确认,至少要看清眼睛的颜色和脸。
他贴得越来越近。
“大多数的刑事案件都由我负责...你的也不例外,毕竟涉及到——唔!”
梅因弯曲的指关节,就在这时轻击在最高审判官侧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
“!?”
我凑得太近了?
“喂,你小子做什么呢!?”
看管阿梅麗的美露莘警卫立刻叫起来,严厉斥责少年:
“怎么敢对那维莱特大人动手动脚!”
“......!”
那手触电似的收回,那维莱特只来得及在他的掌心看见几道黑影。
指甲?好长。
但很好地收拢在掌心,和小梅因库恩的习惯一样。
“你这个鬼祟的小鬼!别装死!”
“......”
少年直接别过头,不理她。
“喂,狂妄的小子!”
美露莘只是看了一眼,就怒从心起:
“向那维莱特大人道歉!!”
“......没关系,不用的。”
“可是大人,你看他!好嚣张,理都不理我们!”
“不,真的不用...”
那维莱特二次阻止美露莘,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宽容的人。
还因为......
“那维莱特大人要审判妈妈?”
小菲米尼的蓝眼天真又紧张:
“为什么?妈妈做错事啦?”
“啊......”
那维莱特这才注意到。
和以往歐庇克莱歌剧院门前的家属不同。
这个孩子。
竟对家里的变故一无所知。
......
所以,是这位‘小恩先生’连同他的母親,一同维護了他无邪的童心吗。
那维莱特,看向少年的眼神越发温和,略带一丝抱歉。
无论是不是莱欧斯利的弟弟,这都是位细心的小先生。
“妈妈,你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被关起来了吗?”
小菲米尼终于意识到那些警卫比起保護,更像是在监管妈妈了。
“乖宝贝。”
阿梅丽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親了親菲米尼的额角,普通地叮嘱。
“要听你恩哥哥的话,不要给他添麻烦。”
“恩哥哥...?”
把惊疑不定的孩子甩在背后,阿梅丽忍下泪水,向那维莱特露出微笑。
“走吧,大人。”
四百年来,在欧庇克莱歌剧院外,那维莱特见过太多罪人告别的场景。
悔恨的,嚎啕的,倔强的,狂妄的,在芙宁娜口里,都已成为乏味的戏码。
但微笑的母亲,实在少见。
“等、等等。”
阿梅丽離开的最后瞬间,少年忽然开口。
说话了!
那维莱特立刻回头,全神贯注地看向梅因:
“怎么了,先生?”
“!!”
好烫的视线!呃——
梅因刚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堵嘴里了。
在那维莱特的视角看来,就是少年刚拦下他们,就陷入漫长的沉默,好像很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以百倍的耐心,万倍的宽容,那维莱特俯下身子,试图与这个少年完成一次完美的初对话。
“我就在这里,请开口吧。”
对方很有可能是莱欧斯利的弟弟。
那么他拦下我,也很可能是为了求助。
“......”
在龙认真的目光中,少年后退一步,又硬生生地停止脚步。
好半天,半妖才重新开口。
“人。”
人?什么人?
水龙王仔细听。
“是我。”
少年回头看看小菲米尼,又指指人類的母亲。
“杀的。”
看看这里,阿梅丽!
看看你的儿子,他一无所知,正在向你伸出双臂!
“抓我。”
人是我杀的,抓我。
凶手猞猁,欲为他未曾犯下的罪行担责。
“!????”
怎么不是“求助”,反而是“自首”?
这可比微笑的母亲还要少见百倍!
那维莱特立刻看向负责看守阿梅丽的警卫,无人能察觉出他眼底的惊恐与茫然:
“怎么回事。”
“证据确凿,那维莱特大人。”
美露莘用她奇特的眼睛监视着阿梅丽。
“你别听他胡扯!”
“大人,这少年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警卫怜悯着注视着眼前的未成年们。
“他好像很难接受事实。”
“小恩。”
连罪犯也摇着头,把自己的儿子推开怀抱。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是人类社会的规则。”
“你不要干扰,只要看着便好。”
虚惊一场。
那维莱特在心里微松。
这个疑似莱欧斯利弟弟的少年,仍是清白的无罪之人。
这真是太好了。
“摩拉与婚戒同重?你为逃離赌債,竟将枕边人献祭!”
正义的神明高高在上,歌剧般的嗓音斥责着凡人的罪过。
阿梅丽!深夜飞舞的锯,竟是您通向自由的钥匙?当高利贷的鹰爪撕裂门扉,您便以丈夫的鲜血作赎金,将灵魂典当给幽深的海底?
“芙宁娜大人!我未曾摸过赌桌的骰子,万千摩拉不曾有一枚沾染过手指!独自辛苦偿还債务数年,哪怕饥寒交迫,也不曾有一次反抗!”
阿梅丽没有请人辩护,没有人比她清楚自己的是非对错。
“催我弑夫的绝非摩拉,刀锯割开的也不是喉咙,而是拴住我们脖颈的绞绳!”
她将强夺自己房产的非法债主,将夺她儿子换取摩拉的黑暗事实一一讲述,正义国的众民,慈心的神明,纷纷沉默。
“若不是那自称猞猁的刺客,提前了结了人販的性命,以恐惧的手段威慑恶人的心灵——只怕我早就被债主拖走,和我的儿子一齐成为待販卖的牲畜了!”
“我杀他不止是为多年的仇怨,亦是为了自由的未来!”
“『猞猁』,她刚才是不是说了猞猁?”
令凡人震惊的不只是母亲的苦情。
“我以为『猞猁』只是个都市传说,难道还真有这个人?”
“都市传说?天真!”
席上开始竊竊私语:
“你没发现这个月的特巡队几乎哪哪都有吗?单这个月他们就有七起凶杀案未破!”
“可是报纸上没报道过啊,我当然会以为是假的啦,不过还没抓住?什么效率...嘶,想想就恐怖...”
“他杀的都是恶人,你怕什么?”
旁人嬉笑:
“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只杀恶人?!”
那人的脸瞬间红起来:
“就算真是如此,人杀人也是犯罪!”
“肃静!肃静!”
水龙王重重地落下手杖:
“不要讨论和案情无关的事。”
“此事我已知晓。”
最后,伴随着天平的回正,降下最公义的判決。
“阿梅丽女士,有罪。”
“......”
阿梅因怅然一笑,顺从地接受判決。
“咚、咚、咚。”
但审判并未结束,水龙王的手杖连续敲击地面,再次开口吟诵。
“以势压人者,有罪。”
“非法放贷者,有罪。”
“亵渎生命,贩卖妇女儿童者,有罪。”
这什么意思?
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
“现在被审的,不只是阿梅丽一个人吗?”
“唉——凡民呐!”
芙宁娜突然站起,面无表情地摘下帽子。
“母亲为保护自己和孩子杀人是无可否认的罪过,但造成此行为的根源是无法逃离的困境。”
“我想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感到羞愧,因为这是全社会造成的过错,是枫丹制度的缺陷。”
“作为公正的代言人,枫丹的神明,我理应给出交代。”
“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也许狂笑一声‘不过如此’,之后率先离席更符合民众对神明的定义?
不,不。
我是癫狂的神明,是浮夸的神明。
但也必须是慈爱的神明,令人信服的神明。
这是场悲惨的案件,挥袖离去只会动摇民众对我的信仰!
“我——芙宁娜·德·枫丹,已经在审判前就向一百七十二名债主提出指控——”
芙宁娜双目决绝,声音高昂划破审判庭悲伤的空气。
“从此刻开始,至世界的末了——”
“灰河之中,再不会有金钱赎买孩童的啼哭,亦不会再有血染的离别!”
“这是——这是要整顿灰河?好!不愧是芙宁娜大人!早就该这样做了!”
“慈爱又威严的神明——!”
这究竟是出于神明的职责还是多情的人心?
芙宁娜已经分不出来了。
“理智一点,我的臣民们!”
少女双手叉腰,仪态高傲且不屑。
“我可是正义之神啊,打击犯罪是理所应当的!”
“......”
梅因库恩压着耳朵,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疯了,都疯了。
除了最高审判官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人外,正义之神居然还真是那个人类小姑娘。
感觉枫丹要完。
“恩哥哥...”
念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姓名,小菲米尼不安地去牵他的手臂:
“母亲会怎么样?她会挨打吗,她会挨饿吗?”
啊对,还有菲米尼......
梅因库恩焦虑地甩尾巴。
怎么办,要用人形态养着吗,又小又傻的一个,怎么想也不适合壁炉之家啊。
可是不喜欢人形态,阿梅丽——可恶!好狠的心!
说人是我杀的能怎么样嘛!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大团圆结局了吗!只需要说是我杀的——
“大哥哥?”
梅因库恩没带他进入欧庇克莱歌剧院,而是在阳光下找了个长椅,在白鸽与虹彩蔷薇间等待判决。
阿梅丽她啊...
灵敏的耳朵已经让半妖率先知道了判决,只是梅因库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编个谎话吗。
‘你妈妈去上学了’之类的。
听起来比‘你妈妈被关起来了’要好的多。
杀人果然是不被允许的错误行为。
库嘉维娜......真是一件正确的事也没教我啊。
说起来,原来阿梅丽只会被关海底吗?不会被挂起来打个半死?克扣伙食,或者把头按在水里电击?
也许只是因为她的罪比较轻。
梅因库恩胡乱猜测。
如果被审判的是那些人贩子的话,应该会被判死刑吧。
“阿梅丽......”
说话了!
菲米尼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人的口罩。
我的妈妈会怎么样?
四围寂静无人,只有一个略显无害的人类的孩童,梅因库恩努努力,竟然也多憋出了几个词语。
“...去深海。”
“深海!?感觉很冷很可怕,妈妈、妈妈在那里做什么?”
?我还没说什么呢就吓成这样?看来还是别说实话了。
梅因库恩努力乱编。
他回想菲米尼喜欢的东西。
“......教企鹅、游泳。”
“!?”
效果立竿见影!孩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企鹅——?是童话书里的那种企鹅吗?”
“...对。”
“那、那他们会欺负妈妈吗?”
小菲米尼一脸焦急地接着问。
“妈妈要教多久呢?还有还有...”
“......”
问题太多,梅因库恩的小猫脑子转不动了。
谁都好,救救我——
“不会的,有一位和善的鲨鱼先生会保护你的母亲。”
忽然,熟悉的声音再次闯入。
是那维莱特,庭审结束后他立刻动身寻找梅因库恩和菲米尼,碰巧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鲨鱼?很凶?”
“不凶的,有些人只是看起来凶,实际是个好人。”
对着一身阴沉,看起来极不好相处的少年,那维莱特回忆莱欧斯利的模样。
“他很可靠,兼具强大与细心,虽然有时候会使用非常规手段解决问题,但却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无辜人......所以谁都可以放心地和鲨鱼先生交朋友。”
“哦...那不就是和恩哥哥一样嘛!”
菲米尼突然笑起来,向半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放心啦!”
看起来凶, 实际是个好人嗎?
那維萊特再次扫视少年人身上的装束——在任何一个普通人類眼中,都称得上可疑与古怪。
水龙王对人類的打扮没什么偏见,但还是覺得......
能获得这个评价, 真是太好了。
“你好,我是最高审判官那維萊特,請容许我再確认一次, 你的名字是恩嗎。”
“......”
和貓形态初见时, 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我介绍。
看着水龙王平靜的臉, 梅因库恩就感覺一阵别扭。
这别扭来源于对错误判断的羞耻。
‘神明啊!他怎么能是最高审判官呢!’
也来源于身份转换的不适。
‘我现在是人,不是貓,和那維萊特是第一次见面,不熟了。’
真难过。
梅因库恩再次低头,用帽檐把臉上仅剩的皮肤都挡了个干净。
‘不熟......也好。’
‘讨厌的人形态没什么认识的必要, 你只需要記得你的貓朋友就好。’
说起来,猞猁杀过人, 是不是也该被他抓起来审判?所以人形态的我们是敌对关系?
“...对。”
所以半妖压着耳朵,回答的声音沉闷低落。
敷衍一下他后赶紧带着菲米尼离开吧,感觉好不舒服......
淡淡的呼气, 就是这个时候吹在梅因库恩的绒毛耳廓上。
“真的吗。”
“!!!”
梅因惊恐抬头,却见水龙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白色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
“真的不叫梅因库恩吗。”
......
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还没等半妖回过神来,水龙王穷追不舍。
“恩先生, 我接下来的請求可能有些冒昧。”
那只华美的手套曾温柔地抚过貓的脊背,而在少年此时深色的视野里变得威嚴而不可战胜。
那維萊特斜过身子, 将脸靠得越来越近,径直打破了生物该有的社交距离。
“請问能暂时摘下你的帽子和口罩,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吗?”
“!!!”
梅因库恩微微一抬眼, 都能看见人類的睫毛。
......
人類的睫毛。
人类!!
那维莱特,嚴明的审判官,四百年来从来没对任何人类有过失礼的举动。
今日,他破戒了。
他未经容许就将手指放在陌生人的镜架上——为了替海底的守狱犬,去找他最小的兄弟。
十年了,终于——
如水持平的心境也难免升起波澜,水龙王手下用力,即将把答案確认!
“嗷!!”
崩溃来得突然而剧烈。
十根尖利的弯钩瞬间扯碎水龙的袖子,一直安靜的少年忽然爆发可怖尖叫:
“远点啊啊啊啊啊!”
“!梅因库恩?”
那维莱特反应极快,立刻松手,他们旁边的菲米尼被吓了一大跳:
“大哥哥,怎么啦!?”
别叫我那个名字!!
用最后的理智松开水龙王的手臂,半妖蜷成一团开始发抖。
大先生!小恩!绅士!什么都好!
别叫我那个名字!!
一日一夜的人形态,期间还强行逼着自己进行各样的人类行为......
从非壁炉之家成员口中吐出的人类姓名为引,过近的交流为火,直接把半妖的压力点爆。
“啊啊啊啊啊!”
“梅因库恩,请冷静下来!”
为什么突然大叫,难道是身体有什么疾病!?
“冷静!冷静!请跟着我,深呼吸......”
那维莱特不敢再摘他的墨镜,只能伸手去拍他痉挛的背:
“我没有恶意,不会傷害你......”
“那维莱特,你那边谁在尖叫?”
芙寧娜剛出歌剧院,惊疑的声音由远及近,“出凶案了?”
“哈哈,芙寧娜大人真会说笑。”
人类的声音渐渐嘈杂:
“最高审判官的面前谁还敢犯案?”
“大哥哥!”
来人了。
“呜!”
蜷缩的躯干,被粗暴地强行伸展使用,也顾不上锋利的指甲,梅因颤抖着薅起菲米尼的手臂,七扭八歪地向外走。
不对,这不像是突发的身体疾病!
那维莱特敏锐地发现,随着人声的逼近,这少年逐渐有了夺路而逃的迹象。
是心理疾病——他怕人?
“除医生外谁都别过来!”
他扬声高喊,同时疾走几步,伸手去捉猫耳少年的肩膀:
“你等等!”
就算不是要找的梅因库恩,放一个情绪失控的少年这样离开也绝非正确的行为!
“别碰我!”
回应那维莱特一片善心却只有更加激烈的反击——灰色猫耳的少年猛地扭头,大力张口,隔着口罩狠狠咬向那维莱特的手!
“!!”
那维莱特清醒感受到手套被穿透的全过程。
......好熟悉的感觉。
上下四枚犬齿,尖锥般穿透布料,又在触及到皮肤的瞬间停下——上次这么咬的还是沫芒宫猫神。
但与猫神立刻咪咪叫着示好道歉的反应不同,名为恩的少年全身都僵硬了。
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他极度的惊恐。
“我没事!”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维莱特摘下手套,向少年人展示洁白无瑕的手背。
“我没事,我没被咬傷...”
“嗷——!”
比之前更加激烈的惨叫,眼前的少年风一样,带着孩童消失不见了。
?好快!
水龙王一时之间竟抓不住他:
“...明明不是神之眼拥有者。”
芙宁娜见少年与孩童跑了,终于放下拦阻民众的手,率先走到那维莱特身边质问。
“喂喂喂,能不能告诉本神明,剛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那维莱特有点失落地看着手套上下的四个眼。
灰白二色的猫耳,猞猁毛,以及过长的犬齿,漆黑的指甲。
虽然始终没能看见脸,但已经可以确定了。
小梅因库恩,那个满脸稚气的六岁孩童。
“和莱欧斯利预料中的一样,过得不好啊。”
对人类的恐惧,过分的沉默,以及极力避免的肢体接触。
水龙王安静地戴上手套,枫丹的风里飘来潮湿的气味。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什么好不好的...欸,我才发现。”
芙宁娜在他旁边踮脚搭眉张望:
“刚才跑的是阿梅麗女士的儿子吗?”
“是的,叫菲米尼...”
“菲米尼?哦,他个子太微小了,入不得神明的眼睛,我说的是那个大点的少年。”
芙宁娜点点手杖,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阿梅麗说那也是她的儿子,怎么,给你的资料上没显示?”
“你只登記过一个孩子,那就是你的独生子菲米尼。”
那维莱特立刻找到阿梅麗:
“请立刻向我说明,那位名为恩的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我的养子。”
“抱歉,夫人。”
那维莱特严厉地看着她。
“你的名下,亦没有任何收养记录。”
“灰河程序短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面对水龙王的问话,母亲镇定自若:
“小恩,在他帮我救了落水的菲米尼后,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早已情同母子。”
“说一些具体的细节。”
严肃的神情丝毫未减:
“否则我无法相信你。”
怎么问的这么详细?听到灰河二字后你就该心领神会了!
“比如......”
阿梅丽的大脑疯狂转动。
“小恩很沉默。”
这我已经知晓。
那维莱特在心里默默点头。
“从和我们相识的那一天,到前几天的意外发生时,几个月来口里没说出过一个单词。”
......??
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不用摩拉买东西,可能是怕人吧。”
阿梅丽面不改色:
“饿了就去野外狩猎,经常给我们带他的猎物。”
......啊?
那维莱特忽然感受到久违的荒野气息。
“从来不吃面包,可能是不舍得吧。”
“在坚硬的地板也能睡得很舒服。”
“比起站着,更习惯四肢着地走路。”
唉......???
“还有。”
阿梅丽微微眨眼,再接再厉:
“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藏起来,若我不主动,他也不会平视我的眼睛,更喜欢被当成宠物对待......”
看着那维莱特的脸色越来越怪,也不再反复追问,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些,你都可以去找他证实。”
沉默了一会,那维莱特恍恍惚惚地走了。
“竟是如此...苦泉生花。”
潮湿的空气凝成实质,枫丹廷开始下雨。
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那维莱特回到沫芒宫,面无表情地扯出一张信纸。
[致梅洛彼得堡的公爵阁下:]
[你多年前托我寻找的幼弟终于有了结果。]
接下来该怎么写?
是写‘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活着’,还是写‘我很抱歉,他虽然活着,但好像过得比你想象中的还不好’?
“......”
[首先,请不要激动,我必须告知你,贵弟似乎因为严苛的过往,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
不不不,不能这么写,太直白。
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地撕掉信纸,重新拿笔。
[莱欧斯利,在继续往下阅读前,请先确保希格雯正陪伴在你的身旁,以便预防你因情绪剧烈的起伏而害急病...]
不不不,就算是这么想,也不能这么写。
“......”
那维莱特头疼地扶住额头。
虽然希格雯已经告诉我多次,莱欧斯利已经成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了。
但提起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那个苍白瘦弱,重伤初愈的小少年啊。
...人类成长得太快了,没有实感。
要不先说一点好消息?
[你的弟弟,有了新的家人,慈爱的母亲阿梅丽和...]
“......”
两个家人,一个刚被我审判,一个还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那维莱特不知不觉间撕了整本信纸。
要不然先调查清楚梅因库恩这些年的经历,一切妥当后再通知莱欧斯利?
“咚!”
雨点滴在窗户上,打出响亮的拍击声,那维莱特不为所动,继续思考。
阿梅丽自述是在几月前捡到他的,之前梅因库恩小先生在哪里,经历了什么,都是完全的谜团。
“咚!”
但也不能完全隐瞒,这样吧......
[我以个人名义,拜托你从阿梅丽口中收集有关她养子的一切情报......]
应该、应该能给他个缓冲?
“咚!”
回想着少年人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浑身上下捂得严实的装扮,那维莱特又犯愁:
该怎么才能让这种警惕心极强的孩子向自己敞开心扉,讲述过往?
“咚!!”
下冰雹了!?
这一声够响,够亮,直接把水龙王从沉思间唤醒。
并非冰雹。
浑身湿漉漉的,银灰色长毛的落水猫竖在水龙的窗台上,局促地再次用肉垫击了下玻璃:
“咪。”
“阁下!?”
无视他的惊愕,水史萊姆似的貓直接在他干爽的怀里滚了一圈, 伸出还在滴嗒淌水的毛爪子,急切地揽过水龙王的手臂——半妖白天攻击过的那只手臂。
我的人形態,可比貓形態危险多了!
半妖心里懊悔着, 将濕漉漉的鼻头贴在水龙王破損的衣袖上, 反复嗅闻。
可撕裂人体的手爪, 和咬碎钢铁的獠牙......天,那维萊特!让我看看我把你伤成什么样了!
可是猫看了又看,始终没在男人纤长有力的小臂上看见熟悉的抓痕。
仔细闻闻,被咬到的手掌也没有血腥味。
......怎么回事?
浑身的毛都在往下滴水,大猫张着嘴, 像只没有大脑的濕海绵一般呆住了。
以我人形态的力气,就算没有恶意加持, 就算那维萊特是神之眼拥有者,手上也應该有四个洞啊?
“猫神阁下。”
梅因闻声抬头,见白发的男人正迷茫地低头看自己。
他的胸前, 俩臂,原本整齐华美的布料,已经大片大片地被水浸濕,那维莱特擦着被甩到额头上的雨水, 形容狼狈:
“冒雨前来,为何要事?”
“......”
怎么感覺。
上次误食干燥剂时也好, 一个劲地说我像人时也好......
每次你都被我搞得很狼狈......
湿漉漉的一竿猫,斜在水龙王的怀里,心虚地不敢再动。
“猫神阁下, 请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听得懂。”
“......”
好半天,猫才拍拍自己潮湿的毛领子,露出其中的布袋。
“咪?”
我说我是来还钱的,你信吗?
“......就为了还钱,将浑身湿透?”
那维莱特沉下脸,严肃地看他。
“咪?”
梅因庫恩回以真诚且无辜的视线。
“唉。”
没有沉默太久,那维莱特伸出手掌,一手撑起猫的身子,一手按住猫的头部,再慢慢向下滑去,将他浑身的水汽剥离,被雨浇塌的地方,重新变得毛茸茸。
梅因庫恩:“!?”
把毛绒生物理干的感覺很奇妙。
像是把扎瘪的气球,重新膨胀成圓滚滚的模样。
但那维莱特捏捏猫重新圓起来的脑袋瓜,心里却实在难以愉快。
“你的形态像洋蓟,毛多肉少,难以食用。”
“咪?”
“行为也是。”
水龙王在含蓄......不,直白地贬損猫。
“多此一举,损伤己身,自讨苦吃。”
“咪??”
梅因震惊抬头。
你刚才在骂我?
太委婉!听不懂。
“我很高兴你是一位诚信的先生,乐意及时偿还所欠下的债款。”
把猫放下,那维莱特立刻试图在办公室里找些食物。
“但是我要提醒你,猫神阁下。”
他失败了,水龙一直没有在工作时进食的习惯。
“与人類以及诸多体表光滑的海洋动物不同,你拥有比普通猫更厚重且多层的皮毛,这是你的骄傲,但在某些时刻也是你的累赘。”
那维莱特开始翻另一个包装华丽精美的礼品箱——
是芙宁娜买的猫條,因粗心大意而落在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里。
‘我为神明同事准备的下午茶哦,谁也不许动’——芙宁娜曾如此宣告。
那维莱特直接拿走一把,毫不犹豫。
“你的皮毛一旦淋湿,便无法在短时间干燥,而寒冷的秋风也会极快地吹走你身上的体温......”
回头,又迅速地把猫条挤在餐盘里,拍到銀灰色大猫面前。
“你在为一笔我根本没要求你偿还的欠款寻死,先生。”
他隐晦地骂起来:
“我曾经根据你的泪水进行情感分析,判断你的智力水平已经比得过部分美露莘,但现在看来,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毕竟连海里最低级的海藻也知道不要把自己的躯干暴露在烈阳下损害己身......”
梅因庫恩心虚地缩在对面,根本不敢抬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悄悄地去窥那维莱特的脸。
严肃,沉默,带着谴责与些微愤怒。
为什么啊!这张脸和哥哥和佩佩重叠了,就好像我又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请你立刻进食。”
白发的男人正襟危坐地坐在对面,语气低沉到恐怖。
“给我补充你消耗的热量。”
对!就是这个感觉!
梅因库恩一爪踩在瓷盘的边缘,惊慌地舔了两口猫条。
气得要死,还強忍愤怒,克制着不要把大嘴巴子甩我脸上的感觉!
为什么啊——
“啪。”
匆匆舔了几口,梅因赶紧蹦到对面的沙发上,拿头去蹭那维莱特的手臂。
“咪~”
猫叫声婉转柔和,小鸟啁啾。
哥们!听说你都是四百岁的老头了!凡事要看开,乱生气血压可容易高。
“咪~~”
猫叫声悠扬悦耳,可怜可爱。
兄弟!说起来你是不是重甲蟹仙人啊?为什么我咬不开你的防?
“咪~~~”
一声接着一声,猫眼睛圆圆地用爪子去踩他的大腿。
“咕噜~”
还在生气?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这谁扛得住!?
“......你知错了吗。”
水龙王的尖耳朵,被叫得缓缓地泛起红来。
“咪——”
听不懂猫语,但叫声如此悦耳,想必一定是在诚心诚意地道歉吧。
水龙王以己度人,口里还说着冷漠的话,手却已经不自觉地脱了手套,伸向缅因的下巴。
“我應该教导过你,要学会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
“咪~”
“......”
那维莱特表情严肃地把他抱进怀里,手指插进銀灰色的绒毛揉搓。
这可如何是好。
水龙王看腿上的大猫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娇纵过头的孩子。
怎么会有生物明明有了较高级的智商,还乐意安于现状,乐意以野兽的模样生活?
和你類似的......璃月的仙,稻妻的妖,哪一个不是率先练就人形,向着更高的方向而努力?
“天天只能捉胖渔鸥,饿到能吞干燥剂,连人類言语都听不太懂,雨都不会躲的智慧生物......”
那维莱特把银灰色的大猫举在面前,看着他无辜的金色竖瞳愁眉不展:
“闻所未闻。”
“咪。”
那猫却一个扭头,把肉垫拍在那维莱特光裸的手背上,玩耍似的抚摸起来。
真的没受伤诶。
梅因庫恩心里高兴地想。
冒雨来看,挨骂也值啦。
雨下得猛烈,去得也突然。
梅因库恩听见雨停,却不太想走。
这是因为......
梅因翘着短尾巴,踩着猫步,悄悄靠近办公室里整整好几个书架的文件。
哥哥的情报,一定在里面!
因为那维莱特知道梅因库恩这个名字,那他一定调查过養父母和‘家人们’!
他抬起前爪,人立着去扒书架。
光明之道,就在其中——噫!
两个前爪却被那维莱特強行握住,牵小朋友似的牵走了。
“抱歉,你没有翻阅档案的权利。”
可恶——
为什么最高审判官是你啊!
梅因两爪着地行走,张开嘴对水龙王轻哈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发现水神是个普通人類后,梅因库恩立刻放心大胆地潜入沫芒宫。
只是在对上守卫宝藏的龙时,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动手。
但这次却不是出于对武力的恐惧。
而是他对那龙有了情感。
那维莱特,怎么偏偏是你,那维莱特。
如果是别人,我就变成人形态把他打晕,再把这几书架的文件抬走就好了。
但像你这样好的人,我怎么忍心骗你,偷你,抢你的东西呢?
不行不行不行!哥哥是最重要的!
银灰色的大猫跳上办公桌,虎视眈眈地看着椅子上的白发男人。
如果只是轻轻地打晕,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怎么这么看我,又饿了?”
但那未来的受害者,却露出纯粹的担忧神情:
“没有多余的盘子了,我直接喂你。”
……你干什么这么好哇!
就着水龙王的手指,梅因库恩悲愤欲绝地舔食着被递到嘴边的猫条。
但凡你的心里有一点恶意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真香......不行不行不行,梅因库恩,想想你的哥哥!
大猫舔干净嘴巴,又对着水龙王的后脖颈目露凶光。
虽然那维莱特肤白貌美,一看就是養尊处优的娇弱人类,但也不至于连猫形态的一记手刀都挨不住。
梅因库恩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情绪失控时,连那维莱特的皮都没咬破的事情。
“给你水,啊,这原来是我的杯子,但已经洗过了,下次我会给你准备专属的。”
“……”
你好贴心啊。
大猫默默低头,薄舌搅乱宁静水面。
就算、就算是这样!
梅因库恩强迫自己回想怀特,回想贵族,回想乐斯,人贩,养父母,一切糟糕的,却会让他变得强大的东西。
“......”
大猫伸出爪爪,搭在龙毫无防备的雪白脖颈上。
“停一下,我在写字,请不要撒娇。”
出手吧,梅因库恩。
血液在粉肉垫下奔腾,妖用黄金的竖瞳锚定将下手之处。
这是必要的牺牲。
“好了。”
那截雪白的脖颈却忽然一动,从半妖虚压的爪下滑掉。
那维莱特停下笔,拿起写好的文件,脸上露出满意的浅笑。
“这是能解决我当下所有烦恼的万全之策。”
“请听好,猫神阁下。”
手掌揽过银灰色猫头,那维莱特把纸张立在半妖的眼前。
虽然觉得这愚拙的小生命不一定认识人类的文字,但那维莱特还是这么做了。
“根据《枫丹流浪动物管理法》与《城市鸟类保护法》,放任你在城市里游荡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非法行为,理应对你进行抓捕,野化,放生,甚至安乐,但......”
水龙王的眼目平静,心里却想着断尾和绒毛下的疤痕,以及那一袋袋少量却真切的摩拉。
饱受他人伤害的生命,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重新对人敞开腹部的呢。
“你实在是一位坚强而良善的好先生,我不愿意粗暴地待你。”
猫迷茫地昂头,瞧清楚纸上的字,瞳孔瞬间缩成竖线。
因震惊而笔直挺立的猞猁毛间,传来温和而郑重的声音:
“枫丹的法律是为人所造,規束野兽实为苛求,但你我...咳,你与美露莘们虽不是人类,却生活在人类的城市,参与人类的生活。”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規則,理解人类的規則,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
規則?幸福?
那维莱特口中的话语,是梅因库恩平生从未听过的。
规則...规则,半妖只接触过壁炉之家的规则。
规则是母亲,是刀剑,是孤独的王冠。
规则是疼痛,是强求,是孩童的哭泣。
半妖蔑视规则,半妖践踏规则,半妖因规则受苦——未尝有一日遵守。
但审判官竖瞳冷冽,抚过猫脊的指尖却带着泉水的温润。
“我既然封禁你的爪与牙,又夺去你猎捕渔鸥的权利,就应该提出相应的补偿措施,否则,就是在判处死刑了。”
梅因库恩微微张嘴,目瞪口呆地将爪子拍在刚拟好的文件上——
《收养知情契约书》
基本信息
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乙方: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
双方权利与义务
甲方义务:遵守并听从乙方有关人类社会规则的教导。
乙方义务:承担日常饮食、医疗等全部费用;为甲方提供安全、健康的生活环境;不虐待、遗弃,不将其用于......
极不对等的条约,出于世间最公正的水龙王。
梅因库恩需要遵守的要求少之又少,而对那维莱特的要求却有数页之多。
“抱歉,我揉合了宠物收养与孤儿收养的模板,因为此前的枫丹从未有过类似情况,也无从寻找法律案例。”
凭着一腔善心,和对懵懂灵魂的保护。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在人类社会的引导者吗,猫神阁下?”
温和,细致,耐心,以及似神的慈悲。
顺着平静如水的妖力,梅因库恩全部感受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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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亲爱的读者们!本人在此郑重声明;
我完全不懂法啊啊啊啊,平生就签过一个合同!
本文契约全为编造,所以有什么bug,请忽略掉吧,在心里反复默念这里是提瓦特,一切皆有可能————来自一个同人女的卑微请求。
那維萊特凝视着猫科动物表情匮乏的脸,搞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懂。
“因为你不会写字,所以你只需要在这里盖个爪印, 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成立了。”
拿出印泥,那維萊特試探性地去拉猫的前爪——那只剛才还按在他脖子上的前爪。
不不不,不对!你这个笨家伙,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可是——
梅因庫恩迅速后撤, 四肢摩擦着办公桌疯狂后退:
我刚才可是满脑子针对你的坏事啊!
猫退得太急, 毛屁股一下子拱翻了桌边的打字机。
“咚——”
“!哈——”
“那維萊特大人,什么声音?!”
美露莘塞德娜警觉地敲开办公室的门:
“有人拿石头砸玻璃吗?我听到好大一声响!”
“并没有,只是一只受惊的猫。”
那維萊特立刻将东西捡起,顺手拍拍背过耳去的圆猫头:
“如果你我签订契约,類似的器材损失也无需你承担。”
“咦, 这不是猫神吗,它怎么进来的?”
对着心虚地趴在桌上的银虎斑大猫, 美露莘十分疑惑。
“近看感觉更大了...”
“哼!幸好只是猫,不是什么可怕的『猞猁』!”
美露莘背后的男人疾走几步上前,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梅因翘起耳朵上的聪明毛。
“猞猁?”
熟悉的名词让那维莱特沉下眉目:
“请问你是?”
“那维莱特大人, 这位是楓丹日報的记者,两个月前和你预约见面的先生!”美露莘提醒。
“大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只希望那些无辜的性命也不会被你忘到脑后!”
“抱歉,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那维莱特一脸平静, 无人能看出其下的些許茫然:
“我的记性虽不算极好,但也是中等偏上...如果是需要我记下的生命, 无论他是否无辜,我都会努力记下。”
“你、你——”
记者硬生生地把那句‘你装什么傻’咽下去。
冷静,礼貌!对面可是最高审判官, 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用文字摆布的普通民众!
“那维莱特大人!”
他摆出情真意切的模样,开始切入心目中的正题:
“您到底什么时候准許我等向外公布猞猁的罪恶与恐怖?我相信正义之神的子民们,都愿意献出自己的援手,把这冷酷的小殺手捉拿!”
“!?”
记者并没有发现,那在审判官桌子上猫开始甩起了它的短尾巴,五分迷茫,十分焦虑。
岸边激昂的宣讲,何曾在海中荡起过涟漪?
“楓丹日報的先生,我已经向贵社解释过了,关于猞猁的情報尚未完全,只能给出宽泛的形象及侧写,贸然登報,只会给楓丹的青少年群体带来大量误伤。”
水龙王依旧冷静理智。
“误伤又如何,快点准许我们登报吧!”记者慷慨激昂:
“为了挽救更多无辜人的性命,我相信枫丹的青少年们都乐意做出牺牲!”
“......?”
明明人人都西装革履,半妖却在屋里嗅到贪婪的臭味。
“我将再次向你重申——”
那维莱特的语气严厉起来:
“未成年罪犯受法律保護,即使是到了要公开通缉的地步 ,执律庭也绝不会把情报公布给民间报社!”
枫丹的报纸。
不是那维莱特有偏见,只是他们大都过于浮夸,几乎都在为追求戏剧性而不择手段......那维莱特一度怀疑他们是受了芙宁娜的影响。
但芙宁娜虽然狂放,也未曾試图触犯过法律,她的子民们,除了神明浮夸的表现外,就不能好好学学她的其他优点吗。
“请回吧。”
那维莱特冷淡且礼貌地告别。
“感谢你的关心与对正义的支持,但我们有官方的布告板,先生。”
“你、你——”
达不到目的的记者,身上散发出愤怒与憎恨的气味。
“那维莱特,你等着吧!”
“那头凶兽迟早会动摇你公平的天秤!”
一句至恶毒的诅咒。
由枫丹的子民送给他们的最高审判官。
“......?”
猫有点看不懂了。
半妖的智慧小小,常识少少,不懂得太多东西,不明白记者这一群体对重磅新闻的追求,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法律对未成年的保護。
他只知道——
猞猁,也就是我,是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呀......”
猫听见美露莘塞德娜担忧的声音。
“真的没问题吗,大人?”
“怎么了。”
“虽然根据调查来看,猞猁不殺无罪之人这件事有一定可能是真的,但——”
想到逐影庭文件上那些死态各异的尸体,塞德娜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那维莱特:
“被压成一片的斯责伯爵,被灌乐斯而死的乐斯鬼,被摩拉砸烂脸的人贩子,被钱堵满大脑的绑架犯......太凶残了!全都不是轻松的死法!”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杀的永远都是坏人,那维莱特大人,民众对猞猁的求知欲也越来越强了,我们是不是應該暂时放弃对未成年罪犯的保护,直接向公众展示得到的所有情报?”
“......”
那维莱特想起阿梅丽在法庭上对猞猁的维护。
[我的丈夫虽然是因恐惧猞猁而逃回家,但如果没有他,我和我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卖掉了!]
[我不怪他。]
那维莱特想起逐影庭对受害者的调查报告:
[烦死了!为什么人類不能拥有美露莘的视野?受害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嘛!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找证据?]
以及被反复查看了很多遍的侧写。
[身形消瘦,精神状态异常......死者身体上无一不存在着过杀戮的痕迹,但对幸存者却极端爱护,以至于无人愿意告知警卫凶手猞猁的形象,具备精神分裂的嫌疑。]
还有许多被写上报纸,受万人辱骂的恶者。
[你該死!你的父母该死,你的儿女也该死!]
于是,梅因庫恩看见,那维莱特弯下腰,耐心地安抚着美露莘:
“情况还没严重到要违背法律,去破坏掉一个少年人生的地步。”
“别害怕,我们会尽快抓住他的。”
“那维莱特大人,我并没有在害怕,只是在担心你。”
深渊的造物从不害怕血与杀戮,美露莘只是睁着独特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敬爱的水龙王:
“如果猞猁杀的永远都是坏人,以极端暴力手段,高效地惩治恶者,那么......”
“他的存在肯定会打破枫丹‘正义’的固有框架,动摇法治的根基,也就是您啊,那维莱特大人。”
枫丹传统正义的代名词——最高审判官啊!
快看啊,灰河的街头已经有人在歌颂野兽的姓名,猞猁,它漆黑的爪牙,已撕裂你的下摆,要夺去你在众民心中的威信了!
“放心,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但水龙王不甚在意地回身,去招呼那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的短尾巴大猫。
“猫神閣下,关于契约一事,可有考虑好......?”
“咪嗚——”
那猫却泪眼汪汪地看他,那维莱特借着些微的水元素,感受到浓厚的......自责与羞耻?
...这是为什么啊?
“咪嗚——”
又是一声怪异的猫叫,黄金竖瞳定定地看了龙几眼,立刻转身,撞开窗户逃跑了!
“等、等等。”
街道上的雨水被银灰色猫影砸溅,折射七色的光波。
“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至于反應这么激烈吧。”
那维莱特扒窗探头,对着梅因绝尘而去的背影茫然自语。
“比芙宁娜还难懂...”
嗚呜呜我真该死——
银虎斑缅因在枫丹廷飞驰,四爪的肉垫,纤薄的耳廓,都在向外散发着难以想象的热意。
吐出舌头,让冷风带走体内火一样的温度——不,根本不够!
“咚!”
猫从窗户跳进屋子,落地立刻变成浑身赤裸的少年,翻滚着进入浴缸。
“誰!”
在家里留守的菲米尼吓了一大跳,试探地问。
“大哥哥,是你吗?”
“......嗯。”
闷闷地应了一声,垂耳的少年打开花洒。
凉水从头顶浇下,也算是人造的秋雨。
“大哥哥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
半妖撩起水,拍一把在自己涨红的脸上。
我单知道,我失控时犯下的案子可能会引起人类恐慌,却不知道还会给那维莱特带来这么多麻烦!
“啪!”
一个耳光,自我惩戒般甩在发烫的脸上。
梅因库恩,混蛋妖怪!笨蛋!野兽!
你都给他添许多麻烦了,还试图打晕他,伤害这样一个纯善好人!
颓唐地趴在浴缸的底部,少年将滚烫的胸膛压在刚刚升起的水线里。
是誰将你医治?是谁关心你的身体?是谁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教导你,目的却只为了——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规则,理解人类的规则,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猫神阁下,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呜——”我真是个畜生......
把尖长指甲塞进嘴里,与獠牙反复摩擦打磨,梅因焦虑地想把这些妖怪的部位一齐咬除。
无条件的关爱,在意,帮助,这些重过黄金的情感,都是那维莱特赠送给一只无害良善的猫——
但从来没有过这只生物。
浴缸里的冷水,一点点上涨,漫过少年人的口鼻,后背,臀尖,直到完全淹没。
咕噜......
半妖在水下睁开他看起来永远冷酷的黄金竖瞳,心中悲哀流泪。
那维莱特,对不起,这里从来没有过无害良善的猫。
只有一只手染鲜血,屠戮你无数同类的半妖在欺骗你。
“......”
真想死。
他面无表情地把尖指甲塞进嘴里,哗啦哗啦地啃咬。
水也在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里。
梅因库恩,你实在是一无是处。
看着越升越高的水面,灰白二色发的少年没什么挣扎的欲望。
你幼年时弄丢了哥哥,童年时伤害壁炉的家人以至死亡,少年时更是可耻,只能用一身猫皮掩盖恐怖的本相,任由妖力在体内发疯,始终无力管控。
没有人比你更配得死亡。
咕噜......
燥热已去,遍布全身的是可怖的寒凉。
梅因库恩闭上眼,心里有沉睡的欲望。
‘!!’
但有震动声顺着瓷壁传来,搅得梅因难以入眠。
‘...恩...!’
“扑通!”
金发的,矮小瘦弱的孩子,跳进浴缸中。
数月前,梅因怎样跃入海里,今日,他就怎样跃入水里。
“呜呜呜!”
小菲米尼憋着气,伸长短短的手臂,揪住水底的毛耳朵,蹬腿上拉。
“呼哈——恩哥哥,泡澡时不可以睡觉的!”
“......!”
猫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忽然又活了。
大哥哥, 和小恩同名的大哥哥。
菲米尼浑身湿透地坐在少年人的腿上,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梅因庫恩的面貌。
“好漂亮!”
黄金一样,奇特闪耀的竖瞳, 与锋锐美丽的面容。
“!!!!”
所以呀,大哥哥,为什么要驚恐地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哥哥, 你在洗凉水澡?不冷吗?...脖子上的印记是纹身吗...哇!”
“哗啦——”
一条毛巾先盖在菲米尼臉上, 梅因庫恩压着颤抖, 捏着尖指甲,用手腕将孩子从冷水里夹起。
“......嗯。”
“呜哇哇,什么也看不见啦!”
头上的毛巾挡住菲米尼全部的视野,水珠被狂野地甩擦殆尽,眼前只有金发与布料的残影, 再也看不见少年的面容。
“......”
接下来被裹在头上身上的是柔軟的浴巾,菲米尼身体一轻, 脚下一空,被端着疾行几步,整个人被囫囵塞进卧室的被褥里。
温暖, 干燥,但等他再扒下头上的布料时,眼前已没有垂耳少年人的身影。
只剩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
大哥哥,跑掉了欸。
菲米尼对着脚印沉思了一会。
真的有人喜欢在秋天里泡冷水澡吗?
真的有人乐意在浴缸里潜水吗?
在歌剧院前驚恐的尖叫, 冰冷的皮肤和颤抖的身体,以及始终躲避的面对面相处......
“......”
菲米尼小, 但不傻。
帶着些微的凉气翻下床,孩子去衣柜里去翻出他的旧衣服。
媽媽,我已下定决心——
“......上床去。”
冷淡阴郁的命令, 却从门后响起。
哇!大哥哥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不对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恩哥哥!”
他踮着脚去拉卧室门把手。
“我、我有事情和你说!”
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臉捂好的半妖,惊恐地地抵住门。
“就、这么说。”
該死!沉溺在负面情绪之中把小菲米尼忘记了!
“就这么说。”
梅因将额头贴上门板,断尾軟软地在腰后垂下。
....好失败啊,我。
“好的。”
菲米尼是特别听话的好孩子,从不反抗的。
他退后一步,小声却坚定地对着门板开口。
“我想说,如果我讓恩哥哥感到为難的话,就把我扔掉吧。”
......!?
潮尾巴直挺挺地炸起毛来,梅因庫恩失手在白墙上留下五道寸深的抓痕。
小菲米尼,为什么这么说呀!??
“因为恩哥哥,一直很不开心吧?”
“......”
一阵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后,门板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菲米尼将其看成默认。
“恩哥哥,从来不笑,也不说话,总感觉很難过很焦虑的样子。”
敏感而善良的人類孩童,从半妖孤僻古怪的行为间,反复咀嚼出苦味来。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吧。”
并回以担忧,反思,在意与挂念。
“毕竟,我吃了你的饭,穿了你的衣服,睡了你的床,却没有摩拉报答......媽媽、妈妈也没办法报答。”
“一定是因为这样,大哥哥才不开心的吧。”
“!!”
不,并不是!
我难过,是因为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半妖的心脏因惊骇而鼓动,而孩童稚嫩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感觉得到,大哥哥,是个好人。”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大哥哥是担心院长对我不好,才把我帶走的吧。”
“雖然不清楚妈妈做了什么坏事,但大哥哥一定是想讓妈妈安心离开,才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坐巡轨船的吧。”
菲米尼还记得,沉默的垂耳少年,在售票处旁站了许久,才犹疑而生疏地尝试着买票。
“大哥哥,一直都很不舒服,被白头发的先生触碰时,都难受地叫出声了......”
菲米尼什么也不清楚,菲米尼不喜欢看别人受苦。
更不喜欢看任何人因自己而受苦。
“故事书里说过,只有幸福与快乐,才和好人相配。”
小孩子垂下眉目,对着门板露出一个坚强而温良的笑:
“你把门打开,我会自己走掉的,然后大哥哥就会重新变得快乐起来啦。”
“!!!?”
快乐??
不对,等等——
太晚了,那种东西,才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回到我的灵魂中!
“不用担心我的!我、我会先去之前院长那里看看......如果不成,就回灰河的家里。”
令梅因庫恩发疯的回答还在继续。
“我在灰河也有朋友的,一点也不孤独!小恩会经常来拜访我,啊,恩哥哥,不是在说你,小恩是我的另一位朋友......”
闭嘴吧,我听够了!
你的妈妈是笨蛋,你也是!
梅因库恩一把打开门,同时将手里的浴巾扬起,将菲米尼罩了个严实。
“!?大哥哥?”
隔着柔软的棉质布料,人類的孩童得到一个颤抖的拥抱。
“记住,菲米尼。”
菲米尼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少年口中听见这么长,这么清晰的言语。
“我養你,只是因为我愛你,菲米尼。”
在你把唯一的糖块塞进我口中之前,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愛上你了。
妖怪的爱,野兽的爱,猫的爱。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早就塞满了你的衣兜。
你这个狡猾的,可恶的,小人類。
仁爱的神明们啊,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们坦白。
我带走那孩子时,心存侥幸与犹疑。
从没做好再世为人的准备。
不对,我是当不了人的。
所以重来一遍:
我没做好去扮演一个好人類的准备。
扮演一个,遵纪守法,不让菲米尼、那维萊特,和其它所有人担忧恐惧的好人类。
“......这就是你半夜跑到壁炉之家来敲我玻璃的原因吗。”
阿蕾奇诺一脸冷漠,只有克雷薇能看出她眉目间倦怠的睡意来。
“在你领那孩子走时就應該预料到如今的情景,现在的纠结是你冲动的惩罚。”
“呜!”
梅因库恩给自己揪成垂耳兔。
我也没想到阿梅丽竟如此狠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我顶她的罪!
