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事情不简单,”彤绥头痛地揉了揉额头。她在寝殿内看了看,走到桌边捡起摔落的合卺酒杯,对着烛火光照了一会儿,将杯口翻过来对着其余几人,“你们看见杯沿上的血迹了吗?施咒需要以施咒者的心头血为咒引,他已经喝下了烛漠的血,那么代表着,只有烛漠能够解除他身上的咒法。”
这真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了。
还有什么比大婚当夜被人莫名其妙变成小孩更惨的事情吗?
林浪遥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下个这样的咒?他图什么?!”
“是个好问题,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可能是图你不能顺利洞房花烛吧……”彤绥随口道。
“……”
那真的非常歹毒了。
不过彤绥说的只是玩笑话,不能当真,烛漠的心思深沉,再加之他能够窥视未来的能力,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能轻视,背后必然有想象不到的用处,或许牵系到某一环因果。
糟糕的是,他们根本毫无头绪。太被动了。
“那现在怎么办?”林浪遥左右看看,坐在温朝玄怀里问道。他也学机灵了,碰到这种超出他思考能力的局面,他只需要问“怎么办”,然后等其他人思考就好了。
高烨鸾沉吟道:“凡事都无绝对,要么兵分两路,一边去找烛漠,想办法让他解咒,一边再看看魔族里有没有别的解咒方法。”
彤绥看了温朝玄一眼。除了刚才说过一句话后,温朝玄始终保持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彤绥知道,温朝玄原本不愿那么快直接和烛漠对上,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稳定了,如果要去找烛漠,必然要离开魔渊,那将变得更加不可控……
她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令人心惊的念头:难道这也是烛漠计划里的一环?
不等她想出声阻止,温朝玄已经神色疏淡,不留转圜余地地道:“那便如此。嘱咐下去,不日启程……”
“去人间。”
等其他人走后,寝殿里只剩下林浪遥和温朝玄四目相对。雕了龙凤的红烛还燃着,酒喝到一半却变故横生,软红的锦被已经没了用武之地,贴了喜字的铜镜照着这一夜荒唐闹剧。旖旎的一片红像沸腾热血忽然凉了下去,让人感觉糟糕透了。
温朝玄把他放下来,让他脱了衣服检查一下身上其他地方,担心烛漠还做了别的什么手脚。
林浪遥挺着白嫩的小肚皮,心虚地说:“没有了!我喝完酒后你就来了,之前什么都没干。”
温朝玄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把他翻来覆去查看了几遍,又让他抬起头,手指揉搓着他脖颈上那难看的淤痕,那一块铜钱大小的暗色在指腹的力道之下,连带着周围的肌肤都泛起了微红。林浪遥忍不住出声喊道:“师父……”
脆生生的稚嫩嗓音呼唤这两个字,让他手指像碰着火一样蜷缩起来。
温朝玄检查完了,把他塞进被子里裹严实了。
但林浪遥显然不想睡觉,又披着被子爬起来,拽着他的衣服道:“你别走啊。”
温朝玄不解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事?”
林浪遥长大后瘦削挺拔,自由快活,行动间轻巧得像一阵风,但小的时候倒是白白嫩嫩,脸颊圆润得恰到好处,腮帮子挂着一点感觉特别好捏的软肉,一双透着机灵劲儿的眼睛湿润明亮,哪怕犯起倔盯人的时候,看起来也依然非常讨喜。
温朝玄原本坚信自己这样的人不可能亲手养大一个小孩,但看见林浪遥如今的模样,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林浪遥吭哧吭哧地说道:“……今天还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呢。”
温朝玄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你竟然还在想着这种事?”
林浪遥如今不过三四岁模样,身量也就凳子那么高,藕段似的肉乎乎四肢,如今让他把青云剑招出来他可能都拿不稳,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既然还惦记着这种事,当真是……
温朝玄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
温朝玄视线往下,看到他同样变成小孩子尺cun的那里,林浪遥顿觉凉飕飕的,下意识想并拢月退,温朝玄已经抬手在那里轻弹了一下,以示惩戒,“安分睡觉。”
林浪遥满脸不可置信表情,扌吾着自己脆弱的小小弟兄,眼带不甘热泪地缓缓倒进衤皮子里。
作者有话说:
林浪遥:可恶……中暗算了!
