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风眉毛嗖地抬到发际线，转头道：“瞎说什么我们……”
宋明宣手动闭嘴。捂着成风的嘴直接把人推进街对面的自助游戏厅, 迅速兑换1000游戏币。装满银币的小黄框塞进成风怀里, 成风被坠的人都矮了三分。
宋明宣朝抓娃娃机抬抬下巴：“是时候展现你真正的实力了。”
这句话是中二时期的成风的口头禅。再次听到, 成风略显尴尬。他抱着满满一框游戏币，跟着认真挑娃娃机的宋明宣。
“1000个咱俩能玩到天亮, 存一半下次玩不香吗？”
“不, 我就要玩到天亮。”宋明宣的眼睛盯着娃娃机的次数说明, “二十次能中一次, 这几率, 比重金求|子还低。”
成风听笑了, 认命, 决定奉陪到底。小黄框夹搂在胳膊弯里, 抓三个币进机器里。
“说得好像你重金求过子一样。”
“我没有。我见过有人重金求狗子。”
“？？？”成风没明白宋明宣说的“重金求狗子”是什么意思。宋明宣也没打算解释。
事实证明，1000个币玩不到天亮。几次抓不中，成风被娃娃机激怒，遂怒喝一声扎马步反击。1000币只用了四十几分钟，两个人一共抓了三个娃娃，夹了一袋香菜味的辣条。
走出游戏厅，成风吸着夜风里的烧烤味，拿眼睛瞄着宋明宣的侧脸。
“要不撸完串再买1000币。”
宋明宣不理他，果断去斜对面推小摩托。回去路上，宋明宣开车，成风坐在后面枕着手躺在后备箱上看夜空。
秋天的天总是很高，夜晚也一样，星星比夏天多还很亮（乱飞的无人机不算）。
宋明宣让小摩托保持在15迈。凌晨两点的街道，很久才能遇见一个外卖员或者出租车。路过24小时便利店，成风伸脚蹭蹭宋明宣踩在踏板上的小腿。
宋明宣好像他训练了很久的AI机器人，车子拐到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店买冰镇汽水、买关东煮、买金枪鱼饭团、买杯面、买盲盒……
宋明宣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成风枕着手躺在后备箱上，看上去像睡着了。撕开饭团，宋明宣咬一口米饭，露出里面的鱼肉，然后把饭团凑近成风。
嗅到香味，成风睁开一只眼，忽然抬头，像咬饵的鱼猝不及防咬向饭团，几乎咬掉半个饭团。
“……”宋明宣说，“这个我咬了。”
“怎么，同吃一个饭团犯法吗？”成风慢慢坐正，伸长胳膊闭着眼睛抻懒腰，接着并起双腕抵住宋明宣胸口，“警察叔叔要抓我吗？”他刻意眨眨眼睛。
困倦的眼睛红通通的，眼皮褶皱很深。凸出的腕骨抵在胸口。宋明宣下意识屏住呼吸，后退。
“宋明宣我发现你只长个了，臭毛病还跟以前一样。”成风跨到前座，拿走宋明宣手上的饭团两口吃掉，又拧开水喝两口，最后捧出一杯关东煮放到宋明宣手里。他和廖天阳从来都是，有零食分着吃，一起吃，甚至抢着吃。宋明宣从来不参与——他的东西几乎不允许别人碰，自然也不会跟谁分享零食。如果他的东西被碰了、咬了或者弄坏了，他会很生气，并且丢掉，再也不要了。
成风一度练出一种本事，当宋明宣被他和廖天阳惹生气后，他能用做鬼脸、扮丑轻而易举地哄好气呼呼的宋明宣。
“这是基本卫生，跟臭毛病没关系。”宋明宣把袋子挂到车把上，一手拿杯子，一手拿签子。成风转头咬走签子上的丸子。含糊地说：“我咬了，你不许吃。”
车子启动，车速一提再提。宋明宣吃了剩下的丸子。当他再拿起一串，成风立刻减速，扭头咬一口，宋明宣再次吃掉剩下的。如此几次，宋明宣不说话，成风更放肆了，要么咬中间那个，要么咬后面那个。
成风佯装老父亲喜极而泣，迎风飙戏；“哦哟我们宣宣好大儿终于长大了，为父很欣慰，来串萝卜。”车子减速到10迈，成风侧头张嘴，像个撸串机器等投喂。
宋明宣拿起萝卜一口气撸到底，轮到成风，只嗦到一根光溜溜的签子。
“！！！”成风吐掉签子，反手乱抓一起，一把揪住衣服猛地往自己后背一拽。宋明宣一只手上抓着杯子，杯里有汤。他慢了半拍，脸已经拍在成风后脑勺上。
“卧！槽！我聪明的后脑勺！”