“三观能不能正一点。”
克雷薇已经通过愚人众的情报网推出了真相,结合着梅因库恩的肢体动作,再通过一同长大的默契,大概理解着他的意思。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梅丽做了正確的选择,如果她真的让你顶罪——”
克雷薇的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要找她麻烦。”
灰白二色发的少年迷茫地回头看她。
这是你平日里的性格吗?
“笨蛋。”
克雷薇微笑着岔开话题:
“如果不想養了就给壁炉之家,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才不要!菲米尼只是一个善良的普通小孩子,不應該走上和我们一样的道路。
梅因库恩连连摇头,垂耳甩得啪啪响。
他应该活在光下,像任何一个普通枫丹人一样欢笑。
“那你知道该怎样養孩子吗?你该怎么教导他人类知识呢?你该怎样领导他走入人类社会呢?他总需要找工作什么的吧。”
“......?”
梅因库恩回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菲米尼要找工作?
我是半妖,不出意外的话会活很久很久,而菲米尼,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
我可以养他一辈子啊!他为什么要工作?
“啊这,这对吗,这不对吧。”
克雷薇不赞同半妖的理念,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不用工作,自在地活一辈子,对的对的,很不错,等等,不对不对,这不是养废了吗!?等等,就算是真不工作又会怎样呢,人的价值又不因工作体现,对的对的......”
佩露薇利看着克雷薇左右脑互搏,无语:
“你就不怕妖力,或者情绪失控伤到他吗。”
不知道连环杀手[猞猁]是谁之前阿蕾奇诺是赞同梅因库恩养孩子的,但现在她可不確定了:
“你清楚自己爪子的力道,只是稍稍收紧,属于人类孩童的小手就会碎成肉泥。”
“......”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只要我把菲米尼保护得够好,永远远离恶人和他们黑暗的欲望,我就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妖力失控,至于因人形态而产生的情绪问题......
“......”
梅因库恩拿出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件过于宽大的风衣,普通的皮鞋,和装着绿草球的摩拉袋。
“?......我记得我给你的钱足够买些更上档次的衣服。”
不是的,佩佩,这些东西有比摩拉更贵重的含义。
风衣于我来说虽不合身,却曾经属于和我同出一个家的兄弟。
怀特,我希望他的灵魂能指引我与哥哥团聚,就像他和茉莉一样。
鞋子,虽然普通,却来自黄玫瑰一样的少女和宽容的老者。
出壁炉之家后,这是第一次从人类那里收到饱含善意的礼物,需好好珍惜。
纹着‘大先生’的钱袋...魔术所赚的摩拉,已经全部还给那维萊特,但第一次拥有私人财产的喜悦,至今铭记于心。
以及最重要的,这个绿色的草球......
“猫薄荷。”
梅因库恩眨着眼睛,把球奉到佩露薇利的面前。
完美的神明造物。
只是轻轻嗅闻,就能带走焦虑和恐惧,而且毫无生理成瘾性......可惜有不应期。
“所以,能优化改良吗,药物,针剂,什么都可以。”
如果让它一直刺激我的神经,带给我永远的愉悦与安宁。
那我不就可以毫无胆怯地走向人群,并扮演一个好人了?
“等等。”
佩露薇利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你今天晚上表现得相当平和,虽然寡言,但一次也没有颤抖......”
半妖将猫薄荷放在鼻子下,再次深呼吸,竖瞳因愉悦而散大。
?什么玩意?
“没收!!我还以为你是病情好转了!”
克雷薇一把将薄荷球抢走,惊恐训斥:
“在我们确定真的没有副作用之前不准再吸!”
......啊?
“恕我直言,你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只是另一种逃避。”
佩露薇利,她的面色和她的眼瞳一样冷酷,手里却将那枚草球收起:
“但如果它真的对你毫无伤害的话,我会动用执行官的资源,为你制作缓解焦虑的药剂。”
“妥协得真快~一点都不像佩佩了!”
闭嘴,克雷薇。
我们都知道,那个一直喊着想要成为人类的六岁小孩子,已经死了。
对于现在的梅因库恩来说,心中升起变成人类的欲望,哪怕只是想要“扮演”——
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佩佩。”
要求已被同意,但梅因库恩依旧眼神闪亮亮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
半妖眼神飘忽,极心虚的模样:
“人类小孩子,喜欢、什么玩具?”
这可是个好问题。
阿蕾奇诺沉思了一会。
“以前我们都在玩......唔,丘丘人骨骼拼图?”
“又大又沉又臭的,换一个简单的吧!”
克雷薇跟着思考:
“有了,我拿萃凝晶给菲米尼打把小刀吧,保证又好看又实用!”
“不如用雾虚草囊养水萤。”
“......”
梅因库恩回想了一下在枫丹游荡时窥见的孩童玩具。
真好,在壁炉之家长大的我们,都不正常。
他果断冲回家,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菲米尼赶入枫丹廷的玩具店。
“买。”
“???”
菲米尼捧着手里的摩拉袋,又看着守在门外的垂耳少年,懵了。
“大哥哥,不需要为我...”
“买。”
梅因库恩重新把他推进去,不容一丝拒绝。
佩佩说了,全场消费由富人买单。
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
确保菲米尼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无聊,又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后,梅因库恩立刻变身大猫,迎着朝阳潜入沫芒宫。
“早上好,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看着窜入办公室的猫惊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打招呼:
“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这么早就开始工作?
梅因库恩亦是惊了一下。
我还想趁你不在偷偷翻卷宗呢。
毕竟我不愿打你,也不愿抢你,只能贼一样缩在你怀里,用歉疚的心,心虚的爪,躲开你的眼目,翻找哥哥的情报啦。
猫熟稔地跳上沙发,四爪张合着,挤踩沙发中的软棉。
“咕噜~”
“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剪开新买的猫粮,生疏地倒入食盆中。
“用过早饭后,请再与我谈谈契约的事......?”
“zz...”
细小的呼噜声在身后传来,那维莱特回头一看。
大猫在沙发上窝成一银灰色的毛团,已然安睡。
“真是浪费美好的早晨。”
虽然这么叹息着,那维莱特还是取出薄毯,轻柔地盖在猫身上。
“大尺寸的猫窝,应该需要特别定制吧。”
一觉醒来, 眼前除了沉静如水的男人,又多了个白发的少女。
“中午好哇,我美丽的同事。”
貓瞳刚与那对异色瞳的奇特眼睛对视上, 芙寧娜立刻抬升语调歌剧般咏唱。
“浮世的第八神呐,貓界的至高者啊,按照礼仪, 你理應迈动你尊贵的步伐, 临到沫芒宫的顶层与人的神明结交——”
她在说啥。
梅因库恩听不懂华丽的唱词。
“——而不是在那維莱特的简陋椅子上沉睡!”
芙寧娜气鼓鼓地叉腰, 超级小声地偏头抱怨: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撸貓手法到我的万分之一了嗎?怎么偏偏叫他抢先说出领养二字...”
梅因库恩一臉迷茫地张嘴打哈欠。
这个人類,不是说不许我叫貓神嗎?
变化真大,真怪。
说起来。
大猫从沙发上站起来,探头探脑地用黑鼻头去嗅芙寧娜的手腕。
確实是人類的味道啊, 怎么就成神了?我听说只有火神是人類啊?
楓丹的神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神之眼却能使用水元素的那維莱特,可比你像神多了...
“呜呜呜猫猫——”
浑然不知猫的所思所想, 芙寧娜见对方凑近,立刻反手抓住猫头,疯狂蹂躏:
“你也喜歡我对不对!来, 听话,别和那維莱特玩!他古板得很,连宠物店都没进过,不如直接来我这里, 包你一辈子都有顶级猫粮猫玩具享用!”
“...呼噜。”
这种完全被当成猫对待的感觉,真安心。
梅因库恩的毛脑袋被捏得变形, 艰难地透过缝隙去瞧水龍王。
学学,那維莱特。
这才是与猫咪交流的正確方式。
“芙宁娜女士,請尊重猫神閣下。”
那维莱特非但不学, 还一臉严谨地试图阻止。
“他是一位拥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
“好好好,智慧生物。”
芙宁娜完全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还在用手捻猫耳上的聪明毛玩。
“猫神閣下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大猫!”
...这不能怪她,楓丹本地不产妖和仙,而梅因库恩长得又不像美露莘。
但生而非人的水龍王可没有芙宁娜这种惯性思维。
“明明知道猫神閣下是智慧生物,还要将对方当普通的宠物猫对待嗎。”
好失礼。
但確实是芙宁娜会做出来的事情。
“唉。”
见梅因没有不滿的意思,那维莱特也就不再阻拦,锲而不舍地再次拿出一厚摞的纸:
“上次我见阁下似乎对契约不太滿意,所以又增加了些条款,不多,也就一百多项。”
“!?”
半妖立刻心虚地撇开猫头,装看不见的模样。
对不起,那维莱特,加多少...我也不会签这份契约的...
毕竟你心目中的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形象与我并不相符。
“哦,抱歉,一时疏忽。”
那维莱特只以为对方不认识人类文字:
“讓我来念给你听。”
“什么东西不满意?原来猫神还没同意被你收养?”
说起来收养猫为什么需要猫同意,直接揣怀里不就成了?
芙宁娜疑惑地踮脚,去看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直接被密密麻麻的法律条律糊了一臉。
“是《枫丹动物福利基本法》《反宠物遗弃法》《水上生物多样性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认真解释:
“身为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常客,你應当多少听过这些法律的名字。”
“......”
看着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水龍王,芙宁娜的嘴角开始抽搐。
我当然听过这些名字——但问题不是这个!
“这是第二版契约书,如果猫神阁下还是不满意,我会增加《枫丹动物伦理法》和《反虐待动物重罪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还在继续。
“死板无趣!”
芙宁娜一把夺过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把它们扬了个天女散花。
“难怪猫神阁下不同意被你收养!”
“啊,我三个小时的成果。”
梅因:?
不对,等等,我不同意并不是这个原因——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浪费时间!”
一手恨铁不成钢地拍在水龙胸膛,另一只手去拎猫——没拎动,梅因库恩一脸懵地被芙宁娜两只手抱起。
“啊,我笨拙而固执的先生啊,百页的纸张已经让我明白你对猫神的重视,但这绝非正确的邀請方式。”
芙宁娜双手抱着长长长的猫,满臉的骄傲与自信:
“讓本神明好好教教你,该如何正确邀请这类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吧!”
那维莱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明明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梅因库恩听明白了,但他不会说话。
一个把我当猫一个把我当未来的人看,你俩能不能统一一下标准!
“好了,那维莱特,听我说——”
芙宁娜开始温和地抚摸大猫的脊背:
“在枫丹廷流浪的猫狗,通常有着被虐待,被遗弃的惨痛经历,必须温柔以待。”
“确实如此。”
想着在兽医院发现的满身伤痕,那维莱特赞同点头,不再感到不对劲。
梅因库恩:??
这、这对嗎?
“所以怎么能用冷酷的法律条文邀请呢!”
芙宁娜双臂使劲,有点颤抖地把近一米长二十斤的大猫举给那维莱特:
“想要和对方交朋友也好,成为家人也好,就要直接说出口,用言语,用行为表达在意与爱,这才是正常的收养方式!”
“你的意思是...”
那维莱特迷茫地接过迷茫的猫。
身为最高审判官的那维莱特,几乎毫无私情。
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宠物?没有。
他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永远站立在正义的顶点。
公平,但孤独。
“你呀你,我都说讓你多出去交交朋友了!”
芙宁娜无奈地扶额,已经完全没有了抢猫的欲望:
“情感的表露有时候比严谨的法律更打动人心,你现在最应该做到的,就是讓猫神感受到——你要收养他的决心坚不可摧,不可动摇!这样他才能接受你的邀请!”
梅因库恩:??
这、这不对吧!
“只有这样,才能顺顺利利地将一只被伤害过的猫儿迎回家,懂了吗,那维莱特?”
水神认真传授着收养流浪动物的注意事项。
那维莱特认真地听取建议,并决定在半妖身上试用。
梅因库恩:?!
“情感的表露吗。”
至尊至贵的王啊,虽然缺少实践,却实在聪敏异常。
没等梅因库恩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被郑重地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龙与兽的竖瞳在同一水平线上互相对视。
“猫神阁下。”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及老师吗?”
被特意模糊掉的收养二字,那维莱特力图减掉所有可能导致梅因库恩不适的地方。
“这与任何的法律法规都无关,只是因为我在意你,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幸福。”
带给人安全感的,有时候并不是律法。
敏感而多情的心脏,因柔软的爱语而跳动。
“可以吗,好先生?”
“......”
银灰色的大猫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推了一把水龙王的胸膛,小孩子一般后仰,半软在龙的臂弯里。
“欸,小心。”
那维莱特揽住他的上身,同时清晰地看见猫挡在脸前的大爪子。
肉垫,连带着没挡住的内耳廓,都通紅一片。
站在散落一地的法律文件内,那维莱特安抚性地拍拍热乎乎的毛团。
“我想,你是同意了,对吧。”
“美好且值得反复回忆的时刻!理应留下些记录!”
笑闹着,芙宁娜召集在沫芒宫工作的众人以及众美露莘,大笑着抻长音调唱诵:
[今年今月今日,我们的最高审判官,向天地水海聘得银灰猫友一位。]
[聘礼无鱼也无肉,全凭一腔真心实意,让那曾经自由的野兽,甘心俯卧膝腿上。]
[此后,二者将和谐共处,猫神应勤听教导,不可咬破审判官的手套,审判官需耐心对待,不可拘其天性,见证者...]
“见证者——当然是我正义之神芙宁娜啦——”
“哦哦!”
美露莘欢呼捧场:“我们沫芒宫有猫了!”
“好!”
人们边鼓掌边讨论:
“你们说,前段时间还被撵得到处跑的猫神,现在算不算被收编了啊?毕竟也是吃上公家饭...”
“芙宁娜,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那维莱特难得夸起神明来:
“没想到你这么懂收养。”
“哈哈...是啊...”
冷静下来的芙宁娜默然无语,她忽然想起自己刚买不久的书籍。
《令流浪动物放下戒心的一百种方法》。
可恶,我为什么要教导他啊——
收养猫神的计划——彻底完蛋了——呜呜!
“恩哥哥!”
小菲米尼在下午五点迎回了他的养兄。
“你的脸好像紅红的,是在上班的时候受欺负了吗?”
在布料的缝隙间,孩童努力窥视着半妖的脸。
“......没。”
并没有,菲米尼。
首先,我没有上班,而是在...上学?我有了老师了,生命里的第一个老师。
梅因库恩走进浴室,用凉水洗脸,试图将滚烫的热度洗掉。
那维莱特,我的老师,是个好到不得了的先生。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脸。
无边的羞愧与喜悦,就要烫熟我的心脏,又疼又暖。
我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属于半妖的幸福。
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梅因库恩将围巾,口罩,墨镜,帽子一一带上。
“......”
他抬头,透过暗色的镜片,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很有安全感的打扮,看不出任何属于妖怪或者人的特征。
“......”
但梅因库恩想了想,把墨镜摘下了。
“恩哥哥!”
菲米尼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少年,吓了一大跳。
凶圆明亮的竖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好漂亮啊!虽然有点凶,但是好漂亮!
“今天遇见什么好事情了吗?恩哥哥好像很开心!”
“......”
没什么,菲米尼。
梅因库恩避开孩童兴奋的视线,虽然仍不想与人类对视,心里却也没有过多焦虑。
我只是想起来。
那维莱特,拥有和我极相似的竖瞳。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再以这对奇特的眼瞳为耻了。
晃着耳朵打开收信箱,新鲜蔬菜与肉类底部,还压着一封字迹温柔的信:
[虽然佩佩坚持认为,让你自己去商店购买食材才会让你的精神状态进步,但我让孩子们送货的时候却完全没有阻止呢~]
[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去变得更好,不用急,小梅因。]
“......”
研发针剂的事情让你忧虑了吗,克雷薇?
梅因库恩看了三四遍,最后小心地将它收到抽屉里。
今晚吃香烤肋排。
看了看菲米尼细瘦的肩膀,梅因库恩果断挑了块最大的。
对,别忘了加蔬菜,人类和我不一样,不能只吃肉。
“咦,大哥哥,为什么只拿一块,你不吃吗?”
我在那维莱特那里吃过了。
脂肪被烘烤出的滋滋声中,梅因库恩回想今日的晚饭。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特别添加兽奶粉的无谷冻干猫粮?
嗯,勉强可以替代紫金渔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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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此时此刻,下班后的那维莱特,回到自己的家里,对着新买的猫窝懵逼:
“我以为,提供晚上休息的地方应该也是我的职责。”
豹歉,那维莱特,但你养的猫在外面养了孩子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后每周四(包括明天),暂定为本文的休息日,不更新,因为三次元压力太大,精神状态难以维持日更了......关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半妖其实并不需要人类帮忙开门。
貓形态时的力气,虽然远远比不上人形态的,但徒手...爪揍翻几个大人, 还是绰绰有余的。
开门?小儿科。
但梅因喜欢他们帮忙后, 以讨赏为名的抚摸。
“软乎乎, 嘿嘿。”
推门放入大貓,美露莘赛德琳立刻蹲在貓身边,而缅因也熟练地趴下,任由她不分瓣的手掌滑过背毛,刺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
“呼噜。”
虽然不如人类的手指灵巧, 也别有风味。
“可恶,被抢先了......”
后面传来不满的声音。
“下次该轮到我给猫神开门了吧, 塞德娜,你都连开三次了!”
“呼噜。”
大猫听见,又发出一声极愉悦的呻吟。
“先到先得!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扬眉叉腰, 美露莘极神气地对同事们炫耀一句:
“手感超棒,猫神閣下今天也很健康!”
听说,抚摸猫十分钟左右即可有效降低血压和心率,减少心脏病发作的风险。
不知道这条规律对美露莘适不适用?
“手感好可能是因为枫丹快要入冬了, 生物都有在此区间蓄毛的本能。”
那維萊特把双手埋在猫的脖颈间检查,原本华而不实的毛领子已然蓬松, 掀开来看,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疤痕。
严肃的臉上露出几分微不可见的笑意。
“按照体型与毛量,早饭加两个禽蛋黄。”
“咪。”
“哗啦——”
?但为什么要加这么多水?
“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那維萊特启开一个罐头, 同时用数倍的水来给它混匀,直到固体浑成淅沥沥的泥状,他才终于满意点头。
“请用,猫神閣下,不知枫丹的禽肉与纳塔的水混合,能否让你品味到另一种意义上的熟食。”
梅因库恩什么也没尝出来,梅因库恩只感覺很撑。
老師,你再请我这样吃,我就要违背契约,去抓鸟了哈。
挺着鼓囊囊的猫肚子,半妖艰難地抬起两只前爪,扒在书架上。
十年前的卷宗在......为什么这么多啊!
这得翻到什么时候——
总之,先看和未成年相关的吧!
“想了解与人类有关的案件嗎,我来帮你。”
那維萊特淡定地从大猫的爪下掏出文件,多日的相处已经让他知道,这威风凛凛的大猫意外地有着細心的性格,别说啃咬文件了,沙发上连个爪痕都没有。
‘这合理嗎!?’
芙宁娜曾经咬牙切齿的怒瞪那維萊特。
‘为什么这种絕世好猫竟被你养了去?’
这很好嗎?听起来只是正常水平。
那维莱特没什么实感地翻开文件。
“哦,是这桩案件啊。”
“针对未成年的连环诈骗案,罪犯杜邦尚未抓捕归案。”
听起来和哥哥无关。
大猫摇摇耳朵,看起来兴致缺缺。
“一名儿童因愧疚而自殺,因为他们被杜邦欺骗着交出家中的贵重物品。”
“!!?”
猞猁毛立挺,那维莱特手上一重,是猫拉下他的手,探头去看犯人的画像。
棕发的人类男性,满臉凶相。
“别担心,那孩子已经被抢救回来了。”
“但犯人逃跑,錢财未被追回,稚嫩的心灵受到了无法修补的损伤,他再也无法相信他人。”
那维莱特難掩失落地垂下眉目,身为水龙王的他也无法在人类的城市里捉出特定的罪犯来。
“猫神阁下,请谨记,以言语或行为欺骗获取他人所有物的,也是一种犯罪......就像章鱼拟态成岩壁的颜色,吞食无知的小鱼一样。”
于浅淡忧郁的悲伤中,那维莱特細心教导半妖以人类的法则:
“哦,当然,人类视角的‘欺骗’在动物界仅是生存策略,不涉及道德评判,但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你,化形后絕不可这样做......”
“......”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梅因有点心虚。
真抱歉,那维莱特,你口中所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都明白。
毕竟,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刚开智小猫嘛,你做了无用功了。
“呼噜。”
猫弓着背,去蹭水龙王的裤腿。
原来拥有老師,被人細心教导是这种感覺呀!
没有疼痛,打压,贬低以及辱骂的学习,是这样子的!
好开心!
“不要有小动作,认真些,我们正在上课。”
“呼噜。”
梅因又使劲地蹭了一下。
对不起,老师,骗了你了。
但我能感受得到,老师在为这个未破解的案件难过,对吧。
我也是,我也讨厌这个家夥。
猫定定地看了一会犯人的照片,忽然一个灰旋风般的转身——。
所以,作为歉礼,让我来为老师解决这个坏家夥!
“...!?”
那维莱特迷茫地看着猫扒开窗户,嘭地一声跳远。
“这是,逃学吗?”
......
我讲的课,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
水龙更失落了。
“哇,大绅士,感覺好久没在灰河见过你了!”
早上好,娜维婭。
梅因库恩向她缓缓眨眼。
我不来灰河有许多原因。
其一是因为我最近真的很忙,一直在沫芒宫与家之间往返。
其二是......
“咚!”
酒杯与桌子重重相击,醉醺醺的男人一拍桌子,对着酒保维恩大喊大叫:
“难喝死啦!你这什么破酒,跟猫尿似的——请我喝都不要!”
“哈?难喝你喝几十杯?”
维恩大吼回去,同时露出满身狰狞肌肉:
“想挨打直说!”
“我、这......老板孩子在这你还敢这么凶?”
酒鬼瞬间息声,不敢置信地看看酒保,又看看在旁边快乐撸猫的小娜维婭:
“不怕吓到她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应该直接道歉加免单,息事宁人才对...”
“哈?”
娜维娅耳朵灵敏,双手立刻爆起青筋,压得手下的猫浑身一抖。
“除了不想付錢,还小看刺玫会的大小姐,找死——!”
明黄裙子的小公主,一把扯下脸上明媚的笑容,露出狮虎般的霸气来。
“欺负到刺玫会的头上来了,让我教教你灰河的规矩!”
“哎呦!你、你个小崽子竟敢打我!哎呦!小姑娘家家的手劲怎么这么重——我靠疼!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啊啊啊!”
“......”
银灰色的大猫站在小姑娘的身后,偏头看了好一会酒鬼的脸。
良久,它跳上桌子,对准剩下的小半杯残酒,弓腰压耳,颤动胡须。
哗啦...
细小的水流声响起,酒杯被重新填满。*
猫本能地抓挠桌面,做掩埋状。
“哦,慷慨的家伙,你又废了我一个杯子!”
酒保维恩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走:
“可别再这么做了,我都怕你被人偷偷捉去打死!”
“哈~”
猫无辜地张嘴打哈欠。
“就算是为大小姐出头也不行。”
“咪。”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他自己先说想喝猫尿的。
“别打了祖宗!”
小娜维娅坚定地捍卫了刺玫会的尊严。
“我收回前言,酒好喝,刺玫会的酒最好喝!我付钱!”
“光付钱可不行。”
维恩抱着怀里绒绒的大猫咧嘴,皮笑肉不笑。
“干、干什么?......再打我可要死了!”
“你不是说酒好喝吗。”
他指指酒杯:
“喝下去,不许剩!!”
?奖励我?
妈呀,还给我满上了真够意思!
酒鬼喜出望外,端起来就是一口。
“......嘔——”
“?挑衅?”
一无所知的娜维娅只以为对方不服,愤怒地举起伞枪:
“喝下去,一滴也不许剩!”
“嘔!呕!呕!”
不说刺玫会是好心的民间互助组织吗?
我怎么感觉更像是黑.手党啊!
脚步踉跄着,酒鬼七扭八歪地走进阴暗的巷子里。
“呕!”
这下子,真的彻底没钱了!
看来只能重操旧业——
借着阴暗的光线,人类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位戴帽子的垂耳少年。
极不合身的长风衣衬得少年的体型越发瘦弱,他带着口罩,闭着眼睛,好像不太舒服地依靠在墙壁上。
“......”
乍一看,感觉很好欺负。
“哟!小弟弟!”
人类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不需要叔叔帮忙啊?”
“......”
少年闻声抬头,在永无阳光的灰河中,露出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睛。
柔弱的面容瞬间变得凶狠而妖异。
......反、反光?
什么东西的眼睛会反光?
这问题不能细想,酒鬼只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起来,赶紧讪笑着后退:
“...大哥,再见,我走了哈。”
“杜邦。”
那人明明长着野兽的牙齿,却偏偏吐着人类的言语。
梅因库恩问逃亡多年的诈骗犯:
“你看我,像人,像妖?”
还是个孩子时,半妖经常笑着问愚人众们这个问题。
小梅因喜欢看他们惊恐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像现在这样。
“!救命!妖怪啊——!”
回答...错误。
垂耳的少年轻轻一跳,凌空踹向罪人的后腰。
“啊啊啊啊——!”
“......”唉。
找不到童年的感觉了。
半妖有点遗憾地在他身上轻跳起来。
我很抱歉,娜维娅。
这就是我不来灰河的原因之二。
“我的腰、我的腰!啊啊呜!”
是因为这里的恶人太多,恶意也太多。
如果又妖力失控,失手殺掉犯罪分子。
“我的腿——啊啊啊!没感觉了——唔!”
岂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梅因库恩仔仔细细地将杜邦的嘴堵上,又把不断挣扎的上半身,和软成烂泥的下半身一齐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猞猁]抓起来,也不知道杀掉坏人有什么错。
但我正在扮演一个好人类。
好人类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向神明起誓,我绝对不会再杀人了。
“我、我......”
半妖少年颤抖着走入熟悉的警局,去拉警备队成员的衣摆。
“阿梅丽的儿子?你怎么来了,还拖着大袋子......哎呀~我们这不收礼的哦~快拿回去拿回去~”
“......?”
梅因库恩迷茫地看着他一边拒绝,一边把袋子往屋里拉。
到底要不要啊你,不要我就直接送到执律庭。
反正只是想帮那维莱特的忙,把逃犯送到哪里都一样。
“这么大一袋,你扛过来多费劲呀。”
假模假样地责怪几句,又立刻心花怒放地打开袋子:
“让我看看是什么土特产!”
警员打开袋子,对上一张涕泗横流,惊骇欲绝的脸。
“呜呜!”警察叔叔救我!
“......”
“啊啊啊啊啊啊!”
“???”
梅因库恩茫然地看着警员口吐白沫,颤抖地倒在地上摸枪。
不是,人!
我又哪里做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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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写那维莱特和梅因时总想到孙悟空和他师父。
“日后你惹出祸,不要把我说出来。”(不是)
而且搭配还都是一人一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注一: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游戏中那维莱特原话,按规矩标注出来。
注二:灵感来自JOJO黄金之风里的阿帕茶
“好你个马丁!偷偷收禮就算了, 居然还敢用枪指热心民眾!”
警备隊隊长一邊大骂着下属,一邊拍着少年人的肩膀安抚:
“恩小先生,别怕别怕, 你立了大功了...”
“......”
半妖不语,只是一味地发抖。
人,不要和我产生肢体接触!
“诶呦我的水神啊, 看看这可怜的孩子吧, 你都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少年越抖, 隊长越怜惜,恨不得自己把梅因塞怀里,给他一个火热的拥抱。
“隊长,这不能怪我!”
‘收禮’的警备队成员依旧驚魂未定,戒备地看着半妖。
“那个逃犯的骨盆可是生生碎成了三段...”
“你懂个屁, 闭嘴!”
下属的话还没说完,队长的喝骂已经到达。
“人家小孩见义勇为你不鼓励也就算了, 还搁这打击人家积极性!”
“可是——”
看着拚命往墙角里躲,抖抖抖个不停的少年警员也迷茫了。
逃犯痛不欲生的脸和驚慌失措的少年身影叠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惨些。
“对、对不起嘛, 我刚开始没认出来那是逃犯......”
“回去把通缉令全抄十遍......孩子!”
队长拉起少年人的雙手。
梅因库恩浑身一震,看见自己鹰钩般的指甲被人類握在手里。
“!!!!”
胃开始翻滚。
那头队长还拉着半妖的手絮叨:
“别害怕孩子,逃犯确实收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他伤在身后, 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因为逃跑才受击的,这种情况追捕者一般都算无罪, 而你年纪又小,更不用付什么责任,但......没事吧孩子!”
怎么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人類的队长只能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雙手越来越凉, 低头一看,少年人的垂耳,帶着耳尖的猞猁毛,都要抖出残影,连那金色的竖瞳,都隐隐有翻白的迹象。
“你是身体不舒服嗎,感冒了?”
好心的队长松开雙手,回身想去拿温度计:
“最近降温确实厉害...”
好似罗网破损,樊笼碎裂。
“嗖——”
人類松手的瞬间,少年猫一样地屈膝弓背,从最近的窗户里纵身一跃!
“???这可是三楼!”
队长驚恐扒窗,只能看见梅因落荒而逃的背影。
队长看了一会,突然阴森森地呼唤队员的名字。
“......马丁。”
“怎、怎么了?”
队长把他薅过来就是两巴掌:
“看你把孩子吓得,跑得比飞艇还快!”
“呼——哈——”
扮演人类,真的好难。
少年人在家门口喘了好一会气,才强作镇定地开门进屋。
果然啊,无论尝试几次......也控制不住这该死的颤抖。
“恩哥哥!”
他看见金发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因为驚喜,菲米尼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给梅因一个拥抱。
“......!”
拥抱——
躲、躲开的话菲米尼会不会难过啊...
算了,怎么也比握手强,为了扮演好人类,我忍——
梅因硬生生地站在原地,腰后的短尾巴炸成一团。
“呜哇!”
但那双小手在触碰到半妖的身体之前,就被及时地收回。
“不小心把哥哥当媽媽了,嘿嘿。”
小菲米尼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对梅因露出有点抱歉的笑容。
呼......不,不抱了嗎?
劫后余生的同时,梅因库恩稍稍感受到疑惑。
“嗯,毕竟哥哥不喜欢肢体接触吧,从来都不和我拉手呢。”
相处的时间长了,菲米尼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些梅因的习惯。
“媽媽说过,尊重一个人就要尊重别人的喜好,所以大哥哥不喜欢被抱,我就不抱,大哥哥不要感到抱歉!”
“......”
口罩下的尖齿張了又張,最终还是闭合了。
菲米尼,好懂事哦。
这个事实,让梅因库恩有点失落。
明明,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大哥哥今天早回来了,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一起拚拼图?”
连选择的游戏都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半妖缓缓开口:
“......不。”
期待的蓝眼渐渐暗淡。
“当然...如果大哥哥有事要忙,就不用管我。”
“不。”
我是说。
梅因库恩在原地站了好久,下了很大的决心,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来。
“我们。”
“出去、玩。”
“好耶!好耶!”
咦?咦?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等小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后,梅因库恩才惊恐回神。
刚才是有什么东西附我身上了嗎?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承诺!?
以人形态走在满是人类的街上——会死!我一定会被吓死!
菲米尼,不如我们换一个——
“好久没出去玩了!”
金发的小孩子已经迅速地穿好衣服鞋子,眼睛亮闪闪地站在门口等待:
“恩哥哥快一点!”
好期待!?
这让我怎么忍心反悔啊——
“......”
猫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小菲米尼只能看见他冷淡又沉默的监护人超酷地宣布要出去玩后,又站在原地沉思了数秒,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恩哥哥?”
终于,在菲米尼疑惑的呼唤声中,那少年打开抽屉,从原属于愚人眾的抽屉里翻出...翻出一根细铁鏈?
“咦?这是为了防止我走丢嗎?”
一部分吧...
梅因库恩看似冷淡,实则慌乱地将细鏈两端缠在小菲米尼的胳膊,与自己的手腕上。
如果我因为过于惊恐而陷入短时间晕厥。
有这根细链的存在,你也不会被人从我身邊抱走卖掉。
就像我和哥哥一样。
“恩哥!我们去哪里玩?”
欸?我出主意吗?那就去空旷无人的海邊...
“嗯!以前妈妈忙着工作,几乎不帶我出门,我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对外边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
孩子羡慕地看向旁边的垂耳少年。
“恩哥哥天天出去,一定知道哪里好玩吧?”
“......”
梅因库恩心一梗。
对不起菲米尼——
阿梅麗也就算了,她是真的忙,结果到了我这里我还因为莫名其妙的恐惧和软弱而不敢帶你出门——
这样怎么能行呢!
一股惊人的气势从身侧腾起,菲米尼抬头一看,只看见恩哥哥的上半張脸阴云密布,竖瞳锐利如食人猛虎。
梅因库恩气势汹汹,大踏步向前。
惊人的巨力从绳索的另一端传来,菲米尼双手拉着细链,整个人直接被带飞。
“!?”
带你去最好玩的地方!
“女士们先生们,看这里......!”
台阶上表演的魔术师忽然语塞,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哥,快看。”
琳妮特直绷绷地立起尾巴,超小声地在旁边惊叹。
“有人在放小孩子风筝,是同行。”
...不对吧琳妮特。
哪有同行会把自己打扮成劫匪的模样啊!
“禮帽现在完完全全是空的哦,大家看清楚了吗?”
林尼僵硬地挥动手脚继续表演,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可疑的少年。
小孩子被放下来了,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大一点的少年......
全是问题!
口罩帽子围巾——捂得严实也就算了,手腕上那根银光闪闪的细铁链是什么意思,防止猎物逃跑吗——
绑架犯?人贩子?控制狂?
林尼越想越惊恐,外表阴郁的少年,形体渐渐扭曲成虎豹的模样,连那小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幻視成无助的哭颜。
“哥哥,我觉得你想多了。”
小琳妮特随意扫視了下半妖,一眼就被其萎靡下垂的兽耳吸引住视线:
“咦?看起来确实很紧张不安,怪欸。”
我就说!
正常人来看魔术表演,会紧张吗?
“听好了,我親爱的观众朋友们!”
林尼流着冷汗,身体往半妖那里倾斜。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帽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神奇帽子哦!”
咦,尖尖的瞳孔,有点恐怖啊...
林尼抖着手,把帽子递到菲米尼面前——
“小、小弟弟,你现在有什么最急切的愿望,就对着帽子大声说出来吧!”
“......”
黄金的兽瞳,在此时淡淡地扫了林尼一眼,满载野性的威仪。
梅因库恩只是在疑惑地看魔术师。
手怎么抖这么厉害,我记得你也不怯场啊。
林尼被看得浑身一僵,手也不敢抖了。
好、好恐怖、他刚才是不是在瞪我?绝对是在瞪我吧!?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小菲米尼眼前一亮。
“当、当然。”
小林尼笑得勉强,“但必须是现在最急切的愿望哦!”
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
现在人多,是你求救脱困的最好机会!
“这么厉害!那么...”
菲米尼深吸一口气,对着帽子拼尽全力:
“我希望消失的妈妈能回到我身边!!!!”
许愿声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
咦咦咦咦咦?
好半天,林尼才僵着脖子,一卡一卡地看向旁边的梅因库恩:
你把这孩子的妈妈怎么了!?
“。”啊,声音真响亮。
梅因库恩黑着脸,努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内心欣慰流泪:
菲米尼越来越强壮了,真好,呜呜。
时间已经容不得林尼继续惊恐。
“妈妈,还没有出现。”
菲米尼全神贯注地盯着帽子。
“是我还不够真诚吗?”
相信童话的孩子,也愿意相信魔术。
“这样的愿望,唉。”
而成熟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摇头,不抱希望。
“怎么可能实现呢,这魔术失败了。”
失败?...舞台事故?
金色的兽瞳再次看向魔术师。
那真的是一双,好凶的眼睛。
小林尼只是看着,就心生畏惧。
但是啊。
畏惧和紧张,是绝不可以出现在魔术师脸上的东西啊。
“哥哥...”
“哈哈哈哈——”
在琳妮特担忧的呢喃声中,林尼狂笑一声,向天展臂:
“哎呀呀,我的帽子太小,走不出伟大的母親。”
“所以...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菲米尼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怎么会呢!小弟弟,虽然帽子虽然不能把母親带回到你身边——”
林尼向琳妮特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无声息走开:
“却能把她的爱与思念带到你面前。”
“小弟弟,来,对着帽子,再详细地许一次愿吧。”
“详细?”菲米尼不太明白。
“对,你要说出你的姓名,妈妈的姓名之类的信息,这样帽子精灵才不会找错门啊。”
菲米尼被说服了。
带着童稚的信心与强烈的思念,他对着帽子双手合十,虔诚祈求。
“帽子精灵,我是菲米尼。”
“你能告诉我的妈妈阿梅麗,我很想她吗?”
“好的!帽子精灵已经听到你的愿望!”
林尼端着礼帽迅速后退,手杖挥舞成花。
“......”
无人注意的地方,琳妮特藏在暗处,把道具精准地弹进礼帽。
“美丽的夫人!”
男孩在人群中扫视,选定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子。
“你愿意帮这位小弟弟——”
他半跪着,把礼帽送到年轻的母親面前,满眼真挚的请求:
“传达他妈妈对他的思念吗?”
“我......”
略微的犹豫后,母亲把手伸进礼帽。
众人都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布料中,竟掏出一份小巧的信封。
“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夫人!好心的夫人!”
魔术师不断扬声,哀切恳求:
“念出来,念出来吧!”
“......”
年轻的母亲打开,看见稚嫩到可爱的字迹。
它匆忙到潦草,甚至有明显的拼写错误。
“......”
年轻的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捏住纸张,看向满脸期待的金发小孩子。
“阿、阿梅丽夫人说。”
“妈妈也很想念你,我亲爱的宝贝。”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我爱你,菲米尼。”
琳妮特没有学过太多单词。
琳妮特没有母亲。
琳妮特拼尽全力地去想象爱的话语。
“......”
梅因库恩感受到腕间的绳索晃动,菲米尼安静地捂住脸。
“呜......”
孩童细小的哭声中,年轻的母亲率先举起双手。
啪。啪。
众人紧随其后,掌声雷动。
为一场完美的魔术。
为一场所有人都明晰的骗局。
魔術是否为真实的又如何呢, 此时的感情不是比什么都真实嗎?
梅因庫恩向来是最怕小孩子哭的,但此时他听见菲米尼的哭声,心里却有几分欣慰。
哭吧, 哭吧。
半妖真想变成银灰色的大貓,把孩子緊緊地搂进懷里。
一直以来都很想媽媽对吧,突然跟陌生人一起生活很害怕对吧。
一句话也没有抱怨, 还一直体贴着我这个讨厌的家伙, 你真的很了不起。
梅因庫恩的手爪張了又合, 想去摸摸菲米尼的头,但最终还是紧紧攥住了。
不行,我的指甲很危险......
‘幸好我急中生智!要不表演失败,下不了台可砸招牌!’
在菲米尼细细弱弱的哭声中,林尼的魔術逐渐结束。
‘这份窘迫与恐惧, 定要百倍奉还给你这个可疑分子!’
梅因庫恩看见小魔术师绷着一張小臉,快速且严肃地向这里走来。
‘怎么这个表情?’
梅因庫恩心里一惊。
‘難道是今天的收入不好?’
尖爪开始在口袋里摸索。
‘我得给他补贴点......’
谁料小魔术师看见他摸兜, 臉色忽然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摸兜,不会是在掏枪吧!’
林尼一咬牙,一跺脚, 一个箭步冲上前!
‘是要抱抱嗎......不对我现在不是貓形态啊,啊啊啊走开!’
“警备队的先生!”
林尼擒住梅因僵硬的胳膊,整个小身体牢牢地挂在上面。
“这就是我说的可疑分子!别讓他跑了!”
“!!!?”
梅因库恩惊骇欲绝,又慌又懵。
“哪呢?!”
警员在琳妮特的指引下到达, 眼神犀利地扫了一遍眼前的少年和他手里“牵”着的孩童。
我靠!教科书式的可疑分子!
“你是见不得人嗎?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
他一把把林尼揪在身后,并对着梅因库恩大叫:
“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
救...命...
我要、晕倒了、
菲米尼胳膊上的细铁链,被警卫队強行解开了。
虽然说犯了多起案件,但这还是梅因库恩第一次被当成犯人对待。
“这孩子与你是什么关系, 说话!”
呜哇!好凶!
他、他在说什么??
梅因库恩的大脑试图解析:%@#
程序未响应。
因极致的恐慌,半妖,呆站在原地。
“哇,好嚣张...”
林尼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
全身只露出凶戾竖瞳的嫌疑人,面对警卫队叔叔严厉的问话,居然一个字也不屑回答!
真狂!琳妮特,你说我们不会举报到通缉犯了吧!
“叔叔叔叔你误会了,他是我恩哥哥!”
些许的慌乱过后,菲米尼比梅因库恩更先回过神来。
“你说他是你哥哥,那他为什么拿链子捆着你?”
“因为......”
梅因库恩没和他解释,菲米尼只能胡乱猜测:
“他是怕我跑丢了!”
“那他为什么不用手牵着你,还多此一举地用绳子?”警员继续问。
“因为他不喜歡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叔叔!”
菲米尼回答得真诚,只是林尼一个字也不信。
“不喜歡和人有肢体接触,也包括家人吗?”
他严肃地看向菲米尼:
“你難过,哭泣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没安慰你。”
“没有人会看着家人哭泣还无动于衷!”
这正是讓林尼决定报警的关键一点。
“而且你说他是你哥哥。”
琳妮特也跟着补充:
“但你和他一点也不像......就算是不看头顶上的耳朵,看眼型,看瞳色,看发色,你们也毫无相似之处,和我和哥哥不一样。”
“我、我们......”
菲米尼急得要哭,他确实不知道这个名为恩的存在从何而来,只知道他可以信赖:
“我们不是亲兄弟,但媽媽亲口说了他是我哥哥!”
“妈妈?”
林尼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原来你妈妈还活着......啊不对不对!”
如果是小弟弟的妈妈亲口说的,这少年确实可以排除嫌疑。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哈哈哈,看来是我想多了...”
林尼讪笑着回头,不巧对上半妖的眼睛。
一对天生无情的黄金兽瞳,在帽檐下反着冷漠的光。
‘你们俩,恩将仇报!’
梅因库恩拼命压抑住发抖的身体,他双目睁得溜圆,向魔术师兄妹投去求救的视线:
‘好多人類......正悄悄看我,好恐怖!快想办法把他们赶走!’
“......”
“...好可怕,哥哥。”
琳妮特的猫尾巴靜靜地蓬了一小圈。
“确、确实。
林尼默默收回前言。
“果然、还是、好可疑。”
顺着灵敏的猫耳,梅因库恩全听了个真切。
虽然是实话,但还是太令我伤心了!我要变成大先生,咬你们屁股!
“行了,小鬼们。”
警员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他们的争论,终于舍得发话。
“你既然说他的名字叫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他低头问菲米尼:
“那他姓什么。”
“......欸?”
“对,姓氏,我需要知道他的全名。”
警员低头看向孩童:
“我是警备队的成员,有能力根据他的姓名确认他的身份,进而判断他是否为犯罪分子。”
林尼:“哎,还有这方法,小弟弟,你告诉他吧。”
“......”
琳妮特:“为什么,不回答。”
“回答我,孩子。”
警员悄悄地摸懷里的摸枪,同时把小孩子往身后推,远离有危险眼瞳少年。
“你连自己哥哥的姓氏,都不清楚吗。”
“......”
菲米尼真不清楚。
但这实在不能怪他。
名为“恩”的哥哥,过于沉默。
沉默地做好饭,沉默地陪玩,沉默地听他讲故事,过少的肢体接触和几近于无的言语交流。
不清楚姓氏,不能怪他。
更何况梅因库恩本就没有姓氏。
但菲米尼实在是个好孩子。
“很抱歉,小朋友,我必须请你的恩哥哥去喝杯茶了。”
一改还算温和的神色,他对着梅因库恩扬声警告,同时伸手去按对方的肩膀:
“摘下围巾口罩,举起双手,让我看见你的脸!”
“!!请不要这样做!”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喜欢别人看他的脸的!”
恩哥哥帮我这么多,我却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我太坏了!
几乎是瞬间,浓厚的自责与悔恨就要把菲米尼淹没。
“别抓他!”
小孩子拽住警员的制服,拼命地下蹲,去曳去拖去拉警员前进的步伐。
“要抓就抓我吧!”
“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几乎是孩童负面情绪腾起的瞬间,半妖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浸于恐惧了。
是我的错。
因为我懦弱地不愿说出人類的言语,所以本来很内向的菲米尼,每天都在被迫地说出许多话。
因为我懦弱地不敢走上人类的街道,所以菲米尼只能独自在家玩玩具。
因为我可耻地生出十只野兽的尖甲,却没生出与之相衬的爪鞘,也不能如猫形态般将它们收回——
所以不敢去触碰菲米尼的手,不敢去摸他的头,不敢在一开始就抱起他,从人类的质问声中逃离。
都是我的错!
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清楚了。
梅因库恩的每一根指甲,都有数厘米之长,坚固,柔韧,连着骨与肉,几乎不可摧毁。
好在口袋里有更坚固的东西。
半妖微微吸了一口空气,用上妖怪的巨力,面不改色地将长指甲抵在硬物的表面——摩拉上。
感谢岩神,愿他的国度与他的造物一般永远坚固。
梅因库恩面不改色地,在口袋中摁断了五根指甲。
“先生,我怀疑你和近期的一起失踪案有关——”
在警备队成员的质疑声中,他单膝下跪,伸出手掌,放在菲米尼漂亮的金发上。
菲米尼为这难得的接触而惊愕。
“恩哥哥。”
他不安地扭动身体 ,脑袋在半妖的掌心乱动,“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
警卫队成员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身后的两个孩子,语气放缓,但仍尽职尽责:
“抱歉,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就没办法了。
梅因库恩,半妖,将人类的孩童单手抱起,用胸膛支撑菲米尼的后背。
“恩哥哥!”
菲米尼更担忧了。
“你真的没问题吗?!”
“回家。”
“回家?不好意思,你不能走——!?”
一阵強风拂过。
眼前已没了任何人的身影。
“!哪里去了?”
林尼懵懵地揉了揉眼睛:
“魔术戏法?”
“并不是哦,哥哥。”
琳妮特脸上难看地蹲下身检查街道石板。
半张鞋印——主要是发力的前半,被深深地印在岩石间。
不是什么灵巧的戏法,只是单纯的力量。
那个家伙,强行从我们的包围圈中弹射出去了!
“哥哥!”
琳妮特瞬间压下耳朵,弧度比梅因库恩的还要低:
“我们、我们好像不小心招惹到超级可怕的人了!”
梅因库恩开门,把菲米尼放回地板上。
“......”
一对蓝眼,在室内略显阴郁的蓝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菲米尼?
怎么这样看着我?
很少有人能从半妖冷淡的眼睛中看出心虚来。
菲米尼勉强算是一个。
“恩哥。”
凭借着天生的敏感,与过人的细腻,孩童严肃了脸色,几乎是命令般请求。
“把手给我看。”
“......”
咦?咦?咦?
怕人的半妖,缓缓弓起了背。
菲米尼忽然变得好恐怖,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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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两个究极自责狂对上了。
梅因庫恩最是色厉内荏的,被凶了几下后, 竟真的乖乖听话,伸出了手。
“让我看看——咦?”
黑亮的指甲,尖弯的利刃, 反着锋利的光。
“完好...无损?”
菲米尼不可置信地凑近看。
“我想错了?”
可是, 当时明明感覺头上的触感不对......
“......”
