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捏着绣花针的夜蛾惊愕地抬头, 望着这张绝美的脸蛋, 一瞬间不可置信、悔恨交加、痛彻心扉种种情绪将那张麦色的国字脸染得五彩斑斓。
“悟,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既然选了杰就不要三心二意, 否则别怪我不顾师生情面了。”
五条悟的笑容罕见地僵住了。
夜蛾推了推墨镜, 顾及学生心灵生硬地补了一句:“你的心意……嗯, 老师心领了。”
五条悟“噗嗤”一声, 整个人几乎要笑瘫到地上:“噗哈哈哈哈!!夜蛾!你、你居然真的……哈哈哈哈!你以为老子在跟你告白吗?!”
又被耍了——夜蛾额角迸出一个小小的井字。
五条悟笑够了, 才抹着眼角晃了晃那束玫瑰:“这是杰让我送来给全校分享的!他说一山坡的玫瑰种都种了,开得正好浪费可惜,不如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分享快乐!”
他无奈地耸耸肩, 看似随口一提,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真拿他没办法”的炫耀。而后语调一转, 无辜又委屈地长吁短叹:“其他人都是杰用咒灵送的, 为了表达对夜蛾老师的敬意老子才亲自跑来!结果夜蛾老师居然…居然会这么想,也不知道整天都在看些什么……”
夜蛾心里一哽, 他也觉得自己怕是缝咒骸缝得脑子缺氧才会冒出那个反应。他沉默片刻说:“……还有硝子吧。”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果不其然, 五条悟比了个大拇指:“你终于睡醒来,硝子那里杰去送了。”
我就知道!!!什么表达敬意,分明是来夸耀的!!!!!
夜蛾正道狠狠闭上眼,左手揉了揉胃,他随手抽出一只玫瑰别在丑萌丑萌的小浣熊咒骸耳朵上, 让某只猫科动物快滚。
五条悟眉开眼笑,抱着剩下的玫瑰在学校里穿梭,逢人便塞一支,附赠一句“沾沾老子和杰的喜气”,引来无数懵逼、无语乃至惊恐的目光。
“歌姬回来啦,今年还是单身?明年继续加油哦!”五条悟特意多抽了几只,塞给许久不见的巫女。
庵歌姬本来还惊喜地握着那几只玫瑰,闻言气急败坏地一把打到五条悟身上,全被无下限亲飘飘地弹开。
五条悟骄傲地开了口:“老子和杰在一起啦!”
冥冥接过他手里所有的花,打量着那雍容华贵的花瓣:“卡罗拉?从美国空运来的吧,还挺新鲜。虽然迟了一天,但今天应该还能买点价钱。另外我可不随份子钱,但可以酌情给你9.9折的永久优惠。”
五条悟夸张地从她怀里抽出几只,转身扑到假装眼瞎路过的金发学弟脑袋上。他把玫瑰当剑比划,飞扬跋扈地喵喵大叫。
楼下吵吵嚷嚷,去医务室送完花的始作俑者之一正靠在走廊窗边,看着楼下的五条悟像只翘尾巴的小猫一样四处招摇,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
的确是他提议分享那一山坡玫瑰,但某只白色脑袋显然把它当成了另类的宣示和玩闹,不过看着悟高兴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关系确定后的两人黏黏糊糊的,高专所有人都知道,在其中一个三步之内必定能找到另一个。
亲亲怪得了男友证再不收敛,而另一个对他太过纵容,毫无办法。
午后,光尘在空气里飘着。两张桌子合拼在一起,五条悟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戳着夏油杰的手背。
“杰——好无聊啊——”他叹了口气,突然精神地坐直身体:“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夏油杰的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又是什么无聊的游戏?”
“猜拳!”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下!位置由赢家指定!”
夏油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瞥向靠窗位置叼着棒棒糖在看医学期刊的家入硝子。
“……别闹。”他压低声音,耳根发热。
“来嘛来嘛!就玩三局!三局两胜!”五条悟不依不饶:“硝子可以作证!还是说杰怕输?”
