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聊起加茂家, 你平时不是最讨厌咒术史了吗?”夏油杰翻过一页, 头也不抬。
五条悟一哽, 突然想起“缝合线”的事好像还没告诉黑发挚友。他难得规规矩矩坐下, 清咳两声, 飞速过滤掉某些不便详述的细节,高度概括道:“前几天老子在医院发现有人跟踪,但六眼视野里那就是个普通孕妇, 老子就没放在心上。后来跟硝子闲聊时才觉出不对, 就让五条家的人查了一下。”
夏油杰眉头立刻揪成两道竖八:“不对劲?哪里不对,是诅咒师吗?甚尔前几天说你在黑市的悬赏又涨了?”他有些懊恼地偏过头去嘟囔道:“......我早该想到的......”
六眼神子掌握反转术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关乎五条家时隔五百年重新登顶, 关乎咒术界权力浮动、格局改写。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有一个算一个, 恐怕都盼着他一命呜呼。悬赏金随着他们日渐消减的气焰成反比水涨船高。榜上愈发鲜红的数字,倒像是对这位最强登顶的另一种敬意和贺赏。
见他懊丧的模样, 五条悟心里发虚地往后靠了靠,双腿不自然地交叠起来:“每年都要上浮几个亿,老子早习惯了。唉,你说……咱们杀个诅咒师把他变成老子的样子去骗赏金怎么样?”
黑发的特级咒术师想起某个表白日跳芭蕾的特级咒灵,诡异地沉默了片刻, 幽幽开口:“......倒也不是不行,或许我们可以按悬赏金额逐个骗过去。”
五条悟闻言猛地贴进,盯着他倒抽一口凉气。
夏油杰挠挠脸有点尴尬,略微痛心地表示:“石田桑又打电话......”
他刚想挽回一点在恋人心中伟光正的高大形象,未料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却激动地一巴掌扇到他的背上:“好主意啊杰!我们先找一些便宜的诅咒师易容成高额通缉犯拿一遍赏金,等贵的统统拿完后找真的杀再拿一遍!这样即可以肃清咒术界氛围,又可以截断政府招揽群体,削弱特项部势力,还可以拿到好多money壮大自己!杰,你真是个天才!”
夏油杰惊疑不定道:“是....是吗?!”
一旁家入硝子听得直翻白眼:“虽然你们的诈骗计划听起来前途无量,但可以先转回今天的正题上吗?”
五条悟却笑盈盈凑近她打量了片刻:“皮肤干燥起皮,黑眼圈肿胀泛青……硝子,要不要先体验一把咒灵的整容技术?杰保证不会把你变成丑八怪的!”
夏油杰蠢蠢欲动,点了点头。
比起还可以通过炸穿总监部削减工作量的两位特级,家入硝子却没法对咒术师的伤亡率视而不见。她一面顾及工作,一面抓紧时间备考医师资格证,已经熬了几个大夜,此刻见两人的反应什么话都没说,只一味“呵呵”冷笑。
两位特级顿时不约而同,浑身发寒地抖了抖。白发少年立刻老实坐回去,乖巧接回原本的话题:“还不是查缝合线查到的。”
加茂宪伦,咒术史上臭名昭著的诅咒师,加茂家极力掩盖的污点。大约一百五十年前,他强行让一位体质特殊的女子与咒灵结合,创造出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据典籍记载,他的相貌特征之一,就有贯穿额头的缝合线伤口。
“让人和……也太恶心了吧!”夏油杰嫌恶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想吐的表情。
“还有,你们猜怎么着?”五条悟显摆地打了个响指:“几年前,加茂家的长老加茂袭人,在一次一级任务中受伤,额头上就留了条缝。大概一年前,他宣称死于咒灵之手,尸体却离奇失踪了。”
“那个女人呢,她那里什么情况?”家入硝子下意识去摸烟盒,想起身在图书馆又烦躁地卷了卷书页。
她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千丝万缕的线织布成繁密而巨大的捕网,在他们身下铺开横跨至少百年的棋局。毛骨悚然之余,女医师心底更多的是为对面这两人感到担忧。
夏油杰默不作声地摸出两颗水果糖递过去,甜腻的草莓味是五条悟的最爱,对家入硝子来说倒也还能接受。黑发少年焦躁地锁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眸中却划过一抹狠厉。
五条悟说:“虎杖香织——五年前被高空抛物的黄豆正中天灵盖,但诡异的是两个月后她却‘复活’了。不仅没死,一年后还生下个儿子,叫虎杖悠仁,和惠同岁,没有咒术师天赋。后来几年借着养病的借口,每年零零碎碎要消失几个月。”
“你是说,‘它’在两个躯体间反复横跳?”夏油杰想起那个加茂家长老:“居然还有这种术式?灵魂附身?意识投射?”