宋明宣摸摸门牙，没松动，又摸摸成风后脑勺，没出血。
成风也摸向惨遭追尾的后脑勺，摸到两根乱摸的手指，立刻反向掰过去。宋明宣不反抗。成风好奇回头瞥他，眼睛还没落到宋明宣脸上，先看到了他的胳膊。他一怔，怀疑看错了，于是拉近，细看之后忙松手。
长袖滑倒小臂一半的位置，宋明宣甩甩胳膊，袖子下滑遮住小臂。
经过垃圾桶，成风拿走了宋明宣握着的杯子扔掉。车子再次提速，他问：“你一直穿长袖，就为了遮疤。”
“嗯。”
“新的。”夜色下趴在手臂上的疤凸出皮肤表面，颜色粉红。“什么时候伤的？”
“去年年末。”
“怎么弄的？”
后面仿佛空了，成风忍不住减速回头看。宋明宣对上他的视线，有些为难地说：“不能说。”
“什么意思？你工作受伤了，留了那么长的疤为什么不能……”成风忽然闭嘴不说了。他几乎忘了他的职业。
“不止你不知道，我爸妈他们都不知道。”宋明宣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手在他背上从上到下顺着。
“你去年才回来？”
“嗯。”
“从高中离开，到去年年末你一直没回来过？”
“嗯。”
“毕业去了哪里？”
又是沉默。
“知道了。”成风说，“严重吗？影响生活吗？”
“恢复的不错。”
但他没有回答严不严重，影不影响生活。
“我能说猜吗？”
“可以。”宋明宣笑了，“随便说。”
“因为受伤你才回来的？如果没有受伤，你现在还在我这辈子都他|妈不知道的地方是吗？”
再次沉默。
“宋明宣，以前你胆小的不敢自己睡，你是怎么突破……我很好奇。”
“以前我也不胆小。只是不想自己睡。”宋明宣不想如实回答，只是再不说点什么转移成风注意力，他会更难受。
“啥？你故意的？”成风的注意力好像路边的狗尾巴草，风往哪吹，毛茸茸的狗尾巴就往哪边歪。“我可真惨，十几岁就陪你睡觉，还被你骗。我他|妈以为是我总甩开你不搭理你，你生气了才走的，你可真行！”
宋明宣忽然抱住成风。“要不我今晚陪你睡。”
被抱住成风本来挺震惊，结果就这！“滚滚滚滚——”
车子停在宋奶奶家楼前，宋明宣被暴力卸货，车子喷着怒气一溜烟跑没影了。
10章 苦瓜的一天
早八点, 成风勉强爬起来，剩余时间只够他洗澡、换衣服、喝一杯燕麦牛奶。
成爷爷对于昨晚跳舞没有孙子巡查很开心，一大早哼着歌把迷迷糊糊的孙子送到玄关, 不忘再三强调：“今晚也不用接我, 我骑三轮车来回挺方便。”
“我下班早了肯定去接你, 如果我八点还不到，廖天阳也没去，你再自己回家。骑车不能闯红灯。”成风边提鞋边嘱咐，“非机动车道也要靠右边行使，不要跟其他人并排骑车，路上不许听广播……”
“算了算了, 我不出门正好。”成爷爷立刻拉下脸背起手佯装生气。
“还是我去接你吧。”成风假装心累叹气。
“别呀！我不闯红灯, 靠右边，不并排, 不听广播。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下班了找阳阳玩别总打扰我跳舞, 我怀疑你就是嫉妒我有退休工资有时间还有朋友。”
一大早, 奄奄一息的上班狗被当胸扎了三箭，成风几乎不能呼吸, 捂着胸口下的楼。太难了, 上班为领导、学生服务, 下班被拿不出手的兄弟气得肝疼、被不正经的兄弟调戏, 回家还要被有钱有闲有朋友的老头虐。为什么？想他堂堂正正做人, 从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为什么都要欺负他呜呜呜——跟这个破世界拼了！
骑上小摩托, 苦瓜成风迎接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果真有了新的麻烦。
机器人竞赛集训班的新招的老师上班第一天出了车祸。成风找猎头紧急招人, 学校各方紧急摇人来上课。
唐泽的父母带着一名律师来了学校，成风和杜祈接待，详细讲明事故情况，以及后续问题。
下午四点，唐泽父母一行人才离开办公室，成风立刻去食堂补上他的午饭。
打了一份肥牛饭，他一边翻看猎头发来的简历一边找座位。
