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眸光狡黠,他拉开少年的外耳廓,冲着里面大喊三声。
“滚啊!”夏油杰感觉有只自带定位的高音喇叭,360度立体声循环播放,绕着耳朵在飞,毫不留情一肘子顶到对方肋骨上。
“嗷——!”五条悟夸张地惨叫一声:“家暴!赤裸裸的家暴!你知不知道差点断送自己的幸福?”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幸福’这种东西只要肯总会有的。”
五条悟揪紧眉头下意识反驳:“你还想找谁,你的幸福......”
话说到一般,耳边的喵喵叫戛然而止。夏油杰好奇地回望过去,只见一只眉头紧缩努力搜索词库的白毛猫猫,挑眉道:“怎么了,词穷了?”
五条悟有问必答,诚实地告诉他:“老子本来想说‘杰的幸福只有老子能给’,但杰说过一语成谶……这么一想杰的幸福来源果然还是越多越好吧。最好多到把你的世界挤满,挤到挤不下,挤到杰永远能开心的大笑出来。”
这下攻守互换,闭嘴的轮到夏油杰了。
五条悟能让他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很少,往往不是搞怪撒泼、耍赖撒娇的时候,而是像现在这样——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晴空万里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干净又专注,让他在天空中看见自己微微收缩的瞳孔,看得他脸上火烫烫烧燎燎,只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轻轻叹了口气,额头抵上对方的,声音闷闷地说:“悟,我有点不开心。”
他信任他一如信任自己,他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夏油杰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路五条悟拐弯抹角无非想转移他的注意,试图用熟悉的斗嘴方式把他从情绪的泥沼中拖拽出来。
五条悟像是被赏了一大把猫薄荷的小猫,比起飘飘然惊喜先到的是令猫懵懵地晕头转向。
他无意识舔了舔腮帮子的糖,愣愣地抽出来说:“那......那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夏油杰被他可爱到了,噗嗤一下笑出来,指挥他说:“作为男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说‘那要不要我亲亲你’?”
“哦。”五条悟诡异地羞涩,红晕从脸染到了脖子,罕见地扭扭捏捏。
夏油杰却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垫着脚又凑近了一点,命令他:“我有些难受。悟,吻我。”
和以往的亲吻都不太一样。
夏油杰半垂着眼, 眼睫随着眼球的转动颤抖,状似一副任君采撷的柔顺模样,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扣在五条悟雪白温润的脖颈上,用力下压。
指尖陷进温热顺滑的皮肤, 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强势, 暗含完全依赖的引诱的同时, 又勾出了几分饥渴攀附的媚态。
五条悟头晕目眩, 仿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云里, 毫无抗性地咬了饵。他羞涩靠近, 眼睛却叛离神情, 直勾勾钉在身前人的脸上。
那目光太烫, 夏油杰被烫的内里火燎燎的难过。他难耐地蜷了蜷指尖,掌根却变本加厉地下压,而后抿紧眼睛迎了上去。
五条悟一双猫眼瞪得浑圆, 他格外亢奋, 小猫舔奶似的一下一下舔舐黑发少年的唇廓,偶尔探进唇缝里又飞速撤回, 两眼直溜溜地捕获对方每寸神情。
焦渴等待的、烦躁气愤的、抓耳挠腮的......乐此不疲。
舌尖故态复萌, 再次灵蛇般探了进来。夏油杰气闷地瞪开眼睛,门齿截住七寸磨了磨。可对方却眉梢含笑, 眼尾弯起,两瓣薄唇一张一合抿住他的, 软舌撬开齿关,蜿蜒盘旋地绞进来。
夏油杰措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不甘示弱反探回去。
投石问路、相互试探、你来我往,似新妇含羞带怯。
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抵死缠绵,像将军以战止戈。
黑发咒术师逐渐力竭, 原本攀附的手指早变成了交缠相扣。窒息感漫上来了,他眼前泛起模糊的白雾,连气管仿佛都被五条悟的猫毛堵住,只留下了毛团中狭小细窄的缝。
就在他几乎要缴械投降的那刻,雷一般的快感猝然蹿过舌尖!