家入硝子冷笑道:“不知道,但看得出来‘它’的防腐技术出神入化。那个位置的伤口,你难道不觉得像个杯盖吗?”
过于形象的比喻让两个少年齐齐一抖,不约而同地做出个掐住脖子、恶心欲吐的表情。五条悟更是夸张地哇哇大叫:“好恶心,恶心的要吐了!杰,老子要亲亲才能好。”说着他就把嘴嘟出蚊子口器般长,凑向夏油杰。
夏油杰一脸淡定地伸出手,揪住他的刘海拽开他:“注意场合,这可是知识的神圣殿堂。”
“嘁,在教室我们又没少亲。”五条悟嘟囔着,有些不服气。
狐狸眼少年拍拍猫猫头:“正经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五条悟收起玩闹的表情,说:“一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费尽周折只为了找个男人生孩子?老子反正不信‘它’是个转世续缘恋爱番看多了的懵懂少女!老子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盯着那边,到‘它’生产的时候再看下一步。”
“瓮中捉鳖?不错的计划。”家入硝子挑眉。
“哈哈哈哈!硝子的比喻好棒!!对面可不是只千年大王八嘛!!”
窗外的阳光透过素色窗帘,洒在虎杖香织略显苍白的脸上。她一手握着汤匙搅动着砂锅里的红米莲子粥,另一只手轻柔覆在隆起的小腹上。
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和悠仁一样,是她倾注心血的作品。不,或许更确切地说,是用于催熟另一件完美“容器”的养料。
虎杖悠仁,这具身体的长子,那个有着樱粉色头发和阳光性格的男孩,才是她真正的心血结晶,一个味诅咒之王准备的完美身躯。
从他胚胎时期起,她便用百年前实验所得的结论,结合这具身体的特殊体质,一点点塑造他的肉身与灵魂,使其拥有足以承载庞大诅咒之力的韧性。
为了确保在准确的时间,他能够成长到足以承载那些手指的力量,用同胞的鲜血灌溉是最佳的选择。
如今腹中的孩子,便是她用相同手法孕育的催化剂。它的脐带血与容器同源,蕴含着相似的特质,却更为温和,是容器最佳的养料。
只需要九个月的灌溉……
虎杖香织盛出一碗粥,将一管暗红色液体混入其中。血液迅速晕开,与粘稠的米粥融为一体,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被莲子的清苦巧妙掩盖。
“悠仁,快来常常妈妈熬的粥。”她端着粥走进客厅,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虎杖悠仁正盘腿坐在电视机前,脸上是灿烂的笑容:“谢谢妈妈!”
他接过碗时,动作有些犹豫。每次吃完,他夜里总会浑身烧烫,虽然力气确实变大不少,可那种感觉很奇怪。
一旁看报纸的虎杖倭助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扫过来,落在儿媳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悠仁,趁热吃吧。”香织将碗推近,夹着嗓子哄道。
粉发男孩握着勺子,纠结了一下,小声地说:“妈妈,我好像不太饿。”
虎杖香织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她垂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一丝哽咽:“悠仁是觉得妈妈做的粥不好喝吗?还是说……你只信爷爷的话,不听妈妈的了?”
她抬起湿润的眼睛:“妈妈怎么会害你?你想想这段时间是不是跑得更快、力气更大了?妈妈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别像我总是生病住院……”
这招屡试不爽,望着母亲苍白的脸和那双含泪的眼睛,虎杖悠仁顿时被愧疚感淹没。
小孩连忙摇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舀起一大勺粥塞进嘴里:“好吃!我这就吃完!”
