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头和树枝杈面面相觑。
花御试探地说:“说明......他有病,变弱了?”
“恰、恰、相、反!”大肚女人两眼一黑,面无表情继续分析:“咒术师都是疯子,五条悟比以前疯得更厉害——这足以从侧面证明,他比我们预测的变得更强了。”
“这有什么,难道还能强过我?”漏瑚大掌一挥手,继垃圾桶会议后第N次激情申请出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香织按着太阳穴:“我听说现代精神疾病五花八门,有些病会导致情感变得极端淡漠。”
虽说总监部那群蠢山羊打草惊蛇,急吼吼选在开学动手,但原定计划的确是在第一学期拿到夏油杰的血,赶到第二学期利用子安地藏除掉他,拿到身体。
“当初我们看准他们还没建立起羁绊,容易得手;后来他们搞到了一起,夏油杰就成了攻破五条悟心理防线的最优解。我甚至动用了五条家内应,压下了所有反对他们交往的声音和行动……”
她凝重地捏紧玻璃杯:“而现在,一个极高的风险在威胁我们!如果五条悟真的凉了情根、断了爱欲,我们两年来的谋划恐会就此功亏一篑!”
“哦——原来如此!”漏瑚一拍脑门,岩浆四溅:“我说你怎么一边生孩子一边帮他俩谈恋爱,恨不得他们马上改姓结婚!还真以为这副身体让你母性泛滥了!”
“不不不,我可不希望他们成婚。”香织一脸深沉,意味深长:“人类热恋时期的情感远比成婚后浓烈炙热,我倒希望他们永久热恋.....算了,也不指望你们能懂。”
望着眼前两张懵懵然不知所以然的丑脸,虎杖香织长叹了口气。
她居然在跟两个非人物种谈论人类爱情哲学?怕不是孕傻了吧?
“真人还没消息吗?”她迅速转移话题。
花御脸上的树杈急得直往前探:“会不会出事了?真人贪玩,但从不会失联这么久。”
女人垂眸摩挲着杯沿,忽然心头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淡定起身说:“我去医院查查到五条悟的病症。真人......你们再找找吧,照他的性子或许跑去国外了。”
“五条先生,您这次来是......”
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厚厚一叠诊疗报告中抬起头,分出几份注意力给这个他并不欢迎见的“患者”。
东京都立松泽医院,五楼,精神科,专家诊室。
这是五条悟本月第三次坐在这栋大楼的同一把椅子上,面对同一位医生。
这座始建于1879年的医院坐落于东京都世田谷区,作为日本最悠久的精神专科医院之一,一直以卓越的精神治疗与心理康复闻名全国。
“多塞平和米氮平,各要两箱。还有束缚带,大量。”五条悟舒展身体靠在诊椅中,语气轻松得像在点单。
“就算您撤销对医院的注资,让院长将我革职,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违背职业操守、拿患者生命当儿戏的荒唐事!”精瘦的老医生声线冷硬,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CT和化验报告上,思考起患者的治疗方案。
他是国际精神医学领域的权威,但此刻坐在诊疗室里,面对不省心的病人,他也只是个单纯的苦命医生。
五条家,一个在日本声明不显但体量庞大的隐世家族,在今年夏天以扩展家族商业版图的名义,向松泽医院注资百亿日元,一跃成为最大股东。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位五条家传闻中的少年家主,成了这个可怜老教授的怨种病人。
“别这么严肃嘛,岐本医生,老……我只想睡个好觉。”此刻这位怨种病人笑嘻嘻地这般说。
“安眠类药物具有高度成瘾性,超剂量服用会导致脑损伤、呼吸衰竭,甚至危害生命。你上周才从医院开了两瓶右佐匹克隆回去,实话告诉我,你交叉服用了些什么药,一次剂量多少?”
