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天底下就你知我知,连我师父都不清楚这件事,如果有泄露出去,一定是你没守住嘴,到时候我肯定会来卸了你小子的。”
祁子锋无语地拍掉他的手,“说起来,上一次温前辈是因为狐妖才入魔,但这一次没有狐妖,他一样陷入昏迷了,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林浪遥说:“我当然在想这件事。”
“其实,”祁子锋皱着眉说,“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今夜具体发生了什么,温前辈为什么突然冒着被魔气侵犯的危险要替苏寒水救人,但是在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听见李无为提了一句——”
“提了一句什么?”林浪遥好奇道。
“温前辈救人出来时还没完全昏迷,他对李掌门他们说,找到你,千万别让你寻到这个地方来。”
“‘找到你?’”林浪遥跟着重复一遍,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个“你”值指的就是他自己。
林浪遥登时提着剑站了起来。
祁子锋被他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城外走一趟,你先替我守着我师父。” “温前辈不是不让你去吗!”
林浪遥大步走出去提剑踹开了门,门外值守的灵碧弟子被他吓到纷纷回头,屋外的细雨迎面吹来,林浪遥望着风雨飘摇,漆黑不见底的天幕,喃喃自语道:“不要我去……那就是要去。”
夜雨下个不停。
李无为站在废石堆里,静静看着灵碧弟子们以法术将地上巨大的剑痕裂口回填,空虚道袍随风飘荡,被空气里的水汽濡湿了衣角。
苏寒水涉过一地碎石,撑着伞走过来说:“魔气已经渐消了,再将地裂填上,应该就能勉强镇压住。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你们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苏宗主,”李无为望进黑夜,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的猜想吗?”李无为转过头看他,“为什么这些魔气会突然在各地出现,世上的事物必然有其因果,没有无端端的东西。”
苏寒水想了想,答道:“您是说,可能是魔族在背后动手脚搞出这一切的那个猜想吗?这种事情,也只有魔族能干得出来了。”
李无为微微颔首,“所以我在思考。”
苏寒水撑着伞,雨水一滴滴敲打在油纸伞面,这位并不擅长思考的一派宗主并不明白德高望重的李掌门到底在思考什么,他挪动鞋面,免得被雨溅湿,忽然听到身边的道袍老人说:“既然这一切是魔族给我们布置下的麻烦,那么,魔族到底躲在哪里窥探呢?”
苏寒水动作一停,心思还没回转,倏然身为修者的本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与李无为齐齐回过头,黑夜里,一道青光破空而来,像乍破夜幕的雷电。
“这是……青云剑?”李无为惊愕一下,认出了那熟悉的霸道剑气,赶忙道,“拦住他!”
苏寒水甩掉伞,立刻飞身而上。
“站住!你往哪去?你师尊说——”
林浪遥可不管来者是谁,他直接祭出青云一剑斩去,剑势太快了,苏寒水瞳孔骤缩,完全是凭着本能召出法宝碧水寒来抵挡。
林浪遥的一剑,是当世绝顶剑修的一剑,幸亏他如今修为大退,空有剑势而没有余威,才叫苏寒水挡了下来,可那迎面一剑仍叫他出了浑身冷汗,久久不能忘怀。好霸道的剑,难怪曾经的林浪遥让修真界诸人避若蛇蝎,又畏又怕,确实是个强大到可怖的人。苏寒水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林浪遥撤回剑,对着苏寒水不客气道:“让开。”
苏寒水说:“我不过是受你师尊嘱托,在这里拦着你,你下去了又能如何呢?温剑尊昏迷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我已经派人去请丹鼎宫的真人来医诊,你且回去,再耐心等待一下吧。” 林浪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苏寒水来不及发怒,就听林浪遥说道:“你的徒弟如今是救上来了,你自然能这么轻飘飘地说话,那我呢?我的师父要是没了,你拿什么来赔?”