当天晚上,温朝玄到底还是留下来陪他睡觉了。
大好的春宵时刻温朝玄带起了孩子,不知道林浪遥是不是因为变小的缘故尚且不适应,并不安分睡觉,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转过去,一会儿嫌被子盖着太重了要踢开,一会儿又觉得光着屁股凉飕飕的要往温朝玄身边钻,拉着衣袖要和他说话,小声地絮絮叨叨,像蚊蚋一样萦绕在耳边,着实闹人。
温朝玄闭着眼躺了片刻,复睁开眼眸,转过身一把捂住了林浪遥的嘴。
林浪遥正说到小时候在钦天峰,他晚上做噩梦吓醒了就偷偷跑到温朝玄卧房里,蹑手蹑脚爬上他的床榻,像现在这般挨着他躺下,等到天亮了,趁温朝玄醒来之前再溜回自己房间。如此许多次,竟然也没有被发现。林浪遥说的时候还有点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忽然被捂住嘴,顿时吓了一跳。
他抬眼一看,温朝玄正垂着眸子,黑暗之中那双眼眸清亮无比,不由自主地将人吸引。林浪遥听见自己的心猛然跳了几下,然后整个人顿时像被拿捏住后颈的狗儿,安分地收了声音。他缓慢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接着挪动身子,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温朝玄将他搂住,按在胸口,重新阖上了眼眸。
又过了一会儿,林浪遥小小声的声音从他怀里冒出来,“真的不可以吗?”
“……”
温朝玄屈指在他头顶轻敲了一下。
林浪遥这才彻底老实了。
次日醒来,林浪遥睡得舒坦,全然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忘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温朝玄喊他起床,闭着眼睛一翻身就想下床,结果腿变短了,没够着地,被温朝玄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这才免得一骨碌滚到地上去。
“哎!”他软绵绵地挂在温朝玄臂弯里,吓清醒了,小短手心有余悸地抓了抓光着的屁股。他人变小了,但衣服并没有跟着变小,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之前只能先光着,还好只有他们俩人相对,也不算太丢脸。温朝玄随手扯过被子将他一裹,对着外面道:“进来。”
季怜捧着一叠小孩的衣服进来了。
温朝玄把林浪遥放回床上,季怜过来看了看,说:“属下临时命人去找了一些衣衫,比较匆忙,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于是多寻了几套。”
“嗯。”温朝玄点点头,示意他给林浪遥换衣服,然后被小妖怪们簇拥着去更衣了。
林浪遥从被子里挣扎着伸出手抓了一套衣衫,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忽然发现季怜在揶揄地盯着他。
少年拢着双手,没有出声,但是一双狐狸似的眼眸里满是看戏的神色。
林浪遥心里就咯噔一声,“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季怜装作没听懂。
林浪遥被看得很不舒服,总感觉对方在憋什么坏心眼。他抖开内衫穿上,又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套上裤子,季怜从旁伸手帮他捋平褶皱,抻一抻裤脚,打量片刻,笑吟吟地道:“你这样倒也不错。”
“?”林浪遥朝他投去不解的眼神。
季怜捏了捏他变成孩童后软乎乎的胳膊,又比划了一下他不过三尺的个头,满意地道:“你就一直保持这个模样,想必大人对你也失了兴致。”
林浪遥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蓦然瞪大眼睛,“你!……”
“哎,你瞪我干什么?”季怜道,“你也别觉得我是在故意针对你。中咒本就是很难解的,万一你变不回去了怎么办,总不能指望这副模样在大人身边呆一辈子吧?你拿什么来伺候他呢?我魔族多得是样貌出色的妖魔,只要他想,全天下的男妖女妖都任由他挑选,到时候你恐怕只能看着,有心而无力了。”
季怜故意说得危言耸听,本来洞房花烛夜被变成小孩就已经够郁闷了,他还一个劲火上浇油,林浪遥道:“谁说我什么都做不了的!”