自暑假起,这个少年就频繁造访。每次都以长期无法入睡、睡眠困难为由开具大堆药物,却拒绝一切睡眠监测、脑电图、神经传导等辅助手段的测试。岐本不是没有提出过光照疗法或饮食调理,但都无一例外,统统被他否决。
更令他不安的是,五条悟开药用药的频率远超正常水准:一开始是只是常规的褪黑素,很快就升级到了类如右佐匹克隆或扎来普隆等3级药物。如今他一张口竟直接索要两种五级药品,往那一靠,量词甚至是以“箱”为单位!
要知道多塞平的治疗窗极其狭窄,小剂量即可致命!认何一个有良知有操守的人都不可能将它们卖给一个拒绝任何医疗手段检查、面色红润看起来健康得要命的年轻人!
五条悟掩饰性推了推墨镜,含糊道:“……我每晚随便拿一种吃,一次按说明书上的剂量服用,吃的很健康。我这次是来问问有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
“如果你愿意接受神经导入检查的话。否则除非手术,你不会从我手上拿走任何一种,甚至一片药物。”老医生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郑重严肃。
“麻醉?用的什么药?睡眠针还是丙泊酚?”
这才是五条悟此行的真正目的,药物只是吃完了顺带问一句,看看能否就近采买而已。
若非家入硝子说术有专攻,提议他来找专门的医生咨询不同手段,五条悟恐怕会直接对照互联网和书籍,一一试过各类药物。他生性聪慧,只要肯发狠钻研,恐怕没什么能难住他,让他投降认输。
老教授不知道,眼前这个对他说起用药细节时含含糊糊的少年,其实拥有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上面系统地记载了不同药物单用、混用以及配合其他手段对致使夜晚“躺尸”的效果数据。
而这种实验自他觉醒反转术式以来,推进得愈发有恃无恐,但也带来了另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觉醒前的所有药物记录与他失配了。
咒术师体内的咒力时刻冲刷,强化着身体的各项机能,包括新陈代谢与细胞再生速度。曾经五条悟每晚的用药量是半瓶三级药物,如今加强到一瓶,甚至偶尔恐怖的一瓶半,效果却反而大打折扣。
——核心障碍在于反转术式本身。它如同一个“状态刷新”机制,在五条悟刻意开发训练后进阶成了被动式。
即便他有意识地去抑制,在进入深度睡眠后,术式仍会自主运转,持续清除血液中的药物成分或修复被药物影响的细胞状态。
现在他摸索出的最佳组合,正是三分之二瓶老医生口中小剂量致死的多塞平+束缚带。
这不仅因多塞平与同为5级药物的曲唑酮相比,与他而言具有巨大优势,比如不会引起幻视、更不会持续性勃1起,除了面色潮红外别无缺点。最重要的是——它与普通抗抑药外观相同,放在类似装饰用的小白瓶里,夏油杰不会察觉到异常。
咒术师是一份长期处于高危压力下的职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咒术师承认,他们的夜晚由尼古丁、伏特加和安眠药组成,即式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有成年。
夏油杰因曾短暂体验过精神分裂加上有段时间心情剧烈挣扎,是心理科室的常客,他对此类药物更不陌生,五条悟使用需尤为小心谨慎。
物理束缚带是夏油杰给他的灵感,还算好用,但翻身时总会轻易挣断。如果能有一件类似作用的特级咒具就好了,五条悟在心里设想。
事实上,最符合这一点的是游云。它作为无术式附着的最坚硬的特级咒具,三节棍体当中恰好有两段不短的铁索,固定手腕和脚踝,绑起来刚刚好。只可惜它背后牵扯太多谜团与危险,更是类似于“定情信物”的存在,五条悟舍不得给它剪了。
“这您不用知道。”
称呼换了,这是送客的意思。老教授重重摔下手里的报告,冷声道:“后面还有病人在等,您该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负点责任。”
五条悟起身,礼貌道别。
“我知道自己再做什么,目标始终终清楚。”
说完,他转身推门,向楼下的心理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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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文中所有拗口的陌生词(今天以前对我来也是)都是百度查的,剂量全是我乱编的,小天使们千万不要模仿小悟的作死行为!!!
