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喽,猫!据说猫婆子成精之前是只被凡人养在庖厨里抓老鼠的猫,凡人下厨的时候她就窝在房梁上,灶台边偷看,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不少。后来或许是看她老了,捉不动老鼠了,凡人就想把她杀了炖菜吃,等他们来捉猫婆子时,猫婆子一把掏了他们的心,趁夜潜逃,后来用她在凡人那学到的手艺开了肉汤铺子。”
熊罴精一听,乐不可支地拍手,“妙哉,妙哉!用凡人的手艺来料理凡人,当真是太妙了!快快快,兄弟,今日这顿就让我来作东!”
林浪遥猛地顿住脚,不走了。温朝玄牵着他,回过头。
季怜压低提醒道:“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妖也是要吃饭的,只许你们人吃饱肚子,妖活该饿着?弱肉强食罢了。”
林浪遥不说话,看着那熊罴精掏出一个钱袋子抖擞一下,倒出一把白花花的货币,其中一个掉落在地上刚好滚到林浪遥面前,被他用脚抵住。
林浪遥弯下腰捡起来,发现那是一截短短的骨头,他用手指拈着,贴在自己另一手的手指上比划了一下,认出来了,熊罴精用的货币是一截人指。
季怜:“……”
“喂,”林浪遥抛着人指骨,压着眉,朝熊罴精道,“你的‘钱’掉了。”
熊罴精回过头,忽然某个挟带着劲风的物什迎面砸在他头上,熊罴精立即怒不可遏道:“哪个畜生找死!——”
熊罴精顿时暴怒,但当它看清出手的偷袭者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凡人小孩时,脸上的怒意瞬间变成了直勾勾的眼神,它垂涎地口中流出滴滴答答口水,“天啊,是小人肉……鲜嫩的小人肉……”
季怜暗骂一声,赶紧挡在林浪遥面前道:“不想死就赶紧滚!这不是你能惦记的。”
熊罴先是忌惮了一下,很快它嗅出季怜是个修为不高的狐妖,轻蔑地一掌将他搡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熊爷爷面前装腔作势。”
季怜在心里大骂它真是个蠢货。他确实奈何不了这个熊罴精如何,但面前的这两位主儿随便都能要了它的小命,给它留个活口的机会还不知好歹。
季怜理了理衣袖站定,朝手下使了个眼色,随行的魔族纷纷围上来,熊罴精这才收起垂涎的口水警惕了几分,不等双方开始动手,青牛精上来一把扯住熊罴说:“大事不好了,快走吧!浑天彘来了!”
转头一看,原先还在挤着喝一口肉汤的满街妖怪们瞬间逃了个干净。
林浪遥抬起头嗅了一下,闻到空气里有一股恶臭弥漫开。
随着臭味一起被风送来的,还有一道飘忽的声音:“小人肉……嘻嘻嘻,哪里有小人肉……”
第122章
林浪遥眯起眼睛,看见长街尽头出现一座庞大如小山的轮廓,臭味的源头自然是从那里传来。按理说体型如此巨硕的妖怪走起路来应当惊天动地,但诡异的是,那浑天彘却像是贴着地面爬行而来,它的身体下长出数支瘦伶伶的胳膊腿,犹如一只体型肥硕的蜘蛛。
季怜捂着口鼻劝道:“走吧,没必要和这种货色纠缠。”
林浪遥没理他,季怜又去看温朝玄的意思,但温朝玄却只是垂眸盯着林浪遥。
等那妖怪到了近处,才看清楚,原来不是它身下长出了许多条腿,而是它乘着一个模样怪异的多足坐骑。
这个被称呼为浑天彘的妖怪是一只野猪妖,肚皮高耸,肥肉堆层,一双招风耳,满脸粗硬的鬃毛,獠牙反翘朝天。它像是刚刚泥地里出来一样,浑身污臭不堪,肥肉夹层里塞满了黑垢,许多蝇虫围在耳边脑后边打转。
一张口,令人恶心的酸腐味道扑面而来。
“小人肉,我最喜欢吃小人肉了,嘻嘻……”混天彘对着林浪遥咧开了一个垂涎的笑容,细密的齿缝间挂着残垢与肉渣。
魔族们都被那臭味熏得往后退了退,林浪遥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冷冷地问它,“你很喜欢吃小孩吗?”