暑假食堂只开一个，因为有提前返校的学生，即便是下午也很难找到空座。
“这里。”
成风循声看过去，一个男生让出位置。“我吃完了。”
成风放下餐盘道谢，把套餐送的可乐递给男生。
男生痛快接了，站在餐桌旁边跟他聊天。“你是哪个系的？”
“我……”
“你这衬衫有链接吗？”男生掏出手机。成风只能掏手机分享链接。猎头来电，男生见状朝成风摆摆手走了。挂断猎头电话，廖天阳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
“几点下班？”
“不确定，怎么了？”成风舀一勺饭塞嘴里，“你嗓子哑了，你不会……”
“上午跟我爸大战一场，腿折了，下班来救我。”
“……”
“你又怎么惹他了，平时最多骂你几句。”
“昨晚在夜市我跟那谁……被我堂妹看见了，回家告诉了我小叔，小叔又找我爸告状。半上午突然冲回家，我正睡觉，掀开被子二话不说打我一顿。”
“腿怎么回事？”
“他追我跑，翻楼梯摔到了一楼。限你两个小时内来救我，否则今晚就是我的祭日。”
成风看一眼时间，四点半，不出意外六点能下班。答应下班会去救他，廖天阳才挂断电话。
饭被空调风吹凉了，成风没了胃口。
廖天阳的爸爸性格偏执。他一直坚信儿子喜欢男人是“恶心人”的毛病，坚持要求廖天阳改掉。从廖天阳高中出柜到现在，父子俩为此一言不合就吵架。每次都以廖妈妈“犯心脏病”收尾。
廖家三口之家，打虽打，却从不分开。
成风曾经也有三口之家。有时候他还挺羡慕廖天阳，廖爸爸不放弃儿子，虽然细究之下全是糟粕；廖妈妈虽然也不懂，但一直力挺儿子。
六点一到成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刚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大领导。
“哎小成，正想找你，不急吧，不急的话咱俩聊两句。”
成风在心里哀叹一声，他放慢脚步，边往领导办公室走边给宋明宣发信息。
成风：“今天加班吗？”
宋明宣很快回了一个“不”。
成风：“帮个忙。”
宋明宣又很快回了一个“说”
成风无语了，这是开会呢？一个字一个字蹦是几个意思。
成风：“去廖天阳家，把他搬到我家。”
宋明宣秒回“？”。
成风停在办公室门口，飞快打字：“他腿折了，今晚不走一周后头七，是兄弟就帮忙搬一下。”他把廖天阳家的地址以及别墅大门密码和入户门密码一起发了过去。
成风没等来回复，先进了办公室。
领导问最近忙得怎么样。成风按照自己的理解，把最近一个月的工作及成果挑重点的讲了讲。
“杜祈申请附属小学？”领导很意外，“这是好事啊？他有孩子？”
“是妹妹。他父母意外去世了，妹妹由他照顾。”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该给的照顾还是要给到。你办得不错……”
从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成风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开手机，一条消息都没有。
成风疑惑打了廖天阳的视频。视频接通，廖天阳的怨夫脸占满屏幕，镜头一转对准厨房。一高一矮并排站在操作台前忙活。
成风很意外。宋明宣系着爷爷的围裙，爷爷背着手站在一旁。即便是做饭，宋明宣也站得笔直。
“呵好看吗。要知道是他去接我，我宁愿自己爬来。”廖天阳没好气的说，“全程冷着脸，我欠他钱吗？”
成风憋着笑摇头：“这就是他不对了。”
“我让他背我下楼，他倒好让我自己下楼！我他|妈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蹦下来的，蹦到一半腿一软……”说到这里，廖天阳捂住了脸。
成风好奇地瞪大眼，等下文。“怎么了，扑人家怀里了？”
“艹！我他|妈跪地上了，他还转头跟我说跪下也不会背我！”