梅因庫恩僵举着手爪任他看, 心里因恐慌而焦虑。
菲米尼,你确实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细腻,但还是不够啊。
请动动你那天真的小脑瓜,仔细想想。
如果只要掰掉指甲,就可以拥有柔软的手指, 我又怎会不实行呢?
“真的没有事情欸...好像有点红?”
我試过了,我試过很多次了, 菲米尼。
指甲和牙齿——以及身上大部分不当属于人类的器官,无论是拔掉割下砍掉搅碎多少次——
都会很快地长出来。
“......”看够了嗎。
梅因庫恩缓缓地收手,想如往常一般, 把指甲拢在手心。
这是诅咒。
永远无法去除的,丑陋的妖怪部位.......
“太好了!”
清脆的童声,带着全然的喜悦。
有什么柔软的東西,忽然落在了刀刃的尖端。
小菲米尼握着半妖的指甲, 笑容真诚又放松。
“我还以为,你把自己漂亮的指甲给折断了呢......真奇怪, 我怎么会有这么疼的想法?幸好是我想错了!”
《菲米尼日记》其一:
妈妈,今天是与你告别的第一天,晚上我睡不着, 忍不住哭了,然后小恩哥哥突然开门进来,就在床尾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很吓人,很奇怪。
我就忘了哭,害怕地盯着他指针一样乱动的耳朵毛看,看了一会,不知不覺就睡了。
妈妈,你说他是听到了嗎?我想應该應该不是,因为我哭得声音真的很小,你要相信我。
妈妈,今天是与你告别的第二天,这里一切都很好,家具都是没见过的,因为无聊,我问恩哥哥可不可以拆,他只点头不说话,我就拆了。
我先拆了时钟,这个我最熟悉,内部结构和家里的差不多,順利地安上了。
然后我拆了叫吸尘器的東西,妈妈,这东西真好,要是以前我们有你就不用辛苦擦地了。
之后我想拆冰箱,但是挪不动,小恩哥哥帮我挪,让我拆,但是我拆的时候破坏了里面的冰元素核心,冰箱安好后不冷了。
怎么办,好害怕,恩哥哥回来不会打我吧。
妈妈,恩哥哥没有打我,自称父亲的姐姐派人来修好了冰箱,維修人员到的时候,哥哥一直在屋子里不出来,所以我去给他们开了门,倒了水。
父亲姐姐看见是我开门,好生气,走进屋子里,把哥哥揪出来,扇他后脑壳。
我不敢告诉她,其实是我搞坏的冰箱,她打错人了。
恩哥哥带我去买了玩具,这是在告诉我不要再拆家具了嗎?
其实我更想要些童话书,只是不敢开口,就在店里看了一小会。
然后恩哥哥就把整个店搬空了,妈妈!我长大后也可以一只手抬起四十箱书吗!
哥哥不爱说话,所以我念童话给他听,他听得很认真,和我一样对这些故事感兴趣。
想和哥哥一起吃饭,我也想做饭给他吃,想让他露出脸。
其...:
妈妈,等你从海里游出来后,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生活吗?
一些被寄到梅洛彼得堡的信件,笔迹稚嫩,語序混乱,寄信人为恩。
梅因庫恩直愣愣地傻在了原地。
菲米尼见他没动,以为名为恩的兄长已经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菲米尼早就想仔细摸摸看了——”
人类儿童的手指,软软短短,顺着利器下滑,直滑到的梅因的掌心。
很方便捏碎的姿势。
然后呢,小小的手掌试探着,试探着与半妖十指相扣。
“以后,我也可以拥有这么大,这么帅的手吗?”
孩童最开始的恐惧啊,荡然无存。
有什么东西,在沉默的日常中,靜悄悄地改变了。
而半妖还没有发现这一点。
菲米尼审美真差劲!!!
——来自梅因库恩。
看似淡定地让菲米尼松开手,看似淡定地做好晚饭,看似淡定地让小孩上床睡觉,看似淡定地——
打开窗户跳出去!
怎么办!那維莱特!
银灰色的大猫嘭地窜入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在他的桌椅上又蹦又跳——
老师——教教我老师!!
我明明恐惧人类,也知道菲米尼在做危险的事,心怀危险的思想——
但为什么还会有一瞬间为他的触碰而开心,想让他继续下去呢?
过往用痛苦教会我,对于人类,我應该抗拒,我应该远离,我应该——
我真的应该吗?
没有人回答半妖。
那维莱特确实勤奋工作,但他晚上也是要回家睡觉的。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只在发疯的猫。
一片漆黑中,梅因库恩自己冷靜了下来,用他反光的眼睛找到猫粮的所在,并用牙齿撬开包装,怒炫七个罐罐。
机、机会难得。
猫舔干净嘴,去翻那维莱特的书架。
冷静下来,好好翻找一下有关哥哥的情報吧。
“......”
冷静不下来嗚嗚嗚嗚——
我、我得找个东西发泄一下情绪——
这就是魔术师兄妹俩,半夜三更在巷子里撞见垂耳少年的原因。
“嘶——”
輕巧地踩在不知道谁家的围墙上,半妖清楚地听到街角处传来剧烈的吸气声。
“糟糕!”
只是普通起夜的林尼迅速地返回帐篷,叫醒妹妹。
“那家伙来報复我们了!”
耳清目明的梅因库恩:“。”
讨厌的小鬼——
你们前段时间还搂着我的脖颈,亲密地叫着大先生呢——
“要去报警!”
林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喜欢那些高帽子的人类?
“冷、冷静,哥哥,虽然他看起来很可疑,但确实到现在为止都没做一件坏事,而且也不知道我们住在巷子里,应该不是来报复我们的。”
不愧是琳妮特,真可靠!
“所以我们悄悄跟在他后面,找到证据后再报警吧。”
......
我要哭了,真的。
激昂的情绪,忽然莫名其妙地平稳了。
在孩童窃窃私語声中,梅因库恩沉默地走到一家旅馆的墙边,微微下蹲。
“好、好高!”
好似平地起高樓,流星逆飞,黑帽垂耳的少年,拖着他过长的风衣,一个蓄力——
輕輕跳到了旅馆八樓的阳台。
真、真厉害,如果我也能有这身手——
尖爪掰着窗框,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林尼看见他把整扇窗户拆卸,放在隔壁的阳台上。
还挺有功德,知道不要高空抛物。
“......”
不、不对啊!
林尼驚恐回身,与他同样驚恐的妹妹对视。
“入、入室抢劫?”
两个孩子鬼哭狼嚎地跑去报警了。
梅因库恩轻轻地跳进房屋,与被驚醒的大人对视。
“鬼、鬼啊!”
反光的兽瞳,再次为少年人染上诡异的氛围。
“救命——”
在大人的惊叫声中,半妖饱吸了恐惧的情绪,他用力挥爪——
还是别用力了。
“啊啊啊啊——有没有救命——”
梅因库恩轻手轻脚地给大人摸了个鼻青脸肿。
用力就死了。
死了就会给那维莱特添麻烦。
唉,演一个好人,真难。
“呜呜呜呜——”
被随便放在床上的襁褓听见男人的惨叫,被吓得哭了起来。
“你、你要不要等我哄完孩子再打??”
那男人颤抖着试图商量。
不必。
垂耳的少年蹲下身子,伸出手爪,抓起一只床腿。
吱嘎——
百余公斤的实木床,连带着上面的婴儿,被单手举起。
“!!!怪、怪物!”
在男人惊骇欲绝的视线里,梅因库恩一手轻轻晃床,哄睡其上的婴儿,另一只手毫不留情挥出,狂揍自己的脸。
至少他揍我的是手!
如果是床我已经死了呜呜呜呜——
“警备隊叔叔,那个可疑的家伙就是进了这个房间!——呃。”
林尼和琳妮特闯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诡异的景象。
“......”来、来的挺快啊,你们。
梅因库恩有点尴尬。
“哥哥,我忽然觉得。”
琳妮特面无表情地将警备隊的先生护至身前:
“我们三个不够他一只手捏死的,要不跑吧。”
“......”
虽然说的是实话还是好伤人心啊呜呜——
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杀人了,真的!
“呜哇——!”
好不容易稍稍停歇的婴儿又开始嚎啕大哭。
“警备队叔叔!”
躺地上的男子一个激灵站起来,鬼哭狼嚎地往门外冲:
“救救我,有妖怪啊!”
“啊,居然还活着。”
梅因库恩委委屈屈地把床放下,垂着耳朵圆润滚开。
扮演一个好人,真难啊。
又搞砸了。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叔叔,这就是我们看见的那个人!”
“呜呜呜哇——”
一片混乱呐。
梅因库恩垂下耳朵尖,恹恹地跳上窗台。
接下来也用不上我了,先走掉好了...
就在半妖要跳下八楼的瞬间——“咚!”
一声响亮的头与地板相撞声。
梅因库恩回头,看见那警员已经擒了男人,正冲自己不太自然地笑着。
“恩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千万不要跳楼啊!”
人类表情惊恐:
“白天我的队员把你误会成嫌疑人我已经教育过了,拿枪指你的那个也罚了——总之!感谢你为我们抓获了逃犯杜邦,也感谢你帮我们抓捕失踪案的嫌疑人!”
他抬头看看床上的婴儿,确实和资料里有着相同的特征。
于是脸色越发惊恐,语调越发恳切:
“...别再跳楼了,这次可不是三楼啊——我害怕!”
......
疑问来自梅因库恩。
“欸!?”乘三
来自魔术师兄妹,和被捕的嫌疑人。
秋風凛冽, 暗夜无光,梅因库恩顶着一对反光的招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高高的阳台上。
怎、怎么了?什么想不开?
“正义之神在上!”
警備隊的隊长, 又驚又慌,看着耳尖毛在狂風里飘荡的少年,恨不得以身代之。
“你、你、你就在那, 千万别动!”
他伸出雙臂, 緩緩, 緩緩地伸向向半妖。
“我抱你下来...”
梅因库恩一听这话,一见这动作,一看两者间越来越近的距離——
“嗚哇!”
在林尼和琳妮特的驚呼声中,阳台上的少年毫不犹豫,不假思索, 当机立断,毅然决然地转身——
“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不为什么。
不跳难道要留在那里被人类抱吗!??
菲米尼我还可以勉强忍忍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狂风吹进兽耳, 梅因库恩压住帽子,在空中从容调整着落地的姿势。
区区八楼,这点高度, 只有脆弱的人类才会害怕......呃啊!
风,沉重的风。
混着浓烈的惊恐与緊張,重重地砸在半妖的身上。
“别怕!”
不自量力的人类,手臂緊紧将少年勒进怀里, 他在空中笨拙地转体,試圖用后背着地。
“我来救你!”
旅馆的八楼里, 警備隊的隊长,竟和年少的嫌疑犯同时跳下。
“!?”
下坠的速度快过思考,一切行为全凭本能。
梅因库恩在空中蓄力扭腰, 将队长护人的愿景,轻而易举地破坏。
“咚!!”
地面狠狠痛击了少年的额头,梅因库恩面朝下,背负人,狠狠地摔在旅馆楼下。
“......”
梅因库恩,开始缓缓转动他的貓脑。
发生了什么?
那家伙为什么要跳下来?为什么在試圖保护我?我又不认识他,他也不是壁炉之家的?
又一个半妖无法理解的人类,出现了。
好、好痛——落地姿势不对——
“啊啊啊啊啊没事吧——”
有、有事,头晕......
“怎、怎么办!”红发的队长手足无措:“人工呼吸怎么做来着?”
我好了!
梅因库恩噌地一下起立,手脚并用爬離人类,哆哆嗦嗦站起来。
我好了!!
“那也得去医院看看...”
不去!!!
“那就去警卫处观察!”
无视少年人的颤抖,人类严肃地拽住他的手臂:
“不可能放你一个人离开的!”
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的朋友们都叫我魯热,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警備队队长递给少年手帕,讓他擦去脸上的泥土。
“虽然看你举着床乱摇时就知道了你可能很厉害,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报警时都说了嫌疑人一下子就窜到了八楼!”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男孩站在旁边观看:
“这么强的实力,根本没必要担心他!”
“哥哥。”
同样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在旁边毫不留情地拆台:
“他刚开始跳楼的时候,你也在担心地大叫哦。”
“你们几个!理理我啊!我*!这对吗?”
满脸青紫的男人忍了又忍,终于控制不住地骂起来:
“是他先闯进屋子,给我揍了一顿的,是他!”
“他是凶手!他是劫匪!他是罪犯!你们围着他嘘寒问暖是要哪样!”
“......”
少年应声抬头,露出犀利的金瞳。
“!!”
林尼与琳妮特如梦初醒,瞬间倒退几步,远离梅因库恩。
‘糟糕!’
两小儿窃窃私语。
‘他们跳楼跳得太震撼,害我把这件事忘记了!’
‘得、得离他远一点,我们可是报案人,很容易被报复的!他又这么厉害!’
全听见了的梅因库恩:“。”
放弃挣扎。
“警备队的!”
见有人搭理自己,男子很快得意了起来。
“还不快快为我伸張正义,把这小劫匪抓起?”
‘对呀对呀,快抓起来吧。’
两小只屏气凝神地期待。
‘现在这样子好没安全感......’
“真的没有哪里疼吗?膝盖?腿?”
可那自称魯热的警备队队长,却丝毫没有动作,将全部心思都放在眼前的犯案者身上。
“哪里不对劲一定要说出口...”
竟是把受害者忽略个彻底!
“......”
面对魯热的询问,少年缓缓拉下帽檐。
竟是把警备队忽略个彻底!
“......”
林尼缓缓地看向琳妮特。
“妹妹,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
琳妮特眨眨眼睛,不说话。
“为什么不搭理我,琳妮特?”
‘抱歉,哥哥。’
她以眼神示意:
‘总感觉大家在玩谁先回应谁就输了的游戏。’
于是就把林尼忽略个彻底。
“靠!”
男人又开骂:
“你们这群吃白饷的公家狗...”
他骂了几句,终于看见红发的队长缓缓掏出手铐。
“慢吞吞的,工作效率真低!”
他转怒为喜,对着梅因库恩大笑起来:
“小子,你完蛋了,我要把你也抽成猪头——”
“咔。”
手铐利落地铐在男人的手上,在兄妹俩茫然的视线中,鲁热毫不留情地回身,继续对犯案者嘘寒问暖。
“如果是担心医药费的话,我可以为你垫付......”
甚至还亲手倒了杯咖啡给那个可疑的家伙!?
“......”
琳妮特歪头看看阴沉孤僻的少年,他正一声不吭地偏头,对鲁热亲自端来的咖啡不屑一顾,连抿一口都不愿意。
“……”
琳妮特歪头看看旁边的警员,对方笑容灿烂,丝毫不在意少年的冒犯。
琳妮特小脑袋瓜灵机一动:
“黑警?包庇?”
否则挨打的大人怎么被铐在了椅子上,而打人的少年反而被嘘寒问暖?
合情合理!
旁边的林尼恍然大悟,看向梅因库恩的眼神越发惊恐。
什么抓捕逃犯杜邦,都是借口,真相就是——
“??”
梅因感受到屋子里升起的恐惧情绪,迷惑地微抬帽簷,悄悄地看向小兄妹。
这次又是为什么啊......
他却忘了自己有一雙异于常人的凶狠兽瞳。
嗚哇,好冰冷的金色——错不了!
真相就是,我们惹到通吃黑白两道的大佬了!
两个小东西自己吓自己,雙双搂抱着缩成一团哭泣:
“嗚呜呜下辈子我们还要当兄妹——”
“不——下次我要当姐姐——”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鲁热哭笑不得,伸手想把这两个孩子从地上拽起来:
“恩先生是好人啦!”
“我不信,他又凶又沉默,打扮得还可怕,就是标准的坏人样子!”
“哎呀,以貌取人的孩子们,他这样子是有原因的——”
鲁热试图为梅因找补:
“凶一点才不容易受欺负,毕竟他的妈妈已经......”
对呀,这个孩子。
是阿梅丽案件的亲历者来着?
等等,他一直沉默,甚至动不动就跳楼...
啊,神明啊,想必一定是过去困苦的生活和家中的惨案给他年幼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我要把那两个队员再骂一顿!
过程全错,结果全对,鲁热在心里情不自禁地流下感动的泪。
经历了这么悲惨的事情后,还愿意相信正义,相信警备队,见义勇为,多不容易!太励志了!
琳妮特不小心看到警员的表情:“哥哥!他的脸色好诡异,又难过又生气又高兴的...”
“!一定是因为他良心不安,琳妮特!”
他挥开大人的手,一脸严肃地看向妹妹:
“我来挡住他们,你快跑——”
琳妮特疯狂摇头:
“才不要!”
正在自闭的梅因库恩:“!?”
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啊!
再也无法忍耐,梅因库恩在口罩的遮盖下,狠狠吸了一口带着恐惧气味的空气,毅然决然地从椅子上站起!
我得立刻行动起来——
......然后磨磨蹭蹭地走到孩子们面前,堵住了唯一的去路。
!!完了!琳妮特,讓你不跑!
哥哥惊恐地把妹妹护在身后。
笨蛋,怎么可能将你一个人丢下!
琳妮特一脸紧张地炸起尾巴,把林尼往身后拽。
两只小貓又挣扎着扭成一团。
鼓起勇气,刚想开口的梅因库恩:“......”
等、等他俩打完再行动也不晚。
“呜!”
最后竟然是琳妮特占了上风。
“你、你要干什么!”
她把林尼挤在身后,超凶地压着耳朵,高昂头瞪向半妖:
“敢碰我,就咬你!”
“唉!你这孩子,都说恩小先生是好人了...”
别为我解释了,警卫队的先生。
梅因库恩静静垂下短尾巴。
我知道我的人形态令人生厌,而林尼和琳妮特两个孩子,又最是谨慎,光凭语言,他们是完全无法放下戒备的。
“咔。”
一枚亮闪闪的摩拉,小心地用指关节夹着,送到孩童的面前。
既然语言做不到,就凭行为吧。
“做什么?”
小琳妮特强作淡定地挽起双手,但梅因库恩看得出她指尖的颤抖:“收买我?”
帽簷下非人的竖瞳,没因此话流露出任何情绪,那少年只是将夹着的金币在孩童们眼前晃了晃:
看这里。
“怎、怎么了?”
幼猫一样,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瞳被晃动的摩拉吸引,而少年人抓住这个机会,将摩拉高高抛起——
金影绚烂,灯下生花,如落流星,收入猫爪。
“......做、做什么?”
两小只依旧警惕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恐惧,让他们失了当有的灵敏。
少年人将接住硬币的手缓缓地伸到他们面前,张开,却是空的。
“咦!摩拉,没有了。”
琳妮特下意识地捧场,履行她魔术师助手当有的职责。
而下一秒,狰狞的黑色指甲间,忽地绽出粉色的花蕾。
一朵虹彩蔷薇。
——来自鲁热桌前的盆栽。
“!!”
再迟钝的孩子,现在也该醒悟了。
方才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冷静回想后竟都如此熟悉——
最普通的魔术,经常由林尼一遍又一遍地演示,大先生一遍又一遍地拆穿。
“……”
于惊愕中,小琳妮特看见。
绒耳的少年人慢慢蹲下,在自己的面前缓缓低头,垂下属于野兽的眼目。
但那握着纤直花枝的黑色手爪,却始终,安静,沉稳,一动不动地竖在自己面前。
看呐,看呐。
灰狼呜呜叫着,试图把僵硬的尾巴甩成柔软的花。
我是全然无害的。
不要怕我。
“……哇。”
猫尾巴忽地一下从身后立起。
小小的淑女,琳妮特,伸出双手,从野兽的爪中接过了那朵花。
“身为魔术师的我们...”
她感受到自己的哥哥在身后缓缓放松,超级小声地抱怨:
“居然被人用魔术给哄了,好丢人呐.......”
琳妮特竖着耳朵,眼神犀利地将梅因库恩上下扫了十几遍:
“...哥哥, 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看起来凶。”
“不、不会吧!”
林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我们之前在防备些什么啊!”
接过花后,就像打开了什么限制一般,两个孩子演都不演了, 狐疑的眼神几乎几乎粘在了梅因的口罩和帽子上。
居然真不是个坏人?
那为什么闯进旅馆里, 把住客打了一顿?
“正义之神在上!”
狂笑的哭声, 忽然在警局响起。
小兄妹回头看,一个形容狼狈的女人正抱着婴儿——从旅店帶回警局的婴儿,又親又笑:
“我家小宝找回来啦!”
?難道是人贩子?
兄妹俩不可思议的目光转到男人的臉上。
“看我做什么!”
满臉的淤青也挡不住他的理直气壮。
“我可没犯法!”
兄妹俩再次茫然,但还没等他们茫然多少时间,那女人缓过神来, 立刻一个大嘴巴子扇到男人脸上:
“竟敢把孩子偷走,你这个出轨的孽畜!”
“我靠, 谁叫你報警的!”
那男人把手铐摇得哗啦哗啦响,想还手却还不得,只能挺着一张肿脸在旁邊叫:
“那是我親生的孩子, 我爱帶她去哪就去哪!”
“胡言乱语!我们已经离婚了,这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嗚哇——”
婴孩哭叫,母親咒骂,丈夫怒吼声响成一片, 林尼和琳妮特看呆了眼。
“这是......”
“最近发生的一起失踪案啊,挺有名的, 我的属下还因你们的報案而把恩先生当成了嫌疑人呢,你们忘了?”
鲁热笑着解释:
“失踪的婴儿是金发,而你们所报告的疑被胁迫的孩童菲米尼也是金发, 欸,巧诶,難免有些联想。”
结果竟然是和家庭纠纷有关的案件。
鲁热笑眯眯地拿出手铐,把女人也一同铐上。
“你、你干什么啊!?”
“谎报警情,罚你在这里听三小时法制教育。”
“凭什么??你这个黑警——”
梅因库恩被吵得難受,默默扭头不看那边。
抱歉,这片城区的人贩子应该都被猞猁杀光了,要找它们你得去另一片居民区...
他刚扭头,就对上两双紫色的眼睛。
半妖迅速地挪开视线。
但林尼却上前一步,以一种悲傷和钦佩皆有的眼神看他:
“你昨天,被我们误会后。”
“居然没有进行任何抱怨和报复,而是直接开始调查警员口中的失踪案吗?”
“好厉害。”
琳妮特也捏着花上前一步。
半晌,也垂下眼帘,露出悲傷的神色:
“对不起。”
梅因库恩懵圈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对,根本谈不上调查,我因为心情激动而夜游,途中用耳朵听了一遍附近,正好发现他在骂前妻报警,全是巧合根本没用什么功夫——为什么表情越来越難过了你们这两个小家伙!?
少年人的眼睛轮廓依旧凶狠,帶着野兽的锋锐,但林尼和琳妮特,却再也不会因此害怕了。
“对、对不起,嗚嗚QAQ。”
“我们都这样误会你了,你还不骂我们,不打我们。”
“你真是个好人——嗚呜!”
......恐慌褪去,反而生出自责和愧疚来。
梅因库恩:“??”
不、不对吧!!
这两种情绪我也不想要啊!!
怎、怎么办,我该怎么让他们开心起来??
我、我不会哄小孩子啊,等等,不要靠近,离我远点噫——
“对不起呜呜呜——”
人类的小孩子,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他们中的有些明了事理,知了对错,却没有生出对应的羞耻感来,以至于可以比大人们更加坦诚地认错。
“你生气吗,你难过吗?”
林尼拼命地前贴,在半妖的眼皮子底下晃个不停:
“我也可以变花给你看,哄你开心。”
梅因拼命地后退,背部几乎与椅子融成一体。
“嗯嗯,请原谅我们的冒犯。”
琳妮特也跳上凳子,轻摇梅因僵硬的手臂:
“想要什么补偿吗?琳妮特可以努力赚钱给你买。”
“......”
竖瞳渐渐扩散,貓脑开始宕机。
“没什么反应啊,难道是还没有原谅我们QAQ?”
恐慌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只是产生的对象从孩子们变成了半妖。
“嘿,小兄弟。”
连鲁热也来凑热闹:
“我知道你确实是不愿意说话了,但句简单的‘没关系’,总是可以出口的吧,来,跟我念:‘没—关—系’。”
啊...只要说出来‘没关系’,一切就结束了对吗。
貓在人类的包围下晕头转向。
努努力,好像也不是说不出口。
“mei——”
“哇,说话了!”
兄妹俩期待地看向梅因,迫不及待地问他:
“你原谅我们了吗?恩先生?”
[[你原谅我们了吗,梅因老大?]]
“!?”
始终沉默的垂耳少年,突然在人类的包围圈中站起。
“?怎么了,恩先生?”
林尼迷茫地抬头看他:
“不想原谅我们,也是没关系的哦!”
没什么。
半妖的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你们是因为担心菲米尼,担心旅店住客受到伤害,才一直警惕地对待我的。
既然是出于好心,那就不必对我愧疚。
至于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不公。
那只能怪我身为野兽的气势过于凶恶。
怨不得其他任何人。
怀抱着这种心態,半妖缓缓启开满口尖牙,艰难地重新驱使人类的言语。
“菲米尼。”
一个孩童的姓名,在围巾的遮掩下吐出。
说、说话了!
真的说了!
这是林尼和琳妮特第一次听见对方开口。
出乎他们的意料,少年的声音并不和他外表一样阴郁,反而相当柔和。
菲米尼是谁?
林尼和琳妮特回想这个熟悉的名字。
哦,好像是那个思念妈妈的小孩子。
我们对他实行了一场完美的魔术......
两个孩子的脸瞬间青了。
既然这个名为恩的先生不是我们当时以为的绑架犯,那我们当时岂不是在当着哥哥的面欺骗他年幼的弟弟吗?
顶风作案!
魔术師兄妹有些惊恐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对不起——”
但对方却先点了一下头,他压下帽檐,遮住眼睛:
一袋摩拉从怀里掏出,放在林尼的手中。
“谢谢。”
此后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沉默且坚定的背影。
迟到的打赏,终于送到了魔术師手上。
“咪呜。”
银灰色的大貓,努力地将他近一米长的身体挤到水龙王的大腿上。
人形態时缺少的肢体接触,梅因库恩会用貓形态双倍补回。
“你......算了,但我还是得提醒你,猫神阁下。”
那維萊特放弃了阻止。
“在人类社会中,一方趴在另一方的腿上,是极其亲密的行为。”
但未曾放弃过教导:
“等你化形后,千万不可这么做。”
“咪~”
半妖软软地在龙腿上翻了个身子,露出白絨肚皮。
还是这个形态自在。
“你有在听吗。”
那維萊特的眼神无法控制地被吸引过去。
曾短暂摸过一次的,猫神阁下的腹部。
手感确实比其他部位更美妙,但......
可以摸吗?当时只是摸了一下,就立刻被咬了。
“咪呜~”
猫无法无天,甚至伸出粉色爪爪,四脚朝天地扒拉着水龙王的胸前宝石。
这是在邀请吗?
“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亲近。”
那維萊特面有难色地垂目,看着自己的領结被拨得海浪般涌动。
“但你实在是打扰到了我的工作......所以可以先从我的腿上下来吗。”
“咪。”
那維萊特听不懂猫的叫声,他只能看见猫睁大圆圆的眼睛,声音温和,小鸟啁啾一般。
......是在撒娇吗,很可爱。
和美露莘截然不同的风格,却都能让人、或者说是龙,心里放松。
那维莱特微微勾起嘴唇,手情不自禁地下伸,触碰到猫柔软的腹部:
“你知错就好......!”
水龙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做工华丽的手套上,俨然又多出了四个圆孔。
低头再看,犯案猫眼神躲闪,正不停地伸出舌头疯狂舔嘴。
“既然不让摸。”
好半天,水龙王才略带幽怨地开口。
“那就不要摆出这种姿势啊。”
本能!本能,非故意嗷——
那维莱特可听不懂猫语,他一把按住想要逃跑的梅因。
“补课。”
黑色的小領带被他强行绑在他的毛领子上。
“作为你袭击老师的惩罚。”
梅因库恩迷茫地那维莱特抱进了金碧辉煌的房间。
这里是要举办宴会吗?
猫在水龙王的怀里探出头来,竖瞳扫视着一群群衣着华丽的男女。
这里能有什么课要补?
“没想到那维莱特大人也有养宠物的雅兴!”
活泼的贵族少女与梅因对上视线,立刻兴致勃勃想要上前搭话。
但还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那向来严肃的審判官开口,认真叮嘱怀里的猫:
“从现在起,我会教导你一些宴会的礼节,一些不成文的秩序,它们不是必须得遵守,但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
“首先,即使你第一个到达现场,也不可率先在桌子前坐下,必须等地位最高者——通常是芙宁娜女士,入座后你才可以入座。”
“......”
少女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还有一些细节,比如用餐时,不可用手拿取整块面包,大口咬食,正确的进食方式是......”
她看见那猫张大嘴,打着哈欠,感觉十分无奈地被審判官抱走了。
“怎么了,我的小淑女。”
她的母亲温柔地唤她:
“沉醉于最高审判官的威严之下了吗?”
“妈妈!”
她用扇子掩住嘴,兴奋地轻声惊呼:
“我猜爸爸绝对不知道,那维莱特大人——”
“居然是一位如此有童心的人!”
假装老师,教导小动物诶!
将一切都听在耳中的梅因库恩,不知道该如何评论。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他是完全认真的?
还有啊,那维莱特,你这个家伙。
到底在试图把我往什么方面培养啊。
和你一样的绅士吗?不过真的很抱歉,我亲爱的老师。
繁琐的贵族礼仪,令猫困得连连哈欠。
我可没有,在你面前“化形”成人类的打算......
“认真些,这些你以后都用的上。”
那维莱特努力用手撑起他的猫头:
“虽然今天的场所并不正规,严格来讲只算得上一场贵族间的见面会,但当众睡觉也是不可取的行为。”
“......z”
梅因一点没听,自顾自地陷入沉睡。
他昨日用人形态奔波一夜,现在确实该于温暖的阳光下进入梦乡。
可惜水龙王十分固执,他就站在餐桌旁,反复摇晃猫的身体:
“餐巾一般不会被使用...醒醒,下次再找到这么适合教学的聚会,可就难得了。”
“什么难得?”
一只带着半指手套,骨节宽大的手,忽然掠过那维莱特,径直拉开他旁边的座椅,坐下。
“你就让它睡吧,猫本来就是昼伏夜出的生物,不是吗?”
梅因听见座椅挪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芙宁娜,没到吧?那维莱特,还不提醒下他?
“......!好久不见。”
猫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维莱特的身体顿了一下,随后语调微微上扬,显出平静的欢喜来。
“真没想到你我会以这种身份再次相逢。”
什么,非但不提醒,还熟稔地搭起话来了?
梅因竖瞳下移,好奇地看向后来的人。
那维莱特抱他抱得高,梅因只能看见那人黑灰色的发顶。
“我也没想到,传说中毫无私情的最高审判官,原来也是个会给宠物带上小领带,打扮得漂漂亮亮后一起参加宴会的慈爱主人。”
对方感叹一句,又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来,拿起摆在桌子上的面包,咬了一大口咀嚼。
“唔,沫芒宫的面包,味道就是比水下的好,你不介意吧?我跑上跑下,办了一天手续,现在实在有点太饿了。”
“咪——”
梅因库恩扒拉着爪下的那维莱特提醒。
我记得你刚说了这也是失礼的行为,不拦一下?
这倒不是猫多管闲事,只要是他发现,随着这个黑灰发男人的入座,一些贵族的目光变得复杂而嫌弃起来。
真搞不懂你们人类,不就是坐下啃啃面包吗,至于这么大恶意?
“这可不是什么宠物。”
猫身下的胸膛微微震了起来,水龙王对那男人温和地笑着,始终没有提醒与批评的意思:
“你可以把他当成我的学生对待。”
“学生?哦——”
进食的动作停下,男人放下面包,在椅子上回头,用一双奇特美丽的眼睛,仰视水龙怀里的猫。
“你又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宴会厅明光闪耀,清朗的蓝与瑰丽的紫,在人类的眼中溶成一色。
猫安静下来,不再扒拉他的老师。
“我可以摸摸它、他吗?”
拿本是装饰物的餐巾擦干净手,男人看起来跃跃欲试。
“那得看猫神阁下的意愿...咦?”
银灰色的大猫,直接松开扒在龙王肩膀上的前爪,跳到男人刚敞开的怀抱里。
“哇哦,你未免有些太亲人了。”
莱欧斯利惊奇地捏捏他的头,又抬起猫的两只前爪,让其站在自己腿上。
“真大呀,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猫,你有一米二吗?”
“......”
猫不回答,只是勾着头向前,把脑袋探进他的颈窝里嗅闻。
“哈。”
耳尖的猞猁毛,挠得莱欧斯利想要发笑,但是仔细一看大猫的后身,又笑不出来了。
“短尾猫?嗯?”
他用手去握那截断尾,很快就愣了一下。
“如此友善的你,也有人舍得伤害吗?”
“......”
作为回应的,是舔舐莱欧斯利右眼下方的猫舌。
“咪呜。”
两只毛絨绒的大爪子,紧紧搂住人类被皮带环绕的颈部,梅因一边流着泪,一边亲吻莱欧斯利脸上那块月牙般的伤痕。
哥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这么壮,这么些伤?
“猫也会哭?”
莱欧斯利颇为新奇地捏梅因毛绒绒的头,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合常理。
“那维莱特,它,不,他是不是对这里的什么东西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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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周四,本文休息嗷
“咪——”
银灰色的大貓很快停止流泪,水润过的瞳孔一反常态地不再尖细,反而又圆又亮, 闪闪发光地兴奋着。
“......虽然我确实没给他做过全面的体检,但这反应怎么看也不像生病。”
“咪呜——”
两个大爪子搭在萊欧斯利的肩膀上,毛乎乎的白嘴疯狂前探。
“......你确定嗎?”
萊欧斯利背靠着椅子, 只能直面波涛汹涌的熱情。
“我感觉、”
他眼下的疤痕挨了一下亲。
“......”
萊欧斯利用手去挡眼睛。
“好像哪里不太对、”
毛毛嘴直接击在下巴上。
“......”
莱欧斯利调整一下手腕弧度, 将自己的眼睛和下巴都挡住。
“那維莱特, 我说真的,你这宠物貓、不是,学生貓、”
叭叭叭!
他没被遮挡的臉颊又挨了几下连击。
“......”
完全挡不住!莱欧斯利主动出击,以手掌捂猫嘴,并转头向水龙王, 快速且绅士地抒发着内心错愕的情感: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也曾经亲耳听闻, 狂熱的爱猫者会用嘴唇亲吻猫的脚掌,肚腹,乃至口鼻臉颊来向宠物传达自己的喜爱。”
那維莱特大驚:“竟有此事。”
肉眼可见地卡壳一下, 莱欧斯利艰难地继续:
“我的意思是,狂熱的亲吻,通常是由人類对猫单方面进行,反过来的情况是基本没有的——毕竟猫是一种慢热又遲钝的小生命......但你不觉得现在反了嗎?”
“是嗎。”
那維莱特没养过猫, 也没见过人养猫,更没有人给他讲解有关猫的习性, 只能胡乱分析:
“猫神閣下向来与人为善,宽以待人,可能他只是对你更热情些。”
“......真的嗎, 但这种情况又該作何解释?”
”你看。”
莱欧斯利展示他正在捂猫嘴的手。
那维莱特定睛,看见人類匀称有力的指关节间,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四颗雪白的小米牙。
梅因库恩:“呼噜⊙w⊙~”
啃啃啃啃——舔!
“......!”
水龙王是不懂猫,但他亦有野性的本能。
来自野兽的轻柔啃咬,分明是信任和亲密、乃至于示爱的表现......?
“他平时也这么对待你吗?”
莱欧斯利有点迷茫地举手任猫啃:
“我可是和他第一次见面啊,真是热情到令人吃驚。”
不,虽然他很亲人,但从没亲吻啃咬过任何人。
“!”难道——
不会吧!
那维莱特脑后的柔軟龙角因震惊翘起,而那邊,断尾的缅因已然变本加厉,四爪大敞着向莱欧斯利露出柔軟的腹部——
一个那维莱特无比熟悉,且充满诱惑力的姿势。
“哦。”
莱欧斯利下意识地伸手:
“这是让我摸的意思吗。”
叮铃咣当,带着指环和锁链的手就这样向猫的腹部摸去。
“!等等!”
数双破洞手套的影子在脑海里闪过,那维莱特立刻开口阻止:
“这是陷阱,你不能——”
...摸。
“呼噜~”
“什么陷阱?”
莱欧斯利一臉莫名地端坐在椅子上,腿上的猫被他搓圆又捏扁,肚子上的毛被揉得乱糟糟。
“手感不错。”
莱欧斯利点评:
“现在,终于是我‘吸’猫,而不是猫‘吸’我了,这个词应該是这么用的吧...那维莱特,你剛才要说什么来着?”
“......”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只是緩緩闭上嘴,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一猫一人。
猫神閣下,你。
为什么。
为什么不咬啊。
明明,都是同样的摸肚子。
甚至,我和你还认识地,还比他更早些。
......
为什么。
明明是,我先来的。
那维莱特没有纠结太久,嘈杂的喧闹很快打断了他的思考:
“芙宁娜大人,我们遲到好久了!”
“唉,无知!”
熟悉的声音,伴着旋风般的步伐闯入宴会的现场。
“真正的神明无处不在,何来迟到之说?”
白发的女神,满臉的傲慢与理所当然,矜貴地扫视全场:
“有没有虔诚等待着我的降临啊,我亲爱的子民们——”
——哎呀!一群笨蛋!怎么真的都在站着等我?就不能灵活变通一下吗,神明、神明也是会迟到的好吧!尴尬死我了!
“咦?”
坐着的莱欧斯利显得与他们极为格格不入:
“我以为这只是场普通的认识会,原来芙宁娜大人也会莅临吗。”
哦呼!梅洛彼得堡的新管理者,剛被授勋不久的公爵,真是难得的聪明人!
芙宁娜感动地想哭,脚步雀跃着往那邊跳:
“怎么?不欢迎我的到来——哇,猫神!”
如果说一个坐着的公爵能极大地缓解芙宁娜迟到的紧张和不适,那么突然出现在宴会厅里的猫神,就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了。
一时之间,除了这个小...大家伙外芙宁娜竟无心关注其他。
“你这么在这里——还露着肚皮任我的臣子抚摸?”
灼热的视线,从神明的异色瞳里射出,芙宁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去揉揉猫柔软的腹部。
“就算是想要被爱抚,也应该是同为神明的我来......”
“啪。”
银灰色的大猫,面不改色地用后爪蹬开了她的手。
芙宁娜不信邪地换了只手去摸——拜托!那可是猫神的肚皮欸,之前从来没见过!
“啪。”
另一只手,被以同样的力道被蹬飞。
“??”
从来没被猫神拒绝过的芙宁娜懵了。
“咪——”
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猫伸出双爪,紧紧抱住莱欧斯利刚想从自己肚子上撤离,给神明让位的手。
“咪~”
猫冲着他的哥哥,友善而缓慢地眨眼。
不要停~
“......”
芙宁娜缓缓收回了手。
“为什么啊。”
芙宁娜双目幽怨地看向臣子。
“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
那维莱特亦是沉默地站在公爵的身侧看他,视线令人发麻。
“......抱歉?”
掌下的绒毛依旧柔软,莱欧斯利却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了。
“它、他今天可能有点,对貴人过敏?”
莱欧斯利不知道自己在向芙宁娜解释什么。
明明猫又不是他的。
是的,诸君,虽然这猫上来就舔我的眼睛,亲我的脸,咬我的手,但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信我啊。
“好你个莱欧斯利!”
信的人不多。
“作为新任公爵,毫无礼数!”
跟随水神一同到来的貴族,见芙宁娜摸猫失败,立刻如得了什么指令一般,转着眼珠跳起来。
他指着餐盘里被啃咬过的面包,以及有明显使用痕迹的餐巾奚落出声。
“我三岁时,就知道该将面包分成小块,优雅地送入口中食用,更不可拆开侍者精心叠成花朵的餐巾。”
“而你呢?”
矛头一转,直指满脸莫名其妙的莱欧斯利——他只是在借机发挥自己的不满。
“不止将这些隐秘的规则犯了个遍,还带着个没有眼色的残废畜生出场!简直浑身都是平民的粗野气息...”
莱欧斯利觉得有点无聊了。
“如果这么讲话能修补你脆弱的自尊心的话,你大可随......”
“咪嗷!”
公爵话音刚起,一只‘没有眼色的残废畜生’就嚎叫着从他腿上弹起!
“???”
当缅因在半空中悬空,完全舒展开一米余长的身体时,看起来是非常恐怖的。
“!!!”
小貴族的上半身,立刻被一朵灰色的云笼罩。
“啊啊啊啊——!”
过于有力的臂膀,陷进衣服里的爪尖,以及扑在脸上的巴掌——贵族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只猫,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啪啪啪!
“哇哦,好快的手速。”
愣了一下,莱欧斯利感慨着摸摸自己的脸。
“......真高兴他只是想亲我,而不是扇我。”
“!猫神!”
那维莱特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梅因从人类的身上拽走:
“阁下,你没事吧。”
对方的脸已经通红,不知道挨了几十个嘴巴。
“最高审判官大人!”
他怒瞪在旁边忍笑的莱欧斯利:
“我请求你,把这个袭人的畜生处死!”
“抱歉。”
那维莱特拎着断尾的大猫,确认对方的爪子和牙上,毫无血迹。
“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人类十分不满:
“难道公爵的宠物,就可以随便袭击他人了吗!?”
“什么随便袭击他人?”
没等那维莱特开口,芙宁娜率先叉腰回击:
“本神明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先出言挑衅猫神在先,猫神阁下又无法使用言语与你交流,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用柔软的爪垫抚摸你的脸,阻止你说出更多冒犯的话罢了!”
“神明大人!”
贵族搞不清芙宁娜为什么会站在公爵那一边,为刚刚冒犯过她的宠物讲话:
“我可是在为你——”
“好烦好烦好烦!最讨厌你这种擅自揣测神意的凡人,别什么事都扯上我!”
芙宁娜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来:
“在你心里,难道我是连这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的神吗?”
“......”
从神明那里得到倚仗,看来是不可能了。
但贵族还是没有放弃针对公爵的心思,他努力挤出一个礼貌的笑。
“莱欧斯利阁下,你的宠物方才可是冒犯了一个贵族的尊严。”
他皮笑肉不笑,浑身恶意弥漫。
“按照枫丹古礼,这只野兽理应被剥皮去骨,赠送给被冒犯者,方可弥补被损坏的荣光。”
“抱歉。”
莱欧斯利耸耸肩:
“我绝不会那么做的。”
“为什么!”
对于直言讨厌的神明,人类唯唯诺诺,对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公爵,却能理直气壮地喷洒恶意。
“看呐,各位!
他回身,向宴会里的所有人扬手高呼:
“在我们的新任公爵看来,贵族的荣耀还没有一只断尾的畜生重要呢!”
将错误上升到贵族层面,并刻意放大其严重性,是为了诱导在场的所有贵族与他一齐攻击莱欧斯利。
想想吧,我的同胞们!
真的要忍受一个现平民,一个前罪犯,走在我们中间,站在我们头顶吗?
这一招向来无往不利。
“......”
但贵族想不明白,这次为什么所有人都避开他的目光,还隐隐发出低笑?
“莱欧斯利不答应你,是因为他没有这个权利。”
呆了好半天,那维莱特才将手插进梅因的毛领子里,翻出其中的小领结,向贵族展示后面的绣纹——
Neuvillette
“这是我的猫。”
最高审判官面无表情地问。
“你是要我把他剥皮去骨,赠送给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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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那维莱特:怎么,不像是我猫吗?
[那维莱特大惊:“竟有此事。”]
写完这句话后莫名笑了五分钟。
“你是要我把他剥皮去骨, 赠送给你嗎。”
萊歐斯利听得出来,那维萊特,是真的因为强烈的震驚与不赞同, 才困惑地重复着贵族的话语确认的。
“我觉得他罪不至此。”
其中毫无威胁之意,满是无法理解和不敢置信。
“不不不不必了!!”
可那贵族却软了脚,张着嘴, 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 萊歐斯利看着, 真是控制不住地想笑。
“哈哈哈哈......”
他也确实闷笑出声。
这笑声完全不含恶意,胸膛只是因看到好笑的事物,而单纯地震动。
“你!”
可贵族却完全不这么觉得,他看向新公爵的视线越发凶狠:
“都是因为你...”
“嘶——”
貓在審判官懷里哈气。
“大、大人,你的貓——”
那贵族被哈的浑身颤抖——
“非常抱歉。”
那维萊特见状, 伸手去捏貓的嘴筒子。
“貓神阁下,你不可...”
“牙真漂亮!”
——颤抖着讨好。
“...?我替他谢谢你的夸赞。”
愣了一下, 那维莱特状似平静地回答:
“你的也是,很符合人類牙齿的基本构造,你一定有个很好的胃口。”
“!?”什么胃口?
我贪污的事情败露了?
贵族心一驚, 脸煞白。
莱歐斯利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咳、哈哈哈哈——”
有意思!那维莱特太有意思了!
我小时候怎么没发现?
“公爵!”
贵族恼羞成怒:
“请容許我提醒你,在这种场合下开懷大笑可不是什么绅士的举动!”
“哈哈,朋友啊, 请容許我提醒你。”
理都不想理他,不过短短数分钟, 莱歐斯利已经完全掌握了这贵族斗场的规则。
无需舞臂或挥拳,胜利只需一句话。
“我被封公爵,并不代表失去了梅洛彼得堡的管理权呐。”
“哈?你胡说八道什么, 区区一个平民......!”
莱欧斯利不大意外地看见,那贵族的脸上的厌嫌,挣扎扭动几番,变成极度的惊恐。
“什么——”
他扭头看向最高審判官。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那维莱特疑惑:
“是我親手,親笔,親自为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授勋。”
“可是他之前只是一介平民,一个罪犯,还是个杀人犯!”
该死!他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实权!?
“我知道这件事。”
那维莱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复强调。
“我親眼看过他的罪行,我亲自将他在众人面前審判,又在一个阴郁的雨天,亲身将他送入梅洛彼得堡的。”
“......”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贵族看审判官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所以你给他权利,不就是在往仇人的手里递刀嗎?
都疯了。
贵族惊恐地看着新公爵。
“阁下。”
莱欧斯利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
“我真诚地祝福你,不会有在梅洛彼得堡看见你的那一天。”
啊啊啊啊——!
“好端端的,他怎么跑走了?”
那维莱特迷茫地抱着猫,回到莱欧斯利身边。
“我还没来得及让猫神为他的攻击性行为致歉。”
“咪——”
大爪子从胳膊的缝隙里挤出,拍在公爵脑袋上反复摩挲。
“谁知道。”
莱欧斯利顺着爪子把猫从审判官怀里拽出,看着他亮閃閃的竖瞳笑起来:
“你刚才不会是在为我出头吧,大家伙?”
“咪喵~”
回应他的,只有再次舔上伤疤的薄舌。
啊,啊。
无奈地压下猫头,莱欧斯利擦去眼角的刺痒。
虽然不知道,这毛绒小兽为何对我这般友善。
但感觉,还不赖。
哥哥改名了!叫莱欧斯利!
超棒的名字!听起来很亲切!
背负着那维莱特诡异的视线,梅因库恩猞猁毛翘翘着,直到宴会的结束也没舍得从人類的怀里出来。
“为什么啊...”
芙宁娜的这句话已经说厌了:
“输给那维莱特也就算了...”
可是公爵他,不是十几年前就进了监獄,今日才和猫神初见面的嗎!?
“不公平——”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咕噜——”
大鲤子猫在公爵的怀里又蹦又跳,又舔又咬,打着转地翻滚发疯。
“美丽的璃月大地啊。”
莱欧斯利按都按不住他:
“快把这只幼岩龙猫收回去吧。”
“你今天,真的过于失礼!”