混天彘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笑声,回答道:“喜欢吃,最喜欢吃小人肉了,尤其喜欢吃像你这样的小小人……”
林浪遥又问:“为什么喜欢吃小孩?”
“小人肉好吃呀,嘻嘻……细皮嫩肉,吃起来脆脆的,掰下来一节胳膊还会哭,哭得好大声呢……”
林浪遥顿时就起了杀心,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小孩的人或者妖。
“好啊,那你就来吃我吧。”
他一把甩开温朝玄的手走到野猪妖的面前,一手背在身后,已然招出了剑。
混天彘果然上套了,喜不自胜地流下涎液,它弯下肥硕的身体凑到林浪遥面前,双目浑浊,猪鼻子耸动嗅了嗅,然后不等林浪遥发难,它忽然僵住了身体,从牙关间发出无法抑制的咯咯声,恐惧笼罩了它。
林浪遥反应过来,它应当是闻出了自己身上属于温朝玄的气息,既然如此,更没必要留手了。
杀意只在一瞬间。
林浪遥催动青云剑,只待一击将其格毙,出剑之时,却听见一道痛苦嘶哑的声音说:“快跑……孩子快跑!……”
林浪遥一恍神,已经斩下了混天彘的首脑,却未如预想中的鲜血喷涌,尸体如山倾踏轰然倒下,而身体与脑袋的连接处,爬出了一只矮小的猴子,它双手着地,动作飞快地夺路而逃。
林浪遥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一看,脑子里嗡得一声,感觉天旋地转。
混天彘倒下后,它所乘坐的坐骑才被林浪遥所看清模样,那哪里是坐骑,分明是一个人!
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两个被缝合在一起的人。
那两个人看不出岁数,一男一女,脸上布满沧桑的痕迹,像是田地间劳作的普通农户。他们的双眼被残忍地缝合了起来,眼窝的地方横亘着一道犹如蜈蚣的狰狞线痕,脖子以下的部分,从肩膀开始被缝在一起,两个活生生的人被炮制成了连体婴,为了支撑着身体,他们只能双手着地,双腿跪在地上,背负着那野猪妖沉重的躯体行走,手掌和膝盖已然血肉模糊,裸露出森森白骨。
“孩子快跑……吃人的妖怪……有妖怪,快跑……!”其中的一人还在翻来覆去地说,他根本看不见,不知道混天彘已经被林浪遥杀了。
林浪遥跪在地上,伸手想要去扶那两个人,却又根本做不到。他手足无措地说:“没事了,妖怪已经被我杀了,你们别担心……”
谁知,听了他的话后,那人已经被缝住的眼皮子里竟然流出一行血泪,“真的死了?”
他开始狂笑,“老天爷啊,你终于折磨够我们了!自从我们的孩子被那妖怪吃了以后,我们也不想活了……杀了我罢!杀了我们罢!求求你了……”
旁边女人也默默流下一行血泪,夫妻俩的头靠在一起,贴着彼此的面颊呜呜哭泣,像是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朝着林浪遥,重重地一磕。
林浪遥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颤抖着举起手,按在两人的脖颈上,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不一会儿,长街上彻底安静了,只剩下他重重的呼吸声。
林浪遥提着剑站起身,望向街的角落,他知道从野猪妖尸体里窜出来的那个东西正躲在角落里,没有走远。
脑中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
它碰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那是来自于更高阶魔族的压制,光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就令它颤栗到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以至于被砍了“脑袋”的时候它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外层的皮囊剥落了,它才赶紧逃窜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但是眼下的地方也不安全,它必须重新再寻到一副新的皮囊驱使,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如何在那可怕存在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它必须要足够小心,足够谨慎,不能被发现……
眼前一亮又接着一暗,盖在头上的遮蔽物被掀开了,一道人影矗立于它面前。
脑中猴心里只剩一句话:
被发现了。
林浪遥一把将那矮小的猴子揪了起来,脑中猴还想要逃,林浪遥没有给它机会。他一把将那猴子掼在地上,用脚踩住,手起剑落斩断了它的脑袋,心中似有股无名的怨气无法发泄,仍是一下又一下地用剑斩砍着脑中猴的尸体。
“够了!”