激将法对夏油杰效果平平,但他无法拒绝恋人眼中纯粹想要亲近的意图:“……只能亲脸,而且就三局。”
“成交!”
家入硝子:“我可没答应。”
五条悟双手合十,招财猫似的朝她拜了又拜,又抽出一张黑卡在指尖转了转。
第一局,夏油杰出了布,五条悟出了石头。
“耶!我赢了!”五条悟欢呼一声,迅速凑上去,用唇瓣飞快地贴贴他的鼻尖,露出的齿尖轻轻碾了碾。
夏油杰耳根的红晕随着鼻尖的温热迅速蔓延开,看着五条悟晃着脑袋的样子,他抿了抿唇。
第二局夏油杰出剪刀,五条悟出布。
“来来来!亲这里!亲这里!”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凑近,指尖点着自己的脸颊。
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细如白瓷,夏油杰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滑向了那双眸光雀跃的眼睛。
夏油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一吻五条悟薄薄的眼皮。对方的睫毛眨动间挠过唇瓣,传来细微的痒意,眼皮下的眼球惊颤地转动着。
五条悟没料这一出,他用力眨了眨方才眼睛,眼皮上似乎还留着烫意。他看着夏油杰强装镇定的脸,无法控制地露出晃眼的笑容:“杰你偷袭!”
夏油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规则说了,位置由赢家指定。”
“哇!你耍赖!不过也蛮不错的嘛!”五条悟意犹未尽地摸着眼睛:“再来再来!”
第三局,决胜局。
两人同时出手。
夏油杰是石头,五条悟是剪刀。
“啊!输了!”五条悟笑着,夸张地大叫一声,非常自觉地把脸又凑过去:“请怜惜悟酱,杰、君——”
夏油杰飞速俯身,一触即分。
五条悟立即指着被亲的地方,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杰!这也太敷衍了吧?根本就没碰到嘛!你是不是不行啊?”
夏油杰额角一跳:“悟!”
“我不管!硝子!硝子你看到了吧?”五条悟转向后排,将黑卡推过去,试图寻找外援:“杰他亲得一点诚意都没有!根本不算!”
家入硝子从期刊里抬起头,丝滑地将卡塞进口袋,面无表情道:“我建议夏油重新亲。”
夏油杰:“……哪有当面贿赂裁判的?”
“我不管!裁判都发话了!要听到响声才算!就像这样——”他说着,突然抓起夏油杰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夸张地亲了一下,发出极响亮的一声“啵”。
这一声听得夏油杰又好气又好笑:“幼稚。”
“再来再来,输的人亲必须亲得响亲得大——!硝子记得评判!”
五条悟立刻顺杆子上爬,发起新一轮猜拳。
家入硝子已经盘算着要用精神补偿买哪些限量版包包,解决哪几份购物清单了。
猜拳定胜负,胜负后的亲吻又成了一场事关分贝的幼稚较量,到了最后亲是真的,比谁闭嘴叫的声音大也是真的。
五条悟再次获胜后,结实地亲在夏油杰脸上,并故意从鼻尖大哼出一声“muma”,惹得夏油杰破功笑出来,耳朵红得滴血。
两人准备开始下一轮“声波对决”,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七海建人抱着资料站在门口,恰好目睹了五条悟试图把夏油杰的脸亲变形的惊悚一幕。
七海建人:“……”
他面无表情地飞速关上了门,转身离开。今天天气很好,他决定去操场加练一千次挥刀,学术交流或许可以等到人类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夏油杰尴尬得脚趾扣地,五指张开夹着一手白毛把挨得极近的猫脑袋抓开,另一只手捂住涨得通红的脸,似有滚烫的蒸汽从天灵盖喷涌而出。
五条悟没有拂开他的手,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抵着他的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这样人嫌狗憎的日子过了几天,夏天金黄的空气仿佛都刷着蜜浆。
直到某个夜晚,世界俱寂,蝉鸣却躁动不停,月光被流动的云层切割得忽明忽暗,落下昏沉的阴翳。
夏油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
是“左手”。他确定。
偏远落后的村庄,拆掉废弃猪圈做的深黑木笼,村民扭曲的嘴脸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孩惊恐的尖叫,还有……自己染血的面庞。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紧绷的后背。
“做噩梦了?”五条悟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六眼在黑暗中清晰映出他苍白的脸。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力地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压下那种满手满脸鲜血带来的黏腻恶心和妥协般的绝望。
梦境的寒意还未褪去,那双眼睛带着睡意望过来,让他在此刻确定了自己的存在。
他猛扑上去,牢牢抱住了他的爱人,他的桥梁。
夜起的风呜咽而过,当夏油杰意识到五条悟对着窗的背也沾染了几分凉意时,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起身为他披上外套,而是突然低下头,泄愤般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
嘴下矫健的肌肉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夏油杰才感受到了在自己发丝间游离的温热手指。
他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下颚,咬着靠了会儿似乎有点难为情,找补似的磨了磨门齿,而后才状若理直气壮地退开。
“嘶……杰,你属狗的吗?”五条悟夸张地抽了口气,但眼里满是笑意:“明天要是留印子了,我就告诉所有人——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其实暗地里是个喜欢啃人的大狗狗!”