水龍王再也看不下去,一脸严肃地把手掏进公爵怀里捞猫。
“实在是有些缺乏教导了——”
“咪嗷——”
梅因库恩心中激动,猫影飘逸,四爪在莱欧宽阔的胸膛和健壮的腿上踩来踏去,竟硬生生没让水龍王摸到一根猫毛。
倒是莱欧斯利被踩得双目呆直,两眼发昏:
“回来了。”
“在地下拳斗场没挨过的打,现在全补回来了。”
公爵确信,如果自己不是神之眼拥有者,又刚好比较抗揍,估计沫芒宫的醫生,现在就应该站在这里数自己被猫踹断几根肋骨了。
“啊,抱歉,是我没收住手。”
......可能还有几根是最高审判官擒猫时误伤的。
“咪——”
半妖兴奋地乱叫。
哥哥长的好大好壮!看起来就很强,还成了好厉害的人!
梅洛彼得堡的公爵!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超酷!
等等——梅洛彼得堡?
灵巧的身姿瞬间僵住。
好熟悉的名字。
那不是水下监獄吗??
仔细想想,莱欧斯利这个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过?
“啪!”
就是这么一晃神,那维莱特成功将猫按住,从人类的身上揪离。
“非常抱歉,公爵阁下。”
那维莱特心中大愧,压着猫头向莱欧斯利下按,家长一般为闯祸的晚辈解释加道歉。
“猫神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这没什么。”
莱欧斯利也大度地表示谅解,浑然不知自己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长:
“我还挺喜欢他的,毕竟你也知道,水下可没有这一类热情又可爱的小生命......呃。”
“怎么了?”
“那维莱特。”
莱欧斯利看着对方手里的猫欲言又止:
“你的猫学生真的没有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那维莱特疑惑地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泪眼朦胧的竖瞳。
“咪嗚。”
“嗚嗚呜——”
原来情报里那个,杀了我们的养父母,又被抓进监狱里的孩子是你啊——
你一个人,在全是罪人的地方打拼,最后还成为他们的首领,过程一定很辛苦,很不容易吧。
“咪呜!”
怪不得身上那么多伤疤!
梅因库恩心疼得直掉泪,悲伤顺水而出。
那维莱特感知到泪水里的情感,大惊:
“不被莱欧斯利抱,就让你这么难过吗?”
莱欧斯利:“啊?”
不对劲,猫神今天太不对劲了。
从初见面开始,那些过于热情的舔舐,亲吻,輕咬,以及此前从未有过的暴力保护行为,两次情感丰沛的流泪......
“...那维莱特,没事吧,你脸色越来越青了。”
“抱歉,有些要事要处理。”
来不及解释,那维莱特直接扛起泪眼汪汪的猫,掉头就走。
“麻烦你先去我的办公室稍作等待。”
“????”
等梅因库恩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囫囵抗出沫芒宫,眼前是许久未见的兽醫父子。
“医生。”
他能感受到那维莱特的手正紧张地把自己按在桌子上。
“咪?”
什么情况啊那老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过敏了吧?
“我听说,秋天是猫为后代的降生而举行大量生命仪式的季节。”
兽医一句也没听懂:
“大人,可不可以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
那维莱特眼神飘忽了瞬间,终于缓慢地开口:
“我听说秋天是猫的发.情期,请你帮我看看猫神阁下是否正处于这种状态。”
梅因库恩:“?”
那维莱特的问题还没有结束,他的尖耳朵缓慢地红起来,但还是坚定地开口:
“还有,请问公猫对人类成年男性发.情的可能性有多大?”
“???”
“呃..... 这种情况相当少见啊”
愣了一会,医生开始带手套:
“总、总之,我先检查一下器官外表,先生麻烦你按住喽。”
梅因库恩:“???咪嗷——”
“哦,天。”
莱欧斯利在办公室里等来了衣衫不整的那维莱特。
“需要我帮你报个警吗。”
那维莱特只是恍惚地抬手,摸摸被挠成半袖的礼服:
“奇怪,尚未化形的智慧生命,爆发力居然会有这么强吗?”
“哈——”
大猫下压着身体,跟在后面鬼鬼祟祟地挤进办公室,隔着老远就开始对最高审判官龇牙。
“哦~”
莱欧斯利看看背毛要炸不炸的猫,再看看平静的脸上略带无措的那维莱特:
“真好奇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认为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不!哥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梅因库恩委委屈屈地跳上沙发,把身体压到公爵腿上大声嚎叫。
“咪嗷~”
“咪嗷——”
有人在玷污你我之间纯洁的兄弟情——
“好猫好猫。”
一整天频繁的亲密接触,已经让莱欧斯利对猫的亲近完全脱敏,他不甚在意地挠挠梅因的下巴:
“安静些......?”
腿上一輕,他看见那维莱特两手迅速地将大猫拎起,轻抛到另一张沙发上:
“高昂的叫声也符合特征...不对,这一般是雌性的特征,而猫神不是雌性...”
“那也得防。”
猫四爪平稳落地,脸上是跨物种都能感受到的迷茫。
浅粉色的耳廓和鼻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温。
“嗷呜老吴老吴——”
操着一口奇特的璃月话,那猫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在空中将自己一米长的躯干完全伸展——
莱欧斯利脑海里闪过贵族的惨状,立刻起身伸手去拉水龙王。
“小心,那维莱特!”
水龙王却不躲不闪,目光沉静地看着悬空的缅因。
终于!那猫前肢伸展,后腿蜷缩!
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利落且完美的后空翻!
“???”
莱欧斯利缓缓把刚抬起来的屁股落回原处。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半袖的那维莱特,审判官挽着他光洁的手臂,对大猫疾言厉色:
“不许就是不许。”
“咪呜——”
“撒娇也不可以。”
“那、那维莱特。”
公爵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点超出了成年人当有的常识。
“这什么情况?”
“我没有和你说过吗。”
那维莱特满脸理所当然。
“我家猫会后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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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游戏里这时候莱欧斯利应该对那维莱特怀抱戒心来着,毕竟这时候的他甚至以为希格雯是最高审判官派来监视他的...
本文看起来熟一点,是因为幼年莱欧斯利拜托了那维莱特去寻找小梅因,平日里有了一定的书信交流和感情基础。
萊歐斯利在海底服刑多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于是很快妥协, 反抗不能。
“那維萊特, 要不你就让他过来吧。”
“不、不行。”
那維莱特护人护得紧, 看莱歐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被人惦记的黄花大闺女:
“猫神,不可以利用他人的无知違法乱纪,莱歐斯利,就算是男子你也要时刻注重保护自身、自身......安全?”
莱欧斯利:“?”
梅因庫恩气得颈毛炸起,大爪子狂拍他腿:
“咪呜——”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行就是不行, 我看着你呢。”
那維莱特冷下心肠,用自己的身体将莱欧和梅因隔开。
一人一龙一猫排排坐在沙发上。
“我们开始讨论公务吧。”
一听到工作, 猫懂事地闭上嘴不再嚎叫,但短尾巴还在愤愤不平地左右摇晃。
可恶的那维莱特,平时浓眉大眼的一身正气, 关键时刻却满脑子乌糟心思——我看到发.情期的应该是你吧!
“啊,公务倒是不急。”
还没等猫目无尊长,欺师叛道的话想完,他就看见他至爱的人类兄长微微凝重了脸色, 莱欧斯利从怀里掏出一沓文件:
“谈论公务前,不如先看看我收集到的情報吧。”
“什么情報?最近枫丹廷的治安很好, 连猞猁也不再犯案了。”
那维莱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哦?不是你以个人名义請我調查阿梅麗的养子恩嗎?”
那维莱特:“!”
梅因庫恩:“!!!”
一语出石破天惊,在场的三个物种中有两个开始焦虑。
梅因庫恩又懵又慌地弓起背,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类身份之一会在自家哥哥的口中念出。
那维莱特!
你到底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啊!
完全没必要让哥哥看见我那个惹人厌的形態.....
“啊, 确实如此,我想起来这件事了。”
那维莱特看似镇定,实则开始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人类的脸。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向莱欧报告他弟弟的现状,而选择让他自己調查阿梅麗.....真不知道这决定是好是坏。
“...你调查出什么了?”
你认出来他是谁了嗎?
“哦。”
此时此刻最从容的竟是三个物种中最寻常的普通人类。
“我起先以为这个恩小先生,是什么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毕竟你在信上实在是含糊其辞,只拜托我收集情报,却又没解释缘由。”
说到这里,莱欧斯利竟控制不住地弯下眉目,闷笑几声。
“抱歉。”
那维莱特偏过视线,极心虚的模样。
“他情况、有些特殊。”
“后来我又觉得这个叫恩的,应该不是嫌疑人,不不,或者说根本不是人,阿梅麗的精神出问题了。”
那维莱特十分不安地接上话题:
“为什么这样说。”
“你想啊,什么[不说话],[习惯四肢着地走路],[不願意和人一同进食],[经常缩一团],乍一听,比起人岂不是更像猫?”
合情合理,且符合常识的分析,出自思维模式正常的人类典狱长:
“阿梅丽定是患了什么精神疾病,把家里的宠物猫幻想成人了,所以我立刻停了她手里的活,把她关在希格雯的医务室里休息治疗。”
梅因库恩:“???”
能休息,这、这算好事吗?
不对,阿梅丽!
你到底在外面都胡说了些什么啊!猫形態和人形態能混为一谈吗!
你把我说得像是个饱受伤害,精神异常的受.虐.儿!
猫急得上蹿下跳。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但...”
水龙王欲言又止,他想起歌剧院前应激尖叫的少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是我可以确实地告訴你,恩小先生不是猫,阿梅丽也没有心理疾病......”
“是啊,希格雯很快就告诉了我这个令人难过的事实。”
莱欧斯利摸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恩,一个精神状态极度异常,身体状态也算不得好的少年吗。
“......”
但是这样一个自顾不暇的孩子,应願意向落水的孩童伸出援手,并在阿梅丽入狱后自愿照顾她的儿子。
清澈透亮的茶汤中,莱欧斯利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眼下那块月牙状的伤疤,在水中飘摇。
岁月予人痕迹,以疼痛的锥。
“......”
而莱欧斯利把疼痛饮尽,化为一往无前的勇气。
“告诉我吧,那维莱特。”
人类看向慈悲的龙王,眼中没有悲伤或惆怅,只有铁一般的坚定。
“阿梅丽口中那个灰白垂耳,虎斑发色的少年,现在在哪?”
“我已做好了见他的一切准备,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物质还是精神。”
跳动的猫,脚步瞬间停止。
哥哥——你认出我了?你还记得我!
梅因库恩心里又喜又急,又忧又惧。
但何必去找一个人形态的怪物!
你既然已把旧名字舍弃,那么晦暗的过往也不应再留!
“我曾经有许多兄弟姐妹,但只有这一个我是最挂念的。”
但人类的兄长继续开口,笑容与数年前抱起弃婴的孩童一样温柔。
“他的性命由我延续,自然,我也当指引他人生的道路。”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见他,我要告诉他:没事了,放心吧,再也不会有人会伤害你,所以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恐惧,堂堂正正地活在光下吧。”
半妖的心脏,几乎为此言停跳。
猫直愣愣地立着耳朵和短尾巴,竖瞳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类的嘴唇。
直到其中吐出最珍重的祝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帮助你,所以梅因库恩,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吧。”
啊,啊——
神明啊——
我要死了——
嘿嘿,嘿。
哦,哥哥,我最好的哥哥。
大猫晕晕乎乎地跳过水龙王的腿,想往人类那里凑。
人与龙都无暇关注他的状态。
“找不到踪迹?”
莱欧斯利不可置信:
“審判结束后他直接带着菲米尼消失不见了?”
“是的,即使我特意嘱咐了各个地区巡逻的警备队队长,也没有相关情报...”
那维莱特一邊忧心忡忡地阐述,一邊眼疾手快地揪住猫腿。
嘿嘿,哥哥。
半妖神魂颠倒地扒拉着三条腿前进,翘着胡须扬起鼻子,嗅闻着空气中属于人类的气味。
“真是怪了。”
莱欧斯利忙于思考,无暇关注猫的小动作。
“就算是梅因因怕人而不愿意出门,他也有购买生活用品,补充食物的需求吧,不可能一直躲在家里啊,他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呢......”
“...可能是进行了什么伪装。”
看着大猫如痴如狂的动作,那维莱特心里发凉,背后生汗,赶紧把猫按在腿上,以物理方法制止对方进一步的冒犯之举。
“可能是吧。”
长叹一口气,莱欧斯利放下茶杯,看起来有点忧伤。
“这可从何找起,如果说我要把枫丹廷的每一户人家都检查一遍......”
“莱欧斯利先生,我理解你的忧虑。”
那维莱特下意识地提醒:
“但还請记得,私闯民宅是嚴重的違法行为。”
“哦——”
典狱长拖长音,意味深长地问:
“如果我真这样做,你会怎样待我?”
“我会把你審判,然后送入梅洛彼得堡。”
“嗯...那不就是送我回去上班吗,谢谢你,好先生。”
那维莱特猛然回头,不可思议地看他。
这里有——法律漏洞!
“怎么这么个表情?放心吧,哈哈哈哈......”
莱欧斯利露出笑容来,身上些微的郁气立刻消失。
“这只是个玩笑,我不会做违法的事情的。”
他从沙发上站起,稍微舒展一下身体后向门外走去:
“毕竟我现在可是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也算是法律与规则的维护方了。”
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开玩笑......看来希格雯说得果然没错,莱欧斯利已经长成一个坚强的大人了。
“你要去哪里?”
心里一松,那维莱特没发现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个玩笑好转了许多。
“如果是想散步的话,我愿意陪你一起。”
“不必,只是随便走走,久违地晒晒太阳,毕竟梅洛彼得堡可是最适合紫外线过敏者生活的地方......”
“咪——”
哥哥,我陪你——
“你不许去!”
那维莱特一把按住逃窜的猫,严肃警告:
“我有些话要叮嘱你,首先,异种族之间的婚恋观处理不当,可能会违反的法律条文共有一百二十五条...”
“咪!!”
“还有今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掌击他人,虽然最开始的用意是好的,但...”
哈,同性异种族?这猫是爱上谁了,看那维莱特这严肃的样子,总不会是美露莘吧。
莱欧斯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惊叹。
谁能想到,枫丹最公义严厉的审判官,背地里竟然是这样一个童心未泯的大人。
给宠物猫当老师,哈哈哈...真有趣。
等等,那猫确实比其他猫更有灵性一些,难道这就是那维莱特教导的成果?
“......”
走出审判官办公室后,莱欧斯利并没有去到阳光灿烂的室外。
相反,他一个拐弯,走到供公众阅读的书架旁。
“先生,你要找什么?”
美露莘问。
“哦,请帮我找找资料,有关...”
“私闯民宅都需要付哪些法律责任吧,谢谢。”
只是了解了解,哈哈。
哥哥!哥哥!哥哥!
梅因库恩是蹦着进家门的。
菲米尼看着他一上一下晃悠着的耳朵直接愣住。
“恩哥哥,今天好开心?”
是的!菲米尼!
如果不是害怕手里的指甲刮伤对方,半妖一定会给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分享喜悦。
我终于、终于找到他了!我的哥哥!
他过的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而且健康又强壮,成为了很厉害的好人!
“哦,哦...”
感觉还是头一次看见恩哥哥情感表露的这么明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
“哥哥开心就好!”
菲米尼的脸上也露出欢乐的笑容来。
当然,当然,我现在超级开心!
虽然哥哥想见人形态的我这件事实在令人困扰,但这也说明哥哥一直在牵挂着我,担心着我,从来没有讨厌过我!
真好啊......
梅因库恩低头,看着自己漆黑尖利的指甲,属于妖怪的特征。
好像、也没那么丑了。
虽然感觉,以人形态陪伴在哥哥身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努努力,忍一忍,再加上愚人众的药剂——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行?
梅因库恩,心怀期待,心怀希望,热切渴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渴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
作者有话说:
好累,为什么假期比平时还要忙......
垂耳少年从警卫处离开后的不久, 林尼兄妹也找机会跑回了大街上。
“哈欠......哥哥,那个名为恩的先生,不仅没有怪我们冤枉他, 还给了我们好多錢呀!”
朦胧的晨光让小貓困乏,但掂掂手里着摩拉袋子,琳妮特还是難掩兴奋的神情。
“宽容, 慷慨, 好人!”
“......确实, 他提起菲米尼时我还以为会被骂呢。”
提起这个,小林尼也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无论怎么解释,在很多人的眼里,魔术就是可耻的骗术...”
“别想那么多了,哥哥。”
对于林尼偶尔会表现出的纠结, 琳妮特已经习惯。
“不如把脑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更重要的事...”
“对。”
一改往日冷靜的风格,小姑娘的立耳忽閃着, 紫眼里閃着喜悦的光:
“我们的錢加一起,够租房子啦!”
对、对哦!
“太好了,琳妮特!”
林尼兴奋地握紧妹妹的手, 脑海里回想起无数个互相拥抱取暖的夜晚。
“我们可以度过一个幸福的冬天了!”
“度过一个幸福的冬天?哦,我的孩子们,可不是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称为幸福的。”
苍老的声音,在孩子们的身后突然响起。
“温暖的住所, 充裕的食物,雖然这些都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但对于街边的流浪儿来说......唉——”
他叹息着,用满有慈爱与喜悦的声音呼唤兄妹俩:
“孩子们,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们一定是同意被我收養了吧!”
“欸?”
天才刚亮,谁会这么早出门?还有这些熟悉的话......
林尼和琳妮特回头看,正见到一位衣装考究的老先生坐在马车上,微笑着看他们。
果然是他!一位出手阔绰的观众!好像还是个贵族呢,我记得叫——
“早上好,爱德華先生。”
林尼优雅地脱帽弯腰,像是在舞台上一般彬彬有礼。
“你的善心今日依旧闪闪发亮!”
“嘿。”
那老先生礼貌地笑了一下,很快将目光转给旁边安靜的小姑娘:
“你们两个上车吧,现在出发还能赶上府上的早饭。”
“...呃。”
琳妮特为難地垂下了耳朵。
爱德華老先生,确实在看过我和哥哥的魔术表演后提到了要收養我们,我们也很心动,但...
“真的很抱歉。”
每次拒絕他人的好意,琳妮特都不免感到愧疚。
“但我和哥哥,仍没有同意被您收養的意思。”
雖然愧疚,但琳妮特很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你对我们伸出的援手,我们将记住心上,但还是请您放轻鬆,不要再担忧挂念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攒够了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
琳妮特真诚地回答,贵族却不再开口。
連句客套话也没有。
“......”
空气里静默了几分钟。
好半天,她才听见贵族柔和的质问。
“为什么呢,孩子们,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呢?”
“我可是个贵族啊,跟了我,以后岂止是一个寒冬,就算是千千万万个寒冬,也伤不了你们分毫啊。”
已经说到这份上,还没有放弃收养我们的念头嗎?
不安与愧疚,开始蔓延在孩子们心头。
“额啊。”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尼小声开口:
“真的很抱歉,但是爱德华先生,我们必须拒絕你的好意。”
“哦。”
他看见贵族伸臂,对周身的仆从比了个手势。
“说说看?老实说,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有人接二連三地拒绝我。”
“对不起!但我们这么做真的是有缘由的,毕竟、毕竟...”
“毕竟?”
小林尼心一横,终于把答案喊出口:
“因为爱德华先生您——对貓毛过敏啊!!!”
“......”
“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是恼怒的大笑,老贵族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色,仆从们看见他的脸色,都心照不宣地上前几步。
“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这分明和收养毫无关系!”
“有关系的!”
琳妮特急急地为她哥哥解释:
“爱德华先生也听说过,我们有个动物搭档吧——名为大先生的猫!”
大先生,虽然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
“大先生,是我们重要的家人。”
此言稚嫩,却句句诚实:
“我和哥哥,就算是不被收养——”
“也绝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寒冬里流浪!”
允许租客养宠物的房子,已经找到了。
虽然比普通会贵很多,但是没关系,钱已经在昨夜攒到了!
幸福冬日的前提,现在只剩下找到大先生......
“啊!”
忽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孩童的梦。
琳妮特猛然惊醒,却看见贵族的仆从们——四五个成人一齐暴起,手掌猛地压在哥哥小小的肩膀上。
“琳妮特!快——唔唔唔!”
原来真正的危机来临时,连说一句‘快跑’,也是件奢侈的事情啊。
“林尼——!”
“不识趣的漂亮傻子。”
一块湿润的白布捂上男孩的口鼻,浓鬱而刺激的甜味中,林尼只能听见一声破音的尖叫,和......
“男的送马圈里,女的多喂点迷药送我房间。”
“我得看完那个迷倒大审判官的新公爵长什么样子后,才能回来玩她。”
时间飞逝,梅因庫恩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围巾下面挂着笑,从沫芒宫窜回了家。
那快乐是如此强烈又如此令人欲罢不能啊,以至于半妖到了该安寝的时刻,万籁俱寂的黑夜,仍不能放鬆休息,兴奋地在家里乱跳,害了热症的病人般难安。
“哥、哥哥?”
菲米尼被他吓得缩在沙发上不敢动:
“你没、没问题吧?”
哈哈哈!太没问题了!
梅因庫恩直接原地一个后空翻,沉默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爽死我了今天!你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嗎菲米尼!我亲了哥哥二十八下!整整二十八下喔!
过长的风衣下摆跟着抡了个圈,差点劈菲米尼脑袋上。
“你、你开心就好...”
不够啊。
不够啊!
为什么是二十八下而不是三十下!?
我应该去凑个整!
梅因庫恩翘着短尾巴去拿钥匙,后腰被其生生立起一个凸起。
现在就去!
“恩哥哥!”
小菲米尼大惊。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吗?”
对呀,确实已经很晚了,哥哥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但是——想和哥哥贴贴!
一身阴鬱,打扮可疑的少年,只有毛绒绒的灰色耳尖在上下不停地快速抖动——像只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咬尾巴的小狗。
今天只贴了一小会!而且可恶的那维莱特还一直不停地在旁边干扰,根本就不够弥补我对哥哥近十年来的思念!
“咔哒。”
梅因庫恩的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
再见了菲米尼~今晚我就要远航~
“可是哥哥!”
菲米尼急了。
在灰河的家里,他没有被留在屋子里独自过夜的经历。
而搬出灰河后,梅因库恩......天天后半夜都精神抖擞地跑出去乱逛,但那时候菲米尼早睡熟了。
半妖这种危险且容易挨阿蕾奇诺打的行为,竟从来没被发现过。
“有,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好吗?”
他一个箭步上前,可怜巴巴地抱住梅因的腿:
“我、我一个人害怕QAQ。”
“!?”
少年如遭雷击,瞬间愣住。
现在是——二选一时间!
久别重逢,历尽艰辛的兄长,与听话乖巧,急需陪伴的义弟——
因为各种不可抗因素,现在只能选一个来陪伴,梅因库恩,请问你的选择是——
“......”
梅因库恩毫不犹豫地压下门把手。
“嗚嗚嗚嗚哥哥QAQ!”
菲米尼暴哭。
梅因库恩缓缓松开门把手。
『梅因库恩,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吧。』
莱欧斯利的音容笑貌回荡眼前。
“......”
梅因库恩帽子下急出满头冷汗。
神明啊!
把我劈成两半吧!
没有一个神明回应梅因库恩的祈祷。
他只能在纠结中疯狂转动自己的猫脑。
还真让他想出个计策来。
“菲米尼。”
他小心地伸出尖爪,将自己的裤腿从孩童的手里拽出。
“呜呜呜哥哥...”
菲米尼憋着泪看他:
“晚上很危险,你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哦呜呜呜——”
未免太乖。
这可让人如何是好。
梅因库恩极无奈地在心里叹气,面上依旧是一派沉郁的冷静。
“马上。”
“回来。”
“我会按时睡觉的不用担心呜呜——咦?”
努力忽略菲米尼惊喜的目光,垂耳的半妖披着不合身的风衣,大踏步走入月夜中。
人类的小孩子,需要大量的陪伴与关爱,拥抱与安慰。
极度恐人又笨口拙舌的我,到底将他的需求,满足了几分呢。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稍微一想,梅因库恩就心虚。
这样下去可不行!
梅因库恩一脚踏入熟悉的小巷,走到熟悉的小帳篷前。
我以后,还会经常去那维莱特那里接受教导,不出意外的话,也会经常潜入梅洛彼得堡,平日里没事还会捉捉逃犯,去灰河帮刺玫会的忙——怎么感觉越来越忙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把菲米尼天天扔屋子里,那样我和养父母有什么陪伴。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垂耳的少年在帳篷外犹豫徘徊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敲了敲帐篷的门。
“林...”
“林尼...”
原来林尼的名字叫出来是这个口感。
好像还是第一次用人形态叫这孩子的名字。
“琳妮...”
“琳妮特...”
为表公平,梅因库恩同样开口呼唤妹妹的名字。
“...在吗...”
帮帮忙...可不可以和咱家孩子交个朋友...
天天陪他玩那种...我可以付钱...
声音轻飘无力,如鬼魂夜哭。
梅因库恩喊了几声,也没听见帐篷里传来任何声音。
睡这么沉?
梅因库恩露出尖爪,猛地撕开帐篷,将金灿灿的眼睛探进去——
其中空无一人。
嗅嗅,连两个孩子留下来的气味也浅淡了许多。
“!?”
哪里去了!?
“警卫队!我要报案!有精神病在我回家的路上乱爬!”
“胡说!那明明是條长得像人的狗在到处闻!”
“不对!是鬼!好大一长條黑影, 在街上窜得飛快...”
“别慌。”
警卫队的队长鲁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浓咖啡好熬过漫漫长夜:
“可能只是树影,你们都眼花了。”
“不是的!不是的!”
报案的人鬼哭狼嚎:
“我眼睜睜地看着那道黑影跳进貴族区!”
“哦~”
享受咖啡的动作缓缓停止, 鲁热漫不经心地拿起配枪:
“是貴族啊。”
“那就不得不去看看了。”
完了!完了!完了!
琳妮特!
至人昏迷的药剂,与成年人有力的手掌,险些将林尼在黑暗中溺死, 男孩疯狂挣扎了许久, 才艰難地将眼睛睁开条縫隙。
琳妮...特...
“姐姐, 那个新来的醒了!”
誰,誰在说话?
“哈?算他倒霉。”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一道美丽的影子来到面前。
“把一切都睡过去多好......唉,来吧,张嘴。”
一点苦涩的東西, 伴随着脂膏的香气,被硬塞进林尼的嘴里。
什么東西?!
林尼迷迷糊糊的, 下意识甩头要吐。
“好東西,止痛片。”
微凉而细腻的指腹,抵住林尼的嘴, 那人的声音温温柔柔,却也带着嫌弃。
“要不是你体格小,又是第一次,我都不舍得给你。”
什么...?
“听话——喂!”
晕得眼仁都扩散的孩子, 在她手下死命挣扎:
“呕——”
药片混着唾液甩在地上。
“喂!你!”
林尼艰難收缩瞳孔,看清了那声音的主人。
衣衫轻薄的少女, 怒气衝衝地瞪他:
“我只有这一片药!”
这是哪?
琳妮特呢?
林尼惊恐地四下张望,却见周围都是差不多打扮的年轻人,一片稚嫩的面容。
“妹妹——”
没有人理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定睛在他刚吐出的药片上。
潮湿的, 黏着口水与灰尘,沾在地板上的药品。
“......”
一个孩子飛快地伸出手,把它捡起来就吞。
“你们是——呃。”
林尼的问话瞬间噎住。
脏不脏啊!
“啪!”
“吐出来!”
床边的少女也不含糊,立刻一个巴掌拍他背上。
“这药可不是你的东西!”
“对不起,蕾娜姐姐!”
孩子不躲不闪地挨拍,雙手却虚虚地掩住嘴,生怕掉了什么出去:
“但是我真的好怕疼!”
“你怕,他就不怕吗?”
蕾娜毫不留情地指指林尼。
又指指自己:
“我就不怕吗?”
“吐出来!自私鬼!”
“对、对不起...”
什么情况这是?
林尼一脸迷茫地坐在床上:
“谁看见我妹妹了,她和我长得几乎一样,就是头上有...”
“咚!!”
一声巨响,突兀地打破混乱的局面。
也打断林尼未出口的疑问。
“!?”
孩子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原来紧闭的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开了一条縫隙。
啊,可以出门找琳妮特了...
他晕乎乎地想下地,却被少女直接一把摁回床上。
“立刻,马上,装晕。”
蕾娜的脸色青白,但在一片面如死灰的年轻人中,竟也能算得上气色不错,镇定自若:
“然后祈祷,今日没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什么?什么?什么?
刚被摁下,林尼就弹簧般地重新立起。
我不能听你的,我得去找我妹妹!
“烦死了,听不懂人话的小鬼!自求多福吧,我可没时间管你!”
少女不再动作,急匆匆地跑到门边去掰那条缝:
“主人,久等——!”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这样顺着门缝滚进了房间。
“——啊!”
畸形的头顱,同类的头顱,大人的头颅,从门外滚到少女蕾娜的腳下,血染紅了她的赤足。
“......姐姐!”
先叫起来的是些沉不住气的小崽子们。
“他们又杀人了!”
他们杀人也不是第一回了,试图逃跑的人,生病的人,反抗的人,不都死了吗,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这是蕾娜的第一想法。
但这次做得也太过血腥了吧!明明之前还不会把尸体丢到我们面前——
愤怒,比恐惧更先占满少女的胸膛。
那些大人——那些贵族——那些混蛋——!
究竟要玩弄我们,恐吓我们,到何种地步!
“啊,啊,妈妈...姐姐!”
蕾娜抱住颤抖着,向她扑来的小孩子,怒目圆睁,看向大敞的房门:
该死的畜生们。
“......真想咬死你们啊。”
她等待门后伸出棍棒,或者利刃,或者是什么恶心且不堪入目的东西,混着嬉笑与玩闹声进入房间。
但什么也没有。
门外只有渐渐平息的惨叫声,和越来越浓的血臭味。
“琳妮特——!”
直到那个新来的家伙从床上跳起,尖叫着跨过头颅,跑出屋外时,蕾娜才懵懵地发觉:
这好像不是什么贵族们的恶劣玩笑,或者是平日里的血腥警告。
死去的人,头上分明别着華美的发饰。
而我们所在的‘马圈’里。
也没有任何一个货品消失。
......
那死的人会是谁?
“琳妮特——你在哪?”
“喂、喂!你等等!......别愣着了,大家都出来,跟上他!”
没有守卫,没有拦阻,连声咒骂也没有,孩子们轻而易举地踏出了平日的监牢。
不,并不是没有。
“啊!”
血,到处都是血,混着不成型的肉块,洒满了这数层高的華美别墅。
腳下的地毯像是早春的草地,雪要化没化的样子,泥泥泞泞的,一踩一脚的血水。
“姐姐——呕!”
孩子们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往领头羊懷里钻:
“我害怕——”
我、我也怕——
“别、别怕,这都是猪血...”
蕾娜瑟瑟发抖地抱住他们,任由染血的小脚们踹脏白色裙摆。
“姐姐胡说——”
孩子们哭得更厉害了。
“那边有半截手掌,还带着钻戒呢嗚嗚呜呜——”
“......一定是、是马戏团的猩猩掉东西了!哈哈、”
“墙上呢,墙上这一层湿哒哒的泥是什么东西?”
鬼哭狼嚎的声音根本止不住。
“我们都认得出来,那白色的是脂肪吧?这一墙的都是肉馅吧?”
“呃呃呃——可能、可能他们在学璃月人打牛肉丸?”
那些、那些贵族们搞得什么鬼?
不、不对,他们人呢。
平日会所里那些,衣着华丽,觥筹交错的大人物们呢?
恍惚之间,蕾娜一个也没有找到。
她惊恐地护住身后同样惊恐的孩子们,探头下望。
所有人都消失了。
只有别墅的一楼,大厅的中央。
华美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暗紅色的东西。
“...什么东西?”
首先,那绝不可能是人。
因为世界上没有紅肤红发的人类。
蕾娜手脚发凉,咽着唾沫,护着身后的弟弟妹妹后退:
“......大家,先不要下楼...”
“琳妮特——”
新来的傻子未曾听过一句人话,林尼直接大叫一声,拼命地向下冲。
“喂,危险!”
蕾娜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却抓了空,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他噗叽噗叽地踩着地毯,悍不畏死地冲向那道红影——
“把我的妹妹放下!”
妹妹,什么妹妹?
蕾娜低下身,趴在三楼的楼梯上悄悄下看。
她看见那道红影极迟钝地转过身,露出一雙涣散的金瞳,以及懷里的......一动不动的女童?
不对,就是人!
是一个和自己一般高,也同样抱着孩子的少年!
之所以从头到脚看起来都是暗红色,则是因为——
“傻子!停下!”
蕾娜站起身子,向林尼大吼:
“危险!!”
浑身上下都被人血重新上了一遍色的家伙,能是什么好鸟!
林尼舍生忘死,向着‘红鬼’越跑越近,甚至伸出双臂,狠狠地推上对方的背:
“放手,混蛋!!”
唉我去!
“姐姐,没事吧!”
蕾娜直接软了腿,差点摔下楼梯。
她扒着扶手,艰难地扶稳身体。
要死要死要死——希望你的头别飞太远要不我不方便捡!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
却不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蕾娜又惊又恐地低头继续看。
浑身浴血的少年凶手,被堪堪到达腰部的孩童推了一下后。
就这样软软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原来你喜欢坐着拧人头吗?
“......!”
林尼见他跌倒,稍微惊了一下后立刻上前,伸手去拽他怀中的女孩:
“还给我!”
就是这个动作,唤醒了年轻的凶手,他立刻将怀里的女孩抖火炭一样抖掉,并在蕾娜错愕的视线里,将身体紧紧地缩成一团——
“呜哇哇——”
像个绝望的孩子般,痛苦地大哭了起来。
“......”
“???”
这什么情况!?
蕾娜远远地瞧见他顺着耳尖毛下滴的点点鲜血,以及被眼泪冲出一道道白印的小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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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了
下本书,想试试全文存稿了...
我早就不奢求成为人类了。
但你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 撕去我人类的皮囊,逼我露出狰狞的妖相——
并告诉我,一切的伪装与努力。
都不过是自作多情的徒劳?
第一个死的人是名为爱德华的老東西。
梅因庫恩聞着味翻进窗户时, 他正在往昏睡的琳妮特脖子上套项圈。
[是小、小偷!来人——]
梅因庫恩妖力失控,理智全无,直接夺过项圈套在他的脖子上。
噗咔咔。
贵族的腦袋, 就像肩上多生的痦子般, 被强行勒掉了。
[大人, 你叫我们——大人啊啊啊啊!]
颈椎碎裂的声音惊动了仆从。
[杀了他!怪物!砰砰!]
他们向半妖开枪,子弹在空中被半妖的尖爪截获,梅因庫恩拧动手腕,反投的子弹在他们的额头上钻了几个标准的圆孔。
也许木塞能堵住从其中流出来的白浆。
[汪!汪!!]
[朋友?怎么还开上枪了!这多不好玩。]
枪响召来爱德华无知的客人。
[要是有哪个小家伙惹了你的不快,咱家忠心的黑狼, 很愿意和以前一样为你出气......啊啊啊啊啊——]
他牵着兴奋的猎犬,本想和孩子们玩一场追猎游戏。
梅因庫恩抢过牵绳, 用狗抡爆了他的头。
[汪嗚——]
狗也死了。
[怪物——]
他的儿子在旁邊大叫,抬起手里的玩具箱,疯狂地去砸半妖的头。
[还我爸爸命来!]
梅因库恩的头被砸了个正着, 但好在现在的他并不是在用大腦思考。
半妖瞳孔涣散着,顺从妖力的指引,把整个箱子连同其中的玩具,都放进了他的后门。
[嗚——魔鬼......]
他带着一肚子血離开人世, 死得不太利落。
[朋友,同道中人啊!你也喜欢字母游戏?]
这房子的隔音真的很不错, 仍有人打开房门,对半妖露出暧昧且心照不宣的微笑。
[......但我好像没在会所里见过这么大岁数的马,还有旁邊那个躺着的是——]
[呃...]
混沌意识中, 梅因库恩尝試着把那人吊起来,按他最喜欢的捆法。
但绳索太韧,他手又重,那人反被勒成数块,淅沥沥地挂在天花板上。。
拼起来又是一条坏汉。
也曾点烛滴蜡,只是爪子太大,捏得不稳,只能以碳火代替。
[啊啊啊啊,混蛋——]
红与黑有何区别?反正皮肤是确实如他最开始的愿望一般变了颜色,带着灼痛抽搐。
也試过在身上穿孔,只是没有经验,不小心穿到了左侧胸腔,二到五肋骨间。
乳.头和心头,距離也差不太多。
[杀人了——]
守卫们在跑,贵族们也在跑,梅因库恩捉住他们,踩斷他们的腿,钩斷他们的筋,令他们没有一个能摸到通往自由的门扉。
正如他们以往所做的一样。
一切的一切皆已做尽,别墅内再无金尊的呼吸。
可是涌入半妖体内的惡欲仍未泄尽,过量的负面情绪在脑子里形成疯狂的呓语,诅咒这世间一切有形的物质。
他们中的所有人都该死!
血水里有什么東西在哭。
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当为我们陪葬!
鱼缸里传来幼嫩的咒骂。
我要讓他们都粉身碎骨,不留一丝痕迹在人间!
盆景里喷泉淌出话来。
就像我们一样。
提瓦特的水里,藏着至强烈的情感。
但要多少次不甘,多少次绝望,才能酿出如此浓郁的恨来?以至于我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一丝一毫?
“......”
直到梅因库恩从滿地的尸体碎片中醒转,他也想不明白。
“......”
怀特的风衣,已经被血浸透。
鞋和袜子里,也潮乎乎的。
“......”
有什么东西硌了脚腕。
梅因库恩伸手去摸,指甲勾出一枚金牙。
“......”
梅因库恩木讷地丢掉牙齿,垂着耳朵,竖瞳圆散着,回到最初的房间。
“呼~z”
琳妮特,在一片污物之中安稳睡着。
“......”
几乎是下意识地,梅因库恩忘了自己惧人的事实,双爪伸出将女孩抱离肮脏的血泊。
要找个...干净的地方......
他恍恍惚惚地迈开僵硬的双腿,跨过片片骨肉。
要找个...干净的地方...
找不到。
从顶楼下到低层,路过了所有房间。
梅因库恩,呆愣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哪里,都是血,哪里,都是残缺的人体。
“......”
哪里,都是新鲜的罪证。
哪里,都配得上公义的審判。
“放手,混蛋!!”
直到孩童的怒吼,伴随着微小的力道推在半妖的后背上。
“!!!”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啊啊啊——”
梅因库恩直接被推醒,他抖掉孩子,缩在地上疯狂地尖叫嚎啕: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他的耳尖滴血,心里也跟着滴血。
“嗚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哥哥,哥哥!
最近的日子太快乐,太幸福了!以至于我都忘了。
你是没有弟弟的。
人类怎能有妖怪做亲人呢?
公爵怎能有罪犯做家属呢?
那只是一只名为猞猁的野兽!与你当无任何瓜葛!
“......嗚!”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那維莱特。
你的教导与承诺,我今日一并辜负了。
无论怎么努力扮演,假的就是假的。
我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正常意义上的,好人。
也永远无法遵守人类的规则。
更无法得到你所描绘的——
“啊啊啊啊啊——!”
年轻的凶手一哭,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全懵。
什么情况这是!?
“你、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瞧瞧。”
“姐姐——”
故作镇定地将弟弟妹妹安置,蕾娜提起裙摆,赤脚淌过血淋淋的毛毯,走入一楼的大厅。
“琳妮特!琳妮特!”
新来的孩子哭得专注,一边嚎一边狂摇女孩的肩膀,擦她臉上身上的血:
“呜呜呜哇——别死——”
“讓我看看,我会急救!”
蕾娜心一紧,快步上前。
“啪!”
她却忽然看见浅发的小姑娘忽然诈尸般地伸手,利落地扇了男孩一个嘴巴。
“好、好吵......”
琳妮特迷迷糊糊地晃起脑袋,耳朵尾巴全是软的:
“头晕,困...”
末了,又昏昏欲睡地聞闻衣服上的血:
“为什么...这么臭...”
“呜呜琳妮特你没死啊!”
蕾娜默默地停下走向他们的脚步。
看起来只是迷药吸多了。
“呜呜呜——”
对比起来,还是这边比较严重。
“喂,你小子。”
蕾娜狐疑惊恐地站住脚步,隔着几米的距离審视浑身浴血的垂耳少年。
“......把他们都杀掉啦?”
说实在的,蕾娜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了。
...一个快把自己哭过气去的少年,年纪感觉比自己还小一点。
杀人凶手,反了吧?看着倒像是幸存下来的马。
“咯呜、呜——”
可眼前的这玩意却哭着疯狂点头,一副积极认罪全力配合的模样。
“是——呜!”
“......”
好、好荒谬。
蕾娜看着他滿头满臉的血迹,以及被黏成一缕一缕的耳朵毛沉默。
将整个别墅里的人全部杀干净,甚至连尸体都分成臊子的家伙......
真的是这样一个爱哭鬼嗎?不对劲吧!
可是,除他以外这里确实再没有其他活人了。
“你哭什么啊!”
蕾娜无法理解此人的行为,心中因茫然而焦虑:
“杀人的不是你嗎?胜利的不是你吗?”
“那么,笑着的也应该是你啊!”
不、不是这样的。
梅因库恩幼犬一般呜咽着,抱住自己的肩膀发抖。
我违背了,大家对我的期待。
我知道的,佩佩和克雷薇虽然不说,但一直因为我的妖力失控而担忧,希望我停下来,安稳地生活。
还有阿梅丽,我已经想明白了,她讨厌我的猞猁身份,不想让我继续維持。
那维莱特,我的老师,一直很努力地试图将我教导成为一个正派的人,也多次为猞猁的案件忧虑悲伤。
哥哥,莱欧斯利,他是梅洛彼得堡的公爵,是枫丹法律的维护者。
他、他们,都不该有一只野兽做家人!
“呜——”
他呜咽着抬起手爪,擦着泪水与鲜血,回想最高审判官的教导:
“他们应该、应该、受审判...”
“所以,惡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
公义的天平下。
而不是一只发狂的野兽手中。
这不是那个什么——正义?这只是单方面的屠戮,呜——
“你是傻子吗!”
对于半妖口中所挤出的字句,蕾娜大为不解:
“枫丹,正义之国里,根本就没有人被判过死刑啊!”
“呜——呜?”
急促而猛烈的哭声戛然而止,小小的杀人魔抬起脸与蕾娜对视,满脸的血渍也挡不住他脸上的茫然。
他仔细地思考,转动愚蒙的猫脑,回想过往的经历。
养父母,库嘉维娜,乐斯,以及许多让梅因库恩昼夜难安的恶徒......
不会被判死刑?
“假的。”
他又呜呜地哭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相信的痕迹。
“你骗人——”
蕾娜驚愕的问话才剛剛喊出口, 就见眼前的少年一个激灵低下头,用一双诡异的手爪死死地擋住了下半張脸,更加严密地将自己缩了起来。
“不、合理, 不、可能。”
对方颤抖着,跪趴在血泊里喃喃。
对壁炉之家的孩子来说,杀人偿命, 才是常识。
如果不是场所不对, 人也不对, 蕾娜真想送他一个嘴巴子。
现在是該争辩枫丹法律制度的时候嗎!?
犯完事却不准备跑,是在等着吃牢饭嗎?
咚、咚、咚。
“开门,警备队!”
别墅的房门已经被敲响,门口穿来严厉的呼喊。
“这次怎么这么快!”
蕾娜一驚,赶紧回头戒备地看向小小的凶手。
“你、这是你自己运气坏, 可不是我们报的警!”
“......”
梅因庫恩捂着下半張脸,怔愣地甩着耳朵上的血, 不知道該做何动作。
我该、做什么。
要跑嗎。
要像以前一样,跑掉吗。
从这里跑掉,很容易的, 没人能捉到猞猁的尾巴。
梅因庫恩嗅了嗅空气里的血味,碾了碾指腹间成块的红沫。
“......”
围巾和帽子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口罩湿透后也没法再用了。
梅因庫恩放下擋脸的手,对着大门露出一个木然的表情。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扮演好人类, 对我来说太难了。
野兽就是野兽,就算是再怎么努力。
也是无法停止杀戮的。
“......”
不想再演了。
也不想再杀了。
在许多人的许多种有关希望, 有关期待,有关教导,有关爱的缠累下, 半妖放弃了抵抗,等待着人类的绳索,将自己捆上刑堂。
‘我杀了这么多人,审判我的应该是老师...是那维莱特吧。’
半妖淡淡地想。
‘幸好他不知道我是猫神。’
“开门!开门!”
门外敲门声急促。
“是警备队!是警备队!”
楼上有孩童小声哭泣:
“他们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警备队是什么?他们也是来欺负我们的?”
“笨蛋!不是!!”
一片欢腾的喜悦里,半妖的口里蔓出绵绵的苦意。
截路的匪徒,被林间恶兽吞食。
勇敢的旅人,趁机从囚笼逃脱。
赶来的士兵,送他们安全归乡。
完美的童话,不曾有一人受傷。
至于野兽。
既已尝了人的滋味。
便不可再留。
......
“大傻子!”
有什么东西,混着浓烈的酒气,狠狠浇上猫的满头红发。
“哗!”
“你怎么不跑啊!”
蕾娜磕碎玻璃瓶子的上端,将其中的酒水尽数倾洒,倒在梅因的脑袋上。
液体顺着头皮下滑,锁骨處积起红粉的水洼。
“新来的!小傻子!”
蕾娜倒完一瓶后又接上一瓶,将军般指挥离她最近的林尼:
“把柜子上的酒都拿过来!不要红的!”
“...好。”
冷静下来的林尼,沉默地看了梅因几眼,立刻冲着抱回几瓶无色酒液。
“你忍忍吧。”
对着梅因呆直的竖瞳,蕾娜如此解释:
“我们这里,酒比水多。”
呜啊——?
浓烈呛鼻的液体从头顶浇下,蛮不讲理地冲掉绒毛间已渐干涸的血迹,模糊不清的視野里,梅因看见蕾娜用裙摆吸满了酒,狠狠地糊在自己的脑门上!
“你是把脑袋泡进别人肚子里去了吗!?”
辱骂声伴随着粗魯的擦拭,劈头盖脸地砸向半妖。
“真**难洗!”
“???”
一瓶接着一瓶,眉骨,眼眶,鼻梁,下巴,脖颈,每一處的血迹都被仔细擦净。
一瓶接着一瓶,捏起食指和中指,少女用手撸掉绒毛间多余的液体,还给半妖灰白二色的耳朵和头发。
用酒洗他的手,用酒洗他的脚,人类用价值千金的水,试图为半妖做新生的洗礼。
“都不许动!”
终于,在警备队成员破门而入的前一刻,人类的少女把勉強洗了个七七八八的半妖按在怀里,跌坐在血地里大哭起来:
[凶手都跑了,你们来得太晚啦——]
“凶手,什么凶手?”
闯入别墅的警备队成员,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我们接到的报案不是说有不明生物潜入了贵族的别墅吗?”
他疑惑着上前,皮靴踩过潮湿的羊绒地毯,低头想要询问客厅里的这几个孩子:
“别墅的主人在哪里?你们是他的孩子们吗啊啊啊啊——”
房间内零碎的皮肉与白骨,以及皮鞋上慢慢暈染开来的红色,让人类的警员惨叫出声,瞬间暈厥。
刚想开口解释的蕾娜:“......”
“吵什么吵!”
他的队长,魯熱慢腾腾地在外面喊话,看起来极不情愿进入贵族的房间。
“都工作一年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还是说他们的荣华富贵把你得吓住了?”
“......”
连绵的沉默终于令魯熱起疑,他提起槍,走进房间。
“回答我,说话——!”
扑面的血气,帶着浓烈的酒气,几乎凝成实体,立刻揪紧人类的心脏。
“我、我的天啊...”