夏油杰浑身骤然一颤,如夏日午后半梦半醒地从小憩中惊醒,神情恍惚。
这触感一闪而过,宛如梦醒残留,对现实迷离认知中产生的错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五条悟的舌头便不满地挠了挠他的上颚,而后狂风掀起巨浪,再度将他拽回深海。
狂风巨浪不曾湮灭它,反倒愈演愈烈。那战栗犹如树下走过的人影,偶尔在叶隙洒落的阳光下显现片刻,一呼一吸间融入斑驳繁密的树荫,但它始终存在,始终随行。
若说五条悟给予的是火一般的快感:起初是小火煨汤、温水煮蛙、温存温软,而后是烈火干柴、沸水灼鳞、炽热炽烈。这忽恍而过的便是雷,劈开混沌、划破长空、震彻四肢百骸。
霎时间,火柱之中银蛇乱舞,夏油杰从里到外又烫又麻。
他明明落于下风,唇舌像案板上翻来覆去被随意摆弄的鱼,连挣扎的气力也尽数消散,为什么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一种含吮着什么的触觉?
这触感近在咫尺,从舌端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知交汇在一起,让夏油杰飘飘然的灵魂仿佛在虚空中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压着另一半。
他再也受不住这种震颤灵魂的欢愉与撕裂,猛地推推五条悟,示意他见好就收。
一条倔强的舌头他嘴里打了个转表示拒绝。那细细的雷轰地一下又劈了下来,夏油杰颤了一下,恼羞成怒地估摸着五条悟的脚尖,一脚碾了上去。
五条悟喉间不由自主吸进一口气,由于二人唇齿相抵,这口气吸得夏油杰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那颗白色脑袋浑不在意,两只眼睛亮的惊人,像吃到新口味罐头的猫咪,一下又一下嚼咬、舔吸、卷食……
细韧的腰被按在掌心,在五条悟的圈握中轻颤不止。夏油杰如同暴雨天触到了高压线,在五条悟掌中跳起了探戈。
动脚不行他索性动手,原本抵在对方肩后的手猛地发力,就要又掐又拧。岂料五条悟早有预料,一把薅下两只手腕捉到一起。夏油杰反应极快,手腕倏地一翻......
——两人竟就着接吻的姿势,负距离打起了太极!
“嗷呜——辙尼咬窝(杰,你咬我)!”五条悟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控诉,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丸子头少年忍无可忍之下,一巴掌扇了过去。力的相互作用让五条悟不可避免地偏头,猛然撤离的舌头不小心磕到了夏油杰的牙尖,划出一条明显的口子。
他最近在苦练反转术式的运用,重点在于长时间无意识运转以供应不关闭的无下限。出于练出的潜意识作祟,五条悟还没反应过来伤口便消失无踪了。
此刻他吐着舌头,歪着脑袋,舌尖滴垂下点点血线,雪白面庞红印未消,活像吸食情人鲜血时太过投入,反被甩了一巴掌的吸血鬼。舔净残血后还要展示余迹,一派纯情无辜,却渗出几分邪肆的妖媚。
狐狸眼情人不为所动,板着一张色若桃李的脸,揪住他的舌头威胁地捏了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老实交代。”
“尼啧昂窝啧么高待?(你这样我怎么交代?)”
夏油杰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掌心在对方剪裁考究的前襟上随意揩了揩。
“就是共轭你知道吧?那个代价你知道吧?”五条悟吞吞吐吐,眼神游移。
夏油杰眯起眼睛,在心里算了算:暑假开头硝子带回了那张羊皮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月出头……
这么想着他便也直接问了。
五条悟说:“半年指的是还能反悔的时间,至于契约到底是渐进式还是突变式谁也不知道。也许葵阿姨和伏黑之间也是缓缓运转,只是初阶段共享的生命力不足以弥补缺损让她醒来?”