直到有人从身后一把拽住他,林浪遥才停下手,抹去脸上飞溅到的血。
季怜看到他的眼神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这么重的戾气,此时的林浪遥,比魔渊里的那些妖魔们看起来更像个杀人不眨眼魔头。
“……你闹够了没有,”季怜说,“已经被你剁成肉泥了,泄完气了吗?那两个凡人是你的谁,你认识?”
林浪遥摇了摇头。
“那你犯得着为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季怜无不嘲讽地说,“吃了你们二三个凡人就让你恼怒至此,你们修真者对魔族喊打喊杀这么些年,死在你们手中的又何止二三个妖魔。”
林浪遥一把掐住季怜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扯开,季怜脸色一变,咬着牙看他。
林浪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一,样。”
季怜忍着剧痛,不服气地笑道:“有什么不一样?就凭你们是人,我们是妖,我们生来就该更卑贱?人既然能吃一切飞禽走兽,妖为什么不能吃人?”
“这不一样。”林浪遥再次说道。
季怜眼神挑衅地看着他,料定了他已经词穷。
林浪遥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却说:“都是为了果腹而已,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但人和妖魔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人起码知道敬畏生命,不会对开了智的妖怪下手,也不会以,此,取,乐!——”
他一把重重甩开了季怜的手,不去看对方错愕复杂的表情。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我还没闹够。”
说罢,林浪遥提着剑转向之前路过的人肉汤铺,一脚踹开门,杀了进去。
有些听闻外面动静的妖魔还躲在屋里不敢离开,此时被林浪遥逮住,统统成了青云剑下的亡魂。熬着肉汤的大锅被林浪遥一脚踢倒,浇灭了柴火,猫婆子顶着苍老的猫头,被林浪遥逮住后,龇着牙朝他嘶吼,“他们既然能吃我,我又为何不能吃他们?!”
林浪遥冷冷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已经掏了对方的心肺,又为什么还要害其他无辜的人?他们又哪里得罪了你?!”
猫婆子颤抖地说不出话来,在剑落下时闭上了眼。
青云剑所到之处一片血色,暴走的剑气掀翻了屋顶,砖瓦满地,林浪遥喘息着,在一片血泊中提着剑回过身,隔着倒塌的墙壁与远处的那个安静伫立许久的人影对视,血红残阳下,他对上了一双无悲无喜的漠然眼睛。
林浪遥的心,猛然疼痛地揪了一下。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不敢回头看,就是怕看到温朝玄这样的眼神。
不应该这样的,他的师父不应该是这样的,从前的温朝玄有着比所有人更广博的慈悲,是他教会林浪遥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今林浪遥终于明白从前师父总是教导他以手中之剑护佑苍生,可现在的温朝玄却反而不理解了。
他一直以来不愿意认清的事实在此刻被戳破——如今的温朝玄,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从满地尸体上飘出,贴着地面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最终汇聚于白发男人的脚下,世间一切的杀戮、怨气都将成为他的供养,又或者……他即是杀戮本身。
这便是魔神。
魔气一旦浮起,就像汹涌的浪潮不可遏制,很快整个江东的魔气都在疯狂地朝着江城中心汇聚,惊动了地宫之中的某人。那人顺着魔气的方向追去,最终在夕阳落山之前,到达了他的贵客面前。
时移世异,几人当初九原在初逢时,谁也不曾想到,最后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和立场重见。
卢卓对着温朝玄彬彬有礼笑道:“魔神大人,属下恭候多时了。”
第123章
铺陈华丽的地宫里,灯火通明,一排排妖魔低头侍立在左右,战战兢兢恭候着贵客的驾临。
此处是魔族在江东建立的据点。
卢卓说:“不知道魔神大人会在这时到达,准备得匆忙了些,还望见谅。”
他如今该改换了身份,衣着也与往昔不同,不再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世家公子打扮,干练了不少,一袭苍色锦袍,腰间依然配着卢氏标志性的长刀,浑身上下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
该说话的人一言不发,季怜只能接上道:“那倒未必,我看这不是准备得挺好的吗。”
卢卓但笑不语,好像听不出话外弦音。