心理素质再強大的人类,也要为眼前的一切驚骇,魯熱死死地握住手里的槍,視线从尸山血海中飘过,最后落在被蕾娜紧紧抱住头部的少年身上。
真是好熟悉的一对耳朵。
“咔!”
一声清脆的铳槍上膛声。
“......我原先还以为,贵族们不开门、是因为又在摆谱,又要给警备队下面子,这才下令让部下強行闯了进来。”
枪口颤抖着,瑟缩着,抵上半妖灰白二色,遍布黑虎斑纹的后脑勺。
“现在看来。”
“其实是因为死光了?”
“......”
被认出来了。
梅因庫恩面朝着少女柔软的腹部,后抵着冰冷的钢铁,心里平静安逸,甚至连怕人的毛病都不再犯了。
认出来很正常。
鲁熱,他见识过我一跳八楼且毫发无损的强大力量,也见过我无法被帽子完全遮挡的奇特发色。
你抱住我的头,挡住我的脸,目的是好的。
只是实行起来,实在是欲盖拟彰。
唉,这不是瞬间就破案了吗。
真抱歉啊,蕾娜。
虽然马上就要被抓住了,但梅因库恩一点犯案凶手当有的紧张,恐惧和不安也没有。
毕竟哪怕是现在,警察已破门而入的当下。
梅因库恩也有着不惊动任何人,不傷害任何人,从这里快速脱逃的能力。
他现在不跑只是因为。
他不想跑。
真抱歉啊,蕾娜。
身上的风衣因为染血太多而被强行扒掉,酒液又挥发帶走热量,梅因库恩心里冻得发疼。
你的努力白费了。
“......欸?先生?”
蕾娜张张口,试图再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凶手、凶手已经——”
“松开他!”
鲁热声音颤抖着,开口恐吓。
“否则我将把你当成共犯!一齐射穿!”
“呜——”
“......”
梅因库恩闻言,立刻将可憎恶的指甲按在吸满血与酒的毛毯上。
他要借力爬起,脱离少女的怀抱。
“笨蛋,你在做什么!”
一只手,一只小小的手掌,猛地按住警备队队长的枪口。
魔术师满口诡诈,魔术师以欺骗为生。
魔术师林尼捂住枪口,大声说谎:
“你怎么能强迫被迷药迷晕的受害者站起来呢!”
“......?”
梅因库恩起身的动作不可避免地一顿。
“!!”
蕾娜立刻将他的手按住。
“什么!?”
被恐惧掳掠的心稍微清醒,鲁热将视线挪给林尼和在旁边依旧昏睡的琳妮特:
“迷晕?”
“是的,迷晕!”
林尼压着枪口,面不改色:
“‘我们’一齐被人用迷药捉走,还是在刚出警备處的不久!”
“你应该反省自己的失职,而不是将枪瞄准受害者!”
“怎么——?”
他瞪着大人,声音高昂好像舞台剧上的主演:
“你现在是要灭口吗?”
“哈?”
鲁热一个字也没信:
“你们两个小玩意被迷晕还有可能,但他一个从八楼跳下去还活蹦乱跳的......”
“......姐姐。”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怯怯的呼唤。
“什么人!”
鲁热大惊,抬枪后转,对上一片稚嫩的面容。
“呜哇——”
数十名未成年的孩子,他们不知道何时从楼梯上走下,用一种极恐惧和不安的眼神看着鲁热。
看着正义的护道人。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轻人?”
就算是贵族,也不该有如此多子嗣!
......
“不要...伤害姐姐。”
他们畏缩着摇摆带着伤痕的手臂,黄金的颈饰,分明长着镣铐的模样,轻薄的蚕丝,别有意味地挡在身上。
他们穿金戴银,举止却没有贵族的矜贵。
“如果可以,也、也不要伤害那个猫耳的哥哥。”
想了又想,他们中的一个大胆的走上前,摸起鲁热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可以做。”
而带着奴隶的自卑。
......
“呃啊。”
一声极困苦的闷叫后,鲁热反复且多次地重复审视半妖的身形,最终一脚踹上下属的屁股。
“队、队长!”
那人大梦初醒,惊骇欲绝:
“到处、到处都是血!沙发上有人的指关节——”
“既然知道!还不快去警卫处叫人手来!”
鲁热厉声骂他:
“动一动你的软骨头!”
“是、是!那队长...你呢?”
“我?呵。”
鲁热从地上捡起一件沾满血和酒的风衣外套——梅因库恩的罪证,仔细地叠好了。
“从警卫处到这里,差不多二十分钟到路程中,我会在这里当一只愚笨的看门狗。”
他看着半妖,眼里带着忌惮与琢磨,也带着希望与期许。
我的愿望,你能实现几分?
“并向正义之神祈祷,希望他们都像木头一样安分立着,别乱跑。”
梅因库恩小小的猫脑,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
“哇!”
还没等他想明白,蕾娜已经惊喜地叫出声来。
“傻子,快起来,快!”
她握住梅因库恩的手腕,惊喜地看向他恍惚且萎靡的脸。
“我知道五楼有扇窗户的锁坏了!”
停滞的脚步,被推着向前。
弯曲的脊梁,被生生拉直。
“我们缒你下去!”
放弃挣扎,俯首就缚的半妖啊,被无数双小手,强硬地推向光明的地方。
什么,你不想去?
没有这个选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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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朋友们,真的没有人觉得鲁热这个名字耳熟吗?[鲁热的信条],这样呢?
看来枫丹版本还是有点久远了......
我就直接说了好了,[曙红即兴诗][人间剧][无格律自由诗]等几乎所有虹彩蔷薇系列任务中出现的npc,甚至包括那个一拳一个钟离的拳皇,和那个投瓶子搞雷火反应炸死我龙王的这俩地方传奇,还有问旅行者我要杀老头你拦不拦的男女俩,都是鲁热的拥护者兼组织成员。
但是组织叫啥名不知道,将所有支线任务翻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黑衣组织
重看了几遍他的支线任务,发现他落草之前极可能是枫丹官方执法人员,本文就将他私设成警备队的了。
可恶啊,文写的太晚了——
你们就算帮了我这一次, 又能如何呢?
梅因庫恩压着颤抖,混混沌沌地,被人类的少女拉着手腕上楼。
我迟早, 还要犯下比这更大的罪行,杀更多的人。
公义的审判庭上,已预留了我的席位。
不如讓我早日落座, 也好过漫无目的的彷徨。
“这里这里!”
蕾娜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只是雀跃着向前, 沾血的白裙在空中舞出快乐的浪花。
她怎么能不激动呢?贵族的头颅已被利落斩下,杀人的勇者也将被平安救下。
“大家,快过来!”
“姐姐——”
众子畏懼地看着半妖的灰白发,但出于对蕾娜的信赖,竟无一人逃窜离开。
“快来, 快来——”
她招呼着弟弟妹妹。
[讓我们割下华美的帘布,装载勇士的身心。]
[遮蔽日光的可憎物, 也可成为远扬的帆。]
“......”
厚重的黑帘被取下铺平,窗外仍是无光的夜色,梅因庫恩木讷地被蕾娜赶到布中央缩坐着。
[让我们取出坚韧的绳索, 引领勇士的新生。]
[夺去自由的可憎物,也可成为安全的保障。]
“......”
梅因庫恩看着孩子们从柜子里,从地毯下,乃至床头, 或是自己的身上,取下各样的的细链与彩绳。
然后分门别类, 快速地搓成长索,牢牢系在黑布的四角。
简易的吊篮由此造成。
“可以了。”
蕾娜满意地拽了拽,又有些纳闷地看向坐在其中一动不动的少年:
“你又瘦又矮, 看着又不聪明,也不机灵,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把那些坏蛋干掉的?”
“......”
回答他的只有梅因庫恩涣散的金瞳,和眼角残留着泪痕。
“算了。”
蕾娜歎口气,伸出双臂弯腰使力,隔着布将梅因库恩一整个抱上阳台。
“...!”
灰色的垂耳轻抖了一下。
“你还能驚讶?不必驚讶,在这里,真正柔弱的孩子,可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
以人形态,而非猫形态被人抱起,原来是这种感觉。
半妖的竖瞳颤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沉寂。
“唉,真搞不懂你在闹什么别扭。”
蕾娜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心里不爽快。
“听好了,你这个软弱的爱哭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副完蛋世界毁灭了的表情,但是——”
蕾娜忽然伸手,执起梅因的手爪,垂目注視锋利的利器。
“啊!!”
梅因头腦恍惚,但凭借着本能,仍有抽手尖叫的欲望。
“我謝謝你。”
一抹柔软的触感,点在漆黑的指尖。
蕾娜亲吻野兽的前爪,連其上的血渍一齐包容。
“谢谢你終结了我们的痛苦。”
她的弟弟妹妹们拽着绳子挤在身后,他们看向半妖的眼神依旧恐懼。
却也暗含感激。
“也祝你幸福。”
众子合力,妖怪的孩子躺在柔软的布料间,被缒下了五楼的悬崖。
“......”
妈妈,命运好荒谬啊。
梅因库恩躺在别墅下的草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发愣。
长夜未尽。
我什么也没做,甚至連逃跑的心思也没起过。
他们自说自话地把我扔出了凶案现场,甚至都没问过我的意见。
“......”
怎么办啊,现在。
他偏头,反光的眼睛透过灌木丛和树叶,看向在门口发呆的鲁热。
要去让他把我抓起来吗?这样比较符合那維莱特的教导。
鲁热发现了梅因的注視,立刻回头狠瞪他一眼。
‘去,去。’
他向半妖亮出手背,晃荡着挥舞几下。
“......”
怎么这样啊。
‘执律庭的警备隊恪尽职守,昼夜不停地保护着枫丹的和平’,怎么感觉和那維莱特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要不再等等吧。
梅因库恩继续在草地上躺着。
等他的下属们到了,也许就会愿意把我抓走了。
“呜哇!”
细小的驚呼声,比警卫隊的脚步声最先到达。
梅因库恩抬头,看见熟悉的吊篮正缓缓地缒到一楼,绳子一抖,其中又抖出两个小孩。
“哎呦呦,摔死我。”
林尼呻吟着从地上爬起,两眼昏花着伸手在草丛里乱摸。
“好黑——琳妮特,你在哪?”
凉的是石头,潮的是土,这个柔软又毛茸茸的——一定是琳妮特的耳朵!
“哎呀呀,你睡眠质量真不错!”
林尼心里一松,手順着耳朵下滑,狠狠揪了一把‘妹妹’的脸。
“这样也好,不会有任何糟糕的记忆...!?”
‘妹妹’躺在地上,用一对反着金光的眼睛看他。
......
“啊啊啊啊啊——”
林尼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后退。
“你怎么没走哇!”
浓郁的恐惧气味再次升起,梅因库恩心如止水。
你怎么下来了。
“蕾娜说不想要我这么蠢的弟弟,也不想要秋天就开始冬眠的妹妹。”
林尼眼神飘忽,在黑暗中努力搜寻着妹妹的身影。
“但我觉得她只是怕警卫队的反悔,找我说谎的麻烦......”
如果一开始就把我交出去,现在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么多。
“那个,那个......”
林尼哆嗦着从地上站起,犹疑着不敢重新进入草丛摸索。
“很抱歉之前把你推倒,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没认出来你!”
林尼怕得厉害,这不能怪他。
再怎么说,地上躺着的也是个曾经浑身浴血的杀人魔。
“你看,我认出来你后不是第一时间就维护你了吗?恩先生,我向你、不,您道歉!求、求你千万不要怪罪我!”
而林尼只是个经历相对普通的小孩子,没有蕾娜那种令人惊歎的心理素质。
哄他的魔术,白做了。
梅因库恩心里叹息着从地上站起,晃着耳朵甩掉绒毛上的泥。
“呃——”
他听见林尼惊叫一声,被自己的动作又吓退了十几步。
既然这么怕,之前就不要帮我啊。
整齐而有序的脚步声在远處传来,细听还有警卫机关的齿轮摩擦声。
“快,这边,队长还在等我们!”
“......”
梅因库恩抬头看别墅,低头看林尼。
拿不算聪明的腦子想了又想,他最后选择在草地里捞出一个酣睡的女孩。
“啊,琳妮特!”
梅因库恩缩着指甲,用小臂固定住孩子的身体,对着林尼甩了一下头。
‘走吧。’
‘也不差把你们送回去的这一点功夫。’
“先生——你、你要带她去哪?”
林尼见他一声不吭抱人就走,吓得再不敢后退立刻跟上。
“我抱得动琳妮特,求你把她给我吧!”
半妖脚步灵活,引他走入熟悉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隐秘地藏着一顶小小的帐篷。
“恩先生——”
身后恐惧的意味越发浓厚,林尼声音颤抖:
“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梅因库恩懒得想他又脑补了什么,只是平稳地将琳妮特放在墙角,掉头就走。
“咦?欸?”
迷茫又恐慌地看向垂耳少年离开的背影,林尼不得不承认自己瞬间安心了好多。
恐惧的气味随着长叹消散:
“琳妮特,我们終于到家了。”
‘真不错。’
梅因库恩听见,心情轻松了许多,順着原路要返回别墅。
‘可以安心面对正义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小巷里响起,听起来像是林尼在费力地在拖他沉睡的妹妹,要将琳妮特送到温暖的睡袋中。
“......”
拖拽声很快停止。
睡吧,孩子们。
梅因库恩默默地祝福他们。
愿你们的梦里没有傷痛与血。
“呜!”
稚嫩哭声,却比安稳的呼吸更先响起。
“!?”
梅因库恩立刻退回巷子里,看见林尼跌坐在小帐篷外,紫瞳含泪。
怎么了?
“完了!”
那一直压抑着恐惧,试图在梅因库恩面前表现得正常的孩子,忽然直起身子,一下子哭出来。
“一切完了!”
他的小手指着帐篷,悲傷的情绪在空气里升腾:
“呜——我们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梅因库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见帐篷的帆布上俨然裂着一个大缝。
那缝隙两端尖锐,像是野兽用利爪划开。
“......”
梅因库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我一开始来这里寻找林尼和琳妮特的时候,没有人应我——之后我情急之下干了什么来着?
当时脑袋吓得一片空白,现在完全想不起来!
梅因库恩惊恐地透过缝隙往里看,竟是一片空荡。
“......”
几个月的努力,竟是连一朵纸花也没剩下。
“呜呜呜——”
对不起啊啊啊啊!怎么会有人偷小孩子的东西啊!!
琳妮特终于在剧烈的嚎啕声中惊醒,回到残酷人间:
“哥哥,怎么了!?你为什么在哭?”
“——唔!”
林尼的哭声生生住了。
“没事。”
他看向刚刚苏醒的妹妹,脸上竟是立刻露出一抹完美无瑕的浅笑。
“没、没什么大事,琳妮特。”
悲伤混着潮湿的呼气,控制不住地从鼻腔里向外涌,他却温柔摸摸琳妮特带血的裙摆:
“就是我们接下来最好得再努力一些了,嘿嘿。”
“......”
琳妮特没回答,只是冷静地站起来,视线扫过在旁边沉默的梅因,最后落到帐篷上。
她将头探进破洞,再次检查了一下藏钱的角落。
再摸摸衣兜,垂耳少年所给予的报偿,已不知掉在了何處。
“......”
失落和悲伤,也从她的身上升起。
“哭吧,哥哥。”
缓了一会,她忽然转身,将林尼的头抱在怀里。
“我不会听见的。”
“......”
林尼没有哭。
兄长是不会哭的。
他只是伸出双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珍爱的妹妹。
“至少帐篷还在呢...”
酒精与血混杂的气味里,有纯净的水湿了少女的胸膛。
“比咱俩抱着大先生取暖时强...呜...”
“......”
梅因库恩极忧虑地甩着短尾巴,看着远处的别墅,也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在原处焦躁地转了几圈后,他忽然伸出两只手。
“哇!”
一手一个,紧紧相拥的两个孩子,被小心地提着后脖领强行分开。
“恩先生?”
小琳妮特懵懵地在空中踹了踹腿,很快就乖巧地不动了。
“放开我!你要带我们去哪!”
与之相对应的林尼,疯狂地在半妖的爪下扭动挣扎,梅因库恩的裤子上瞬间多了十几个鞋印。
“。”不痛不痒。
“!”我靠别摸我手!
梅因库恩不搭话,只是拎猫似的,拎着他们又惊又恐地大踏步向前。
觐见正义的计划——
今夜暂时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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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梅因库恩战后总结:
精神状态-1-1-1-1-1-.......
小猫儿:+2
菲米尼保持着等待的姿势, 在沙发上睡得酣熟。
那个说着“很快就回来”的恩哥哥,负了他,直到月过中天, 才迟迟地打开家门。
“放开!放开!”
还带回来了很吵的猫。
“这是菲、菲米尼?你把我们带到了你家里?”
那声音迅速地压低,又迅速地升高:
“不許关琳妮特!”
“冷靜,哥哥。”
屋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 似乎是有人反复打开开关试探。
“这里好像是传说中的浴室, 我猜他的意思是要我洗澡。”
“洗澡?不需要!我们身上很干净!”
“...呕。”
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昏睡的菲米尼只感觉身下一空, 好像是自己被什么有着尖爪的大鸟拽着衣服拎起来一样。
輕微的关门声后,血臭与吵闹声,都与卧室里的男孩毫无瓜葛。
“妹妹,听我说,我们得跑!”
二子先后洗了澡, 换了新衣服,琳妮特始终不懂林尼为什么滿脸驚恐。
“恩先生是个好人啊, 你忘了嗎?”
曾有粉色的虹彩蔷薇,柔软地攀在他的漆黑利爪间呢。
“你别问太多——”
林尼不回答,只是一味地白着脸催促:
“总之, 我们、我们必须得快点儿找机会跑出去!”
“为什么啊。”
“就算是要走,也得好好地道谢加告别吧。”
“你不是也说,是他在坏人的手里把我们救了出来嗎,那样就更不能失礼了。”
“確实如此, 但——”
散落一地的人体碎片,墙壁上的大片污血, 挂在天花板上的肉泥......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除了好恐怖三个字外, 林尼再也无法回想出任何东西。
就算死的確实都是坏人,凶手也确实在流泪忏悔,那又如何呢?
这不能改变他是个危險人物的事实啊!
警备队队长面前的短短几句谎言,已经透支了孩童全部的勇气,现在除了逃跑的求生本能外,林尼再无思考其他的能力。
“天、天还没亮,那个叫菲米尼的小孩子也没醒。”
“趁他还在浴室里洗澡,我们跑吧!”
“可是......好吧。”
虽然依旧不解,但是看着林尼瑟瑟发抖的模样,琳妮特很難硬下心肠。
“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留張纸条,我要给恩先生留言,说感谢他的帮助。”
琳妮特小心地翻起书架,寻找可以写字的本:
“还得告诉他,新衣服的錢可能要晚点还,因为我们一分錢都没有了......!”
“怎么停下来了?”
林尼异常紧張,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難道是发现了什么危險物品!?”
比如刀片、毒针、或者其他隐秘的武器——噫!
“那倒不是,我只是发现。”
对于兄长的脑补,琳妮特一无所知,只是平靜地把手里的书放回去,又重新抽了一本。
“真厉害。”
重复几次后,她驚叹出声:
“这里的书架上,收纳的全都是童话。”
只是童话就好,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林尼愣了一下回答:
“毕竟家里有小孩子嘛,童话书多收集一些也是正常的。”
“都是新的。”
琳妮特补充,语气中不免夹上羡慕。
“基本没看过。”
林尼抬头,看了看不知道有自己几个高的书架,上面滿满当当的,约有几百本书。
都是童话?
他上前去,踮起脚尖抽了一本,翻开,对泛着油墨纸香的圖彩发怔。
看年纪,这肯定不是恩先生的东西。
原来一个小孩子。
“......”
可以拥有这么多自己的东西呀。
“哥哥,我们去别的房间吧,这里的窗户上了锁,打不开,跑不了。”
两兄妹顺着走廊,一间一间地开门。
第一间屋子里,塞着满满当当的玩具。
“这、这玩的过来吗!”
林尼不可思议地捧起一个纸盒,擦掉上面的灰尘看价格。
“可能是伪装,里面藏着槍械——”
“呃呃呃——”
林尼头晕眼花地将它放回原处。
“能抵半年的面包钱......”
“哇。”
琳妮特面无表情地惊呼,猫耳朵忽闪着:
“連过家家用的小茶杯都有欸,好想玩。”
“......”
“粉色的迷你城堡!想玩。”
可恶啊!玩具店是被你们搬空了吗!
如果一直坚持不懈地演魔术,得多长时间才能给琳妮特,买下那栋迷你城堡呢......
林尼丧丧地开了第二间房。
这间就很朴实了。
除了几个大柜子外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像储物间。”
琳妮特放松地随手打开柜门:
“可能是储存粮食的地方......啊。”
“怎么了!?”
林尼依旧风声鹤唳:
“难道里面藏了尸——”
“......”
并非如此。
看了一眼后林尼也跟着沉默。
各色,各型号,各样式,各季节的童装,整整齐齐地码在衣柜里,从五岁到十五岁的竟然都有。
其中的許多都没有拆封痕迹。
这是在干什么。
太有远虑了吧。
“啊。”
琳妮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腿上崭新的裤子:
“我说恩先生怎么会拿出这么合身的衣服。”
“明明我们的身材都比菲米尼大了许多。”
“......”
一片沉默后,林尼静静地关上了这间房的门。
可恶啊,可恶!
我完全没有在羡慕,完全没有!
“哥哥,去下一间房间吧。”
等我努力表演魔术赚到钱后,完全可以给琳妮特买比这更多的漂亮小裙子!
他愤愤地打开了下一间房的门。
“哇。”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琳妮特就小小的驚叫出声。
“我喜欢这间。”
很大的房间,被屏障隔成两半。
一半是青蓝的被褥,蓝黑的窗帘,柔灯铃的盆栽,桌椅都被巧妙地刻成猫的模样。
“这、这是!?”
房间的另一半则是红黑的配色,卡牌圖案的床铺,自由的飞鸟与火,彩带与花的意象随处可见。
林尼打开抽屉,甚至在其中看见了许多昂贵的魔术道具。
“为什么——”
喜悦之情控制不住地上涌,疑惑也是。
为什么这个房间的设计与我们的喜好几乎完全一致?
林尼走到桌子前坐下,发现連童椅的高矮都与自己的身高完全匹配。
再翻翻另一边的青色衣柜,每一件青色裤子后面都被手工剪好了放尾巴的洞。
“......”
喜悦之情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恐惧。
林尼与琳妮特之后,梅因庫恩是第三个进入浴室的。
暖热的水汽令人不适。
他一把捏住开关,将其拧到最右。
冷水扑面而下,剁去血与酒的气味。
却剁不碎迷茫的心和混乱的大脑。
梅因庫恩两眼呆滞,瞪着花洒多孔的正面,心里回想起童年的诗歌。
[雨啊,世间至公平之物。]
[他浇灌义人的田地,也浇灌不义人的田地。]
[感恩慈悲的雨,让所有的人,都得饱足。]
唱歌的应该是蒙德的兄弟,他常会提起自由,酒,风,爱,花与巴巴托斯。
那些他一个也不曾拥有的东西。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来着?
『不管我是义人还是不义的人。』
『那水掉在我的尾巴上,透进我的厚绒毛里。』
『都比你们的头发更冷,更难干。』
『所以雨对我,并不公平。』
“......”
明明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怎么现在反而忘了。
梅因库恩关上花洒,用手撸短尾巴上的水,揩猫耳朵上的毛。
然后穿上衣服,带上新的围巾与口罩,挡住脖颈上的伤痕与下半张脸。
沙发上,两个孩子正坐在那里等待。
恐惧,惊疑,忧愁,迷茫,种种情绪直接涌进半妖的血脉。
“恩先生——”
他听见男孩拖长声音,颤抖着询问:
“你、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我们的?”
“......”
“以至于我和妹妹的一切,您都一清二楚?”
啊,啊。
看来是找到那个房间了啊。
半妖怜爱地垂眸,竖瞳与他瑟缩的紫瞳对视。
小林尼,小琳妮特。
正如你们会试图与我分享面包一般。
野獸得了猎物,怎能不与它的族群家人分享呢?
我也曾欲与你们共享领地,同度寒冬。
但那是未打算说出口的邀请。
因为我亦知晓,人形态的我。
危险,且与你们毫无瓜葛。
“回答我!”
小黑斑猫张牙舞爪,咆哮声稚嫩真切:
“我完全清楚!昨夜所发生的一切......逃走的目击者只有我!所以无论你有何意图!”
“把我的妹妹放了!”
“哥哥,冷静一下!”
白尾猫难掩惊惶,平平地压直耳朵拉住林尼的手:
“一定,一定有什么误会——”
多么可敬的勇气!
梅因库恩看着他打颤的腿,汗湿的发,几乎想伸舌舔.舔他的额头。
多么可怜的孩子。
在林尼的视角里,他只能看见那双炯炯金瞳极缓,极慢地眨了一下,好像示好的猫一般。
然后,他抬手輕跳,在菲米尼够不到的家具顶端,摸下一把槍。
“咔。”
并开了保险。
“!!!”
林尼瞬间暴起,将他小小的身体挡在琳妮特的前方。
“林尼!”
但这次与警局时不同,他胜过了身后的妹妹,没有让她重新冲上前方。
“来啊,混蛋!”
他吼叫着,眼眶里却渗着惊惧的泪:
“开槍啊!”
“收回这条你手所救的性命!”
那咆哮声很快变成呜咽,又变成狼狈的示弱:
“琳妮特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就算是我真的可以自如地说话解释,恐怕你也听不进去吧。
枪在梅因的黑色尖爪间舞出一片银亮的花。
最后,轻轻地放在小魔术师的手里。
“呜——呜?”
本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林尼直接握住武器,不假思索地指向野獸的头颅。
而野兽呢,他只是轻柔地半跪下来,扶着枪筒,抵在自己的两眼之间。
“要、稳。”
林尼,我亲爱的小朋友。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安心的话。
我容许你向我开枪。
伤害我吧。
然后抱着我的尸骨,安心吧。
“你——”
父亲,母亲,我恨你们。
神明,命运,我恨你们。
恨你们让我活在这个对我不公的世界。
恨你们,让我付出百倍,乃至千倍的努力,将赤红的心脏一次次剖析展示。
才能拥有与人类同行的资格。
“你是疯子吗!?”
连绵的惊吓,疲惫,恐惧,绝望,终于把小小的兄长击垮。
仿佛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一般,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可信赖的人一般。
林尼一把将枪撇掉,踢得远远,远远的。
“你就是疯子!傻子!笨蛋!混蛋!”
没来得及骂太多声,他很快就直直地向前倒下,直直跌进半跪在他面前的,梅因库恩怀里。
搂着他的脖颈,斜依着他的肩膀,就这样疲惫地睡了。
世界啊,你们都应该来看看这个缺爱的杂种。
隔着口罩与围巾,梅因库恩嗅闻身上再无一丝恐惧气味的林尼,听他平稳而安宁的心跳。
为了这样一个拥抱。
就算是让我付出生命,我也愿意呢。
林尼刚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被惊叫声吓停,“我看起来很恐怖嗎!”
不不不, 不是因为这个害怕的!
菲米尼扶住厨房的门, 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尼和琳妮特。
记忆里, 家里如果突然出现了小孩子客人,那很可能是被他的爸爸媽媽帶来讨债的...呜!
“你好,菲米尼。”
可是旁边的姐姐态度好温和,眼神也像水一样清澈,没有嫌弃的颜色:
“还记得我嗎, 我是琳妮特。”
“呀,还真不记得了, 是因为我们两个换了衣服吧。”
这个小哥哥也是,虽然气质有点像重甲蟹,但重甲蟹可比会突然打人的猎刀鳐要好一千倍呢。
“你好~我是林尼哦~”
“你、你好......”
看起来, 不像是讨债的。
看了看梅因庫恩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小菲米尼稍微鼓起勇气:
“我是菲米尼...”
普通的客人,该怎么招待来着?
要端茶和点心嗎?还是端饮料和糖果呢?
妈妈,妈妈没教过这个——
“恩、恩哥哥——”
人类的孩子, 帶着求助的语气呼唤半妖的帮助。
“......”
带着三份早饭,梅因庫恩很快从厨房里走出。
[啊。]
先用指甲轻敲椅背, 示意孩童回归座位。
“客、客人...”
[不是客人哦,菲米尼。]
菲米尼看见,他沉默寡言的监护人, 向他并拢了四指,摊开手掌,指向林尼:
“哥哥。”
又指向琳妮特:
“姐姐。”
“......”
“额啊,果然是这样......”
旁边的林尼啪地一下拍了下额头,抬手时露出腰间的皮制枪套。
“他一句话也不说,我还以为我理解错了呢...”
“哥哥,担心好多。”
饥肠辘辘的小琳妮特,已经先喝起了屬于自己的那杯羊奶。
说起来。
四方的桌子,足够四个人同时进食。
所以,恩先生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
“你怎么不吃?”
林尼与她有一样的疑惑,不算太信任地拿起一片烤面包。
看现在的状况,恩先生也没下药的必要啊,难道说是不好吃。
“咔。”咬。
“......”
什么啊!
这明明超级好吃的啊!
冲着这顿饭被收养也值了——简直是连吃带拿!不行不行,不可以这样厚脸皮!
“我会洗碗!一会我来洗!”
林尼率先揽活。
“我也会,我也可以洗。”
琳妮特反应慢了点。
“那个、那个...”
菲米尼欲言又止。
“你这么矮,就算了吧,估计站凳子都够不到水池呢。”
“那个,我是想说...”
菲米尼眼神飘忽,艰难开口:
“...你们会用洗碗機嗎?”
“......”
对于前一日还在街头露宿的魔术师双子,这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所以还是我来洗吧...”
“不行!”
林尼打量菲米尼矮矮的个子,非常不赞同地看向梅因庫恩:
“幹家务对他来说还是早了点,所以你教教我那个什么機器怎么用吧!”
[不行。]
梅因庫恩沉默地摇头拒绝。
“为什么啊!”
因为...
呜啊,不想说原因。
“...因为恩哥哥也不会用。”
小菲米尼不理解半妖的纠结,只是诚实地回答:
“明明,我已经教了他五十次了。”
“......”
林尼与琳妮特看了看还没有椅子高的小菲米尼,又看了看旁边安静端坐,外表十分神秘可靠的垂耳少年。
反了吧!
“洗衣机,电熨斗,吹风机,吸尘器。”
一个又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却从眼前的小小孩童口里吐出:
“按键,怎么教也记不住,有时候还会突然扔掉电器,跑掉。”
小菲米尼越说越幽怨,看向梅因库恩的眼神也带上挫败:
“为什么。”
梅因库恩沉默地挪开头,耳朵心虚地后摆。
几乎是瞬间,双子就重新刷新了对菲米尼的认知。
不知道怎么搞的,但是——
这小不点的气势,有时候会突然比恩先生还足哇!
“兄弟!”
林尼一把抓住他的手,两眼閃閃发光:
“教我!”
“哥哥,你又抢先......”
“咦,是教机械用具吗?好哇,我也只会这个了...”
三子打打闹闹地跑出餐厅,留梅因库恩独自一人沉思。
人类小孩子的友谊。
果然很容易发展起来啊。
比他们的成年体简单多了。
“......”
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
可惡,不会用家具才不是因为我笨!
是里面的那些机械齿轮太吵了而已——
“梅因库恩!”
黑白发的少女一脚蹬开半妖的家门,仆人X形态的瞳孔扭曲着,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怒火来:
“给我交代清楚,昨晚你都幹了些什么好事!”
“呜哇——”
迎接她的是孩子们幼嫩的惊叫。
阿蕾奇诺定睛一看,三个浅发的孩子穿着睡衣,排排坐在地毯上,正恐慌地看她。
“早上好,菲米尼,还有两位新朋友。”
阿蕾奇诺收起凌乱怒意,脸上重新现出优雅的冷酷来。
“你恩哥哥在哪呢。”
“父亲姐、姐姐,他、他在厨房。”
“是吗。”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又顺便将门口的晾衣杆折成趁手的形状。
吱嘎——
“我有点事要找他商谈,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很吵。”
“呃...”
看着亮闪闪的金屬断面,菲米尼完全不敢说话,只能惊恐地看着她踩着锋利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向厨房走去。
“等、等等......”
恩哥哥,快跑——
“这是谁啊菲米尼?”
林尼立刻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恩先生的仇家!?”
“应该不是,哥哥。”
琳妮特被吓得貓眼圆圆,但还算镇定:
“是菲米尼的......父亲姐姐??”
这、这到底是什么个家庭关系??
“佩佩——等等我——”
门外,粉发少女的身影突然出现,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
“早上好,菲米尼......誒誒诶??”
一、二、三...菲米尼分裂了?
她伸出手指,数着眼前的孩子,又着重看向琳妮特头上的貓耳。
耳廓里绒绒的犟种毛...
“你、你好?”
琳妮特被看得浑身发毛,身后的尾巴也微微炸起。
一模一样啊,一模一样!
克雷薇一个箭步冲入厨房,一眼就看见被佩露薇利压在墙上逼问的垂耳少年:
“不是告诉你出事情时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了吗!你知不知道今早几乎所有的报社都緊急更换了头条——”
“小梅因!”
她一脚把阿蕾奇诺踹开,换成自己的双手緊紧压住半妖的肩膀:
“就算是自己童年不幸,想要弥补——”
梅因库恩背靠着墙壁,隔着口罩茫然地看着克雷薇五味杂陈,泫然欲泣的脸:
“也不能把别人家的猫猫孩子搶过来养啊!”
梅因库恩:“??”
阿蕾奇诺:“......”
“那是谁家的?我带你把她送回去,再好好道个歉...”
仆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甩在克雷薇的后脑勺。
“痛痛痛!”
“给我清醒清醒,然后再仔细想想。”
佩露薇利无怜悯:
“梅因库恩是那种人吗。”
对对对。
梅因库恩緩緩点头,表示赞同:
我才不会随便搶人类小孩的,我怕他们还来不及......
“呵呵。”
佩露薇利横他一眼,无情开口:
“你以为不带猫耳的,他就没抢吗。”
......
????
多纳泰洛,已经好久没有早起工作了。
“爸爸,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以至于他的小女儿夏沃蕾被收拾东西的声音吵醒时,睡眼里都是懵的。
“这才四点啊。”妻子也没反应过来。
天杀的!
多纳泰洛四点十分准时冲入现场,瞪着满室尸块浑身发抖。
不是已经沉寂很久了吗。
不是已经很久没犯案了吗。
小崽子,一憋就憋了个大的啊!可惡的东西!
“特巡队的,话不能说这么早。”
警备队的队长魯熱眼圈青黑,在旁边轻轻开口:
“猞猁每次都会在案发现场中写下属于自己的犯罪宣告,可这次墙上却半个字没有啊。”
“依我看,不是他。”
“你懂个史莱姆!猞猁的每场案件**的都由我负责!”
多纳泰洛指着尸块大骂起来:
“看这肌肉纹理被撕开的方向,看这骨头碎裂的程度!”
“错不了,**的就是那个小混球!目击证人有没有!”
“没。”
......既然说猞猁的每场案件都由你负责。
那你手里岂不是压了几十个案件没破?
心怀怜悯地看了眼特巡队的队长,魯熱无奈地耸肩:
“等特巡队赶到时,凶手早就跑了,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唉,和以前一样,跑得飞快。”
多纳泰洛头疼地扶额,余光看见鲁热手里的袋子:
“这是什么,风衣?围巾?你的?”
他刚想凑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臭:
“呃呜——你不会是喝到一半被拉来上工的吧?玩忽职守!”
“何必如此严肃呢,先生?”
鲁热嘻嘻笑着,将提袋换了只手拎着:
“托某位连环杀手的福,这几个月枫丹的治安好得出奇,不是吗?我就算是在工位上小酌一杯,又能如何呢?”
“......”
多纳泰看警备队队长的眼神,缓缓地冷了下来。
“你在对猞猁的行为表示赞扬?因为他用非法,残暴的手段碎裂诸多恶徒?”
哎呀,又是个死板的家伙。
“你太紧张了,先生,我只是单纯地作为受益人而感到高兴。”
鲁热嘴角含笑,眼底却藏锋:
“无论如何,你也无法否认。”
“几具涨碎胃囊的扭曲尸体后,枫丹上下的乐斯商人几乎减少了五成,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推销这些违禁品。”
“几具被摩拉砸碎脑袋的无头尸体后,莫名其妙的妇女孩童失踪案几乎绝迹,就算是出现,也很快会被证明只是家庭纠纷。”
“绑架,抢劫,谋杀,这些案子都去哪了?多纳泰洛先生,托一只野兽的福,灰河里的刺玫会,可都闲得快要去种花啦。”
“警备队的,你的思想很危险——”
“嘿,等等。”
鲁热突然抬起手,从多纳泰洛的脖颈上揪下一根长发。
一根女人的长发,属于特巡队队长的妻子。
干我们这行的,原来还能有时间奢求爱人的拥抱?
“看来你也受了它不少恩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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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最近...有点忙...抱歉......
鲁熱所说的一切, 多納泰洛心里岂能不知晓?
猞猁停止犯案,一切线索尽都中斷,调查几乎完全止步的日子里, 是特巡队这些年来最悠闲的时光。
‘队长,队长,下午没活了, 我们现在干啥?’
‘没活就去练铳枪!楓丹的守护者怎么可以如此懈怠!’
‘是、是!’
‘......’
‘队长, 你拎着蛋糕要去哪?’
‘练你的枪去!’
多納泰洛甚至有机会在中午就买一份蛋糕回家, 看着小夏沃蕾和妻子一口一口地吃下。
‘好好吃,爸爸也吃!’
而不会像以前一样,因为下班得过晚,孩子已快入睡。
在妻子的拒绝下,只能点一点奶油在孩子的舌头上, 看她短暂的笑臉。
‘现在真好,真希望以后也能天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下午茶!’
“......”
多么轻松幸福的日子啊。
就像是提前退休了一般。
“这样真的好嗎。”
华美的血屋里, 数十个美露莘在楼上楼下蹦蹦跳跳,抬着尸体拼凑。
多纳泰洛可以确定,整个楓丹廷里未休假的美露莘, 无论是逐影庭的还是特巡队的,乃至警备队与检律庭的,但凡有点刑侦知识的,全被调过来了。
“什么?”
鲁熱没听清。
“我说, 这样真的好嗎。”
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一言一行皆出于真心。
多纳泰洛回头, 看向同僚在灯光下兴奋到发光的眼睛。
“将楓丹的正义,以及社会的罪恶,这些沉到能碾碎山脉, 杀死巨龙的东西,压到一个未成年的背上。”
“这样真的好嗎。”
“......哈?”
鲁热難得沉默了几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唉,特巡队的,讓雨把你眼睛里的野心洗掉吧。”
他对着鲁热,对着未来的执律庭叛徒,沉重宣告。
“我会抓住猞猁,我将令他于尸山血海中回头。”
“但这一切都与枫丹的法律与正义无关。”
“这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于他人孩子的同情与可怜罢了。”
“......”
“哦,正义的芙宁娜啊,你真是个感情充沛的家伙。”
鲁热向他行了一礼,臉上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
“不过都与我无关,朋友,你加油干吧,我先走了,毕竟重大命案可不在我们小小警备队的工作范围内。”
在多纳泰洛审视的目光下,他镇定地撤出别墅,撤出警戒线,撤出同僚们的包围圈,撤出...
撤进枫丹報社。
“嘿,枫丹日報的朋友。”
他蒙了脸,穿着一身警服,敲开舆论的门:
“趁天还没亮,想不想给你们明天的报纸销量升一升?”
“梅因庫恩,看看这条新闻吧:‘五十三人命丧兽口,杀手猞猁再次犯案,执律庭对該罪犯情报的全部封锁,究竟是为了正义还是顾惜脸面,亦或是另有所图’......哈,有人想讓你名揚天下呢。”
晾衣杆白斷了,它未曾挨上任何人的皮肉。
“梅因庫恩。”
佩露薇利只是坐在椅子上,托着头看她令人不省心的兄弟。
“你真是......唉。”
除了一声叹息,竟什么也说不出。
“......”
梅因庫恩一声不吭,只是拿起厨刀,将最新鮮的生肉剁碎,涂到面包上,又在上面淋上禽蛋黄和血。
[给,我猜你应該没吃早饭。]
他沉默地把盘子推给仆人,猞猁毛讨好着摇摆。
[按你喜欢的方式做的生肉塔塔。]
“......”
是我喜欢的没错。
“谁会大早上吃这个啊。”
阿蕾奇诺平静又愤怒地瞪他。
“好久没吃小梅因做的料理啦~”
旁边是克雷薇愉悦地咬着薄饼:
“真怀念~”
[抱歉。]
对面是猞猁毛软软下垂,沮丧万分的兄弟。
[我去重新做些吃的,这份就倒掉吧。]
[因为孩子们不能吃生肉,而我不能吃生肉塔塔里的洋葱,除了佩佩没人能吃......]
“行了,浪费。”
黑色的手指将面包与鮮肉一同放入口中,仆人品味鲜美的血气。
梅因庫恩喜欢看佩露薇利吃生肉塔塔——这个奇特料理的模样。
那会让半妖觉得自己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异类。
“梅因,你......在吃什么。”
[貓粮,怎么了。]
在克雷薇和佩露薇利難以言喻的视线下,梅因库恩拆了两盒貓罐头倒进餐盘里,拌着深褐色的颗粒,拌成黏糊糊的一坨。
梅因库恩摘下口罩,露出细密的门齿和尖长的犬牙,薄舌卷食着,恐怖地将它们咽下。
[很好吃的,真的。]
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面前,半妖才不惮于露出自己的异容。
克雷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薄饼:
“我是不是也应该吃点新奇玩意。”
...不!请保持住你这点难能可贵的普通。
仆人和半妖在心里同时开口。
“你们两个...唉。”
将闲聊打断,佩露薇利再次严肃了表情。
“言归正传,梅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数日来,你一直在极力避免自己的妖力失控,不曾踏入灰河半步,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一直保持平稳,但......”
但没有用。
梅因库恩在心里接上。
人类的负面情绪无处不在,而我的妖力,也只能在体内不断积累暴动,不曾有緩解的迹象。
而贵族对琳妮特的恶行只是个小小的起火点。
压抑的妖力尽数爆发,我失控得从来没有如此厉害过。
所以,躲避是没有用的。
“那么,解决的办法只有一种了。”
克雷薇在旁边叹息。
[是啊,只有一种了。]
梅因库恩在心里悲鸣。
那就是——
“我给你买了去别国的船票,你先去找个荒山野岭避避风头,等我们把事态平息...”
[我自首,去争取个...]
梅因库恩:“死刑。”
......
“什么东西啊!好不容易張嘴就不能说点吉利的东西吗???”
緩了片刻,克雷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你又发什么疯!??”
[难道不是吗...]
梅因库恩被她剧烈的反应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跳下去:
[我、我永远也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失控,除了麻烦以外,活着什么也不能带给人类,而且,也只有死亡才能彻底终结我的疯狂吧...]
“......”
克雷薇清晰地看见,佩佩的黑色手掌張了又合,反复几次后终于紧紧地捏成拳头,关节处爆起乌色青筋。
“梅因库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这是我认真思考后所下的决定。]
瘦削的少年啊,他的灰耳已低垂多年,不曾有一日如童年时昂揚挺立。
[出壁炉之家后,我一直在人世间游荡。]
猫回想来到枫丹廷的第一天,那可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银灰色的长毛每一根都被海风摸得发亮,嘴里的渔鸥新鲜味美,饭后则在女儿面前殴打胡闹的父亲,作为消遣来说也算是合适。
就是夜晚同睡的那两个孩子,身体太凉,作为暖床人来说完全不称职。
真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如那日一般美好啊。
可惜不能。
[佩佩,克雷薇,枫丹真好啊,又大又漂亮。]
梅因库恩伸手,不知道第几次向姐妹展示自己的漆黑指甲。
只是微微用力,寸长的指甲就完全没入椴木所制的桌子里。
拔出,就是一个完美的小洞,透过它,能看清地板上的纹路。
温顺地低头,盯着那纹路,梅因库恩口罩后的神情,轻松且安宁:
[真不想破坏它。]
[所以就先破坏我吧。]
“......”
看看竖瞳恬静的半妖,再看看眼里冒火的佩露薇利,克雷薇汗流浃背。
我知道小梅因多半有些毛病,思维方式不正常。
但没想到病得这么厉害啊!
[已经找到哥哥了,也亲身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与心跳,他过得很好,没有我肯定会更好,所以就算是现在去死,我也毫无遗憾。]
那头梅因库恩还在认真地思考:
[就是有点对不起菲米尼,不过他年纪小,应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把我给忘了。]
[林尼和琳妮特成熟又可靠,生活已能自理,如果将遗产分给他们一部分,他们应该会愿意帮忙照拂些菲米尼,所以也不用送去壁炉之家......额啊!]
“蠢货!”
忍无可忍!佩露薇利一把薅住梅因库恩头顶的灰毛下按!
梅因库恩的额头与桌板重重相击:“!?”
为什么生气啊佩佩?
还没完呢,仆人猛地揪起他的头,再次狠狠砸下!
嘭——!
以被半妖扣出的孔为圆心,整张桌面瞬间破碎!
“佩佩住手啊啊啊啊——他傻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克雷薇惊恐的叫声中,阿蕾奇诺于碎木残骸间单手拎起梅因库恩的后脖领,对着他迷茫的金色眼睛怒吼:
“不过是一张破桌子!绒诺克都能单手碎一百张,你怕个什么!”
[不不不,问题不是这个,是我的妖力,是我的妖力失控——]
不疼,但是懵逼,梅因库恩猫一样被拎在仆人的手里,被她吓得浑身发抖。
[杀人是坏事,我的妖力失控在给枫丹的人民带来恐慌,也一直在破坏他们的法律制度——]
“那又如何!这些事我们愚人众也做了,难道你也想让我自首吗!?”
[那、那不一样——]
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梅因库恩也说不上来。
[不、不一样的,只有一死才能彻底终结我的妖力失控!]
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焦急地比着手势解释。
[但你们不是,你们是凭自己的信念杀人的,随时可以停止——]
“你、愚不可及!!”
“别打——”
这话完全不对吧小梅因!!
克雷薇满头大汗地着扒佩露薇利准备打人的手:
听起来我们比你要坏一百倍啊——
“佩佩, 冷静,冷静。”
克雷薇挡在中间,一邊向后推黑白发少女的胸膛, 一邊安抚身后止不住颤抖的梅因库恩:
“别怕,小梅因,有哪里疼吗?”
直到半妖压着耳朵驚恐地摇头后, 克雷薇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也很生气, 梅因库恩, 也在克制着揪你耳朵的冲动。”
[对、对不起——]
竖瞳暗淡,连猞猁毛也因愧疚而低垂:
[都是因为我又失控了......]
“我和佩佩生气的原因才不是那个,唉。”
克雷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摸了摸笨貓的头。
遍布虎斑纹的头发,是不羁野性的象征。
克雷薇看着那纹路, 懷念着曾经那个大胆而无畏的孩童:
“我们已经一起熬过最艰难的时刻。”
“你现在反而想孤身赴死了吗?”
[......]
[可是——]
梅因库恩想说话,可是张口, 獠牙间只能吐出一片沉默。
可是我活着,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库嘉維娜已死,此后, 除了麻烦外,我再也不能带给你们什么了。
“唉。”
怒气渐消,阿蕾奇诺松开梅因的衣领,任他软靠在牆上。
“别搞错了, 克雷薇,讓我气到几欲发疯的原因可不止那一个。”
万分头疼地捏着眉头, 仆人看着半妖的眼神里全是无语与疲惫。
“你在楓丹也待了几个月了。”
梅因库恩怯怯地看她。
“还不知道楓丹的正义里,可以说是没有死刑的吗?蠢货。”
“......”
真的假的——?
这不合理啊!
没有死刑?老师,那你们怎么惩罚罪无可恕的人呢?怎么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呢?