夏油杰蓦地顶了顶腮帮,突然抱住自己的胳膊,像站在零下室外被冻惨一样用力揉搓,眼睛死死盯着五条悟。
“嗖”一下,五条悟站板正了任他瞧。
“……你有感觉的对吧?”夏油杰贼心不死。
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一比一复刻他的动作,用力揉胳膊。
夏油杰的胳膊瞬间像被鬼抓了抓。倒不是说全须全尾的感应,许是出于契约尚在行进中的原因,这种共感是断断续续,几率偶然的。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气闷道:“最近你别亲我!”
五条悟惊地立刻伸手拽他,激烈抗议:“你刚刚不还揉自己了吗?这种代价又不局限于亲密行为,你这是在剥夺老子的正当权益!”
他坦诚告诉白发少年:“我刚刚包藏祸心,想拉你下水。”
五条悟眨了眨眼:“……现在呢?”
夏油杰二次坦诚:“现在居心不良,不仅要剥夺权利,还想逼上五条家请教分割灵魂的法门。”
“……好了,好啦。菜菜子美美子还在等我们呢。”五条悟紧紧拉着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两个女孩换好衣服出来,脸上还带着浴室蒸出的红晕。她们身上穿着五条悟精挑细选,夏油杰反对无效后买来的粉得晃眼的公主裙。
层层叠叠的薄纱和蕾丝堆在一起,称得两人像两根一黑一黄的晾衣杆。两对网纱制成的翅膀上粘满了五彩亮片,背在背上一颤一颤,每人手里还握着根一按开关就会发光唱歌的玩具法杖。
夏油杰提着一袋正常衣物,和帮忙换衣的家入硝子不忍直视。两个女孩却眼睛发亮,她们对这种闪亮亮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两人一左一右被黑白座驾抱起,顶着前杀手现煮夫看死人的目光,大摇大摆闯入教师套间,把她们介绍给某个海胆头玩伴。
伏黑葵是位温婉的女性,见到两个女孩立即露出柔和的笑容。她正在厨房将刚烤好的饼干装盒,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味道。
“所以就是这样,她们麻烦您多多关了。”夏油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伏黑甚尔很不爽地啧了一声:“谁要看顾两只崽子,葵是保姆吗……”
话未说完,伏黑葵脸上温温柔柔地发力,毫不含糊的一脚踹中某人膝弯,将他打发到浴室通马桶去了。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伏黑葵招呼众人围着餐桌落座,语气略显担忧:“我只担心他们的学习,他们年龄太小,基础教育可不能落下。”
伏黑惠仰起小脸问她:“我不能和津美纪一个学校了吗?”
伏黑津美纪是个普通孩子,还是个有监护人的普通孩子。伏黑葵虽然时常牵挂,也只能偶尔注意关照一下。
此时她听到儿子的话心下为难,高专地处偏僻,修在深山老林,每天接送他去原来的学校着实是件不太现实的事。
好在咒术师本就不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夏油杰一挥手表示可以安排咒灵专车及配套的咒灵挡风板。
“菜菜子,美美子想和惠一起去上学吗?”
两个孩子听到“上学”两个字,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以前家里没有余钱,爸爸每天只能在土豆白菜和妈妈的药之间艰难选择。对她们而言,能够拥有一本书并读懂它,简直像去太空漫步般不可思议。
她们忙不迭点头,生怕错过这次机会。点的太快了又有些害怕地低下了脑袋,生怕哥哥和阿姨会觉得她们是要求多很难养的小孩。
夏油杰一手一个摸摸脑袋,温和地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先在高专陪哥哥一段时间,让惠先给你们探探路好不好?”