粥的味道不差,入口带着米香和莲子的软糯,只是咽下去后喉咙深处总会泛起一丝腥甜的回甘。
“乖孩子。”香织终于满足地笑了,揉了揉小孩刺猬般的粉发:“吃了妈妈特制的粥,我的悠仁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孩子。”
是的,一定会的。她默念,还有最后三个月……
第62章 共谋
最近咒术界不怎么太平, 兴风作浪的是个自称“皮卡丘联盟”的组织——立场不明,行踪诡秘。甫一出世,便横扫顶端悬赏榜,靠一颗颗头颅迅速扬名。
栽在他们手上的, 有潜逃多年的一级诅咒师, 也有政商两界的大人物, 甚至咒监部高层长老。听人私底下八卦:连五条家长老都未能幸免, 惹得五条家不惜砸下数亿天价, 誓要通缉联盟高层。
这个组织像一团迷雾。没有人知晓其据点所在、成员几何、拥有多少尖端高手和私密情报。只知道这个名字滑稽的团体, 短短数周便靠赏金敛财无数, 在阴影中稳稳扎根。
“喂, 杰,我们冒充皮卡丘联盟的人去领他家的赏金怎么样?”五条悟灵巧地向前转了半圈,双手枕在脑后, 撇嘴补充道:“五条家也太寒酸了, 悬赏‘皮卡丘’这——么恐怖存在,居然才出两亿!”
他们刚同孔时雨做完一笔交易。这黑市中介是伏黑甚尔搭的线, 抽成利落, 信誉尚可。至于作为中间商中又分了一杯羹的中间商,伏黑甚尔对面向禅院家的诈骗生意单不能亲自上手, 还曾对着他们俩个大吐苦水,唉声叹气。
这两个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主。累累尸首里, 有按夏油杰计划易容顶替的,也有追杀途中撞见的正主——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徒。而那位五条长老,实则是五条悟藉由通缉之名清理的门户叛徒——辛苦费嘛,自然由财大气粗的禅院家“报销”了。
“你往那一站就是真品中的真品,哪里需要冒充。”夏油杰点了点裤兜里的咒灵玉, 一颗准一级,两颗三级,外加一颗蝇头。
今天的工作量有点大啊。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让老子看看谁是下一个倒霉蛋……哦豁……”五条悟下滑电子名单,筛掉一堆看不上眼的报价后,发现有消息的只剩下万年榜首。
“原来下一个倒霉蛋是老子自己!”五条悟兴奋地翘起嘴角,逆时针转半个圈,长臂一揽,挂到夏油杰肩上:“杰杰杰,我们找谁扮?我看看方便的……拉鲁?嘶,怎么会有这么辣眼睛的诅咒师?祢木利久?不行不行,配不上老子风华绝代的气质……”
五条悟从发型到鞋跟将名单批得一无是处,最终痛快淋漓地得出“老子天下第一”的结论。额前翘起的发丝随着他摇头晃脑轻轻弹动,活像两只竖起的猫耳朵。
夏油杰抿唇忍笑,忽然屈膝抄起他的腿弯。五条公主在空中晃了晃,胸口猛地撞上少年劲健有度的背肌。他很快直起腰,小腿顺势蹬了蹬空气,胳膊肘支倚在丸子上。
“杰?”五条猫猫抱着黑色脑袋蹭了蹭,发出疑惑的气音。
“白天要睡觉的话就在我的背上睡吧。”
“……你说老子白日做梦?”
“难道不是?还是你以为区区无为转变能将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睛点化为瑰奇神异的六眼?”
五条公主鼓了鼓腮帮。
巧言令色的怪刘海!可恶,突然气不起来了。
白色脑袋敲敲下面的黑色“木鱼”以示抗议,夏油杰却浑不在意,将人往上掂了掂:“快指路,接下来怎么走。”
除了日常狩猎,他们临时接到消息,打算探探虎穴。虽然五条悟对这个说法严重不满,说他猜是个猪窝,但还是老实地指引方向。
这是一片哆啦A梦式的迷路装住宅区,设计者将一条条主干道打断,小巷四通八达,放眼望去,一座座二进制的房子如同森林迷宫中遮挡视线的隔断,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五条少爷……?”