从隔壁心理诊室出来, 五条悟斜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想到。
继上次被岐本医生明确警告,且精神科的确无法再为他达成目标提供任何帮助后,五条悟转而投向了心理学的怀抱。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五条悟记起女医师为他递来医务室仅剩的睡眠针时, 无可奈何的语气:“别这样了, 五条, 夏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这句话, 家入硝子从前是对夏油杰说, 现在是对五条悟重复, 不知说了多少遍。每次说时心累, 继而唉声叹气, 却从来无力改变或扭转些什么。
就像五条悟是如何回复她的?他说:“我知道,杰和我一样,我们是最强的。”
——但他还是照旧坐在了这里。
白发神子来此, 当然不是因为某个晚上男朋友一句恐吓般的戏言——虽然那对他而言, 的确成了一种催促,就像导师催促学生准备答辩一般。即便夏油杰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在五条悟加入高专……或者更准确地说, 在他真正站在面前、与人相处之前, 人们对他的认知和想象,全都源自咒术界那些口口相传、描神画鬼般的夸张言论。
神秘、俊美、冷酷、理智、残忍、暴戾, 还有毋庸置疑的强大——这些都是人们在心里为他贴上的标签。而事实证明,这些词汇的选择虽显刻板, 但大部分确实与他契合。
上学之后,他在日常中展现出的幼稚、跳脱、撒娇甚至卖乖讨巧的一面,让那些世界观被冲击得恍惚不定,又时常被他气到跳脚的人有时会忘记:无下限术士的拥有者本质上是何等心思缜密,冷静理智。
——他们忘记这了一点, 就如同他们习惯性忽视:这位六眼神子其实也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喜欢甜食、热衷探店、经常为打游戏而熬夜般同样的轻易。
早在「共轭」还在伏黑甚尔手中时,得知夏油杰感官逐渐消退的五条悟,就已暗自做出了与他结契、共享感官的决定。
即便这个决定下的,远不如他在夜阑人静实施的那一刻所展现出的那般轻松随意。
他冷静理智,他聪慧敏锐。他懒于思考虚无缥缈的未来,如同对探寻人类起源的活动和描述内心世界的国文课程般嗤之以鼻——可一旦有关夏油杰的未来,他却总不由自主想的更多更远。
他坐在自己宿舍的桌子前,桌子紧挨着墙面,而墙的另一侧就是黑发少年的床头。
夜晚,夏油杰喜欢解开皮筋、放松头皮,用一把檀木梳疏通经络。隔着一堵上学期几次三番新砌起的墙壁,五条悟能看见那个坐在床边、微微偏头梳发的温柔身影。
墨镜摘下搁置在打开的眼睛盒里,他整个人向后摊进了椅子,双脚踩在凳子边缘,十指相抵合成塔尖的形状放在唇边。苍蓝如海的眼睛未遮未拦,在昏黄的台灯下孤光流转。
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这是未知的,是高风险的——不是对自己而言。相反,五条悟在他认定的人和事上,从不吝于用生命做注。
他真正担心的是使用「共轭」可能付出的代价——那极可能是“感觉”单方共享。
当初拐来天与暴君,一为气死禅院家的烂橘子,二为了那只小十影。这种想法纯属一时兴起,五条悟抱着‘能行行,不行也不影响他吃甜品’的心态,从脑子里扒拉出了关于「共轭」的零星信息。
那些信息惊鸿一瞥,若非阅读者是记忆力好到惊人的五条悟,恐怕早在被丢弃到某个角落生了灰尘。
关于「共轭」与其代价的随机性,均出自五条家《忌库薄》。作为一本概述性极强、用作目录的工具书,其上的记载凝练、简洁,也简单得令人发指。
五条家咒具成百上千,五条悟不可能对每一件的用法、机制、能力与代价都了如指掌。所以对伏黑甚尔,他只需挑最严重的讲。
但用在夏油杰身上,怎能如此随便?