她们身体亏空严重,营养严重不良,需要在高专将养一段时间。
菜菜子攀住他的腿求抱抱,夏油杰岔开腿,将她和美美子一起捞到膝上。
菜菜子亲昵地挡住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菜菜子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了!我说的小声点,不然白脑袋伤心。”
美美子比姐姐羞涩很多,但也鼓起勇气说:“美美子也是,最最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
夏油杰瞥了眼偏头到刻意的某白脑袋,忍住笑意认真回应:“我知道了,这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秘密。”
月光抖擞,夜色深沉。夏油杰迷迷糊糊蹭着腿,缓解不了痒意便又伸手去挠,一下又一下。诡异的是挠痒间隙,手指屈起蓄力时,皮肤上仍传来阵阵刮擦感。
“该死……”他一骨碌坐起,就这月色检查起大腿的皮肤。什么也没发现——没有蚊子、没有疱疹,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他咬牙切齿,一把掀开被子,严重怀疑对方在报复昨天餐桌上的事。
相邻那间房的主人对他从不设防,夏油杰摸出钥匙毫不客气径直入内。
床头柜上摆放着几只小巧的白色圆瓶,夏油杰视线匆匆掠过,目光刷一下钉住床上的罪魁祸首。
五条悟正四仰八叉地卷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卷起的睡裤旁一只大手无意识挠着大腿内部,那里不知被哪只恶毒的蚊子叮了一下,肿起一个硕大的红包。
黑发少年胸中那点愠怒霎时烟消云散,他叹了一声,正蹑手蹑脚要出去,床上的人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抱歉,我吵醒你了?”夏油杰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他进来时虽未停留但轻手轻脚,照五条悟平日猪一样的睡眠,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们以前一起睡时,夏油杰经常搬开五条悟架到身上的手脚,可他至多砸吧下嘴,换个姿势方向继续睡。说起来……悟已经有几周没缠着他一起睡了。
五条悟摇摇头打了个哈切,说:“痒醒的,臭蚊子真讨厌。杰有什么事吗?”
夏油杰有些无奈,走到窗边拉上纱窗:“没事,就是半夜想起好久没去拜访我的心理医生了,夜蛾老师给的卡里还有一笔钱呢。”
五条悟睡眼惺忪,把头向下歪成45度:“?”
夏油杰意有所指:“他楼上是精神科。”
五条悟脑袋顿时倒成90度:“?????”
“我在想,明天要不要顺道问问精神科医生,他们的束缚带卖不卖我。”
“怎么回事, 你不好好安胎,突然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东京街角一家高档咖啡店的角落,坐着一位气质温婉,容貌秀美的女士。如果忽略她正对着空气嘀嘀咕咕的行为, 看上去完全就是位优雅的普通孕妇。男服务生放下那杯少冰柠檬水时, 眼神里写满了同情与欲言又止。
坐在虎杖香织对面的自然是陪孕二灵组, 一只酷似富士山成精的独眼咒灵头上三个孔正腾腾冒气, 没好气地朝她喷火星子。
“五条悟可能疯了。”虎杖香织握紧玻璃杯, 语气凝重。
“谁?五条悟?他不一直是个疯子吗?我们忙着找真人, 没空陪你在这里聊无关紧要的事!!”
漏瑚一锤桌板, 岩浆滋滋直飚, 就要拽着旁边的花御离开。
虎杖香织沉着脸,双手交叉拖着下颚,烦躁地说:“你给我安分点!我孕检时亲眼看见他进了精神科。”
花御枝杈状的眼睛微微晃动, 发出低沉的声音:“或许是替咒灵操使取药?早有传闻, 夏油杰患精神分裂。话说,若你继承他的遗体, 此病是否也会转移?”
虎杖香织冷哼一声:“别忘了, 我有反转术式。”
“高专也有反转术式。”
她沉默了一瞬:“灵魂层面的问题不足为惧。”
“真人说过,肉1体即灵魂。”
虎杖香织整张脸彻底黑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扭曲的笑说:“不管他是肉1体心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但五条悟会!”
漏瑚不耐烦道:“花御都说他是去帮咒灵操使拿药的, 这算什么影响大计?!”
女人沉痛地摇头:“我假装咨询跟在他身后,亲耳听到他为自己订购了一批精神病特用的束缚带和强效安眠药!”
花御的树杈茫然地上下抖了抖。
虎杖香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它们。这批特级咒灵,除了真人勉强还算有几克重脑子,剩下一个个都是个随时会炸膛的枪,而她
——一个怀有身孕的人, 居然要拖着这两个去重振平安时代的盛况?!
她强忍孕激素导致的暴躁,耐着性子引导:“五条悟是在觉醒和精进反转术式之后确诊的——这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