“哦?你拿什么来做?”
林浪遥身子忽然一轻,季怜掐着腋下把他举起来。
林浪遥愣住了,被托举得很突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双腿尴尬地悬在空中,找不到落点地踢了几下。
季怜笑眯眯道:“不说别的,就算亲个嘴,你都得先爬上桌子才能够得着吧?”
简直是奇耻大辱!
林浪遥挣扎着跳下来,鼓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就去寻温朝玄了。
“我要去找烛漠!我要去找烛漠!我必须马上变回来!”
理着袖口的温朝玄微微侧过头,不理解他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但是对上小孩那张气鼓鼓的脸时,一念微动,情不自禁答道:“……好”
林浪遥大步上前抱住他的腿,一屁股坐在他鞋面上,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不答应那就开始一哭二闹,“我不要等,我要现在就去,我们现在就出发!”
温朝玄皱了皱眉,“我还有事情没交代完,而且现在也没查出烛漠究竟躲藏在何处……”
林浪遥深吸一口气,一扯嗓子开始大喊:“我不管啊啊啊!我现在就要!我要变回去!我要和你睡觉!我要和你睡——唔唔唔!”
“怎么这副表情,谁招惹你了?”
林浪遥没办法说自己是因为不能和温朝玄睡觉而感到郁闷。他揉了把脸,摇摇头说:“你喊我过来,是要说什么事?”
温朝玄出门前,答应了他会尽快出发去寻烛漠,让他好好在寝殿里待着别乱跑,还留了季怜看住他。但林浪遥和季怜的性格实在不对付,这只狐狸表面上恭敬能干,但总爱说一些话明里暗里刺激他,好像看到林浪遥不舒坦了他就很满足。正巧彤绥派妖怪来找他,林浪遥立刻忙不迭地跑了,把季怜的阻拦当耳边风。
彤绥咬着手指,回身看了他一眼,“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彤绥说:“你能不能劝你师父,留烛漠一命。”
林浪遥眉头一皱,“为什么?”
“把他废了也好,打伤打残也好,总之能不能留住他一条命?”彤绥认真地说,“烛漠这次设计设你头上了,我猜温朝玄恐怕真的会对他动杀心。”
“不至于吧……”林浪遥这么说着,但是心里也有点不太确定温朝玄到底会怎么做。
“你要留他性命的理由是什么呢?我记得你也和他有仇吧。”
彤绥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边上正在专心帮林浪遥衣衫绦带编花样的高烨鸾。
林浪遥说:“你看她干嘛。”
高烨鸾闻言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起身,“对啊,有什么话你就说嘛,看我干什么?”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彤绥抓耳挠腮地看着高烨鸾转身离开。
林浪遥尚在状况之外,没看懂她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彤绥挫败地道:“这件事情很复杂,我要保烛漠的命,是因为我欠了一份人情。你知道烛漠的母亲厍姬吗?她是上一代的魔君,是一个很厉害的蛇妖,她有着庞大的野心——这一点上,烛漠倒是和她相似。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风采夺目的妖,强大而美丽,叫天地都失色——但她最后还是死了。死于她的野心。”
林浪遥下山的时候魔族的魔君就已经是烛漠了,他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妖,但看彤绥的神色,显然与对方关系匪浅。
“我可以算是被厍姬养大的。”彤绥低声讲述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其实我知道,一开始她想杀了我,因为我纯粹的天狐血脉让她感觉到了威胁。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改变了主意,我被她圈养起来,或许是相处久了,有了几分感情,她没再考虑过除掉我这个威胁到她地位的天狐,而是将我培养成她的继承者。”
在彤绥的记忆里,有许多次,容颜绝色的女人横卧玉榻上,修长的乌色指甲轻轻勾起她还未化形时毛绒绒的脑袋,漫不经心地说:“小家伙,你知道吗?我迟早得杀了你。”
彤绥没听懂,什么都没听进去,一双眼睛挪不开视线地盯着面前美丽的蛇妖,只顾着心想:天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妖。
好看到她情不自禁拱起湿漉漉的鼻尖,在对方的指尖讨好地蹭了蹭。
女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片刻后,轻笑着一把将小狐狸抱起,揉进怀里。
彤绥说:“你应该知道,我们魔族除了法力修为之外,还非常重视天生的血脉。只有血脉强大者才可以压制万魔,成为主宰魔渊的君主。”