不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激动, 但等梅因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跳出窗户,变幻成貓跑到沫芒宮了。
[那維萊特——这就是正义吗?我不理解!给我解释啊!]
銀灰色的大貓窜到审判官的办公室,疯狂地用爪扒拉那維萊特垂在身后的浅蓝色角。
[为什么没有死刑?为什么没有死刑?你这讓我去哪里找死!就算是自首,我也没打算被活着关进梅洛彼得堡啊!]
[哥哥知道我做了坏事,一定会讨厌我的!]
想到这里,他就控制不住地炸开颈毛,小尾巴也焦虑地一扭一扭。
“抱歉,貓神,今天可能没有时间给你上课。”
但那维莱特只是匆匆地看他一眼,就立刻埋头于案牍之中。
“咪——”
[喂,老师!]
猫跳上审判官的椅背,探出毛絨絨的头部,熟练地去蹭他的肩膀:
[难得我这么求知若渴,你就不能理理我嘛——]
“死者人数为...五十三人?其中三十三人为贵族?”
沉稳并带着讶异的声音,打断了半妖的动作。
半妖听见,那维莱特头一回出言质疑了自己所信任的美露莘下属:
“你确定吗,塞德娜?”
“是的,大人。”
“凶手是猞猁?能确定吗?”
“......”
塞德娜回想起那维莱特对其的维护。
“抱歉,大人。”
“......”
淡淡的悲伤化成雾,嗅进半妖的鼻腔里。
“这到底是,呃啊。”
龙捏着手里厚厚一摞的尸检报告,还是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不是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吗......”
“大人,大人,您别难过。”
美露莘无措地摇摆她无指的手:
“看这里,幸存者的初步口供都能表明,猞猁殺害的这些人们都不无辜呢...”
“......”
悲伤的气味更浓了。
“咪。”
猫亦无措地绕着他走了几圈,最后选择跳上那维莱特的办公桌,在他的眼前翻出毛绒肚皮。
你摸摸,摸摸就开心了。
这次我肯定能忍住本能,绝对不咬你。
“抱歉,猫神阁下。”
龙平静地把猫抱下桌子,细细地翻阅起文件:
“我最近会很忙,所以你需要有人陪伴的话,请去找芙寧娜吧。”
“...咪。”
...好。
猫垂着短尾巴,丧丧地循着气味,找到在沫芒宮附近闲逛的芙寧娜。
“我亲爱的子民们——”
芙宁娜的身边围着许多人。
虽然平日里也有人悄悄跟在她身后,或者祈求她的祝福与签名,但好像基本没有这么多过?
真受人爱戴啊,正义的人神。
梅因库恩本想默默走开,只是那人群中心忽然传出一声忍无可忍的大吼:
“你们烦死啦!”
这是芙寧娜?
“那边那个新来的护卫,就是你,克洛琳德——”
手杖在白发的少女手里胡乱挥舞,一副被逼急了的模样:
“把他们都从本神明的身边赶走!水元素和风元素都被他们堵得不流通了!”
“哦,先生们,女士们,都请离开吧。”
克洛琳德盡职盡责:
“你们已经占据芙寧娜大人的休闲时间三个小时了,有什么问题请去沫芒宫预约见面,好吗?”
“神明,救救我们——”
在克洛琳德纤细有力的手臂后,许多穿金戴銀的人们抹着眼泪,哀哀呼求:
“救我们脱离野兽之口,那个猞猁——定是看上了我们的财富,要将我们的血肉尽数吞食呢!”
“神明啊!求你出手殺了他!”
梅因库恩抬头看,竟有许多认识的面孔。
与哥哥重逢的那场宴会上,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竟全是贵族。
“求您将公义彰显!”
有人忽然跪倒,最虔诚的信徒一般向芙宁娜磕头:
“赐我们开安眠的夜晚!”
“哈?”
芙宁娜理解不能:
“我不是说了——报纸上也写了——现场没有任何财物丢失!这案件与摩拉的多寡无关!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他们中的一些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多人只是随众祈求:
“就算如此,难道您就不愿意出手击杀他吗?”
“三十三条虔信者的性命,在你看来不足挂齿吗?”
“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神啊!”
“你——”
焦虑与恐惧不断地在少女身上扬起,飘向牆角处的猫。
“烦死啦!克洛琳德!”
“神明!请尽你的职责!击毙那只食人的恶兽!”
“好了,好了,相信枫丹的特巡队,猞猁会被绳之以法的。”
克洛琳德在心里吐槽着将贵族们赶走:
‘平日里没见他们这么紧张...而且死的不是五十三人吗?哦,这些家伙,没把死去的侍卫算进去啊......!’
“大绅士?”
余光扫过墙角,她有些驚喜地叫出声来,伸手就要去摸猫的头:
“好久没在灰河看见你,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咪。”猫无精打采地打了一声招呼。
“咪?”
闻声,芙宁娜头上瘫软的呆毛突然直立。
“猫?猫猫?哪里呢?”
焦虑渐退,清朗的女声开始拖长,阳光下响起嗲嗲的猫叫:
“咳咳,咪咪~咪~快出来~”
“......”
梅因库恩沉默。
我叫得...才没有...这么娇。
“这都不出?那我换一种叫法,咳咳,喵——喵——”
克洛琳德茫然地看着手下的猫一个拧身窜走。
“大绅士?”
银灰色的大猫又走回来。
“回来就好。”
克洛琳德下意识地抱怨着伸手:
“我还以为才几天不见的功夫,你就忘了我,不让摸了呢......”
猫躲开她的手,当着她的面,咬断了墙角里的一朵小花,衔在嘴里,扬起毛腿,一路小跑着,急切地走了。
“...啊?”真不让摸了?
“猫神!”
身后忽然传来芙宁娜惊喜的叫声。
“这朵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哇我好开心好感动——”
克洛琳德默默回头,看见白发的少女手里拿花,抱着猫疯狂摩擦,银灰色的猫毛很快沾了她半身。
大绅士掉毛严重啊,最近是不是有点焦虑。
......
娜维娅!咱们的猫跑了!
“可爱捏!噫——克洛琳德,你怎么这个眼神!”
“......”
紫瞳幽怨,冰冰凉凉,配着一身飒爽的制服,更是压迫感十足。
明明是,我先捡到的。
从懷特那里。
果然,猫还是不要散养为好......
“你、你这什么失礼的表情!嫌弃?等等,我才没有喜歡这类普通的凡物!”
芙宁娜被看得浑身发麻,下意识地支起身子,保护神明的威仪:
“枫丹的所有生灵,都应受到水神的恩惠!所以我、我才不是因为喜歡才摸猫神的绒毛的!只是借着抚摸赐福他!是在赐福!我在给他输送神力哦!”
“!!!竟是如此。”
刚上岗没几天的克洛琳德,心怀着对神明的敬畏,信了这鬼话。
“所以说,芙宁娜大人其实是不喜欢这猫的,对吗。”
“对、对的哦!”
“那请把猫给我吧,我把他送远一些。”
“......欸?”
“它的绒毛与爪印会在沫芒宫里彻底绝迹。”
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克洛琳德轻巧地捏住大猫的后颈皮,迅速地从芙宁娜怀里拽出来。
“咪!”
“从此以后,它的每一个夜晚都将在灰河安眠...放心吧,芙宁娜大人。”
克洛琳德面无表情地向上司保证:
“你一定再也见不到他了。”
“......”
再也见不到?灰河?安眠?
芙宁娜略加翻译。
“!?”
芙宁娜大惊失色。
“等等,等等!不至于这样吧!只是有点掉毛而已他罪不至死啊啊啊啊!”
“咪!”
大貓不抵小貓輕巧, 后颈皮完全撑不住体重,就算是克洛琳德搬运的速度再快,貓神也难免痛叫了一声。
在这痛叫声中, 芙寧娜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清了这个小护卫的脸——
凌厉的眼尾,平静的面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逐影猎人特有的冷酷与杀气。
好飒——不对!
“等等!等等!”
芙寧娜脸都被吓白, 跳起来去拦:
看着真像是个能随便送人, 不, 送貓永远“安眠”的家伙,要不要这么尽职尽责啊!
“快放手!我喜歡!我喜歡行了吧——”
“欸?你刚刚不是说不喜歡...”
“我喜欢给他输送神力的感觉,行了吧!”
“啊...原来芙寧娜大人喜欢啊...大绅士也看起来挺喜欢她的...”
本着对神明的敬畏,也本着对‘绅士’独立猫格的尊重,克洛琳德最后还是选择了放手。
“还送花呢, 情投意合,也好...哈哈, 哈哈。”
......
“我都没有过。”
好可怕的家伙!一直在说怪话!
芙寧娜面带微笑,内心惊恐,双手抱猫健步如飞, 形似逃荒。
而且眼神好幽怨啊!没成功把猫神拐到灰河里干掉,就这么让你不甘心嗎!?
“芙宁娜大人,你忽然走得好快?”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啊!
芙宁娜平日里多忧多虑, 疏于锻炼,体弱乏力, 今日却凭着一腔惊恐,生生负重二十斤疾走几百米!
“......”
朋友,你看起来好累啊, 情绪也乱糟糟的又苦又涩。
梅因库恩趴在她颤个不停的細胳膊上,小心地挣动了一下身体:
“咪?”我下去自己走?
猫神别动!我可是在保你小命!
看起来細细长长的为什么抱起来这么重啊你——
心有余而力不足,半妖近一米长的身体在她狭小的懷里根本圈不住。
两条银灰色的后腿在神明的懷里挤出,悬在半空,而上身仍在牢牢固定在怀里,像只被固定了的青蛙。
“......”
‘大绅士’何曾如此狼狈过。
“芙宁娜大人。”
克洛琳德看得于心不忍:
“要不我帮你抱吧。”
“哈...哈...不!”
芙宁娜大喘着气,举着猫两腳拼命向前挪:
“我可是——神明,完全、抱得动——”
“......抱歉。”
克洛琳德还年輕,尚处于心直口快的年纪:
“以我个人的经验来看,您这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你说什么?你难道在质疑我嗎?我看起来很累只是因为我正在给他输送神力——”
心里一慌,恐惧沸腾,重心又不稳,芙宁娜腳下一个踉跄,绊在了石头上。
“大人!”
耳边是呼啸风声,身后是惊慌呼喊,在疼痛来临的瞬间,芙宁娜搂緊怀里的猫,第一反应是:
这次,该想个什么理由解释这次的摔倒呢。
梅因库恩面无表情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感受着身边越来越浓的负面情绪:
“......”
真是的。
你这个脆弱的人類。
到底是怎么扮演五百年的啊!看不下去了!
......
接下来的行动,就当是我害你被子民质疑的补偿吧。
妖力扭轉成温柔的轻响。
白发少女摔在暖熱的石磚上。
不,不是石磚。
怎么会有石砖会发出绒绒的呼噜声,并活物一样扭动呢?
这分明是——
芙宁娜猛地起身,发现被抱在自己怀里的短尾缅因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身下骑着的银灰色大狮子?
是狮子嗎?不对!枫丹廷里怎么能有狮子!?
“保、保护水神大人!”
克洛琳德拔出枪来,大叫一声就要冲上前。
扣动扳机的前一瞬间,她却看见。
那威风凛凛的猫科野獸趴在地上轉头,向她转转猞猁毛,并发出一声熟悉的...
“咪~”
...猫叫。
“......”
沉默片刻后,克洛琳德收起枪来,沉默一会,忽然扬头看向在其上端坐的神明:
“别只摸猫,也请您摸摸我吧。”
芙宁娜:“啊?”
“我也想要神力赐福,變高變大。”
“......”
什么?什么神力赐福?
芙宁娜双腿夹着猫的脊背,两手拽着满满的毛,又懵又慌,一下也不敢乱动,只能用余光向她冷酷的护卫求助。
我那是为了摸猫瞎说的!快救我啊!
“摸我,摸我,摸完大绅士该我了,我想要那维莱特大人那样的身高,娜维娅永远也比不过。”
——完了,我完了!
“哇!”
路两旁,已经有目睹了全程的孩童尖叫起来:
“神明用神力把猫变成了狮子!神明用神力把猫变成了狮子!”
“哪呢哪呢!我*真的!”
放大数倍后的缅因猫,整体看起来与传说中的狮子差不太多,枫丹群众看见,都立刻狂熱地欢呼起来:
“神迹啊!神迹!”
“芙宁娜大人终于舍得展现她的神跡了!”
啊?啊?啊??
掌心还在冒汗呢,脸上已经条件反射地挂出微笑:
“什么叫不舍得!是枫丹的生活太安宁,我根本没必要展示神迹......呀!”
话音还未落呢,身下的毛绒身体就开始晃动,巨獸缓缓从地上站起。
芙宁娜的身体于惊慌失措间抬高,她稍微一低头,就可以清晰地看见所有群众的头顶,审视每一张狂热的面孔。
完全,被当成神明了呢。
好安心。
完全,搞不清楚现状。
好恐怖!
“咪~”
就在这奇诡的安心与惊恐之中,那獸迈开腳步,沉稳而厚实的肉垫拍在枫丹的街道上。
啪,啪,啪。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万岁!万岁!”
人民的呼声与脚步声应和,交织成奇异的颂赞曲,霸道地涌进芙宁娜的耳中。
“!!”
恐惧渐退,前所未有的强烈安心感,盘踞在假神的心中!
“...哈哈哈!”
在巨兽的背上,少女缓缓地大笑起来,她摘下礼帽,掷给罪人的浪潮:
“赞美我!歌颂我!勿要有一刻停歇!”
“芙宁娜!芙宁娜!芙宁娜!”
众民的高呼声中,那礼帽被众手争夺。
绸缎与锦布被撕扯零碎,飘散空中尸骨无存。
“哈哈哈!真是炙热的爱戴啊!没关系,尽情向我发泄吧!”
芙宁娜高举双手,向众民奉出胸膛,其下红心跳动,涌动水一样透彻的血液。
“因为我——是你们的神!”
气味不对。
她最想要的,好像不只是这个。
半妖背着她,在城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而在最后一圈时,他四爪下蹲,弹射而起。
“喂!你怎么——”
芙宁娜立刻俯下身子,緊紧环住巨猫的脖颈。
“神明大人起飞了......”
惊奇赞叹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狂乱风声,鸟雀惊鸣,指爪拍裂墙壁声,细细碎碎,强而有力。
芙宁娜悄悄地低头看,见那些原先簇拥在自己身旁的人们,已经小到看不见身影。
而身下的短尾巨兽,还在顺着高楼的墙壁,竖直地向上飞奔。
真是毫无安全意识可言啊。
我只要一松手,不就死了吗。
血液渐渐反流回心脏,少女的大脑重回清明。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场形式特殊的刺杀?
...那也没必要先把受害者拉出去溜一圈吧。
最后一缕风声停歇,最后一次大幅度的跳跃后,那兽终于停下了脚步,重新趴下了。
“你——”
芙宁娜立刻从它身上跳下,脚步踉跄着后退,“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质问声戛然而止。
芙宁娜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四围一片空荡。
除了脚下的绿瓦外,平视四方,竟只能看见璃月的高峰,在云雾间飘渺。
“这、这是!”
“咪~”
一只小缅因颠颠地跑过来,有点心虚地舔嘴巴上的毛。
这里、这里是枫丹廷里最高的屋顶。
非常安静,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類出现的角落。
“猫神!”
芙宁娜一把将他薅起,瞪着眼睛语无伦次:
“怎么真的是你!你不是、不对,你是——你是什么呀!”
“咪~”
猫儿金瞳圆圆,咪咪咪咪叫。
“你在装无辜!你绝对是在装无辜!”
芙宁娜脸色狰狞,揪猫的耳朵,捏猫的脸颊肉,拽他的猞猁毛,似乎要将一切的惊恐与不安全数发泄在这理亏的小兽上:
“你吓死我了!”
“咪......”猫不敢动。
“那维莱特知道你这样吗?”
少女一边捏一边问:
”......他是不是说过你是智慧生物?原来是这种智慧生物吗!?”
“咪~”
“你是不是知道了。”
话题转得极快,或者说这本来就是芙宁娜最关注的问题?
梅因库恩感觉自己的脖子忽然一紧,一双属于人类的手卡在了上面。
“你、是不是知道了。”
恼怒,惊恐,狂热,埋怨,忽然雾一般从芙宁娜的脸上尽数消失,只剩一片机械般的微笑。
“!?”
“你知道了吗。”
我不是神明这件事。
少女垂头,问被自己完全压制在身下的猫。
“......”
“肯定是知道了吧。”
梅因库恩能感受到脖颈处的手正在锁紧,气管变得狭窄且细小。
“要不然怎么会顺着我的借口,替我展示了神跡呢。”
他的猫脑迟迟地发觉。
原来芙宁娜到屋顶后的一切反应。
都是演的。
目的就是为了把手扣在我的脖子上。
“水神有没有神力,我还能不知道吗。”
呃......
人类再次用力,梅因库恩的嘴控制不住地张开,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獠牙。
“为了枫丹的未来,为了我的城市不会被溶解在海里。”
少女背对着太阳,脸上也全是阴影,半妖躺在地上看她奇瑰的异瞳,竟有一瞬间觉得她不似人类。
“你必须死。”
“......”
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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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枫丹廷最高的屋顶,也是个一览众山小的好地方,也能直接看见蒙德雪山(应该是雪山吧,提瓦特地理学得不好)
梅因库恩觉得,除了他自己这个猫外,绝对不会有人类闲的没事上这么高。
但是他却看不见,枫丹廷的最高点处,其实还有个水神瞳呢。
说起来......
‘芙寧娜的信众在因猞猁指责她, 甚至质疑她神明的身份,芙寧娜也因此非常恐慌,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我應該弥补。’
明明是出于这个理由,我才特意变大了形体,伪装成水神神迹给芙寧娜解围的欸。
所以, 为什么现在...
被仰面壓住的半妖, 被紧紧勒住脖頸的梅因, 他迷茫地緩緩眨眼,以貓惯用的示好方式去看正义的神明。
为什么现在。
芙寧娜闻起来更不安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小东西!”
狂妄自信的笑声,听起来与平日里一样。
“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死去——这个人類社会公认的真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咪嗚——”
“也对。”
在掌下滑动的是动脉还是喉管?芙宁娜不清楚貓的生理结构, 只是有想吐的欲望。
“仔细想想那维莱特对你的态度——比起养宠物,确实更像是在教导一个无知的傻学生——可惡!我还以为那是他迟来的童心!”
被捏得狠了, 貓的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嗡鸣。
芙宁娜还是第一次看见貓神将耳朵平壓在脑后的模样。
.....
好可怜。
一点也不威风了。
不对!停止思考!
用力咬了下舌尖,芙宁娜继续逼问:
“啊,啊, 你开智多久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件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不是神明’?
而且是怎么发现的?是特殊能力?还是野兽的本能?不管怎么说都很危险!
“你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那维莱特,或者你好像挺喜欢的那个莱欧斯利?塞德娜?美露莘?渔鸥?道两边的宠物狗?”
哈,我在说什么呢。
猫神應該是不会说人话的——就算是他喵喵叫着把信息传遍整个提瓦特又如何呢, 大家又听不懂动物的话语。
“你有和他们说起过这件事吗?说过吗?回答我!”
不行,芙宁娜, 你一点情報也不能泄露。
与整个枫丹的重量相比,一只动物的生死又何足挂齿呢。
“嗚...”半妖眼神迷蒙。
“没有吗,那就好。”
白发的少女猛地壓下身, 要将全身的力气灌进手腕里,压在猫頸上。
“别害怕。”
如牧人拥抱迷羊,如潮汐轻抚沙滩。
慈悲的神明啊,她安慰掌中的生灵:
“你乖乖的,我会快些。”
“......”
[这是由正义之神判下的,属于我的死刑裁决吗?也不是不行。]
银灰色的大猫啊,任由少女坐住自己的躯干,膝盖落在两侧固定。
因缺氧而发黑的视野里,梅因庫恩恍恍惚惚地想起一件事来。
[我想用枕头去闷死菲米尼的父亲时。]
[用的也是这种姿势啊。]
这姿势很好,人的腰被坐住后,活动范围就很小了。
剧烈的耳鸣声响起,梅因庫恩总感觉自己的头又被按进了壁炉之家的浴缸里。
[我当时是为什么没有殺他来着。]
[对,阿梅丽阻止了我,她不想让我殺人,杀人不好,是坏事。]
猫努力去仰它毛茸茸的头,要看神明的眼睛。
弧度与在沙发上睡醒时,仰头看人时一样。
“呃呜——”
[...我应該阻止芙宁娜做坏事吗。]
梅因库恩仰头也看不见芙宁娜的眼睛,它太小了,就算是大猫,与人類相比也太小了,视线全被神明胸前华丽的礼服遮挡。
除了芙宁娜一成不变,始终向上勾起的嘴角外,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不用。]
[我又不是人,就算是真杀掉也没什么关系吧,应该不算犯法。]
[......]
[她有没有想过一会该怎么下去呢,这里这么高。]
舌根开始发胀,脖颈也跟着发麻,血液在耳蜗里嗡鸣,死亡也悄声呓语:
『纷争的种子,世界的异类,不驯的疯兽啊。』
『求你于此地安眠,以绝诸多杀孽。』
“可惡、可恶!”
但两滴又大又凉的东西,忽然“啪啪”砸进大猫的绒毛里。
“可恶啊——”
芙宁娜的嘴角仍向上勾翘着,完美又自信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抓我,不蹬我,不咬我呢,怎么不变成大猫反抗呢?”
但却有眼淚,一滴一滴,不断地从水滴状的异色瞳里掉出。
“但凡你反抗一下,但凡你伤我一下——”
捏着梅因脖颈的手一下子松了。
“我也不至于这样——”
芙宁娜屈身,用力抱住那只毫不反抗的猫,用手指去理,去梳,去顺,他被勒得杂乱的颈毛。
“如此下不去手啊。”
眼淚在笑脸上流淌,一声抽泣也没有。
只有顺着脸颊,掉落在半妖身上的水滴,在沉默地宣告着自己的失败。
[呼——]
空气涌入肺里的感觉很清凉。
[朋友,我没有反抗的必要啊。]
梅因库恩在芙宁娜的怀里吐出舌头,小狗一样喘息。
[毕竟除了惊惧,焦虑与悲傷外,我从头到尾。]
[也没有感受到你的一缕杀意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芙宁娜颤抖着抱住猫,嘴角始终向上昂扬。
很标准的微笑,像是个被调好了程序的齿轮机关。
“大家,要是都因此被淹没了该怎么办呢。”
如果天平的一端放的是枫丹人的性命,而另一端放的是我的话,要牺牲那边是完全无需犹豫的事情。
可是、可是现在——
“猫神是笨蛋。”
水元素充盈的过分,淚腺完全失控,芙宁娜平静地感受着脸上的凉意,微笑着抱怨。
“都是你的错,害我好难过。”
“咪?”
猫的眼睛圆圆,猞猁毛翘翘,看起来有些茫然。
“笨蛋,笨蛋,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
看着猫迷茫的脸,神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恐慌与焦虑在空中如落雪般积攒。
“谁要你多管闲事...知道了不得了的情報后,你就不能好好藏好吗,哪有在正主面前舞的...”
枫丹要是因此毁灭了该怎么办呢?大家要是因此溶解了该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上涌,压在湿哒哒的白色小海綿上,包得里面的缅因猫喘不过气来。
“咪——”
于是猫挣扎扭动着毛绒绒的身体,把爪子落在小海綿的脸颊上。
“不可以划破我的脸哦,猫神。”
被压力挤出来的涓涓海水迅速湿透了猫的趾缝。
“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民众们解释,神明皮肤的防御力为什么会这么低呢?”
梅因库恩沉默地抬起肉垫,扯着人类的嘴角下压,强行扭出个哭脸来。
“不要这样,很丑,民众们看了会没信心的。”
芙宁娜流着泪,伸手去拍猫的爪子。
“咪。”
猫不动,只是拿它那双在太阳下又野又冷的兽瞳看她。
唉,芙宁娜,苦苦的人,硬硬的人,胆子小小的人。
你觉得我带你来到枫丹廷的最高点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了?是在报复我傷害你的事情吗,真的对不起...”
言语不通啊。
猫想了想,忽然掀开一片屋顶,从夹缝里掏出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闪光的玻璃块,没声的哑铃铛,几根紫金色的鸟羽,被挠得全是道道的木板,甚至还有几袋猫条。
“咦,这里原来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芙宁娜微笑着捻起猫条,泪流不停:
“这不是我给你买的吗?我说怎么明明没喂却越来越少,原来都让你藏这来了...”
“咪。”
猫从零碎中叼起一块半脸面具,回到了她的面前。
“...是要让我带上吗。”
是的,是的。
“咪。”
你也是个露出真容,就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真拿你没办法,作为一个宽容的神明,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看起来怎么感觉有点像愚人众那边的东西...”
芙宁娜用面具盖住了自己过于明显的泪眼。
几乎是下一秒,她又感觉有一对软绵绵的肉垫,再次向下牵拉自己的两侧嘴角。
“咪。”
[不用再担心被人看见了。]
是幻觉吗,芙宁娜好像听见猫在说话。
[这里很高,没有人,你也带上了能遮挡特征的面具。]
“咪。”
不要再忍耐了。
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恐慌,总是难过,还坚持不自量力地扮演神明,又倔又犟,无法理解。
但我实在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忍哭的模样。
“......”
僵持了几分钟,人类的嘴角不再抗拒,缓缓地顺着猫的力道往下降。
“咪。”
别怕。
猫轻轻地哄她。
水神,水神,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所以,不用再演了。
安心哭吧。
“......”
“噫呜、”
“呜哇哇——!”
神明的哭声在枫丹城的上空回响。
真的没有一个人类听见。
“芙寧娜大人的神迹,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上至贵族,下至灰河,楓丹上下, 无人不在称颂神之姓名。
“看见了!我还拍了画片呢!我要叫它——《骑狮子的神明》,如何?”
“哇!你反应好快,快, 快分我一張!”
“别分, 别分, 我是記者,朋友,好朋友!我出五万,不,十万买断!”
那照片在众多人手中摩挲传送, 浸透满足的叹息。
“这就是神迹啊,楓丹五百年来, 有記载的第一次神迹!写好文稿后,我得把印好的报纸烧给我奶奶一份!”
記者扶着眼镜,難掩激动地将画片探查, 但又瞬间皱起眉头:
“咦?朋友,还有别的画片吗,给我换一張吧。”
“有倒是有,但是为什么?”
摄影師疑惑地取回画片, 看上面神明华美,狮虎轩昂, 斜切的裙摆与飘逸的长毛一齐翻飞,拂过信徒们狂热的笑容。
“这是一張很完美的画片......在我所有的作品里,它可称第一。”
摄影師试图令对方改变心意。
“同样的价钱买东西, 不当买最好的吗?更何况这是要上头條的照片啊。”
“是吗,真遗憾。”
记者固执地搖头。
“但我还是想换一张。”
“你...你是不喜歡这张照片的角度?还是说觉得我光影效果处理得不好?我的审美退步了?”
“并不是,别乱想,你拍得确实很好,没有一点技术问题。”
记者哭笑不得地拍着摄影師的肩,
“只是这里有一点瑕疵。”
“什么...”
记者的手指在画片上挪动,最后停在貓兽的身后。
一点短粗的银影,笨拙地缀在照片的后端。
“断尾?”
这就是照片被淘汰的原因?
“可是先生。”
摄影師難免为自己的作品开口解释:
“芙寧娜大人用来施展神迹的那只貓,就是只断尾貓啊,就算是摄影师技术再好,从这个角度也无法拍出完整的尾巴的——”
“你说的对,都对。”
记者已经开始挑选起其他的照片。
“所以如此残缺之物,怎可与我们完美的神明并肩?”
“喂、喂,貓神!”
完美的神明紧抱着残缺的猫不放。
“你不許走!”
梅因輕輕蹬了两下腿,没蹬开,又不敢用力,只能无措地回头看芙寧娜。
[你...还想去我的秘密基地看风景?我们才刚下来欸?]
“不許走!不许!”
芙寧娜眼眶微红,身上压抑的情绪却少了许多:
“知、知道了全枫丹最大的秘密后,还想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吗!”
[......]
[呜啊,真是的,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啦,也对你为什么会这样一点兴趣也没有——]
“咪——”
[比起神明是谁,我其实更在意枫丹为什么没有死刑——]
“装可怜也不行,翻肚皮也不行!”
芙宁娜死死地拽住猫的两條后腿:
“为了...我必须确保秘密不会从你这里流出!”
一条装饰用的缎带被取下,打上结就要往猫头上套:
“对不起呜呜呜——我必须,亲手剥夺你的自由!以后就请二十四小时跟在我身边吧!”
[???难道这就是那维萊特说的非法监禁?你犯法了你知不知道...不要一边哭一边对我做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芙宁娜大人,你居然在这里。”
克洛琳德终于迟迟地找到她的神明。
“啊,我,我——”
芙宁娜脸色一僵,眼神飘忽:
“我没有在对猫神做坏事哦~没有想把他关起来哦~”
“咪——”
猫一边疯狂扭头,一边朝着逐影猎人嗷嗷叫。
[朋友,朋友!]
[快制止她的恶行!]
不料克洛琳德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场景,嘴角竟挂上赞许的微笑。
“不愧是芙宁娜大人。”
她輕輕捏走芙宁娜手里的缎带。
迅猛地套在了猫头上!
“比我和娜维娅更懂得散養猫的危害。”
梅因库恩:[......]
“在芙宁娜大人二十四小时的神力培養下,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猫的,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克洛琳德的脸上现出不舍又欣慰的笑容,末了,也不知道脑袋忽然搭错了哪根筋。
“苟富贵。”
她固定住挣扎不断的猫头,十指灵活。
“勿相忘。”
漂亮的大蓝蝴蝶结就这样顺利结在了猞猁的颈项上。
“哦,哦——有两下子嘛,克洛琳德!”
“我的职责,芙宁娜大人,只是回家以后请一定要关好门窗后再解开缎带。”
[......]
[不是,人!]
猫跳起来,几爪把蝴蝶结撕了个粉碎。
[我才不想和你回家!!]
“不好,跑啦!快抓,猫神!”
“遵——额!”
猫从克洛琳德的腋下窜出,顺便一脚蹬她背上:
“!!好犀利的身法!水神大人,这就是你给他输送神力的结果吗?”
“啊?啊...对对对!右边,右边快抓!”
“赌上逐影猎人的称号...”
“咪嗷——”
[我有自己的家,还有三个孩子哩!]
“芙宁娜女士,这就是你们丢了帽子,又衣衫...衣衫不整的原因吗。”
欧庇克萊歌剧院外,那维萊特与芙宁娜相对无言。
“我、我也没想到,猫神居然会这么抗拒!”
深色的礼服上全是银灰的猫毛,远远看去雾蒙蒙的一片。
“抓他颇费我一番心力。”
克洛琳德心有余悸地按住怀里的猫,衣摆上全是爪痕。
“差一点就又要给宠物做宠物了,幸好师父不在。”
“?你需要法律援助吗,克洛琳德小姐......还有,芙宁娜,首先第一点,如果你想在猫神脖子上挂东西的话,最好轻一些,细一些,再松一些,让挂饰的存在接近于无,否则他会非常烦躁不安。”
无奈地搖摇头,那维萊特将梅因从小克洛琳德的怀里接过,并对着她们翻开脖領毛。
“就像这样。”
克洛琳德定睛一看,一圈细细小小的黑領结果然在猫的厚绒毛中隐藏。
“!原来带项圈了吗,我都完全没有发现。”
“当然。”
那维莱特嘴角上翘,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是有老师的猫,必须与街上的流浪动物做出区分。”
“呼噜——”
猫的短尾巴翘起来,大爪爪也跟着一张一合,轻轻踩在水龍的手臂上。
“老师,什么老师?”
克洛琳德懵懵地盯着领结看。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微不可查的笑意迅速消失,那维莱特平静又沉默地看向心虚的神明。
“芙宁娜女士,请你不要忘记。”
“无论从法律还是事实来考证。”
“猫神先生的现任领养人与监护人。”
“都应该是我吧。”
克洛琳德:“啊?”
“啊,那个,那个...”
芙宁娜支支吾吾,异瞳心虚地到处乱转:
“什、什么法律?你当时和他不是没签文件吗?领养什么的——没证据的事!”
既然没签,那么把猫神抢过来,在自己身边贴身监管的可能性——
“签了。”
水龍面无表情地打破她的幻想。
“虽然你说‘情感比法律更动人心’,但如果一段关系里没有法律的保护,实在是让我心里不安,所以我趁猫神某次沉睡之时,捏住他的爪子,在收养合同上留下了红印。”
梅因库恩:“......”
“你已经同意了我的收养,而我只是在以监护人的名义补足文件。”
那维莱特面不改色地低头与半妖对视:
“所以这不算违法。”
不是老师——你知道你和什么玩意签了契约吗??
梅因库恩毛都要炸起来。
“哈,哈!?你这准备得也太万全了吧!叫人怎么下sho——”
芙宁娜不敢置信地看向最高审判官。
“下什么?”
“那个,我的意思是——再、再怎么说,他在大家的眼里也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啊,哈、哈哈——我复律庭的臣民们,一定会感到非常奇怪吧!”
“这原来是很奇怪的事吗。”
浅淡的迷茫开始在水龍的脸上出现。
“我只是想保护好这段关系......不过你今天有些奇怪,芙宁娜。”
“!......奇怪?我吗?”
白发的少女立刻微笑起来,身姿优雅地在原地荡了个轻盈的舞步。
“衣服是乱了些,但这可挡不住我神明的威仪——我一会会换掉的!”
“不,这奇怪感与外表无关。”
水龙摇头,抱猫沉思。
“你今天的所有行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四百年的朝夕相处,就算是两块石头摞在一起,也该磨出相契合的凹陷了。
“你行事确实张扬,但却很少动用或强调自己的神力。”
那维莱特回想过往,看向神明。
“作为神明,却更喜歡以近人的状态与枫丹子民们平等相处,我想这大概也是你受人爱戴的原因。”
“......”
你以为我有的选吗,那维莱特?
芙宁娜微笑着攥紧出汗的手心。
“我听说,你今天一反常态地将神力灌注给猫神,甚至引起群众躁动...”
说到这里,水龙捏了捏怀里的猫,确认了下他的精神状态。
“事后,甚至试图向我抢夺猫神的监护权——明明当时还是你帮我取得他信任的。”
“......”
“芙宁娜。”
龙的竖瞳平稳地看向白发的人类。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一直在做很异常的事。”
“难道说......”
啊,啊,要来了吗?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你要说什么?‘芙宁娜?其实你不是神吧’吗?
芙宁娜盯着那维莱特的嘴唇,心里颤抖。
龙王啊,你可知道,从你来到枫丹的那一刻起,我就昼夜难安了。
该死,我就知道!
人怎么能骗过龙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少女看起来极气恼着摇头,叉腰鼓起脸颊:
“我很好啊,今天只是心血来潮——”
“如此反常,是神力的运转出问题了吗。”
却有龙的手,轻轻搭在人的肩膀上。
“我担心你,芙宁娜。”
那维莱特一手抱猫,缓了语气,低头温和地看向与他同行四百年的伙伴。
“感到疲惫的话,要休息休息吗...哦,璃月人向我推荐了热水,我不太喜欢,但莱欧斯利说还不错,所以我把它推荐给你,希望能对你的神躯有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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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控制不住笔,总想对芙宁娜好些,再好些...
还是没能成功在12点前写完,我......
岁月泰坦能不能救一下...我靠,等等,我把崩铁预下载这事忙忘了
[咦?我怕什么呢。]
[怕芙寧娜被看破身份后赶下神位?不是也挺好嗎,总比现在天天担惊受怕, 快要被负面情绪压死强...]
“呜哇——那维萊特!你真的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俯視少女的头顶,白色的呆毛活蹦乱跳:
“我好感动——感动地都要哭了呜呜——”
[...嘛,算了, 就这样吧。]
“人情味?”
抱貓的手臂挪换, 那维萊特輕輕嗅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我的气味好像没什么变化。”
“哎呀, 才不是指那个。”
芙寧娜向前跳,輕快又灵巧:
“总之,好先生,一会歌劇院见~”
“等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啊, 确实是还有个问题。”
脚步一顿,芙寧娜迅速地倒退回到水龙王身边, 伸出双手,“叭”一下把貓从那维萊特的怀里拔出。
“咪?”
“......”
水龙王脸色一肃。
“就算是神明,强抢别人的学生也是不可以的。”
“哎呀呀, 怎么可以乱说呢那维萊特,诽谤也是罪哦。”
神气活现地将大貓抗在肩膀上,农民抗小猪般欢快,芙寧娜拍着貓的后腿, 向着水龙王wink:
“我们关系这么好,学生给我玩、咳, 带几天又能怎么样呢?我喜欢猫神!”
[...芙宁娜,欢快过头了。]
猫无語地向那维莱特伸出爪子。
[老师,你不会把我交到这个女人手里吧, 她现在对我,可是满腹坏心思呢...]
“嗯...”
水龙王果然在犹豫。
“那维莱特,你有所不知——人類社会里,互相托付孩、咳,后辈是一种表达信任,增进感情的沟通方式哦!”
芙宁娜铁了心地要把半妖搞到手。
“身为神明的我,与身为审判官的你,感情的加增对全枫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但......”
水龙看了眼言語浮夸的芙宁娜,再看看向他伸爪的猫神,露出不太信任的眼神。
“总感觉你的目的没有这么单纯。”
“那维莱特。”
神明决定使用杀手锏。
“有一条法律你可能忘了。”
“什么?”
“那就是欧庇克莱歌劇院,在这个神圣的审判所里,包括你,所有人都被禁止携带动物入场——”
芙宁娜突然露出一个嚣张的笑:
“但神明有特权!”
......
[等等那维莱特!]
“猫神平日里一直在枫丹廷生活,贸然放在陌生的歌劇院外,不妥。”
那维莱特輕捏了一下猫向他拼命伸来的肉垫,向芙宁娜缓缓点头:
“谢谢,我的学生就托你照顾了。”
“咪嗷——”
[反了,反了,羊入虎口啊!]
梅因库恩一眼就看见芙宁娜嘴角愉悦的浅笑。
[照顾?迫害还差不多!]
“放心吧那维莱特,好好工作哦~”
三言两语把审判官打发走,神明对梅因库恩露出危险的表情。
“嗬嗬呵,小猫咪,終于把你的保护伞忽悠走了~”
对于飞機耳的大灰猫,她忽然有了表演的欲望。
“一会我可要用十八般毒计,狠狠地封你的嘴哦!”
梅因库恩无语:[。]
这就是传说中的得意忘形,对吧。
你要是这样的话。
我可要怀念你骑在我背上,小腿狂颤的时刻了。
“没想到你真正的饲主是那维莱特大人。”
神明一走动,身后自然而然地跟上了个紫发的少女。
克洛琳德轻声惊叹,小声自言自语: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可比芙宁娜大人要厉害多了。’
梅因库恩:[。]
所以,你是想说什么。
“唉——就算是我和娜维娅合力,也完全比不过啊。”
克洛琳德长叹一声,遗憾地捏捏猫神向外伸张的毛爪:
“苟富贵。”
“勿相忘。”
[......]
一股诡异的冲动顺着猫的爪垫直往上涌。
也许是因为尴尬,也许是因为羞耻,或者是其它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猫扒着芙宁娜的肩膀直接起飞。
这鬼地方我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哇!别扶我去抓——跑啦!怎么突然反抗?克洛琳德,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魔咒!?”
“一种对自己与朋友同时生效的祝福语?”
克洛琳德一脸无辜地补充:
“来自邻国璃月。”
“不信!我就应该直接把他锁卧室里——啊呀,这下可怎么向那维莱特交代!”
“咦!?”
守门的美露莘看不见从头上飞速掠过的灰影。
“错觉?”
[欧庇克莱歌剧院。]
[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梅因库恩舔舔爪子,悄无声息地踩着人類的影子进场。
[阿梅丽,当时是坐在哪个位置呢?]
轻盈的动作没有让任何人類察觉。
“今个审判的是谁?犯了什么罪?”
他们依旧散漫着期待接下来的戏剧。
“你不知道?这案件还挺出名的。”
“出名还能有猞猁出名?我这两天只顾着关注他了,行了行了,到底是什么案件?”
梅因库恩不太感兴趣地迈开脚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凶手是个离异的父親呢。”
却有轻轻的嬉笑声传进半妖的耳里,拽住他的断尾。
“他为了讨新情人的欢心,把自己的一对儿女从母親那里骗来,生生地推下游艇,淹死了。”
.....
猫猛地回头,竖瞳被惊得圆圆,看向正在交谈着的两个人類。
“哦,居然这么狠嗎,让我仔细看看。”
那人的指尖翻阅起報紙。
“天啊,天啊...你看这里写的!”
一连串的吸气声响起,伴随着昂扬的情绪起伏。
“尸体中没有察觉出安眠药的成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孩子们是清醒地被爸爸扔进海里的啊,真慘,啧啧。”
“......”
猫分辨不出这些情绪的具体成分,只知道其中占比最高的,绝不是悲伤。
“嗨,你接着往下看,孩子们的亲生妈妈才叫慘呢!饭都做好了三人份,吃的人却没了,唉!好久没见到这么慘的案件了!”
“惨什么?你看这里写的,要不是母亲平日里对孩子们管束严格,孩子们也不至于迫不及待地跟生父跑出去玩,要我说就是活该...”
“......”
不知聊了多久,高谈阔论的两人面前,突然缓缓走来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
谈论瞬间終止,莫名其妙的悚意从较为稳重的人心中生出。
“你看,好怪的人。”
“小朋友,外国来的?我猜猜,须弥沙漠?”
他的朋友言语轻佻,毫不在意:
“听说那里的人习惯打赤脚,用布裹身,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就是这布的款式怎么那么像枫丹窗帘?”
“......”
少年没说话,只是衣摆上的毛坠,一直如风铃般摇晃。
“行了,少说两句。”
另一人看他被围得严实的脸,再看他奇异的兽瞳,如野兔直面雄狮,本能发怂。
“你,那个,有什么事嗎?没事可以让开吗,演出要开始了,你很挡視线。”
“......”
少年一动不动,只是紧压着双耳,低垂着视线,站在他们面前。
‘什么情况这是?你招惹他了?’
二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我还以为是找你報仇的呢!。’
‘哈?能来歌剧院的都是体面人,还能有那种疯子?’
“.....给”
他们狐疑地看了好半天,才等到少年的下一步动作。
光裸且苍白的右手臂,负载着层叠疤痕,从厚重的布料里颤抖着抬起。
咦?这——
“给...”
“什么?要这个?”
惊疑之中,人类下意识地把正翻阅的东西——记载案件的报紙,双手递给少年。
过于锋利的黑色指甲,痉挛着戳破了褐色的紙张。
“...我。”
尚没有纸裂声大的请求声中,两个人类坐立不安地互相对视。
“小先生,你手抖得厉害。”
好半天,一个人才试探着问。
“是臂上的伤,坏了神经吗?”
“......”
“好吧。”
轻佻者选择将报纸卷一卷,小心插进少年人颤抖的指缝里。
“拿去吧。”
想了又想,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些摩拉。
“这个也给你,枫丹的医疗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人类真的好奇怪。
梅因库恩没接摩拉,只是拿着报纸,在附近的椅背间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隐蔽又小心地蹲下了。
他们可以兴奋地谈论着一起毫无人性的惨案,也可以对一个陌生人露出同情的眼神。
区别到底在哪?
翻走首页神明与巨猫的合影,又翻去画着猞猁形象的次页,尖甲间泻下无数片碎纸后,梅因库恩才终于找到案件的报道。
...什么嘛。
野兽对着人类的文字发抖。
孩子们不是比我惨一千倍吗?
这母亲不是比我惨一万倍吗?
“肃静!庭审开始!”
那么,你们又为什么会对着老师露出乏味的眼神?
“没有反转?被告一声不吭啊。”
“没有反转,案件调查得很明白,父亲没有挣扎的余地。”
“啧,真是平淡的表演。”
“别这么说,朋友。”
二人明明是在正常地说着话,梅因库恩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至少够惨,不是吗?你看,芙宁娜大人在偷偷擦眼泪呢。”
“哈哈!悲情剧。”
连判决结果下达的瞬间,他们也维持着无聊与苦闷共存的表情。
“果然又是关梅洛彼得堡。”
“真的,我说,感觉还不如让猞猁杀了好呢。”
“......”
想不、明白。
什么也想不明白。
“可以走了吧,判决都下达了...”
正夸夸其谈的两个人类,忽然看见古怪的少年去而复返。
“死...刑?”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遮脸的布料下挤出。
“死刑?哈?你不会是在问那个男人为什么没被判死刑吧!看来你真不是枫丹人。”
“喂,声音轻点...他就没停过发抖。”
“知道了知道了,嘿,小子,你看那里,看见了吗?”
人类的手指高举,指向神明的造物:
“枫丹名义上,确实有死刑不错。”
“但这个审判機关,谕示裁定枢机,从出生到现在——”
“也没有判过任何一个人死刑啊!”
“!?”
“我还以为这次能有反转呢。”
人的声音由激昂变为平淡。
“结果还是没有,唉,无聊。”
“......”
一股奇异的力量扎进半妖的脊髓,迫使他抬起头,站直身体,兽瞳炯炯地瞪向审判台上巨大的天秤。
谕示裁定枢机,不判死刑?
如果我把它砸了......!
一双更凶更利的竖瞳,逆着毁灭欲与半妖对视。
那维莱特,他站在谕示裁定枢机下,被半妖饱含气势的杀意波及,立刻寻根问底。
紫瞳中的威严瞬间变成不敢置信,龙王屈膝抬腿,跨过高处的护栏!
嘭——!
高高的审判台上炸开砖石裂响,白蓝的影子炮弹般射下观众席!
“梅因库恩?”
水龙王在座椅之间大踏步疾走,锋利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惊恐的面容。
“你在哪?”
“那、那维莱特大人!?你怎么跳下来了?”
直到观众们都如梦初醒,慌乱地看着自己,那维莱特也没找到那迷失的游子。
“咪、咪——!”
被吓到缩到座椅底下,浑身炸成毛团球的猫,倒是有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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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崩铁剧情看得我心梗。
再也不用纠结是不是抽到死人了。
“貓神?怎么在这?”
一把将挤在椅缝中的半妖掏出,那维萊特来不及多看他一眼, 直起肩背,环目四顾,呼唤声略帶焦急。
“梅因庫恩?梅因庫恩?”
[!!别叫我那个名字!]
声声呼唤如同催命, 拳拳碎貓胆。
“就是他,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先生们。”
他扶住两位观众的椅背, 弯腰与他们对视:
“那绒耳少年向哪个方向逃了——请问你们是否有看到?”
“没、没有!”
俩人的脸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青白:
“我们只看见了您、气势汹汹地向我们砸来,说真的,神明啊...”
人類看着水龍王脚下散落的座椅碎块驚魂未定:
“您有点嚇人。”
“抱歉,稍后我会向你们正式致歉。”
匆匆点头,那维萊特抱貓迅速移至歌劇院门口:
“艾菲, 剛才可有一位绒耳少年离开?”
“没、没有啊,大人。”
美露莘艾菲为水龍王眼中的急切心驚:
“审判才剛刚结束, 人们还没来得及出来呢!”
“那就好。”
那维萊特脚步后撤,直接站在门的另一邊。
“大人?”
“艾菲,请协助我共同把守此门。”
那维莱特面色不变, 眼神坚决:
“所有观众中,身怀獸形者,遮掩面容者,瞳孔奇异者, 灰白发色者,一律拦下, 不得放行。”
“那维莱特大人...这与规章制度不符...”
美露莘因驚慌而不敢同意。
“而且怎么能让你当门卫呢!”