身着格子衫的文弱青年抱着菜袋从巷口转出——这是五条悟布下的暗哨之一。
明处的是个不知底细的老妖怪,五条悟虽然嘴上嚷嚷着贬低着,但策略上的考量很谨慎。他在虎杖香织常去的医院、超市……虎杖悠仁的幼儿园分别投下定点的人员,勒令其禁止使用咒力、禁止擅自跟踪、甚至禁止长时间注视。
这些地方常有流动岗和兼职人员,居所附近又是一大片出租屋,偶尔出现的陌生面孔像注入太平洋的细雨,难以激起波澜。五条悟乃至考虑到了五条家的内部漏洞,将派来的人背调得细致入微,就差掌握某人某月某日尿床多少次了。
见到两人叠罗汉的架势,青年惊得说话都在打颤,语气里的迟疑浓到可以熬出高汤。若非恐惧压制,他早就把背上的人薅下来前前后后转几圈验明正身:
这真是五条悟?那个冷酷无情霸气侧漏残暴冷血+N串修饰词的六眼神子??!!!”
五条悟眯眼撇过去,青年猛打哆嗦,脚跟一碰,站的板直,180度鞠躬大喊:“见过家主!见过准夫人!”
准、准准准准……准夫人??!!!
夏油杰脸皮薄,稍有痕迹就会很明显,这下耳根火烤了一样,连带着脖子和脸都烧透了,烧的手指燎燎,毫无预兆的松开。
五条悟反应极快,脑袋上的手瞬间勾住脖子,坠下的同时带的夏油杰趔趄一下,以一个双腿反剪的古怪姿势,脑袋被夹在了胳膊与胸膛之间。
向杰癸·悟对着青年笑得光华灿烂,咧出雪白靓丽的八颗牙齿,大手一挥恩准:“婚礼时你可以来。”
青年激动地绞手,深觉锦绣前途在前方铺展开来,克制了一下,他没忍住问道:“请问二位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五条悟一脸坦诚:“这个得问夜蛾,我还不知道毕业日期是哪天。”
青年恭敬道:“这是属下下一项任务吗?”
五条悟端详他片刻,深觉此人是个可造之材。夏油杰尬在他怀中,腰有点僵。他面红耳赤地听着那家伙信口开河,整个人臊得不行,也没开口打断。
没说多久,话题终于拐回正题上。他们是乘人外出,进入另一波监视者视线才摸到这来的。
虎杖宅与其他房子别无二致,院墙和屋舍刷着灰蓝的墙漆,门口的篱笆低矮,能看见花园里孤零零摆动的秋千。
“看来得从后门翻进去了,”夏油杰压低声音:“屋里不是还有位老人在吗?正面闯入不太妥当。”
五条悟却浑不在意地挑眉:“何必那么麻烦?论起监视,还有谁比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看得更清楚?”说着,他竟真的大步流星就朝着正门走去。
“等等,悟!”夏油杰一把将他拉住,手腕用了些力:“万一劝不动,我们岂不是直接暴露了?”
“为了他孙子,老爷子肯定会配合的。”五条悟笃定的说。
咚的三声,门开了。出来应门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腰板挺直,眼神锐利。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尤其在五条悟那头嚣张的白发和遮住半张脸的圆墨镜上停顿了两秒,眉头紧紧皱起:“你们找谁?”
夏油杰上前半步,用身体稍稍挡开还想往前凑的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表明了学生身份和来意,随即切入正题:“虎杖先生,关于您的儿媳虎杖香织女士,我们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发现,可能需要向您求证。方便进去谈吗?”
虎杖倭助泛黄却犀利的眼睛审视他们片刻,最终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进来吧。”
客厅整洁朴素,家具简约规整。刚落座,夏油杰便开门见山:“我们怀疑,现在的虎杖香织,可能并非您认识的那位儿媳。”
虎杖倭助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没有立刻惊呼或反驳,只是沉默地呷了一口温凉的茶,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似叹息又似解脱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