林浪遥点点头。
彤绥叹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点难过的神色,“而血脉,就是厍姬不幸命运的开端,是她终其一生在追求的渴望。她的法力很强大,但她的蛇妖血脉到底差了一些,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可以靠法力和统治手段去镇压,但若是等到那些年轻的妖怪们成长起来,她又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促使了她下定决心,做出那个疯狂的举动……”
“后来她怀孕了。”彤绥拧着眉,眸底翻涌着让林浪遥看不懂的情绪,“她消失了一段时间,据传言,她进入了魔渊下岩浆冥河的深处,再之后她回来了,她告诉我她怀上了烛山之龙的血脉。我当时心想,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里面一定发生了超乎寻常的事情。”
林浪遥奇怪道:“为什么不可能?”龙与蛇的血脉还算亲近,生个后代也不算奇怪,何至于让彤绥这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彤绥摇了摇头,“你不懂。”
“但是烛山之龙早已经死了千年了。”她说。
作者有话说:
烛漠:你有一种非常超前的繁育技术进入魔族。
“你是说——她和一条早就死了千年的龙生下了烛漠?”
彤绥道:“对吧,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吧。”
“这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我从她口中问出了真相。烛山之龙当年渡劫失败,殒落的尸骸沉眠于岩浆冥河千年,肉身已经被高温溶解,骸骨在滚烫的河流中淬炼得不朽,而龙魂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后,仍有残存的一部分精魄余留在骸骨中,厍姬找到那些精魄,然后将它们放进自己腹中……孕育了烛漠。”
世上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事?
林浪遥非常吃惊,消化了良久,连走开的高烨鸾也在边上听得出神。
他忽然从彤绥的叙事里意识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猛地抬头,“那……烛漠究竟算什么?”
“嗯……对,”彤绥说,“我曾经也思考过这件事。”
林浪遥原本听说烛漠是烛山之龙的血脉,只当他和这只远古的龙族有亲缘关系,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厍姬用龙魄孕育出来的……那他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就是烛山之龙的转生?
“我觉得不是。”彤绥直接否定了,“烛漠是蛇非龙,他完完全全是厍姬的血脉,这点我可以确定。他并没有属于烛山之龙的记忆,传闻中那位龙族的性格也与他全然不同,他身上属于龙的部分,只有那一双眼睛而已。”
林浪遥松了口气,“好吧。”现在的烛漠就已经很让人棘手了,他可不想烛漠再变成某种远古的老怪物。
“但是光凭这样就够他搅个天翻地覆了……”彤绥提醒道。
“后来呢?”林浪遥示意她继续说。
彤绥只好接着道:“其实,厍姬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烛漠生下来。”
林浪遥不理解道:“那她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多力气怀上他?”
“为了借助腹中胎儿的气息威慑,”彤绥道,“她将龙族精魄孕育在身体里,血脉气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她变得像一个龙族了,光凭气息确实难以分辨。”
“我说她真是疯了,这样能够威慑一时,但能够长久吗?她却满不在乎,说她本就没有打算生下这个孩子,谁知道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只要待她扫平魔渊里所有的威胁后,她自会想办法处置了它。我当时应该阻止厍姬的,但我却听信了她的话,相信她能掌控好一切,直到后来我发现——”
“我发现她竟然悄悄地在使用法术抑制胎儿的生长。”彤绥深吸一口气,“哪怕是你们凡人,孕育孩儿也只需要怀胎十月,而我们妖族则更短,可厍姬怀着烛漠的时间远超过了十月之久。我后知后觉地发觉不对,跑去质问她,她坦诚了。她的野心再一次蒙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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