...是的,虽然没有违法,但我的行为确实给勤恳工作的市民造成了困扰, 可是——
“事情紧急,我拜托你。”
那维莱特突然蹲下身子,空出一只手来紧紧握住美露莘无指的触手:
“请相信我所行的一切都绝非出于私欲。”
“目的只为了将迷失已久的孩子,送还回他哥哥身邊。”
猫在他怀里劇烈地颤了一下,那维莱特无暇顾及。
“帮助我吧,艾菲。”
龍的慈悲十年如一日,龍的执着十年如一日。
“这是场迟到太久的團圆。”
那维莱特回想幼年的莱欧斯利,回想他在蒙蒙细雨中未长开的肩膀,稚嫩的手掌,海风吹过他平静的脸颊时,帶来忧伤的水汽。
“今日,我必定要,将其成就。”
“......哇!”
那维莱特大人,在向我寻求帮助!
好少见的情況,报恩的时刻来了!
美露莘直接兴奋起来,身后的尾巴甩成花。
“定、定将全力以赴——”
“那维莱特,什么情況?”
芙宁娜第一个迈步出门,略显急促地走向龙王,去拉他的胳膊:
“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突然从审判台上跳下?我都...咳,我是说,大家都被你吓坏了。”
“非常抱歉。”
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物,一定会向你解释的。”
“什么事物?我可没给你派门卫的活计,你最好现在就向我报告现状......猫神!?”
芙宁娜这才看清,悄悄跑掉的大猫不知道何时又被水龙抓了去。
没事就好...
她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又迅速地提起来。
“那维莱特,你等等,猫神看起来不对劲!”
那维莱特心神回收,这才有时间关注自己怀里的猫:
刚一低头,他就瞬感不妙。
急促的呼吸,放大的瞳孔,炸开的绒毛,以及紧紧贴在脑后的双耳。
“猫神?”
那维莱特伸手,想去抚他颤抖的身体。
“你怎么了......”
“哈!”
猫一掌拍开他的手,同时敞开大口——
獠牙张呲,标准警告状。
那维莱特:“!”
“等等,他在哈你?他在哈你?”
芙宁娜在旁邊震惊到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
猫神来沫芒宫这么长时间,任玩任摸,别说哈人了——连挣扎都没有过啊!
“......我刚才下坠时正好砸碎了他身边的椅子。”
那维莱特迅速分析,面带愧色:
“一定是我把他吓到了,猫都是有点容易應激的。”
“合情合理。”
芙宁娜向龙王敞开双手,眼露担忧:
“既然你有事情要忙,那就先把他给我,我给他安定下情绪。”
“好。”
龙王微微弯腰,将臂弯里的大猫往芙宁娜怀里倾倒:
“接住......!”
“哈!!”
一声战栗的嘶鸣,大猫忽然张开四肢,爪尖闪亮,整只獸钩在那维莱特身上不放!
“猫神?乖乖,快下来,来我这里。”
芙宁娜下意识地伸手去拽猫的后颈,拽了几下没拽动。
“你不是在怕他嗎?”
“呜——”
猫抱龙王抱得紧。
“这...撒娇?”
那维莱特迷茫地再次伸手,想顺他竖立的背毛:
“你不怕我了?......!”
“哈!!”
犬齿张扬,险些划到水龙王的手指。
芙宁娜:“...这到底什么情况啊那维莱特!”
“抱歉,我也不知道。”
纯粹的水龙和水神皆无法理解。
不怕就老老实实地闭口,不要哈气,怕就乖乖地被别人安抚,别挂在罪魁祸首身上,所以猫神你——
一边怕到哈气一边硬要往那维莱特身上贴?受虐狂嗎!
“不,我想这只可能说明一件事”
克洛琳德在旁边看了一会,才迟疑地开口:
“那就是,他非常信赖那维莱特先生。”
“什么?”水龙与水神同时看她。
“啊,我是说...猫是种机警又敏感的生物,它们会本能地记住让自己害怕的人,并在下次远远避开,猫神也理應如此。”
“快说重点。”
芙宁娜催她:
“他已经开啃那维莱特手套了!”
“......因为敏感,所以感到害怕后,必须本能地在信赖的人身边躲好久,才能安心。”
“等等。”
那维莱特若有所悟:
“你的意思是——”
“也许他最爱的人与最怕的人...此时此刻都是那维莱特先生。”
分析到这里,克洛琳德也控制不住扶额的冲动:
“所以纠结之中,只能对您又哈又吓,又亲又抱了。”
芙宁娜看了看被猫一会狂蹭一会狂骂的水龙王:“......”
那维莱特看着抱着自己的手不放,爪子尖尖全钩进布料里的猫神:“......”
梅因庫恩瞪他:“嘶哈!”
“这情况不算罕见。”
克洛琳德解释:
“毕竟猫是一种很笨的生物...”
确实是好笨的家伙!
芙宁娜惊得呆毛都直了。
怀疑他会泄露秘密的我也是笨蛋!
也许他根本意识不到神明对枫丹代表了什么,也意思不到这秘密的重要性...
好笨啊好笨啊好笨——
思考中,她恍然看见那维莱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亲传大弟子——哈气猫看。
“......”
龙角僵硬,显然,他已经彻底呆滞了。
“那维莱特!”
神明一惊,连忙劝他:
“别生他的气,学生是笨了点没错,但、但、但还能教!呃呃呃,克洛琳德,你也劝劝!”
“啊?”
克洛琳德不知道自己要劝什么,猫笨就笨呗,又不去须弥教令院,于是只能迷茫开口:
“大绅、咳,猫神的智商在同類之间已经算是佼佼者...”
“对对对!”
芙宁娜汗流浃背:“别泄气!明天开始我就给他喂鱼油!”
“......”
在二人的安慰声中,那维莱特回神。
低头垂看胸膛,那银灰毛皮的小獸,不曾有一刻愿意收起自己的指甲,从带给自己恐惧的人身上跳下。
“嘶哈——”响尾猫。
呼......
那维莱特闭目不看,缓缓呼吸。
芙宁娜:“完了完了,他要被气死了...”
“有那么严重?沫芒宫的猫得有学历?”
克洛琳德也提起心来,两个少女一起紧张地看水龙王呼气,吸气,仿佛在压抑着自己内心激烈的情绪。
终于,他缓缓睁开竖瞳。
“没想到,你竟如此信赖于我。”
冷淡的脸上却放出惊人的悲悯与慈爱来!
威严的最高审判官啊,他慢慢脱下支撑身形的外套,连同其中爱惧交织的小兽,一起缠累成襁褓。
“明明心怀恐惧,战栗难安。”
“却仍愿意奔赴我的怀抱,寻求我的安慰吗。”
“猫神,你的勇敢值得嘉奖与安慰。”
他把襁褓團一团,塞到紫发护卫的手上,又坚定地守住歌剧院的门。
“但是要事为先,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
“......”
他超爱。
芙宁娜有点震惊地看着克洛琳德手里抱着的猫猫包袱。
“还是第一回见那维莱特那种表情...”
收学生,他还真是认真的啊。
“那维莱特先生,心有大善。”
克洛琳德脸上流露出莫名的感慨。
“我的第一反应,只能将对方判断成笨蛋,却忘了。”
她垂目看向在审判官外套里瑟瑟发抖,意识不清的小兽。
“向恐惧之人寻求安慰,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与信赖呢。”
“我们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当然是最好的!”
下意识地夸了一句,芙宁娜又将视线扔到在衣服里瑟瑟发抖的猫头上。
刚才关心则乱,现在才想起来。
能随意变大变小的神奇生灵,会被区区一声巨响,吓到应激吗。
还是说......
另有缘由?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那维莱特冲过来好可怕]
[梅因库恩要被抓住了]
[壁炉之家的梅因库恩!杀死兄弟的梅因库恩!沾满鲜血的梅因库恩!猞猁的梅因库恩!要被抓住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被抓住梅因库恩我不是!]
[梅因库恩是猞猁是逃犯]
[我是逃犯]
[猫神是逃犯]
[...我是坏人。]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我只是猫!救救我老师——呕!]
“芙宁娜大人,他好像在...干呕?很剧烈。”
“哈?这又什么引起的?等等,等等,歌剧院附近可没有兽医院啊!”
“兽医院?哪里有小动物生病了吗?”
人类模样的美露莘,就是这时在两位少女面前出现。
“哟,这不水神大人吗。”
悠哉悠哉的公爵,跟在希格雯身后慢慢踱步:
“怎么慌成这样,都不像您啦。”
第62章
“听起来像是急性应激, 首先是要明确并隔离应激源......咦?你们说应激源是那维萊特大人??”
“不可能,真的假的,他?”
萊欧斯利质疑三连:
“虽然他的臉第一眼看上去确实是挺威严的, 但貓神看习惯后,现在应该只能感到好看啊。”
“喂,重点, 重点!重点现在是救救貓神啊, 护士长和公爵!”
“不行, 我什么兽药也没帶,梅洛彼得堡里更是没有,我们必须尽快赶去枫丹廷。”
[呕——]
包袱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噫——快不了,上一趟巡轨船刚出发。”
芙寧娜感同身受,回想起无数个焦虑的夜晚:
“而我的私人游艇还得有一段时间到达, 护士长,现在就没有什么能緩解他痛苦的辦法嗎?”
“就算是有, 现在也没辦法实现。”
希格雯没什么兽医的经验,此时此刻只能焦急地回想书上的内容:
“安靜昏暗的房间,可以藏身的隐蔽角落, 嗯......”
她看了一眼包着貓的审判官外套,
“正确的处理辦法,但是不够。”
“附近的建筑物只有欧庇克萊歌剧院,可是一点都不安靜。”
克洛琳德緊皱眉头: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怎么办,还有其他办法嗎?”
“我想想, 一些不常见的处理方法...信任之人的安撫和喂食?但必须非常小心,彼此之间也要非常信任才行。”
希格雯迟疑地开口,并立刻警告。
“否则, 应激会加重的!”
“......”
安撫与喂食?
芙寧娜摸摸兜,掏出一根貓条。
从猫神的秘密基地里顺走的纪念品——这么快就要用上了?
“哦,真是有备无患,有神明风范。”
萊欧斯利一直在旁邊沉默地看着,现在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可怜的猫先生终于可以减轻些痛苦了?”
沫芒宫的猫肯定最信任沫芒宫的主人啦,在场的三人都理所当然地用眼神催促着神明行动。
“对吧,芙寧娜女士?”
“......”
但白发的少女忽然拽緊了手里的猫条,沉默了。
“...芙寧娜女士?您为什么不动作?”
莱欧斯利心一紧,刚松的气又提回去了。
“怎么了?”
希格雯歪头分析她的臉色,用美露莘奇特的视觉——不安,担忧,还有许多的...愧疚?
“放心吧,大人。”
克洛琳德在她身后似懂非懂地劝:
“你是猫神的朋友,他绝对会信任你的,所以不会担心病情会因此严重。”
“我、啊呀,我当然知道这件事——”
——才怪哩!
芙宁娜盯着手里的猫条,瞳孔因心虚而颤抖。
我之前在楼顶差点把他捏死,又一个劲地想方法要封他的口——天,我去安撫他?这真不是火上浇油吗?
“咪嗷——”
额啊啊感觉越来越严重了!猫神的信赖之人——除了那维莱特以外,还能有谁啊!
“呕——”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莱欧斯利忽然站起来,平静地看向无措的神明。
“我去把猫抱去给那维,不,看他现在的状态,现在还是把那维莱特抱过来安抚比较稳妥。”
芙宁娜猛地抬头,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这位新公爵。
“当然,我知道,那维莱特是个负责任的人,现在没有陪伴在宠物身邊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莱欧斯利只以为芙宁娜不同意自己的建议,于是迈开脚步,转身直接向歌剧院走去:
“但小动物是一种和小孩子一样脆弱的生物,一不留神就会从生命里彻底消失。”
“所以,与其讓那维莱特拥有在那时候后悔的可能性,还不如讓他现在停止手里的工作......”
”等等。”
莱欧斯利不打算理会神明的阻止,兀自地活动膝盖:
“好久没长跑了,梅洛彼得堡可没这场地...”
“我都说等等啦!笨蛋臣子!”
有什么长且软的东西,迅速地拍向公爵的后脑。
莱欧斯利敏捷地接住,捏在手里仔细一看——
“宠物零食?猫条?”
给我做什么?
“莱欧斯利,我善良的子民啊。”
芙宁娜昂头叉腰,双目圆瞪:
“你,对,就你,给我去安抚猫神!”
她命令到:
“立刻!马上!现在!”
“......”
“啊?”
安抚小动物,我?
“别开玩笑了......”
直到那维莱特的外套被强塞入怀时,莱欧斯利也没緩过神来。
“......”
深蓝包裹在他的大腿上颤个不停。
像只敛了翅膀,将自己缩在蜗牛壳里瑟瑟发抖的蝴蝶。
虽然面上依旧沉着冷静,但只有公爵自己知道,他的脊背已在因紧张而僵硬。
“我不行的。”
莱欧斯利不自觉地将求救的眼神投给希格雯:
“他与我根本不熟,他一定会被我吓到情况恶化。”
何时见过如此莱欧无措的表情?就连那初入狱的少年,脸上都帶着平静的淡漠。
“我...”
希格雯下意识地抬脚,想为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人類解围。
“不行。”
白发的神明却难得地冷下脸来,伸手按住美露莘的肩膀。
“呕——”
“莱欧斯利,快安抚!”
“可是、”
“这是神旨!莱欧斯利!”
半妖的状态久不见好转,芙宁娜开始焦虑。
“你要违抗正义之神的命令吗!”
“咪嗷——”
“快点动啊!!”
神明急得想跺脚,“小心我把你判入梅洛彼得堡!”
......芙宁娜原来是这种为难人的神吗!
再三的逼迫下,莱欧斯利终于缓缓地脱下他的半指手套,金属的指环连着啷当响的坚硬配饰,一齐扔在长椅上。
“要不你戴着吧,万一他咬你还能多层防护...”
“唉,咬就咬吧。”
他叹息着,直接将赤裸的手掌探进审判官的外套里。
“应激别严重就行。”
[好难受——]
半妖将自己的浑身都埋进华美的布料里,如同一只卧沙的蛤蜊。
[怎么办——]
四围都是那维莱特的气味,梅因库恩嗅聞着,强烈的安心涌上心头。
[这是我的老師,我的指引者,他高风亮节,温柔体贴,带着我向光明中行,要将正义的法则向我宣讲。]
......
可是仔细聞了又闻,那和缓的水汽中分明又夹杂了许多令野兽不安的其它气味。
[老師是好的,老師一切都是好的!]
[但我不好,我罪大恶极,我杀了人,而且以后还会杀更多人——]
[那维莱特太强了,总有一天我会被老师抓住,直面他失望的眼神,因为没有死刑,所以会被关进海底——哥哥会怎么对我?他会不会讨厌我,不认我?因为我已经是个完全的罪犯了!]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
恐惧沸腾,与信任和安心对抗,半妖的灵魂夹在对那维莱特的爱与惧怕之间,几乎要撕成两半。
[怎么办,怎么办!]
但最让他痛苦的还不只是对暴露身份的恐惧。
[老师,对不起——]
猫将爪子塞进嘴里,用门齿,用犬齿,去戳,去刺柔软的肉垫,直至血流到薄舌上。
最让半妖痛苦的是。
[明明知道这是违法规则的事,也知道我的行为给老师带来了困扰——]
[但我还是好想把那些坏人,那些贵族,那个父亲,一个接一个地,全部咬死,撕碎,打散,吞吃,一个不留!]
[怎么办!我就是想杀,怎么也控制不住!]
猫为自己的冥顽不灵流泪。
[老师,我是个明知故犯的坏种!怎么也教不好的笨学生——我、我该死啊——]
莱欧斯利的手,就是这个时候探进了厚实的布料里。
大猫浑身一颤,张开欲咬。
“这道长长的,在手掌里划来划去的硬毛......哦,是耳朵尖尖吧。”
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传进因战栗而嗡鸣的绒耳里。
“!!”
梅因库恩立刻合嘴,牙齿险些碰伤口腔。
“我碰到他了。”
人類的大手在黑暗狭小的布料里张开,半妖恍惚间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被掌控感。
猫木楞楞地看着那可以完全笼罩自己头颅的大手合拢,四根健长的手指摸索着,试探着,带着犹疑,轻轻地压在自己毛绒绒的额头上。
“呀。”
沉稳的男声,因隔着布料的缘故,好像多了一分柔和。
“还在抖呢。”
...哥哥。
何时来的!
“咦?哄他?这可真为难我啊...我得有十几年没哄过任何生物了。”
哥哥,在和人说话,很困扰?要哄谁?
猫懵懵地被手指定在原地,在黑暗中亮着竖瞳。
我也不会哄人,但为了帮忙,我可以让那个哥哥要哄的人摸摸我的毛...
“好,好,我努力,我努力。”
头顶的指节却温柔的微弯,动作轻柔如同母亲抚她爱子的头。
“乖,乖,别害怕。”
遥远的安抚,陌生又熟悉,跨越了数年的时光,重回半妖弃儿的耳中。
“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因为我会保护你。”
『哥哥会保护你的,梅因库恩!』
『因为你是独属于我的弟弟,我早早地用二百摩拉的价格,将你从世界那里赎来了!』
“...哦呀。”
“怎、怎么了公爵?”
芙宁娜紧张起来:
“他咬你了?”
“啊,那倒不是。”
莱欧斯利感受了下指尖的触感。
湿润,温凉,灵巧地在皮肤上移来移去。
“在闻我的手呢。”
安抚算不算成功了?
思考一下,莱欧斯利的另一只手拿起猫条,放到嘴边,咬开。
与此同时,猫的眼前一空,人类的手极快地从眼前撤离,衣服的破口处撒入明亮的日光。
“咪!!?”
“稍等。”
猫惊叫一声,那手迅速闻声返回,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将光线遮掩。
猫趴在他的腿上,瑟瑟地定睛一看。
兄长的指腹上,俨然地挤着一点肉泥。
“吃吧,别怕。”
梅因库恩很听话。
他轻轻地探头,在黑暗里将他的手指舔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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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哈哈,这章删了又写,足足写了近六个小时。
幸好今天是周六!梅因库恩真是太难写了!
对了,下一本的文案已经写个大概了,是崩铁,主角负世泰坦,传说中的翁法洛斯造物主,一个保护欲极强的病弱老父亲,愿望是要所有人都亲热地叫他爸爸,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哈。
为什么这下一本的主角和我以前的不一样,看起来疯疯又癫癫?
是的,朋友,是因为作者我被这该死的剧情刀应激了。
他宝贝的!从过完剧情到现在就没能再睡过一个完整觉!好难受啊现在!
克洛琳德也跟着松了口气,向萊欧斯利露出促狭的表情:
“根本不熟?很陌生?没有哄人经验?朋友, 我看着可不像啊。”
“啊呀,審判官在上,这可都是大实话......”
一片輕松的喜悦中, 萊欧斯利无奈地弯下眉, 又挤了一点肉泥在指头上。
“我和这位貓先生可真就见过一次面。”
“哄人经验也确实没多少。”
毕竟以前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听话, 被从街头捡到家后,都很怕给养父母添麻烦,難过了就偷偷哭一会,不用哄。
至于其中最小,最奇特, 最需要照顾的那个......
“非常听话,见我就笑, 每天都开心地蹦蹦跳跳,基本就没怎么哭闹过。”
“......等等,你说的是小孩子吗?人類的小孩子?”
芙寧娜直接开口, 嘲笑自己的子民没有育儿经验。
“公爵哦,小孩子们可都是非常任性和自我的生物,他们与体貼二字无缘,个个都恨不得整个世界来为自己服务...”
一句满载遗憾的輕语却打断了她的妄言。
“当时, 想哄他玩也没机会。”
莱欧斯利要将手指重新探进衣服里,去寻貓的毛毛嘴。
“现在更是了。”
我们分别都快十年了。
梅因库恩, 想必已经更不需要我哄了吧?
心中的怅然才剛剛升起,莱欧斯利就感到腿上的熱乎包裹动了一下。
银灰色的毛绒球,悄悄地从布料里伸头, 怯怯地抬眼看他。
莱欧斯利:“......!”
“!终于出来了——!”
芙宁娜立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看着貓惊叫起来。
“原来这么大吗?我还以为那維莱特先生更偏愛玲珑小巧的生物...”
神明与美露莘的惊呼声中,貓伏在人類的腿上,有点惊慌地抖了两下耳朵,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后腿一个攒劲——
“咪。”
前爪圈抱公爵的脖颈,梅因库恩跳到了兄弟的胸膛上。
莱欧斯利手指上还沾着肉泥呢,只能先慌忙地兜住猫屁股。
“你没事了??”
“咪呜——”
猫不回答,只是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他的下巴,搓他的脖子,不加掩饰且毫无羞耻地宣告着:
喜欢你呀,喜欢你!
等等,刚才还在瑟瑟发抖,极端惊恐的家伙哪里去了?
不,不对劲,这家伙——情感转变得太快!
“你、你好了吗?要不再歇歇乏,缓缓神??”
莱欧斯利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拱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后仰:
“!!哦,哦,我的天呐...朋友,你熱情到令我害怕...帮帮我,各位女士!”
如果那維莱特在这里,他一定会当仁不讓地伸出援手。
但好在这里没有龙。
“呵。”
小克洛琳德的脸上失去了担忧与惊喜,渐渐地变成面无表情:
“我们根~本~不~熟~,呵,不熟,呵,原来这叫不熟。”
大绅士...明明是我先捡来的,啧。
“...我就知道,偏愛从一开始就存在,讓他哄是正确的决定。”
芙宁娜看着半妖从惊恐中恢复,看公爵的眼神也从饱寄厚望变成特别嫌弃:
“为什么,一见面居然就可以摸肚子...凭什么?不公平!”
猫神...明明是我认识的,可恶!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沉甸甸,熱乎乎的大猫在怀里蛄蛹,这感覺,讓莱欧斯利感到既奇妙又熟悉。
但更多的是不习惯。
“别袖手旁观啊,护士长!”
求助的眼神又投向美露莘:
“快把他抱走,他看我的眼神简直烫得可怕——”
“有什么关系呢,莱欧斯利,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养宠物的吗?”
希格雯却快乐地拍拍手,表情像是在看两只猫猫貼贴一样喜悦:
“这正是你增长经验的时刻呀。”
希格雯,如果是普通的热情宠物,我当然可以从容應对,但是现在——
“咪呜——”
猫在輕咬他脖子上的皮带,爪下在有节奏地踩踏饱满的胸肌,一切看起来都无比和谐——但莱欧斯利实在是无法忽略掉腿上乱糟糟的審判官外套。
“这太奇怪,太离奇了,你不覺得不对劲吗?”
他抱着猫,剧烈的疑惑让他難以沉默。
“他刚才可都被吓到应激,险些呕吐了,可是一闻到我的气味,一见到我的脸——竟都好了,活跃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哈?你这是在炫耀?”
“不,我的意思是——这不正常。”
如果第一次见面的热情还能用缅因猫的亲人本能解释,那这第二次该怎么解释?應激,哪怕只是轻微的应激,对宠物来说也不是什么可以简单的症状啊!
明明那维莱特都无法让其冷静...
“这种寄托于我身的,甚至可以让其克服恐惧的強烈信任感与喜爱之情——”
莱欧斯利越想越无法理解,強烈的迷茫感甚至让其对怀里的生物感到不安。
“到底从何而来啊......真恐怖。”
“...噗。”
希格雯看着他紧绷的小腿,突然想到自己被莱欧斯利当成间谍的那一天。
[我就知道。]
年轻人手里拿着写着审判官姓名的信件,脸上满是平静,细看还有一些放松,似乎终于将许多问题填上了答案:
[我身居高位,那維莱特怎么能不派眼线监视我呢。]
[那維莱特先生只是关心你,才写信向我询问你的状况的哦。]
那时候的公爵没有相信,只是一味地给自己递笔。
[随便写,不用有任何顾忌。]
“唉呀......”
希格雯理解的,受过伤害的人,很难付出自己的信任,也会对别人的信任的产生怀疑,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疤痕,是阻挡细菌进入体内的保护屏障。
但是总这样不安,也太辛苦了吧。
“没有克服哦。”
于是美露莘轻轻地提醒迷茫的人类。
“什么?”
“我是说恐惧,猫先生并没有克服哦。”
美露莘伸出小小的手掌,贴在猫凌乱的背毛上。
“仔细感受他的心跳,莱欧斯利。”
狂乱的喜悦下,是因恐惧而抽搐的血脉。
过分的热情中,爪垫因缺血而变得冰冷。
那是唯美露莘能看见的细节,莱欧斯利反复抚摸其腹部的绒毛,才勉强感知一二。
“!这是......”
“莱欧斯利,他没有克服恐惧。”
“他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不小心忘了自己在害怕。”
这,这、
什么嘛。
......听起来完全是个笨蛋啊。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我亲爱的公爵大人?逃避也不会有人怪你哦~”
莱欧斯利,不要信赖任何人。
不要信任父母,他已经把你表明了价格。
不要信任大人,拳头不会因年幼而泄力。
不要信任室友,他会偷走你藏的神之眼。
但对于他人,轻飘飘地付诸于己身的强大信任呢。
“虽然无法理解,但总不好让这份信任落空。”
长叹一声,莱欧斯利不再因半妖的亲昵而退缩。
他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猫先扒下来,强硬地压在臂弯里禁锢。
“咪嗷——”
莱欧斯利直接把指头上的肉泥捅进猫抗议的嘴里。
猫懵,开始吧唧嘴。
莱欧斯利趁这个间隙伸出手来,四指作梳挠猫的下巴,理猫的乱毛,揉猫的脑壳。
直挠到猫晕晕乎乎,爪子开花仰躺在人类的怀里时,莱欧斯利才抓着他的大腿露出一个有点嚣张的笑:
“攻守异也,你吸我的日子结束了。”
说起来,沉甸甸,热乎乎的东西在怀里动弹的感觉,我想起来为什么会感觉熟悉了。
是梅因库恩啊,小孩子都很烫,我当年也年幼,抱不太动。
哄弟弟和哄猫应该也差不太多。
想到这里,莱欧斯利低头,对着猫爽到涣散的金瞳宣告。
“你好,代餐。”
那维莱特站在歌剧院门口,硬生生地把所有观众都检阅了一遍。
“大、大人!”
凡被他的威严龙目扫过的,无不胆战心惊:
“是有逃犯混进我们中间了吗!?”
“......不,没有,请放心离开吧。”
莱欧斯利,你的弟弟太难抓了。
幸好不是逃犯,要不逐影庭齐上也抓不住。
那维莱特心里叹息着,看向自己被强行留住的二人。
“先生们...”
“不要抓我啊——”
他才刚开口,两个人类就慌成一团:
“我们平时是有点喜欢口嗨您的审判结果,但那都是职业病!编剧们爱看点反转故事是正常的——”
“......”
为什么突然开始自首了。
龙不理解,龙尊重。
“好的,我会根据你的陈述为你称量合宜的惩罚,感谢你们对正义的支持。”
“不要啊——”
“总之,我想问一些事情,有关站在你们旁边的那位垂耳少年。”
“怎么,他是逃犯?”
第一个编剧眼中射出惊人的亮光:
“我就说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
这个孩子好像很容易被当成坏人。
那维莱特开始为少年担忧。
“不至于吧,我看他就是有点怕生,缩在椅背后头也不敢抬哩,怪可怜的,大人,就那个椅子。”
......这个反馈也很熟悉,莱欧斯利,和你弟弟接触过的都是这样,一些说他看起来坏,一些说他看起来惨。
“这里吗。”
那维莱特顺着人手指的方向走到椅子碎块中。
“到底是怎么跑掉的......”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神之眼拥有者,也不可能比我的速度还快呀。
难道有机关?等等,这是什么。
那维莱特从残骸之中缓缓领起一块黑布。
“哦!”
看热闹的两人一眼认出来:
“这不是那小子的衣服吗,跟个窗帘似的......等等,他光身子跑的?”
“能不能尊重下人家的声誉!也许里面还有衣服呢...”
“!!”
梅因库恩里面穿没穿衣服那维莱特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件简易外袍的内侧,有许多自己和芙宁娜都非常熟悉的痕迹。
“银灰与白的绒毛...这个长度,这个手感...”
错不了!
那维莱特开始低头巡视自己的衣领——猫神最近掉毛异常地多,自己轻而易举地就在身上找到了一撮对比。
...一模一样。
猫神的毛怎么会在弟弟的衣服上?
等等,仔细想想,猫神每天都有许多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也从不进我的卧室,与我一同过夜......
这些多余的时间,甚至够他在外面再多养一个家庭。
以上这些线索能说明什么。
“......”
那维莱特疯狂思考。
原来如此,我懂了。
那维莱特茅塞顿开。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
莱欧斯利,猫神竟是你弟弟的猫!
......
-----------------------
作者有话说:是的,年轻的莱欧真的以为希格雯是那维莱特安插的间谍,出自希格雯角色故事
我觉得他现在应该不会这么想了......吧?
对了,应激的猫最好不要强行安抚,很危险嗷,对人对猫都是。
但所有的线索都不容许水龙有一丝一毫的逃避之心。
且不说貓毛怎么会只分布在内侧后腰处, 就说这个像窗簾一样的袍子。
“那维萊特先生,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负责清洁的歌劇院职工看见,赶忙欣喜地上前:
“我去把它挂回窗户上!”
不是像。
那维萊特呆若木鸡地感受着布料从自己的手掌中滑走。
......它就是窗簾啊。
水啊, 万物的泉源啊,請赐给我聪明和智慧,讓我能得以分析:
萊歐斯利的弟弟, 那个上次见面就把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 阴郁又紧绷的少年。
来到歌劇院后, 狂热地爱上窗簾上的绣花,强硬地将其偷走后修改,然后取代旧外袍套在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
聪明与智慧掠过了这个问題,反而讓龙想起了他不想想起的事。
某些璃月的故事中提过,不熟练化形的仙兽们会用树叶遮挡身体, 又总会把上山砍柴的樵夫嚇到,二者会借此展开一段美好的姻缘, 貓神有时候确实头脑不太灵光,没有老师指导的话肯定化不出衣服,難道......别多想!
那维莱特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万一那个梅因庫恩真是个衣品独特的艺术家呢?至少、至少他整体看起来——看起来就像芙寧娜说的哥特风?
“额啊啊啊!可恶啊, 到底是哪个混蛋把它划成了这样!完全不能用了,这么大的洞怎么挡光啊——我明明是看今天天气不好才特意把它拆下来更换的...”
清洁工对着窗帘鬼哭狼嚎得厉害,那维莱特一眼看见上面好多凌乱的爪痕,只是粗糙地撕好探头的口子和挡脸的领子。
“......”
哥、哥特风是这样的嗎。
总之!貓神绝不可能是——
“上报物损重新定制又得盖好多章, 真希望能在一个月内结束...”
“——多少钱。”
龙双目发直,手里却迅速向外掏钱包:
“他所造成的经济损失都应由我来承担...”
“啥?不不不, 千万别给钱!上面会负责报销的!”
那人听后更慌乱了:
“您要是自己补了这账,又不去报销,那我们可怜的会计小姐在年底可就彻底完蛋了!这么想来还是跑二十个部门盖五十七个章更方便仁善些!”
“......”
也许枫丹的制度需要改进一下。
那维莱特神情恍惚地出了歌剧院,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放那两个编剧离开,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说服清洁工把沾满证据的窗帘交给自己处理的。
[...貓神就在窗帘的附近被找到的。]
今天的案子惨绝人寰,应该让複律庭为母親請个心理医生。
[...猫神不是普通的野物,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地嚇到失去理智。]
应该想办法加强孩子们的防备意识,但凶手是父親该怎么防。
[...猫神...如果说梅因庫恩当时根本就藏在原地没有跑,那就可以解释我为什么没有抓住他了]
歌剧院的椅子也被我压坏了两排,回去得给这里多批些预算。
[...猫神——想点其他的,别再想他了!]
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团,那维莱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只要把那只频频跳到自己大腿上费力打滚撒娇的大猫和莱歐斯利身世凄惨沉默冷淡的弟弟联系在一起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好難受,身上像有椰碳饼在爬!
“芙寧娜。”
我在为什么难受?
怀抱着极端複杂与无措的心情,那维莱特拎着窗帘袍子,推开沫芒宫办公室的门。
“猫神好些了嗎......!”
打开门后哪有什么白发的神明?只有翘发的公爵坐在沙发上泡茶。
[怎么会是你——冷、冷静那维莱特,歌剧院后面就是梅洛彼得堡的入口,芙宁娜能碰见莱歐斯利很正常......]
“芙宁娜和与她预约会面的枫丹公民聊天去了。”
慌乱中,那维莱特注意到他翻出了自己抽屉里的糖罐,在清亮的茶汤间坠了两块糖。*
“至于猫神,兽医给他用了些放松喷雾,我又好生安抚了一番。”
他亮出侧躺在自己大腿上的猫,俊郎的脸上浮出几抹不明显的自得:
“你看,好多了。”
猫晃了晃身后的小短尾巴,伸爪懒懒地去拍公爵的肚子:
“咪呜。”
[确实,虽然还有些打蔫,但面上已有餍足之相。]
呃......梅因庫恩先生你......不不不不不能这么看!万一不是呢!
梅因库恩可能、只是碰巧也有一只银灰色缅因,又是喜欢把猫捆在后腰上随身携带的行为艺术家罢了!
那维莱特努力维持着面容的平静,两条腿却像生了根似的扎在门口,不能挪动一步。
“嗯?”
莱歐斯利见他久不向前进,有点迷茫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轻微的小心。
“我以为,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动用你的茶具?”
“当、当然。”
水龙王开口竟险些闪了舌头,“我、我很高兴能看见你、在我的房间里放松。”
莱欧斯利并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直起了腰背,被惊醒的大狗一般上下扫视着龙瘦削的身形。
“你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沉吟。
“应该不只是没了外套的原因。”
“什么?我今天很正常,什么秘密也没有发现。”
那维莱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率先移开视线,但那只没有拎东西的手却左摇右摆,最终竟不安地逃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这是......心虚的感觉吗?
龙隔着骨骼与雪白的里衣,去压狂跳不止的心脏。
好慌,好难受,人類到底是怎么抗住这种情感去犯罪的呢......不对,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又为什么要心虚?
“...芙宁娜确实说过我脱下外套后,几无审判官当有的威慑力。”
他顺着公爵的话往下说。
“很遗憾,她没有说谎。”
莱欧斯利看看他缩了不止一点的肩宽,似乎被转移了话題。
“你需要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一走,跑一跑,锻炼锻炼胳膊与腿上的肌肉,这样也能长寿些。”
“...嗯。”
在人世间隐藏身份的龙不置可否,只是温顺地应着,不上前。
“...不过你也不必太在意芙宁娜女士的评价,毕竟——”
人類忽然一个迅猛的起身,长腿高抬,三步并作两步向那维莱特奔袭而去——
那维莱特:“!!!?”
紧急时刻,尚且没有稳定心神的那维莱特竟只来得及将装着窗帘的布袋背在身后!
“——毕竟。”
什么柔软且温热的生物,被轻轻地搭在水龙王的肩膀上。
“能抱着近二十斤重的猫长时间自如行走,你也算不上什么柔弱的文职人员了。”
“!?”
那维莱特单手接住,熟能生巧。
“别担心,枫丹最好的审判官先生哦。”
莱欧斯利稳稳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托着猫神往他怀里按。
“虽然我不太清楚此案的起因与经过,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被你吓到应激。”
怀里的生命惊了一下,很快就找好了舒适的姿势。
“但显而易见,我们这位口不能言的特殊受害者。”
莱欧斯利偏偏头,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好像完全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呢...真好,你不用坐上被告席了。”
他当然不会告我的,我非常清楚这一点——不对,枫丹的猫没有起诉人的权利,必须由主人代理.......不对!梅因库恩!
那维莱特呼吸一顿,抱猫的手也跟着一松——
“啪。”
莱欧斯利及时上前,伸手接住下滑的猫。
“都说没有人会责怪你了。”
他对水龙王露出无奈的表情:
“竟内疚到手抖?这可不行,打零件可是个精密的工作。”
不,不。
那维莱特看着人類的脸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很高兴你在试图安慰我,但...”
但我并不是因为吓到猫神,感到愧疚才站在门口不敢进入的啊!我不敢进去是因为他是梅因库恩!我不能对一个陌生的少年又搂又抱——
“咪?”
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半托半抱地夹在两人中间,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混混沌沌的模样。
他还没清醒呢,大脑和身体都是。
“。”好像掉不下去。
猫趴下,无所畏惧地继续闭目休息了。
...陌生的少年?
猫神是一个、是一个被吓得理智全无,也会凭借着信赖的本能向我寻求保护的笨拙学生...
“但什么?”
一无所知的人類与他靠得极近,有点担心地重复。
“没什么。”
莱欧斯利从没在水龙王的脸上见过如此虚软的表情。
“那维莱特!?”
[今天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复杂,强烈,难分析的情绪。]
“抱歉,请让我、我缓缓。”
水龙扶住公爵的手臂,依托他如同依托坚固的手杖。
[以往,都由人类产生,我接受。]
[今日却反了。]
莱欧斯利,我想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无法接受猫神和梅因库恩是一个人了,明明仙和妖化成人形都不是什么奇特的事。
“没问题吧!喝点热茶?”
“请给我纯净水。”
龙仰躺在沙发上,猫趴在他的对面,睡得很沉,很安心。
“莱欧斯利。”
他咽了口被奉到水边的净水,好了不少。
“你弟弟是人吗。”
“嗯?你不是见过他吗?......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对吧?”
“他是被授予人的尊严,以人的模样被抚养长大的吗。”
“当然?”
那这就更奇怪了,莱欧斯利。
......我在枫丹行过四百年,对人类有情的生命大都见过。
亲近人类的,羡慕人类的,想当人类的,甚至已经变成人类的,都有其理由,其中好的坏的,悲的喜的都有,我都能尊重,我都能理解。
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实在无法理解。
到底是怎样的痛苦与刑罚,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放弃与生俱来的骄傲——退化为兽的模样求活?
双手伏地,弯腰屈膝,心满意足,怡然自得。
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地伸手,捏住自己的两眉之中。
我到底该。
我到底该怎么向他的哥哥解释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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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写完了!我没鸽!
[喝咖啡时我习惯加奶,茶的话,两块糖就好了。]
出自莱欧斯利语音,这老小子怪可爱的,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黑咖啡派的呢。
抱歉,貓神,梅因庫恩, 我知道你必定厌恶甚至痛恨这个决定。
因为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在你的身上,我不曾看见过一丝成人的欲望与为人的尊严, 只有野兽的慵懒与无边的舒畅。
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且不打算改变, 想永远保持下去,对嗎?
但是很抱歉,我——我无法,也不能为你隱瞒这个秘密。
我不能看着萊欧斯利一直徒劳地寻找你,也不能看着你一直将自我封闭在野兽的外表下, 那是永无止境的逃亡。
隱瞒这些实在是太難受,太痛苦了, 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所以原谅我,学生。
今日,我将告发你。
“什么?”
萊欧斯利感覺自己的耳朵好像出了些问题。
“抱歉, 到海上后我的睡眠状态一直不是很好,精神状态也有些恍惚,哈哈,也许我应該配备个空气加湿器, 模拟一下梅洛彼得堡的居住环境。”
他干笑几声,以一种极为奇特, 十分不解,甚至有些驚悚的眼神看向水龙王:
“所以,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嗎, 那維萊特?”
“我是说......”
那維莱特才剛剛开口,却又立刻闭了嘴,银紫色的竖瞳想起了什么似的,惶乱地看向睡得人事不省的大貓:
“请、请和我出去商讨这件事。”
“?为什么......呜哇!”
脚下一空,莱欧斯利被水龙王直接拽飞,沐浴着美露莘和沫芒宫职员们不可置信的目光,公爵被迅猛地扯入隔壁的空房间里。
好大的力气!...不对不对,好慌的那維莱特!
“莱欧斯利,请你相信我,我的疑惑与震驚绝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
那維莱特一进门就把公爵直直地按在椅子上,龙目严肃地对上人类的眼睛:
“但种种证据都表明:梅因庫恩,你的义弟,极恶性案件的受害者,他现在——”
“不做人了!”
“......”
莱欧斯利维持着貌似平靜实则茫然的眼神看他。
“别難过。”
水龙王被他看得心里泛酸,偏过头去。
“应該还有挽回的余地。”
“...啊,所以。”
莱欧斯利缓缓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身体一僵。
“所以梅因庫恩会被判几年?”
......
那维莱特:“?”
“你说吧,我受得住。”
龙迷茫地看见人类的脸上浮出不明显的难过与悲伤来。
“都被你评价成不做人了,唉,这得犯了多么没有底线的罪行啊,刑期判到三十年了嗎。”
那维莱特:“?”
“难道不止三十?四十?五十?我天......别吧,再加我都要老死在梅洛彼得堡了。”
不,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做人只是字面意思,梅因庫恩他现在在...
“在做貓,他就是貓神。”
那维莱特有着诚实的美德。
只是人们總是不相信他的诚实。
“身体不舒服就多歇一歇。”
几乎是下一秒,莱欧斯利就立刻把手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测温:
“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梅因库恩睡了很好的一覺,以至于都不舍得睁开眼。
[好像梦见了哥哥。]
“我已...将一切都告诉......你还好嗎?”
耳边穿来开门声和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说真的,我不知道,真相好像比我的一开始的误会要好,但又好像不是。”
[!不是梦!]
“咪——”
梅因库恩立刻弹射而起,颠颠颠颠地扑到辦公室门口,扒住莱欧斯利的小腿,爪尖扣着他的过膝长靴就往上爬。
[哥哥哥哥哥哥——你看看我呀~我剛才梦见你抱着我——]
“......!”
猫迅速地爬到腰部,莱欧斯利浑身一僵,猛回头与水龙王对視。
[这我弟?这猫啊!]
[是的。]
那维莱特回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别害怕,我会在这里帮助你。]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捡他的时候他可不长这样!]
[这一点我也不是很清楚。]
水龙王失落地垂下眼睑:
[可能是血脉返祖,或者混血...]
[什么?我当时以为他的牙和舌头只是基因突变来着,就像是兔唇之类的弃儿總有的病症——他爬上来了怎么办啊那维莱特!!]
明明不是第一次与其亲密接触了,莱欧斯利却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眼神。
[!!!你不适应的话我,我来抱?]
好心的龙王下意识地伸出援手,去碰人类后背上的猫。
“猫神...呜!”
半妖一爪拍开他的手,同时发出抗议的叫声:
“咪——”
[笨蛋老师别想打扰我和哥哥亲近,我才没有把哥哥当成□□对象喵!]
这一爪,直接把水龙王的勇气全部拍散,他根本就没有适应猫神的新身份。
“我、我...”
水龙王一个后退,避而不看莱欧求救的視线:
[对不起,我不好参与家务事。]
莱欧斯利:“......”
喂,刚刚说要帮忙的不是你吗——不要临阵脱逃——
“咪?”
梅因库恩有些奇怪地看看爪垫,再看看一动不动的那维莱特。
[怎么今天真不拦了?我也没用力啊。]
[算啦!毕竟不管怎么说。]
猫兴高采烈地顺着人宽厚的脊背向上爬。
[能和哥哥贴贴都是好事!]
半妖却没发现人的后脖颈已隐隐渗出冷汗。
[这真是梅因?这怎么看都是猫啊!]
[他小时候是有些猫行猫为,比如说挠门和爬衣柜,挑食还不吃菜,但小孩子不都这样的吗??]
那维莱特一定是搞错了。
公爵咬了下舌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是试探着,輕輕地,开口呼唤自己幼时亲自选中的名字:
“Mainecoon。”
“嘭!”
几乎是同一时刻,背后的沉重感,连带着衣服被钩抓的不适感都瞬间消失,莱欧斯利低头一看脚下,银灰色的大猫背毛层层炸起,瞳孔细若悬针,在地上维持着摔倒的姿势,石像般仰视着自己。
“......”
错不了了。
这么明显,这么驚恐的反应。
莱欧斯利面上无表情,心里却像被什么狠狠地锥了一下。
他就是梅因库恩。
“...你好不小心,摔得很痛吧,下次要注意。”
公爵听见自己身后的龙王,生涩地试图缓解气氛。
没什么用,脚下的猫依旧僵硬如木头,连猞猁毛都没有跟着颤一下。
真让他说中了。
神明啊。
我当人养大的弟弟。
他怎么就、怎么就变成猫了呢。
“你怎么了,猫神。”
[做点什么,莱欧斯利!]
他见到水龙王状似冷靜地蹲下身,蓝色的长软物体却在发间惊得乱颤:
[他又要被吓应激了!]
“......”
公爵看他反折的双耳,也看他突兀的断尾。
已经,这么不想当人了吗。
莱欧斯利很聪明,很敏锐,他比缺乏经验的龙更清楚,该怎么安抚一个受惊的人。
“Maine Coon,缅因库恩猫,是性格稳定,待人友好的品种,甚至可以训练成看门猫。”
沉稳而镇定的声音在辦公室里响起,此话刚刚念出,那维莱特就看到大猫的毛耳朵抽了一下。
[呼...很有用,公爵。]
“...缅因的毛色有六十余种,其中我最喜欢银虎斑。”
毛还炸着呢,那猫却已经高兴地翘起了短尾巴。
“顺滑且厚密的背毛使其勇猛且无畏,于风霜雨雪之中亦能自在奔跑。”
像是才发现哪里不对似的,莱欧斯利挠挠头,向半妖大声抱怨一句:
“哦,我的勇士啊,你的毛怎么乱成这样了?”
“...咪?”
梅因库恩感觉哪里不对,再怎么说他也不是傻子。
“快快过来吧,来,到我这里来。”
莱欧斯利顺手从审判官桌子上抽了把梳子:
“让我来好好给你理一理披风和铠甲。”
“!咪!”
梅因库恩停止思考,兴高采烈地窜过去了。
爱使猫盲目。
或者是梅因库恩不敢去思考自己暴露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说,事情暂时解决了,这比我一开始预想的要好多了。
“唉。”
那维莱特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他注意到莱欧斯利把兽医开的解焦虑喷雾挡住了标签,伪装成香水喷在了猫头上,用手掌揉散,用梳子理顺。
“咪呜——”
“嘿,那维莱特。”
一手捏住猫两只乱扑腾的爪子,莱欧斯利一边抱怨。
“你这梳子不好用,绒毛梳不开。”
“不好用是合理的。”
那维莱特心平气和。
“因为那是梳我的梳子,不是梳猫的。”
“......我会赔偿的。”
“赔偿就不必了。”
那维莱特从容不迫。
“把猫神从你的麻袋里放出来就好。”
“咪?”
梳完毛后被囫囵打包好的大猫,在布袋里发出疑惑的叫声。
感受到半妖的迷惑,莱欧斯利一把捏紧了袋口与龙对视:
“我家有老鼠,需要猫。”
“...据我所知,你在枫丹廷还没有买房的记录。”
“这都不重要,总之,猫神我今日是一定要带走的。”
哥哥带走弟弟岂不是天理?梅因库恩情况特殊必须贴身看管,莱欧斯利看看窗外已渐昏暗的天色,选择无视水龙的警告立刻离开。
“感谢你这几个月来对猫神的看顾,但...”
话音未落,他就感知到手里的袋子一轻,滑不溜秋的大猫从袋子里逃出,也同样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
“......咪!”
猫惊叫一声,一头撞开窗户,在莱欧斯利震惊的目光下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这、这什么情况这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莱欧斯利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不想和我走吗?我们关系那么好。”
若不是身上还留有猫毛,莱欧斯利都快以为今天的一切都是幻觉了。
“难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冷静,公爵,你忘了我和你说的话了吗。”
卸了秘密,一身轻松的水龙王温和地安抚他。
“不出意外的话,梅因库恩的状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差,他应该自己又建立了一个家庭,伤痛终将过去,一切都欣欣向好。”
“......”
“公爵?”
莱欧斯利的脸诡异地扭曲了起来,他缓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问水龙。
“生了几只?”
“你不是说他又建立了个新家庭吗,所以他和其他的母猫,生了几只猫仔?”
“......我是说小菲米尼,朋友。”
“哦——谢天谢地。”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一半, 大貓心急火燎地往家赶。
[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天都黑了!等等.....菲米尼他们被我扔在家里快十个小时了!]