尤其在已有一个“肉1体层面共享”的例子在先,且五条悟自己对代价机制有所推测的前提下,他几乎翻遍了五条家所有与咒具相关的典籍。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自认准确性极高的结论:代价的选取与共享的对象紧密关联。这种关联直接,但表现方式可能并不直白。
五条家的记载之所以有失偏颇,只因历朝历代从未有人将其用于□□或生命层面——没有人愿意这么做。
在五条悟和伏黑甚尔之前,「共轭」从来只被用作剥夺。
基于以上,他对代价猜测的把握,从五分涨到了八分。
他犹豫了。
——感官与感觉,虽一字之差,但成天壤之别。
他无法判断,对夏油杰而言,究竟是彻底失去味觉、嗅觉与触觉更残忍,还是被迫与他永久共享这三项感觉更为痛苦。
他不是漫画或小说里那种为“共感”设定而生的道具,更不是任人摆弄的BJD娃娃。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嗜甜如命,需要远超常人耐受的糖分;他不习惯在喧闹声中入睡,夜晚总不安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有无数细微的小动作,几乎从不能真正静下来。
若有人在半梦半醒间听过隔壁装修的噪音,或许就能明白五条悟的担忧。电钻声、锯子声、锤子声——断续、突兀、毫无规律。每当你以为终于可以阖眼,它总冷不防再度袭来。
最折磨人的从来不是规律作响的秒针或节拍器。比行刑日更令死囚胆寒的,是悬而未决、一再推迟的审判。而这种噪音、这种审判,将在那个对此无知无觉的黑发少年身上放大数倍,如影随形,直至生命尽头。
家入硝子曾劝他别冲动,应当先问过夏油杰本人的意见。但她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沉默了。
五条悟只笑笑不语。即便他屁股和脑袋长反了,也清楚那个死倔死倔的怪刘海会露出怎样看傻子般的表情、做出如何嫌弃他的动作,继而气急败坏地把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骂个透彻,用词丰富得堪比满汉全席。
这份决定,只能由他独自来做。没有前例可循,没有捷径可走。这比他想象中更难,但真正做下决定也只是一念之间。
从那一刻起,他便未雨绸缪,为那个终将到来的代价不懈努力。
他每晚服用大量安眠药,甚至开始打针,只求能达到一种“活死人”般的沉睡。他并不打算永远依赖药物,而是要借助它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状态”——一种偏执地人为给身体安装一的“夜间模式”。
这种模式可能无法完全自如控制,却可以通过反复训练,逐渐成为定时启动的本能……
“悟,悟?悟!”
五条悟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一把抓住那只在他眼前晃动的手。黑发少年不自觉地歪着头看他:“叫了你好几久都不理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杰和医生聊了什么。”五条悟语气轻松,再自然不过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走廊两旁的患者家和属纷纷投来稀奇的目光——两个身高腿长的“不良”少年,居然和小情侣一样毫不避讳地牵着手。
夏油杰耳根微微泛红,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不再动作:“聊了你。”
他抿着唇,眼底藏着一某狡黠的光,故意说得简短。
“聊我?聊我什么?聊你的亲亲大男友多帅、多爱你吗?”五条悟眼睛眉毛弯成月牙,他鞠着腰,眉开眼笑地贴到对方耳边。
硝子以为他全然无私、一心只为对方着想,毫无私欲。
——但其实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有私心,他又私欲,野蛮疯长。而他剧烈的满足致使他偏执到无可救药,完全不想为此道歉。
当拜托硝子抽血、当蓝光划破指尖。血液在胸腔汹涌奔流,他清楚地听清心脏鼓噪的声响——他把杰绑住了,完全的,逃不开的,分不掉的,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