夏油杰耳根一热,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随你便。”他一把捞起五条悟健壮的腰,把人拖起,不由分说道:“现在跟我去个地方。”
一切都熟悉、熟练得让人心惊。
按部就班地打包、捆绑、堵嘴, 麻木地无视那些愤怒的咒骂,最后面无表情地把那些人塞进窄小恶臭的猪笼。
警笛声由远及近,茅屋房檐下,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坐在两个满身鞭痕的小女孩身旁, 静静等待着。
一黄一黑干枯污脏的头发, 两张相似的脸紧紧依偎, 深棕的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长久麻木乍然解困的恍惚。
她们一人披着一件外套, 干净柔软的衣服还留着主人淡淡的皂角清香。菜菜子和美美子相邻的手死死牵在一起, 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则紧张规矩地拢在怀里, 尽量将自己像压雪球一样压严实, 减少和衣物的接触面积。
“离开前你们可以做点想做的事。任何……只要不致命的。”夏油杰拉紧美美子的外套领口,又揉了揉女孩的黑发。
头顶的掌心温热,美美子披着宽大的黑色制服下意识地撑了撑脑袋。反应过来她面色一红, 垂头尴尬地牵起姐姐的手, 泛酸的鼻尖蒸红了被发丝半遮的眼眶。
拳头落下起初是迟疑的、轻飘飘的,那是长期被虐待后面对施暴者时下意识流露的恐惧。
五条悟起身, 单手插兜懒懒往前走。出门急, 他只随意披了件蓝白棒球服,内里还是单薄舒适的深蓝睡衣。动作牵扯下他襟口大开, 衣服斜斜挂在肩上,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锁骨。
他捏住美美子的手, 女孩应激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他没松开,反而拎着她扭动的手一下一下砸在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眼睛上,嘴上还一本正经地做起了教学指导:“攻击要挑敌人的薄弱部位,比如眼睛、鼻子、关节……对, 就是这样!”
美美子眼睛瞪得溜圆,熊熊火焰在她的瞳孔里燃烧着。她悟性惊人,照着白发少年指出的部位打上去,嫌力气不够,甚至一溜烟飞速跑到后院,扛出一根成人手腕粗细的未劈的柴,生怕跑慢了少揍对方几棍。
菜菜子向优秀标齐,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跳起来依靠加速度带来的加持肘击、膝击,用脚尖精准碾过一个女人的鼻子,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发泄过后,她们喘着气,乳燕投林般回到夏油杰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的灯笼裤边缘,心满意足地挂在他脚上。
“喂喂,教你们打人的是我诶?你们就这么冷落可靠强大又美丽动人的五条老师吗?”五条悟揪了揪小孩的头发,不满地晃了晃。
菜菜子一声不吭地拽回头发,克制地瞪了他一眼。美美子仿佛被他的大嗓门吓到,耸着脖子缩到夏油杰身后,只露出一截小小的颤抖的耳尖。
“好了,小朋友,你们跟我来吧。”女警关了手上的录音笔,超女孩们伸出手。
美美子皱起鼻子,揪紧了夏油杰的衣角,努力把自己藏得更严实。黄发女孩一把打开她的手,龇着牙仿佛随时会扑咬上去:“滚开!”