他将温朝玄等人引进地宫中正厅,他已经备好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将温朝玄请上主位,林浪遥坐在温朝玄身旁,与他共用一席。卢卓在右手边第一席坐下,季怜只好坐在左手边第一席,余下的魔族各自按顺序入座。
都坐定后,卢卓拍了拍掌,从门外涌进来一群美人画皮妖,手里捧着酒坛挨个倒酒。
“江东以碧水天最为盛名,此酒便是取自碧水天的源水酿酒,唤作一碧春,甘甜爽口,乃是江东的特色名酒,大人不妨尝一尝。”卢卓兴致盎然地道。
温朝玄一言不发。
季怜不得不接继续替他接话道:“这么好的酒,可惜以前在魔渊里从未饮过。人间好物太多,不知何时能有机会一一领略。”
卢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何难?普天之下皆将臣服于魔神。魔神的复苏便是天道旨意,在神尊大人的带领下,魔族入主人间一扫各大仙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啊,对了,”季怜把玩着酒杯,话锋一转道,“说到仙门,我记得你曾经也是仙门玄首吧?赫赫有名的九原卢氏,听闻你屠戮自己宗门上下然后投靠魔族,这倒是稀奇事一桩,前所未闻。”
“一些往事旧怨罢了。修真仙门看起来光明磊落一尘不染,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倘若真这么光鲜亮丽,也不至于在魔族面前溃不成军。”卢卓含着笑,将话说得滴水不漏,“魔族才是天下大势,我早已看透。从而因缘际会得到魔君的提点后,我方下定决心,彻底舍弃过去。”
魔君……烛漠?!
季怜把玩酒杯的手一顿,立刻转头朝座上看去。
他可没忘了,这次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烛漠的下落。
座上之人轻敛着眼眸,似乎根本没有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里,直到季怜试探地唤了一声,他才缓缓抬起眸子,动了动薄唇。
“都出去。”
卢卓和季怜皆是愣了一下,厅内的丝竹声蓦然一停。
卢卓先反应过来,当即识趣地站起身,目光在温朝玄和他身边那人之间扫来扫去,也不多问,勾着唇道:“那属下便暂且告退了,大人若有吩咐随时可以唤我。”
季怜欲言又止,但是看卢卓利落地走了出去,他也只好招呼手下的妖魔跟着退出去。
林浪遥从怔愣中回过神时,正厅内已经空荡荡了,他听见身边的人突然问道:“你恨我吗。”
林浪遥茫然地张了张嘴,回首望去,又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我永远也不可能真的恨你。”
温朝玄伸手扳起他的脑袋,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但是你对这一切都感到愤怒对吗。”
“我确实很愤怒,”林浪遥说,“但那不是冲着你,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
温朝玄打断他,“那么你就想错了。”
林浪遥下意识问,“……什么?”
温朝玄万分平静地陈述,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如今身为魔神,身后庇护的是万千妖魔。我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相处里,有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可以适度纵容你,但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林浪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番话居然会从温朝玄口中说出。
温朝玄静静地欣赏着他脸上的错愕、震惊以及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就好像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信仰被推倒重建了,眼前的现实与心里的认知正在艰难博弈。
林浪遥突然一把挣开了他的手,沉默片刻,说:“如果我不呢。”
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真正违抗师父的意志。不是因为赌气,也不是使性子,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温朝玄微微扬起眉,淡淡地说道:“那么你可以试试。今日你觉得那些妖魔为祸人间,于是宣判了他们的死罪,若来日你觉得我为祸人间了,你又该如何?你想要杀死我吗?”
林浪遥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混乱的神色,他的眼中承载着迷茫与痛苦,仿佛只要温朝玄再施加一分就能将他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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