成风憋不住了，赶紧挂断视频跑向停车棚。他以最快的速度跨上车风驰电掣穿过半个区。等不到电梯索性一口气跑上楼。按密码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
密码按到第五位，门从里面打开。宋明宣系着花边围裙站在里面。一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的委屈模样。
他站的笔直，如果脸上的表情稍微严肃点，成风都会紧张。但是他顶着一张委委屈屈的脸，成风只想笑。
“怎么了？”成风站到他旁边，弯腰拿拖鞋。
“你今晚住哪儿？”
成风抬头看他。“沙发。”
“学校没你宿舍？”
“学校宿舍抢得快挤破头了，我就别捣乱了。”
“我宿舍空着。”
“哈？”成风往里走的动作停住，回头看没跟上来的人。
“五公里，很近。”宋明宣坚持站在原地。仿佛成风不说点什么，他就不动了。
“他平时来，我也睡沙发，习惯了。”
“随你。”宋明宣大步从成风面前走过去，肩膀上围裙的花边飞起。
成风被他这诡异的打扮和更加诡异的脾气打败了。跟上去问：“吃什么？你做的？围裙适合你，走时候拿着吧。”
宋明宣不说话。成爷爷在厨房大声说：“炸酱面，楼下卤了牛腱子，方婶拌了麻仁金丝，小宋带了俩素菜。”
成风对自家饭菜的来源已经无槽可吐。他走进客厅，廖天阳先瞪了他一眼。骂道：“没人性。”
成风不觉得这句话是骂他的，应该是骂宋明宣的。
成风走过去把人架起来，扶到桌边。廖天阳要湿巾擦手，成风去找，又要喝温水，成风去接水。端着水回来，正好宋明宣端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卤牛肉从厨房出来，见他把水杯递向廖天阳，宋明宣伸手拿走水杯仰头喝光了水。
廖天阳拍桌而起，下一秒斜着摔向地板。成风眼疾手快上去抱住他。
廖天阳灵机一动，一只手搂在成风后腰上，一只手盘上成风脖子，挑衅地朝宋明宣挑眉，做作地捏着嗓子说话：“哎吓死我了~”
宋明宣把牛肉砰地放到桌上，转身走了。
成风把人放到椅子上，捏着廖天阳后脖颈：“你不欺负他能死。”
“谁欺负谁！我腿断了，他让我蹦下楼。”廖天阳转身抱住成风，“有没有良心，我还给他跪了一个，我不要脸吗？风风你不爱我了，你变了，他一回来你就不爱我了……”
“滚开——”成风把人推开，原地转了一圈，突然不敢进厨房，但是也不想留在餐桌边。都是是非之地，不能久留。他飞快扫视一圈，扫地吧。
于是，在大家准备吃饭的时候，成风吭哧吭哧扫起了地，扫完地又拖地。成风一边干活一边想：这个家还是要纤尘不染才舒服。
廖天阳抱臂嘲讽：“人高马大, 胆儿比狗都小。”
宋明宣端着菜出来。闻言道：“他是一丝，你是一毫，没差多少。”
廖天阳大叫道：“你是一毛行了吧！”
成风拎着拖地机从卧室出来, 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扫你的地！”廖天阳气呼呼地瞪成风, 忽然发现成风的新衬衫很好看。在他印象里没几男人能撑得起克莱因蓝。“衬衫留下明天我要穿。”
“我也要一件。”宋明宣说。他立在桌子一旁, 抱着胳膊，站得坚韧挺拔，不容置喙。
成风的眼睛在廖天阳和宋明宣之间来回转悠。“买，一人一件。”说罢他转身进卫生间。
“我要你身上的——”廖天阳大喊。
“什么你都要，烦不烦，吃你饭。”成风说。
宋明宣很满意, 进厨房继续忙。
吃过饭, 廖天阳要回卧室刷剧，非要成风把他扶进去。
进了成风的卧室, 门一关，廖天阳压低声问：“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爷爷说, 你跟宋大狗相亲了。怎么回事？上次遇见你俩, 你可没说还有这一出。”
“你也没问啊。”成风躺到床上翻滚一圈让出一块地方给廖天阳。
“我不问你就不会主动说, 这么大瓜……大新文。”廖天阳眼睛放光，坐到床上一只腿盘在床边, 戳戳成风, “这么说宋大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