今天过的好像很充实,但大概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首先, 早上因杀人太多被佩佩和克雷薇突袭,还被告知枫丹没有死刑......]
[接下来是...向那维莱特老师求证失败,遇见了在因猞猁焦虑的芙宁娜, 稍微哄了哄她, 結果被抓住强行带到欧庇克莱歌剧院了。]
想到这里, 梅因庫恩依旧不解。
[为什么要假扮神明呢?明明已经很痛苦了。]
人类真复杂,总是在自討苦吃,恐怖。
然后发生了什么?嘶...一场让我无法忍受的案件?还有什么来着...
半妖一邊跑一邊转动他迟钝的貓脑,应激的余韵让他的思维更加模糊。
绵连的驚恐,反呕的痛苦。
如果脖子上的项圈还在的话, 感觉就和在壁炉之家时的状态差不多了。
嘿,梅因, 壁炉之家里可没有哥哥的拥抱!
那折磨人的刑具早已断裂,现在我脖子上的,只有轻飘无害的领饰啊。
猫神快乐地地跳起, 跳到家附近的屋顶上藏匿。
取代它再次出现的是,沉郁且安静的少年。
他双耳低垂,将情绪与面容一同遮掩。
谁人可知他的本相?几人看清他的真心?
唯有宽松衣袍下,细细系在少年手腕上的领結——
Neuvillette
领结与其上的绣纹, 是梅因庫恩割裂人生中珍贵的宝物。
所以当魯熱将他拦在家门外的巷子里时,梅因庫恩只有逃跑的欲望。
“恩先生, 不,猞猁先生!请听我说!”
“枫丹的正义坏了,过度的穷乏与过度的贪婪已将人类分化, 权富者有千萬种手段逃脱惩罚,平穷者却只能抱着孩童的尸骨哭泣,天秤的两端尽是不公的砝码!”
“......?”
梅因庫恩全然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魯熱,警备隊的隊长啊,規则与法度的背叛者啊。
为何,你看那少年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也不像在看一只兽呢?
“猞猁先生!加入我们!”
人类将自己藏下的罪证展示,怀特的風衣被药剂浸得褪色,却再也没有一丝血与酒味在其上残留。
“也许只能做到,也许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他将褪成灰色的風衣披在少年人的肩膀上,态度郑重如同给皇帝加冕:
“请成为我们的手足,与我们一同——”
杀气飘进半妖昏沉的大脑中。
“消灭这世间,所有的不平等与不义吧!”
魯熱本来没想走这么绝的。
他确实是集合了一些对枫丹正义感到不满的伙伴,也确实向上司递了辞呈,准备浪迹天涯,四处为侠,行善除恶,幫助弱小,让自己的信念在枫丹生根发芽。
但当这位前执律庭成员因一个连环杀手的缘故结结实实地闲了几个月后,一切的思想都改变了。
温吞的改革哪里比得过极致的暴力?血与刀带来的威慑竟能超过萬万条无死的律法!
“我要借你这不可置信的强大,将所有的不公从我挚爱的故乡中抹除......”
人类喃喃着,眼里盛着比火更狂的野望,他低下头去,红发垂到瘦弱的少年耳边。
“猞猁先生,手刃无数恶人的你,保护了无数弱小的你,一定能认同我的理想吧。”
魯熱非常自信,觉得招揽这个小小的连环杀手不过是手到擒来。
毕竟这孩子以暴制恶的手段固然血腥,但实在符合自己的正义。
他有什么理由不加入?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呐!
“......不。”
所以当手掌下的少年终于出声时,鲁热几乎以为自己聋了。
“什么?”
“我...说...”
那孩子有双凶冷的兽瞳,说起话来却软颤如浮萍:
“不。”
“猞猁先生?为什么?”
鲁热无法理解:
“你不希望有个同伴吗?我可以用我们的关系网为你提供更多恶人,也会幫忙善后,就像是这件风衣一样——”
“不!”
梅因库恩好久没有用喉咙发出如此响亮的拒绝声了,他一个扭身,撑着发颤的身体避开人类的视线。
“我、”
“我不想、”
薄舌发涩,声带迟缓,但看在鲁热热切的目光和归还的风衣份上,梅因库恩还是勉强自己开口。
“杀人。”
说真的,鲁热,你说的什么天秤,什么砝码,什么理想,我一个字也没听懂,你能不能只讲些大白话?我用猫耳朵听来听去,配着杀意只能勉强明白你的中心意思——
[猞猁,和我一起杀掉所有的坏人吧!]
“...不要。”
我既然知道了杀人是坏事,就不会去明知故犯!
“走开。”
带着你的狂想离我远一些!我才不会特意去做让哥哥和老师难过的事...失控时都是不小心的!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猞猁啊!那个一口气屠杀五十三人的猞猁——你和我说你不想杀人?借口也要走心啊!”
鲁热一个字也没信。
人类总是这样对我擅自误解,擅自期待,擅自生气,真討厌。
梅因库恩低头更加严谨地用围巾挡住脸,掉头就走。
谢谢你把风衣还我,但我就是只偶尔会变成人的猫猫,正义什么与我无关...
“猞猁!你给我停下!”
身后却传来人类恼怒的吼叫。
什么?身为核心的杀手猞猁根本不加入?天!那我的新计划該怎么实施!
“回来!”
人类一边伸手去抓半妖的背影,一边在脑海里疯狂搜索挽回的办法。
猞猁壓倒性的实力与多日来在平民间积累的口碑,必须想办法掌握在手!有了——
“梅因库恩!”
水龙王在歌剧院外第一次看见少年时,就立刻将半妖的姓名与特征分发给了所有的警备队队长,鲁热亦是其中的一员。
但鲁热讨厌现存的正义,也讨厌伪善的审判官,所以他没有将信息下发给自己的队员,更没有将前来送通缉犯的少年上报。
“梅因库恩!猞猁!虽然不知道你是露出了什么破绽被最高审判官盯上搜捕...”
对着少年人僵立的背影,鲁热拼尽全力地追赶着,并鼓动唇舌使用说服:
“但我可以帮你!就像我帮你除去风衣上的血渍那样——呜!”
一声闷响在胸膛里炸开,鲁热只感到自己身体一轻,眼前一花,巷子里的砖块如倒转的影像般疯狂前移。
“...噗咳。”
等到他吐出嘴里的血块时他才恍然发现。
什么也没有前移。
是他自己被这个瘦弱的少年一掌击飞了十几米。
[我不是——!!]
鲁热看见那少年拽住垂耳,壓低身子,无声地尖叫起来,可错乱无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又立刻变成可以压倒一切的驚恐。
[不、不对、]
“小梅因?我刚才在屋子里好像听见有陌生人在喊你的姓名?”
一抹粉色的身影从前面的大房子里跳出,克雷薇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鲁热。
“就是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是的,我不清楚他什么——啊啊啊啊!]
铛!!!
梅因用漆黑的利爪挡住她下劈的劍刃:
[你干什么啊啊啊啊——]
“欸?显而易见,我当然在灭口啦~”
克雷薇满脸无辜,脸上不见童年时的单纯与善良。
[......]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当然知道我在做坏事啦~”
[那你为什么...]
“但是小梅因,你要清楚。”
克雷薇空出一只手,轻轻揪揪梅因下垂的绒耳:
“对我来说,姐妹和兄弟,佩佩和你,可要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是非正误重要万万倍。”
梅因库恩因突兀的肢体接触而浑身一麻。
抓住这个破绽,克雷薇再次向鲁热扬劍!
“谁也不配论断我的罪。”
“毕竟,我的愿望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家人们的幸福!!”
那剑快极,壁炉之家的幸存者中没有缺乏武力的,执行官的女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克雷薇确信,梅因库恩现在伸手去拦已经晚了!
大功告成~
克雷薇的脸上几乎已经浮现出笑意。
就算是你是神明或圣人,挡了我兄弟的路,也必须得死哦~
却有什么沉重,压抑,滚烫的东西直直地撞向少女的心脏。
“呜哇!”
在剑刃砍掉鲁热头颅的最后一刻,那惧人的,连着家人一同抗拒的半妖忽然站起身来,给了姐妹一个久违的拥抱。
“什么!?”
剑锋已歪斜,但克雷薇无暇顾及。
“小梅因!?”
她惊喜地叫起来:
“你的病好了吗?”
并没有。
怀里的少年抖得依然像害了重病,只是环抱家人的手竟不曾退缩。
[别因为我的缘故杀人。]
梅因库恩没有开口,他知道克雷薇一定会读懂自己的意思。
[那是你不該有的罪。]
“...只是流无辜人之血而已...就这点小罪,和我弑母杀亲的罪行相比,可是连零头都比不上呢。”
克雷薇听明白了,但不打算遵行。
[不一样,克雷薇,从前我们没得选,必须得把刀架在兄弟姐妹的脖子上才能活下去。]
[但是现在,那维莱特说了,只要遵守規则,无论哪一个人都可以幸福!]
猫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愚钝的期盼与希冀:
[那幸福我注定得不到。]
[但你和佩佩还有机会呀!]
二人为家人着想的观念。
从一开始竟一模一样。
“......”
“笨蛋!笨蛋!”
克雷薇一把推开颤抖的半妖,看他在惊惧之中缓缓稳定心神。
“如果是缺了你的幸福,那我宁可不要!梅因库恩大笨蛋!”
粉发的少女张牙舞爪地骂着,手里却乖乖地顺着兄弟的意,收了可伤人的剑。
也许连她们自己都忘记了,但梅因库恩还记得。
第一次杀人后克雷薇绝望的眼神,和佩佩平静的愤怒。
啊,啊,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平凡地长大,像正常人一样,遵守着普通的规则生活。
该多好啊。
梅因庫恩咬着指甲, 烦躁地转过脸去。
唉,要是被抓住后能立刻执行死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想要逃避一切的欲望, 又开始在心中盛放。
“恩哥哥——”
菲米尼一如既往地举起起双手,跑到去歡迎回家的少年。
“今天回来得好晚哦!”
口罩和围巾把梅因庫恩的神情挡得严实,但他前后快速抖动的垂耳, 无疑在表示着自己喜悦的神情:
[我回来啦菲米尼——]
“呜噫!?”
林尼本来好好地跟在他的身后, 看着眼前的場景忽然大大地抽了个冷颤。
“好普通、好温馨的一幕?”
“?温馨就算了, 普通是什么形容。”
琳妮特迷茫地看他一眼。
“你不懂啦,妹妹。”
林尼捏住下巴,故作深沉的模样:
“像恩先生这样杀人不眨眼,咳,我是说武力高強的...义士, 按道理来讲平日里一定会极其严格地要求自己和家人...”
林尼开始脑补半妖五点起床领着菲米尼开始在悬崖峭壁间攀爬的場景。
[敌人的刀剑会比这風更烈。]
下方是波涛的巨浪,上方是一身灰衣的杀手, 兄长的声音比冰更冷:
[你要习惯它,克服它,战胜它。]
而可怜的金发幼弟, 只能被动夹在天地之间,艰难地攀上锋利的石块:
[是!兄长大人!]
[手再稳一些,你没吃饭嗎!这样软绵绵的力气......连活都活不下去的弱者!又怎么能战胜那些惡人!]
[是!我要为成为义士而努力奋斗!]
小菲米尼红着脸大喊。
[绝不会辜负兄长的期望!]
[哼,弟弟。]
少年的冷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做不到的话, 我就亲手杀了你。]
“嗯,这样才对嘛。”
脑补一番后, 林尼自顾自地点头。
“经典的杀手、咳,义士兄弟形象。”
听完全部的梅因庫恩,缓缓地麻了半邊身子:“?”
林尼, 讓你看到血腥的场景,伤了你幼小的心灵,全部都是我的错。
求求你冷静些,或者直接给我一刀,千万别再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折磨我的精神。
“难道不对嗎?琳妮特,你想想,恩先生是不是和故事里的人一样沉默寡言,雷厉風行?欸、欸,你到哪里去?”
“抱歉,恩先生,家兄失禮了。”
小猫超乖地向半妖摇摇尾巴,紫瞳清澈又可爱:
“还有,歡迎回来,在外奔波一天,你一定很累,很疲惫了吧,琳妮特可以泡茶给你喝哦,希望恩先生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我的天!
刚被林尼暴击后的梅因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这、这小姑娘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我怎么突然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一点也不累了!?
“妹妹,你怎么突然这么贴心——”
小魔术師露出被背叛的表情。
“这样温柔的句子,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林尼。”
琳妮特只是平淡地看了哥哥一眼。
“问好。”
“是!”
林尼立刻立正站好,举手敬禮:
“欢迎你回家!恩先生!”
哇哦——好听话!
梅因庫恩被他迅猛的动作驚得耳朵一颤。
突然从蹑手蹑脚的皮小子变成超乖的小朋友了。
雖然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感,不过我都能理解。
毕竟刚刚结束失控的我......确实可怕,林尼能和我正常对话,只是偶尔怀疑怀疑我的本性已经很不错了。
“。”好。
梅因库恩向三个孩子点头回礼,将视线在他们的身上扫了一圈。
[看起来状态都不错...咦,林尼,我给你的手枪呢?]
“哦?枪啊。”
林尼看着梅因库恩伸手在自己的腰后比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蕾奇诺女士说这東西打人太响啦,我腿又短,开完枪后肯定跑不过警备队的,所以——当当!”
他高举手臂,展示背在身后的武器。
“她把枪拿走,给我换了一把漂亮的小弓!超级好看!”
[哦,不愧是佩佩,真细心。]
从壁炉之家毕业的梅因库恩不觉得这个说法有哪里不对,就像他不觉得把枪放在孩子手里有什么不妥一样。
[雖然不如手枪威力大,但努力练练,也能打爆我的脑袋......等等!]
半妖驚恐地看向眼前的小孩: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为什么要给你枪啊!]
“恩先生?你怎么抖起来了?”
林尼和梅因库恩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熟,无法分辨对方的哑语。
“对了,父亲姐姐是好人,她还给了琳妮特一把小剑呢,你看!”
“在这里。”
琳妮特也乖巧地将自己的武器展示,那是柄钝刃的短剑:
“阿蕾奇诺女士还说什么...‘枪和箭是打不死那个混账的,琳妮特,到时候记得帮你哥把他的头砍下来’......我没太听明白,恩先生,混账是指你吗?”
“哇,妹妹,不许骂人!”
“......”
完了!这是知道了吧!佩佩都说脏话了!
没没没没事,林尼是一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子,我把枪给他是好事,是在安慰他的心呢,佩佩不会因为这个打我的!
強压下恐慌,梅因库恩将头扭向他最小的孩子。
[菲米尼,菲米尼。]
佩露薇利是个公平的人,她不可能只给两个孩子礼物。
[你从父亲姐姐那里得了什么啊?大剑?小剑?弓?法器?]
可金发的孩子两手空空,神情茫然。
“恩哥哥,她什么也没给我,只是问了我句很奇怪的话。”
[说来听听,孩子。]
“她说我...”
小菲米尼有些不安地拽住了半妖的衣摆,那条褪色的风衣:
“她说是我个机械天才,问我想不想去教令院上学。”
在半妖惊愕的目光里,菲米尼继续发问。
“恩哥哥,什么是上学?”
“......”
对不起,菲米尼,我也不知道上学是什么。
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
“是个好東西。”
半妖忽然开口,声音惊三个孩童一跳。
“呜哇——你说话了!”
不止是说话呢,梅因库恩甚至头一次伸出手爪,按住人类的肩膀:
“好東西!好东西!”
他兴奋地叫了几声,兽瞳全是自豪与喜悦,强烈的欢欣甚至讓他短暂地忘了对人的恐惧与为人的焦慮:
“上学,菲米尼。”
[用努力远离血,痛苦,诡计与阴谋。]
一切半妖避之不及的东西。
[用学识换到爱,关心,光明与接纳。]
一切半妖求而不得的东西。
你会成为一个与我,与佩佩,与克雷薇,与壁炉之家的所有孩童都不一样的——
“普通人!”
“咦?”
普通人?这怎么听也不像是夸奖啊。
但菲米尼看见了梅因炽热的视线,感受到了梅因颤抖的掌心。
“是!我要为成为普通人而努力奋斗!”
他学着林尼的模样,故作严肃的敬礼:
“绝不会辜负哥哥的期望!”
将孩子们的灯都关掉,听见他们都进入黑沉的梦乡后,梅因库恩迫不期待地跳出卧室的窗户,在枫丹廷里狂奔。
像我这样的怪物,也可以养出一个学者吗?
我当时只想把菲米尼养到死来着,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吗!
......等等,教令院不是须弥的地方吗?
半妖又愁眉苦脸地踩进海里,脚掌与水面相击,以蛮力横度枫丹海。
让小菲米尼一个人去上学?不放心啊...
但那可是教令院欸!提瓦特最好的教学机构!
带着狂喜与忧慮,梅因库恩甩掉鞋底的最后一滴水,借着黑夜的掩护,从容自若地来到夜游的目的地——
欧庇克莱歌剧院。
“喂!”广场上巡逻的警卫十分谨慎:“那邊那个少年,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
风声掠过,眼前一片空荡。
“...我出幻觉了?这也没有人啊?”
不过瞬息,灰白二色发的少年已经甩开了一切警卫,来到了歌剧院的大厅里。
[...总感觉我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好像不是错觉。]
[大概是因为恨我的人又多了吧。]
[嘛...我也不在意就算了。]
抬头四顾,梅因库恩先看见了那片被那维莱特压碎的椅子。
[...老师抓我时可真恐怖啊,就算是现在人形态的我也没有能战胜他的自信。]
[不过幸好他不上夜班。]
漆黑一片的歌剧院里,只有野兽的双眼反着明亮的黄光。
他轻轻一跳,踩到红绒皮的华椅上。
[这就是老师的座位?]
梅因库恩想了想,自己坐下了。
太空,太大,坐上去脚都不沾地,少年人仰头直脖也看不见下面的景色。
最高审判官的位置也就那样,不如猫窝。
[可怜呐,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坐四百年的。]
遗憾地叹口气,梅因库恩跳下椅子,终于把视线落在了此行的目标上。
“谕示...裁定...枢机。”
四下无人,梅因库恩也勉强愿意给这个神明造物些面子,多说几句话。
“一个怪模怪样的天平...怎能明白人罪的可怖...无死刑?可笑。”
惡人不死,善人焉生?梅因库恩虽不愿杀人,却也实在赞同鲁热的这一点看法。
所以,半妖决定直接解决问题的核心。
把这绝对不判死刑的家伙事砸碎不就好了!
失去这层保护,涛涛罪孽必带来死亡,如潮水般无法阻挡!
“谕示裁定枢机!”
话越说越顺,梅因库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拳爪,凶狠地砸向权威的天平:
“为了......更好的正义。”
有了死刑后我也不用担心要去梅洛彼得堡服役的事情了好耶——
“哦呀?”
却有温柔的女声如幻听般在耳边响起。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正义,但我看你私心却重得很哦。”
“!!”
强光乍起,盖过反光的兽瞳,一波波剧烈的能量激荡灵魂,数不清的呓语在耳边回响——
[为了枫丹不会被溶解在海里...]
[这就是你眼中的公正吗?回答我...]
[美露莘也能犯罪?这个叫希格雯的...]
[我无罪!我无罪!...]
[杀了养父母的少年孤儿...]
[证据确凿...]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梅因库恩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大而复杂的情绪波动!
而且为什么...
除了恶心到令人作呕的负面情绪外,还有些温暖的,滚烫的,一些梅因库恩从未感受到过的...善念?这对吗?
“小朋友,破坏公物可是大罪哦。”
再睁眼,明亮的舞台上,站着位赤足的少女。
她笑眼弯弯,面无忧虑。
“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罚你了。”
梅因只是看了她一眼。
“呕——!”
我靠!哪来的人!
“......”
芙卡洛斯沉默了。
神明也是头一次知道。
原来精神体也会紧张到呕吐。
芙卡洛斯本在平静地小憩, 却被不详的预感生生驚起。
“?我怎么忽然感觉自己的救世計划要失败了...呀!”
神格在意識中睁眼,看见漆黑的尖爪划响空气,与夜幕摩擦出点点星火, 照亮熟悉的天平。
哦,好强一孩子。
芙卡洛斯先下意識地高興起来。
真難得,没想到我们枫丹也有魔神级别的战力了, 想来压在那维莱特和芙宁娜身上的重担也会輕些了吧。
“......”
等等不对, 他袭击的是——谕示裁定枢機??
芙卡洛斯立刻转喜为慌。
我的救世計划, 芙宁娜的坚持,枫丹存续的希望——支撑着这些的信仰收集器——
绝对!不可以有事!
毕竟,我已经没有形体去造一个新的了。
冒险将袭击者接入自己的意识中后,芙卡洛斯才迟緩地感到了不安。
“......”
呀,离计划暴露最近的一次。
她看向头顶还未完全的巨剑。
要想办法讓这个孩子永远沉默嗎。
不行啊, 下不去手啊...虽然说这个样子的我也打不过他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要袭击谕示裁定枢機呢,它又要努力判案, 又要努力转化律偿混能,五百年里没一日休息,兢兢业业的, 你为什么欺负它?
仁慈的神明心里平生头一次生出了许多气恼,许多埋怨,芙卡洛斯看向眼前的少年,面上温柔, 心里却和初暴露的芙宁娜一般,警惕又難安。
“都讓我不知道该怎么罚你了。”
温和的笑容下全是戒备, 芙卡洛斯仔细地审查他凶野的竖瞳,奇特的兽耳,以及被严密遮挡住的下半張脸, 风衣也挡不住的蛮荒气质。
不好惹,要小心周旋。
芙卡洛斯谨慎地率先开口。
“当然,如果你能和我好好解释清楚的话,惩罚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
梅因庫恩沉默地看她。
哇,这么嚣張。
芙卡洛斯面上不显,心中却大为震驚。
理都不理我呀——对自己的实力就这么自信?
“......”
梅因庫恩继续保持沉默。
等等,他弯腰做什么,地上也没有石头啊。
“......”
摘围巾口罩又是什么意思,这些软绵绵的东西可是伤不到我的哦。
“......”
張嘴了,牙齿好尖,攻击方式居然是咬人嗎,有点粗鲁吧。
在水神戒备的目光中,梅因庫恩瞪着他冰冷的竖瞳,緩緩,缓缓地张大了嘴。
“嘔!”
“......?”
直到手握着用精神力虚拟出来的水往那个少年手里塞时,芙卡洛斯也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没事吧,喝水缓一缓...”
不对吧,怎么看需要被安慰的受害者都是我吧,差一点枫丹可就要亡国了...
猫看了眼向他身边狂凑的‘人’:
“嘔——”
芙卡洛斯的注意力立刻被拉回,她贴心地伸手:
“为什么更严重了,我、我给你拍拍背?”
“呕——!”
“怎么还抖起来了?哦、哦我知道了,你需要抱抱是嗎?我看见人類的女人都是这样安慰他们的幼体的,哇为什么翻白眼了——”
戒备?警惕?不安?惶然?
仁慈的芙卡洛斯啊,此时已无力生出那些复杂的情绪。
在因惊恐而抽搐的子民面前,神明只是手忙脚乱地想止息他的痛苦。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求求你别吐了——”
像她平日里所履行的那些职责。
“呃呕、”
梅因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太恐怖了,这跟一抬眼看见头上吊根绿黄瓜有什么区别。
“你好啦?哦,真不容易...”
而且仔细一看,这家伙还不是正宗绿黄瓜!
“你、你是什么东西?”
梅因庫恩压住双耳,噌噌噌从她掌下后退数十步,直接跳到舞台下的椅子上,炸毛弓腰瞪眼:
“人類?不是......芙宁娜?芙宁娜?”
和自己认识的人几乎完全一致的长相,和身上几乎完全闻不到的气味,让猫陷入類似于恐怖谷效应的惊慌中。
“不是?是?”
鼻子和眼睛出现冲突,梅因库恩吓得想哭:
“鬼?你死了?”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
猫泪眼汪汪地批评:
“让你扮神明,看,死了吧。”
“这反应...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
看着满场乱躲的猫,芙卡洛斯神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无奈。
“等等,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咦?”
混乱中,她抓住重点:
“你知道芙宁娜不是水神?”
啊,当然,虽然大家都说她是神明,但神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被恐惧和焦虑淹没呢?只有无力的人类才会如此痛苦......咦?
混乱中,半妖難得抓住重点。
所有人都说芙宁娜是神明,但她确实不是,所以真正的神明是...
“你才是水神。”
梅因库恩笃定地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
“呜哇,也不能这么说,芙宁娜其实是...算了,你就这样理解吧。”
不想也不能将计划讲给别人听,芙卡洛斯只能认了这个猜测,佯装愤怒的模样。
“既然知道我是神明,那还不快乖乖听话!”
胆子这么小,看到我都会紧张到吐的孩子,稍微吓一下应该就会很乖了吧。
芙卡洛斯自信地叉起腰:
“快!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做坏事?”
“是神明啊。”
半妖忽然淡定下来,将手和脚从椅背上放下,优雅地站回地面,仿佛之前疯狂呕吐不是他一般。
“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
芙卡洛斯无法理解自己的耳朵:
“反了吧?我是神明哦,世界上限量七个的强大神明哦。”
“没关系,我又不信正义之神。”
那少年并没有因芙卡洛斯的解释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变本加厉地跳上舞台,主动逼近神明——
他已经好久没在人形态中体验过全无恐惧与焦虑的日子了,动作中难免带上興奋与激动。
“一般来说找到真正的神明都会有奖励的吧,我有一个願望请求你——不,两个!”
“......”
许願嗎,虽然略显贪婪,但也正常操作,神明确实是负责给予的存在。
气场全开,说话间坦然露出薄舌和利齿的少年浑身尽是奇特的非人感,就算是看过了这小子吐到抽搐的模样,神明现在也难免拿出了最郑重的姿态提醒。
“你有索取的权利,我有拒绝的权利,贪婪妄为之人必两手空空,请谨记尺度。”
这小子会向我求什么呢,财富?权利?健康?嗯嗯,守了五百年神座,还是头一次体验满足信徒願望的经历啊,真难得!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那我就高高兴兴地抽点神力尽量满足他吧!
......他好像说他不是我的信徒。
那我就悲悲伤伤地满足他吧,反正也就这一次经历!
“第一件事就是——”
在芙卡洛斯略带期待的视线中,半妖犬齿张合,言语流畅:
“正义的神明啊,请你放开对死刑的封锁。”
“然后在我将有必有的审判中,为我施行这至重的刑罚。”
哦,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困难的要求呢,原来就是为枫丹人民和自己找...
正在调取神力的芙卡洛斯:“?”
“不可以吗?谕示裁定枢机的造物主?”
眼前的少年脸上全是泰然,仿佛自己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正常的请求:
“修改一下这个机器嘛,怎么说也是个五百年的古董,砸坏了我也会有点心疼的。”
“......”这是威胁,还是在讲实话?
芙卡洛斯略感复杂地看向眼前这个竖瞳闪亮的少年。
我突然比较怀念你嗷嗷吐的样子了。
“可不可以呀——”
猫兴奋地乱晃耳朵。
“......”
当然不可以,我是正义的魔神,也是爱人的魔神,你见过几个魔神会动手减少自己的人民?魔神战争期的不算......
“嗯,你先说第二个願望吧。”
仁慈的芙卡洛斯,微笑着略过了这个话题。
“欸——”
猫不满,但猫听话。
“好吧,那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
第一个愿望肯定实现不了了,看看第二个愿望能不能弥补一下吧。
芙卡洛斯屏气凝神地细听。
“芙宁娜,你能不能别让芙宁娜替你当神了?”
熟悉的名字,亲爱的名字,在野兽的薄舌间卷出。
“她每天都很焦虑,很紧张,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梅因库恩双手合十,不熟练地向神明祈求:
“你看,在这里,我都能有可放松的一刻,她却没有,太惨了,你不能这样残忍的对她。”
“或者,放两天假也行啊。”
“......”
勾起的嘴角微微下弯,芙卡洛斯已数不清今夜是第几次因这个年輕的袭击者陷入沉默了。
“可以吗,神明?”
对着异貌的混血儿,芙卡洛斯婉转地拒绝。
“我允许你许第三,和第四个愿望。”
“什么?”
梅因库恩没有听出来她的暗示:
“虽然很感谢你的慷慨,但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了啊。”
“你可以向我寻求水的权柄,嘴唇永不受干渴的困苦。”
芙卡洛斯提醒他:
“沙漠可因你涌出活水,磐石可因你敞开泉眼。”
梅因库恩摇摇头,不太想要。
“你也可以向我寻求财富和宝藏,深海的遗迹里,尽是数不清的黄金与珠宝。”
“不要不要。”
她才举了几个例子,半妖就不耐烦了。
“我要那些东西干嘛,我迟早要被判死刑的。”
“......我不明白。”
芙卡洛斯是真的不明白:
“作为五百年来第一个寻见我面目的人,你为自己所求的竟只有死亡吗?为什么。”
“神明也有求知欲?我以为你们早见惯了人间的一切。”
不含恶意地感歎了一句后,梅因库恩坦然相告。
“因为我不知道这漫长的生命该归于何处。”
“什么?”
“偏偏要我解释得这么清楚吗,你应该庆幸你不是人类,否则我不会和你说一个字。”
深深地歎了口气,为了自己的愿望,梅因库恩妥协:
“这世间,有人类,有妖怪,有美露莘,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种族都有相似的样貌,一个种族若是想要与另一个种族一起生活,必须要付出许多许多的牺牲才行。”
“这个我知道。”
芙卡洛斯轻轻点头赞同:
“美露莘们进入人类世界生活的道路中,尽是委屈与被误解的伤痛......但你是个...啊。”
在芙卡洛斯的轻呼声中,梅因库恩平静地咬了咬自己的尖爪。
“是的,我是个混血,一个能活很长时间的混血,一个没有种族与同类的混血。”
“美露莘不想在人间混了可以回海底,仙人与妖怪可以回山林,但我不能,我没有归处和老家,只能在人间游荡。”
“可我这个人,唉,怎么说呢,除了麻烦什么也带不来,再在枫丹廷呆几年,肯定会有被人人喊打的那一天,就像是那些被唾弃的深渊巨兽。”
梅因摇头晃脑地叹息,褪了恐惧的缠累后,他的性格竟和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我不想那样,我害怕那样。”
“我要在那一天到来前,抢先死去。”
“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神明?”
“......”
“不。”
芙卡洛斯毫不犹豫。
“两个愿望,我全都不实现。”
芙卡洛斯十分坦诚:
“一个是我不能,一个是我不愿意。”
“是吗。”
梅因库恩没有问哪个是不能,哪个是不愿意,只是迅速地冷淡了脸色。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好运从不在我这边。”
“我很抱歉。”
芙卡洛斯叹息着:
“如果你有其他的愿望...!”
一柄蓝色的短刀,忽然横在了芙卡洛斯的颈间,其色与神明头上的巨剑一致。
“那我只好按最初的计划来了。”
野兽哪里有许愿的习惯?他们吃肉只凭自己的爪牙,聪明如芙卡洛斯,也难以预测猫的行动。
“毁掉谕示裁定枢机,实现我第一个愿望。”
梅因库恩转动他不灵活的头脑,得出最野性的解决方案。
“然后...如果你不给芙宁娜放假,我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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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不习惯啊,梅因库恩突然说这么多话。
不过等见到人就又沉默了。
六一快乐朋友们,虽然马上就结束了。[墨镜]
梅因庫恩从小就知道, 自己很笨,搞不明白許多事情。
就像是现在,梅因庫恩一点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自己连弑神宣言都发出了,芙卡洛斯还不尖叫,还不恼怒, 还不夺过脖頸处的凶器给自己一刀?
反而依旧还是那么温柔。
依旧还是那么憐悯。
“我可憐的孩子。”
芙卡洛斯悲伤地看他。
“认真的吗, 神明?光这句话里就有三个错误。”
自从确认对方不是人后, 梅因庫恩就控制不住地想说话,想说很多很多话,半妖也覺得稀奇,终年累月的沉默竟没讓他变成哑巴,反而讓他在能开口的时候更吵了, 比小时候要吵一千倍!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耳廓在因兴奋而发烫,尾巴也打挺, 真奇怪,明明半妖已经听了克雷薇的话,很久没有吸貓薄荷了啊。
梅因张口就来:
“首先, 我不是你的,这身血脉与枫丹毫无瓜葛;其次,我不可怜,真的可怜人都已经死了;最后...”
“......”
芙卡洛斯没有打断他, 但也没有听,她只是伸出她柔软的手指, 顺着蓝色的刃上滑,直滑到半妖持刀的手,与被风衣遮挡的小臂上。
“...最后, 我也不是孩子,毕竟那维莱特说过,十四岁以下的人類幼体才不用承担法律责任,而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喂,你在捏什么?”
梅因庫恩缩起瞳孔,威胁性地用刀尖戳她的脖頸。
“难得有一个可以交流的生物,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割掉你的头...唔?”
被神明握住的小臂忽然一凉,上面的疤痕痒痒的,像是被海浪扑过一般。
“...奇怪。”
梅因库恩咬住尖牙,忍住去啃胳膊两口的冲动。
“不是早愈合了吗?...芙宁娜二号,是你搞的把戏?”
芙卡洛斯对这个称呼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温柔地用神识漫过半妖的小臂,漫过半妖的全身,将他鼓动的每一根血脉,都用精神力探查了。
“唉。”
最后她忽然伸出双手,无視眼前的凶器,将双手搭在了与自己几乎等高的少年脖颈上。
“我可怜的孩子。”
她抚摸半妖脖颈上层叠的伤疤。
动作輕柔如慈愛的母亲。
梅因库恩只感到恶心。
“你在这装什么呢。”
梅因库恩不是个专一的信徒,提瓦特共有七个神明,其中的六个都或多或少地接收过半妖的祈祷。
最常祈祷的蒙德风神,因为实在是没有自由。
次一点的是须弥草神,因为实在是没有智慧。
战争啊,怜愛啊,永恒啊,都看着需要,或多或少地信仰过,就连那实在陌生,在壁炉之家派不上丝毫用场的财富之神,梅因库恩也诚心地感谢过他造物的坚固。
只是这正义......呵。
“别演了。”
梅因库恩一掌拍开芙卡洛斯的手臂,神情冷漠略带殺意。
虽然在这神身上确实感覺不到恶意,梅因库恩也无法与对方和睦相处,毕竟:
“第一个願望无法实现也就算了,也許你确实不願意坏了自己慈爱的好名声,但第二个願望呢?第二个呢!”
少年的声音高昂起来。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你应有的位置工作!给一个为你连续代班了快五百年的职工放两天假!这你都不愿意!”
梅因库恩怒不可遏,耳朵毛都炸开:
“你还装什么好人!”
代班?回到应有的位置工作?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哈哈哈哈...”
芙卡洛斯无奈地笑起来。
“你居然还笑!那维莱特按错人了!他应该把你按在膝盖上,念一百遍劳动法才是!”
“哈哈哈...等等,谁按谁?按什么?按在哪?”
笑声戛然而止,芙卡洛斯惊愕地张大异瞳,看着梅因库恩虽然美丽但还带着稚气的脸。
“...龙...长歪了?”
“回答我的问题!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吗!芙宁娜二号!”
“...你可以叫我芙卡洛斯。”
神明这才发现他们还没有互通姓名:
“你呢,小家夥?”
“我不把名字告诉坏人!不是,坏神!”
见芙卡洛斯东拉西扯,就是不讲正事,貓怒极,又动手,蓝色的刀刃在尖爪一分为五,犀利地射向芙卡洛斯!
砰砰砰!
短刀迅猛胜过出膛的子弹,带着爆音射向芙卡洛斯的手脚躯干。
“不想配合的家夥,就与那台愚蠢的天平一同化为碎片吧!”
这一击是警告,也是试探,梅因库恩想看看这传说中至强的七神,实力到底几何?能挡住几次攻击?
“......”
一刀也没挡下?
梅因库恩茫然地看着芙卡洛斯裙子上的五个破口。
“啊呀啊呀,好厉害呀。”
那少女居然还在微笑着拍手,满脸的鼓励和赞美:
“明明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浓度的律偿混能吧?你却能立刻地把它们凝聚成武器,好厉害!你是有什么特异能力吗?”
“......?”
梅因库恩没有接话,只是绷着脸,向着悬在芙卡洛斯头顶上的巨剑张开手。
“哦哦哦!好精细!”
能量流转,一把蓝色的长弓,于半妖的手爪间成型,芙卡洛斯根本控制不住言语中的惊奇。
“律偿混能是从人類对正义的信仰中提取出的能量,按理说,并非神明也无神之心的你是绝无可能...”
她的话还说完,一点晶莹的箭尖,带着毫不掩饰的殺气,对准了自己的头颅。
咻——啪!
直到箭柄擦着头上的呆毛落入意识深处,芙卡洛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好快的攻击速度!”
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之前就觉得你肯定有魔神级的力量了,果然一点没错!”
“什么啊!”
与之相反的完全崩溃的梅因:
“你弱得像个人類!”
“人類?”
对于此等贬低,神明少女竟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好哇好哇,我喜欢人类,我喜欢他们快樂的歌声,也喜欢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可以,我也想人世间看看......哇,小家夥?”
她跳着舞步,飘摇着向前,背手弯腰,看着腰背忽然颓下的半妖:
“你怎么啦?怎么又害怕啦?”
“......”
梅因库恩没回话,只是低下头,視线慌张地在地板上扫视,去寻他呕吐时丢在一边的围巾。
既寻到,就立刻缠在脖子上,梅因库恩挡住脸,压下眉,竖瞳怯懦地看向芙卡洛斯。
“......”
像一只拼命将自己藏到树叶下的小兽。
“怎么啦?小家伙?能刚才不是还很嚣张...咳,开朗的吗?说要弑神呢?”
芙卡洛斯颇觉好笑,赤脚蹦着向前,直把少年逼进舞台的角落里蹲下,让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能从嗓子眼里压出细细的呻吟:
“...骗我...”
貓呜呜地指责。
“谁骗你了?嗯?”
他这反差的模样真的很有趣,五百年了,芙卡洛斯还是头一次起了玩樂的心思,伸手就去揪他微微颤抖的耳尖毛。。
“来,和我好好说说,我要罚他给我擦地板哦~”
“......你骗我...”
猫委屈坏了,眼神含冤带怨。
“你说你是神明...你不是...”
“嗯?我说的可是实话啊。”
梅因库恩没怎么信,只是沉默一会,支支吾吾申辩:
“神明...不可能...”
“这么弱。”
“......”
“哈哈。”
梅因库恩听见身旁少女輕笑出声,像是得了什么乐趣一般:
“你觉得我不是神,那我是什么?”
她伸手去怼梅因的脸颊:
“人吗?”
“......”
也许吧,我不敢赌。
作为回答的是半妖埋在膝盖里的头颅。
当一个东西看起来像蛇,动起来像蛇,攻击方式也像蛇,那它就是蛇,看见得跑。
“还真是啊,你不觉得这个结论有些不合理吗。”
“......”
“你不能这样,把一切弱者都归为人类,人类可是很强的......唉,你这样子怕不怕火神啊。”
芙卡洛斯又尝试着搭了几句话,作为回应的语句越来越碎,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片不安的沉默。
“你这小家伙倒是说够了,闭嘴了。”
神明无奈地直摇头:
“怎么不想想我,我也五百年没和人闲谈了呢。”
“......”
“好吧,好吧,我又要开始自娱自乐啦。”
她伸手去戳猫,一戳就是一个颤,像是在戳什么敏感的汐藻。
......好怀念汐藻的触感啊。
余生不会再见了吧。
带着这份怀念,芙卡洛斯直接脱下猫的帽子,摸了摸猫毛绒绒的头。
“不愿意报出姓名的小家伙,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实现你的第一个愿望吗。”
“......”
“这样也好,之前你吵吵嚷嚷的,一直都不愿意听我说话。”
芙卡洛斯叹息着继续。
“你或许无法理解,但在枫丹里,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不折不扣的奇迹,都是违天背理的神迹。”
神明暗示着先代造人的伟业。
“所以,每一条性命都无比宝贵,每一条性命都需要珍惜。”
“......!”
梅因库恩意识到她在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去砸諭示裁定枢机。
“是的,他们会犯错,他们会作恶,甚至会流同类的鲜血,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不完美的人了。”
神明眼含慈爱,面带包容:
“但是啊,生命是如此宝贵,那些犯罪的人,也同样是我的子民。”
“判处他们死刑,就是彻底剥夺了他们赎罪、悔改、重新做人的机会,否定了他们向善的可能性。”
“太残忍了,我做不到。”
爱人的魔神,伸手抚摸着那求死的少年,一遍又一遍。
“所以,都请活下来吧。”
“......”
“你这害人的仁慈。”
“什么?”
“我又有点相信你是神明了。”
芙卡洛斯低头,看见那已沉默许久的少年,不知何时抬头,露出一双炽热竖瞳,颤抖着训斥:
“除了神明和狂信徒,不可能会有正常人怀有这能毒死人的宽容。”
“好过分,我可是认真的...”
“亚瑟,年轻时殺害两名儿童入狱,15年后出狱,随后又在灰河杀害至少11名女性。”
严肃的血案,一出口就打破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芙卡洛斯张了张口,有点悲伤地垂下眼睑:
“这次,他绝不会再被任何人从海底放出。”
“不用,在他杀害第十二名时,我杀了他。”
隐去其中有关失控,有关妖力的种种细节,梅因库恩直接张口质问:
“若是所有人的生命都宝贵,那这后11人的性命加一起岂不是要比亚瑟一条性命宝贵11倍吗?”
“杀一人而救11人,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
“孩子!”
芙卡洛斯几乎是立刻呵住他:
“生命的无法被量化,道德亦不是简单的算术——”
“暴力性.犯罪者十五年再犯率为百分之二十四,而我的再犯率为百分之百!”
梅因库恩立刻以更洪亮,更理直气壮的声音吼回去:
“所以判我、判各个坏人死刑,对人类来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
“我要!”
听了芙卡洛斯的理论后,梅因库恩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
“砸了諭示裁定枢机!”
“......”
你这家伙!
芙卡洛斯看着莫名亢奋的梅因目瞪口呆。
到底是怕人类,恨人类,还是爱人类啊?太复杂了——
但是无论如何,谕示裁定枢机是一定不能损坏的。
终于,在漫长的拉锯战中,芙卡洛斯妥协了。
“既然如此。”
“就给你讲讲,我为什么不能实现你的第二个愿望好了。”
“唔?”
“当然。”
对着半妖褪去恐惧,又重新变得野性闪耀的竖瞳,芙卡洛斯思虑再三。
“我不会告诉你全部的真相。”
不过只是部分的话......也肯定够占满你这全是人类的脑袋瓜了。
唉,所以,别总是想着回归地脉了。
明明是这么年轻的孩子。
在新家里度过的第二夜,林尼睡得不太安稳。
剛被帶回来的那晚还好,头脑里残留着没过劲的麻药, 精神也因过度驚恐和连番打击而变得恍惚,稍微一松懈,就倒在那阴沉的少年怀里晕厥了, 一晚上过去连怎么醒的都不知道。
但是今天、今天仔细一睡这新床突然发现——
床垫好软, 被也轻飄飄的, 随便伸腿也没有阻碍,和躺在睡袋里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整个人都非常舒服,但是...
好没安全感,睡不踏实。
被还是沉一点, 厚厚地压在身上才好,床也是, 硬一点才好,起床后肩膀腰背都会被压得笔直笔直的,都不用特意挺......
林尼啊林尼, 你是笨蛋嗎。
在柔软的棉絮里翻了个身子,男孩在被窝里耷着眼骂自己。
你怎么能在吃肉时抱怨食物太软,反而怀念幹面包的口感呢?拜托!你又不是只门牙坚硬的松鼠!
托恩先生的福,在他想把我们赶走之前, 好好享受这种日子吧!侧着睡不着,就试试仰躺...
林尼翻来覆去, 最终瞪着眼睛,将视线移到头顶的天花板上。
高高的棚顶支着暗色的墙壁,只有零星的月光照出它雪白的本貌, 男孩用紫瞳追着那光影,又开始发呆。
...以前被铁杆支撑起来的帐篷布,那可真是又低又矮,我和琳妮特简直就是小老鼠,每天都要弯着腰出入洞穴,稍微修高一些就抗不住大风了,下大雨时总感觉会被刮到海里去...
啊,说起来。
如果现在的屋子被风吹倒的话,我们一定会被砸死的吧。
啊啊啊啊啊别乱想!这又不是轻飘飘的帐篷!砖泥磊成的房子很坚固的!
林尼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一直在温暖的被窝里想些危险的事。
就像是他明明和谐地与垂耳少年用过了饭,也确认了他不是坏人,但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稀奇古怪的恐惧感就会从脑袋里的各角落里涌出。
怕什么?怕恩先生突然性情大变,揭下假面,拿出刀子冲过来割掉自己的舌头,砍掉手指,彻底封口——毕竟,有几个凶手会放过近在咫尺的目击证人啊?
害怕是正常的,小孩子们总是在因无力而害怕,他们甚至会因妈妈換了个新发型而嚎啕不止,驚惧想着对方是不是已经被妖怪置換了身份,比起同龄人,小林尼已经成熟,勇敢到不得了的地步了。
但对于眼前的情况,这些勇敢还不够。
“妹妹,妹妹...”
“怎么了...”
琳妮特迷迷糊糊地被从睡梦中推醒。
“有蛾子进到帐篷里来了嗎...”
“不是啦!可恶,为什么你一点也不认床?”
“因为真的好舒服啊,躺下就不舍得睁眼了。”
琳妮特耷拉着貓耳朵,困困地问自己的哥哥: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
返祖所帶来的卓越夜视能力中,琳妮特清楚地看见她那向来可靠——至少表现得非常可靠的兄长,脸色涨红着,极羞耻地小声嘟囔着什么:
“那个......”
“大点声?”
“呃...”
“听不清,哥哥。”
听了一会,琳妮特没撑住,啪地一下倒下了:
“晚安。”
“喂等等,求你了琳妮特,我、我是说——”
再也不敢扭捏,林尼放开颜面:
“我不想一个人上厕所!你陪我!”
“!!”
话音剛落,他就看见眼前的妹妹噌地一下坐起。
“哇、哇,你真的是林尼嗎?”
她震驚地翘起尾巴,伸手去捏男孩的脸:
“那个总说着‘一切都交给哥哥’的林尼,居然也会向我求助的一天。”
“幹,干什么啊!”
林尼被她这过大的反应弄得更羞耻了:“我不去了!当我没说!不麻煩你——”
“不,一点也不麻煩。”
琳妮特甩着一头乱糟糟的齐肩发,跳到地板上催促:
“快走吧。”
“...为什么你这么积极啊,明明想上厕所的人是我。”
“因为真的很難得看见哥哥向我求助啊。”
在与自己同款的闪亮紫瞳中,除了切实的喜悦外,真的没有一丝抱怨或责备。
“我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记一辈子在心里,所以哥哥,不用害怕。”
琳妮特一脸淡定地把她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我已经记住马桶该怎么用了。”
“我才没有因为这个害怕,不对,我才没有害怕!”
“好好,没有害怕......所以可以再说一次吗,那句话。”
“哪句?”
“就是‘求求你了我最好的妹妹’那句,我还想听。”
“...我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哇,哇!不要躺回床上去!我说就是了!”
“耶。”
“不过哥哥,住进了房子里后你反而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了,好奇怪哦。”
“你不懂......”
隔着门,林尼疲惫地冲水。
这家房子的主人恩先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殺手,萬一我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对方在清洗身上的血迹,擦拭做完案的凶器,或者是在分尸该怎么办啊,難道要举起手和他说“辛苦了,晚上好吗”?想想就又尴尬又恐怖!
琳妮特捏着她的貓猫小夜灯,领着她哥哥往回走。
“房屋隔音真好,菲米尼和恩先生都没被吵醒。”
“这也是好事,毕竟...”
毕竟恩先生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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