“我们、我们能跟着你吗?”黑发女孩仰头问夏油杰,一双深棕的眼睛就像忽闪忽闪的星子,仿佛风一吹来就会熄灭。
夏油杰软了心,看向五条悟。五条悟努努嘴:“养呗,夜蛾老师最喜欢小孩了,养大了给我们打工。”
菜菜子大声符合:“我们不会白吃白用的!我们可能干了!”
美美子赶紧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洗碗、洗衣、劈柴,还有……还有……做饭……”最后几个词说得弱弱,不是很有底气。
女警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们,手摸向腰后,像在看两个拐卖奴役幼女的人渣。
夏油杰抹了把汗,踹了五条悟一脚:“别听他胡说!你们负责乖乖长大就行了。”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圆满解决就回去吧,老子要困死了,哈——”
高专,医务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让两个女孩再度不安。她们蹭着肩膀,营养不良蜡黄苍白的脸颊浮出薄薄一层红晕,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位身披白大褂,神情略微疲惫的陌生姐姐。
家入硝子放下记录板,温和地抿出一个笑容,朝前走了一小步:“放轻松,现在需要给你们做进一步详细检查,之后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啦。”
然而这一步还没落稳,两个小女孩顿时像领地被入侵的幼兽,“嗖”一下向后弹开。
家入硝子无奈地摊手看向夏油杰,示意他自己搞不定。
靠在门框上的五条悟见状,立马戏精附体,他夸张地张大嘴打了个哈切,现场教学:“就像这样——长大小嘴巴。让你们家入姐姐把压舌板放进去。记住,一定要长得大大的,不然......”他忽然压低声音,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翻起白眼吐出半截舌头:“压舌板滑进食管,你们以后就只能像大鹅一样撑直脖子走路喽!”
两姐妹吓得抱成一团抖成筛子,一边哆嗦一边互相借力架着对方,螃蟹似的横向挪远了女医生。
笑眯眯长相清丽的家入硝子此刻俨然成了给鸡拜早年的黄鼠狼,横看竖看贼眉鼠眼。
夏油杰呵笑一声,拧住自家搞怪的男朋友的耳朵,手腕翻转。在白色脑袋捂住嫣红的耳垂吱哇乱叫时,他蹲下身,让视线尽量与两个孩子齐平。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消减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别怕,这是硝子姐姐,是哥哥的好朋友,非常厉害的医生,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菜菜子仍死死捂住嘴,女医生叹了口气说:“我查的是内伤,不会把压舌板放进去的。”
美美子望着夏油杰的眼睛,小声嗫嚅:“可是……只想让夏油大人……”
“我明白,”夏油杰耐心点头:“可是夏油哥哥是男孩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帮忙。硝子姐姐是女孩子,她能更好地照顾你们。菜菜子和美美子乖乖跟硝子姐姐进去,我和你们五条哥哥去给你们买裙子好不好?公主裙哦,菜菜子和美美子想要什么颜色?”
“粉色,菜菜子要粉色的!”黄发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回答。
“美美子也要粉色的!”另一个女孩也跟着怯怯的说。
“好孩子。”夏油杰揉了揉她们的脑袋,对家入硝子点了点头。
“咦惹——五条哥哥,叫的挺自然挺好听的嘛,来来来,别害羞,再叫一声听听。”
五条悟从他宽大的裤兜里熟练翻出最后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按住下端和顶端反方向用力,满足地丢进嘴里。
夏油杰抖了抖:“滚,你先叫声‘夏油哥哥’来听还差不对吧!”
“老子明明比你大吧?不过老子挺愿意叫你妈妈的,夏油妈妈——夏油妈妈——夏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