这话直戳人心里的愧疚,被人家徒弟这么质问,苏寒水登时觉得面上尴尬。虽然是温朝玄自己主动提出来替他下去救人的,但苏寒水没有阻拦,并且还应此连累了别人,怎么看这番行为也有些无耻……
林浪遥趁着他怔神的时候闪身而过。
李无为看清空中二人的纠缠,低声道:“遭了。”
林浪遥直奔魔气泄露的地裂而去,他在空中大喝,“都闪开!”
灵碧弟子们闻声纷纷惊散,气势汹涌的青色剑光破开大雨追着脚跟在他们身后落下,温朝玄留下的剑痕再一次被精准划破。
方才填上的地又塌陷下去了。
林浪遥迎着那裂痕奔去,但是没等他冲进地裂,大地突然从内部再一次爆裂,一股魔气喷薄而出,犹如旋风一样朝着林浪遥纠缠而来。
林浪遥被冲撞得重重甩飞在地。
李无为心下一惊,一甩拂尘,正想去救,魔气里突然探出一支手诡谲的手,死死掐住林浪遥的脖颈,将他按在地上。
“好久不见……”
魔气烟雾瓦解一样缓缓从两边散开,在其中,露出了一条干枯崎岖的身影。
“……林,浪,遥。”
林浪遥抓住对方的手,被攫住咽喉呼吸困难,他艰难地抬眼,看清了擒住自己的对手。
那是张过目很难忘记的长相,焦黑而干枯,像从火堆里抽出来的截被烧焦的木头,浑身带着死亡的不详气息。
“还记得我?”对方桀桀地笑道。
林浪遥自然记得他,天底下能难看成这般长相的没有多少个,而且这个还与他相处过很长时间。
厄骨,魔君烛漠身最得力的亲臣,与林浪遥自然也有旧仇。他在魔渊待过一段时间,厄骨被烛漠派来听他差使,那时候林浪遥心情不太好,厄骨又长得不好看,自然被他挖苦奚落过很多次。
真是冤家路窄……
厄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很是得意地裂嘴笑道:“林浪遥……没想到吧,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你为什么在这里……”林浪遥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狐妖不是警告过你了吗,”厄骨松了松按在他喉上的手,拍着林浪遥的脸颊道,“魔君很想你,命我来带你回去。”
魔君烛漠在林浪遥的印象里,一直是个很奇怪的魔,一言一行都令他难以理解。
当年,林浪遥替修真界约战,一人一剑孤身前往魔渊。
他想得很简单,大不了打一架,赢了天下天平,输了也就一个死字。
他一路靠着打闯进魔君的宫殿,烛漠就坐在白骨垒成的王椅上漫不经心地支着头看他。
林浪遥一甩沾着血的剑,雪亮剑锋直逼座上之人,身后是追杀而至的魔修和大妖,他脸色不改,站如挺拔长竹,淡声道:“起来一战。”
烛漠站了起来,却没有出手,而是围着林浪遥打转。那段时间林浪遥喜欢穿白衣,烛漠按住他肩头,凑近身,将林浪遥雪白衣襟上的血珠轻轻一弹。
分明该是剑拔弩张的场景,烛漠却对他这个闯入者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适合穿白衣。”
第二句话是:“你这是在替谁守孝?”
烛漠的性格古怪,即使在魔渊里,许多魔族也弄不明白他的心思。
林浪遥当时以剑挡开烛漠,逼他出手和自己对战,这位魔界君主却没有什么兴致,转身回到王座上,索然地道:“我不和你打。”
林浪遥一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在修真界里遇到过的对手,大多在他打上门的时候就着急忙慌地抄起法宝武器严阵以待,从没有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拒绝了他的邀战。
追赶的魔修们赶到身后,烛漠却挥了挥手让它们都退出去。
林浪遥皱着眉说:“你为什么不和我打?”
烛漠理所当然地道:“今天不想打。”
林浪遥道:“那正好,擒贼先擒王,我直接捉了你回去交差。”
“捉了我没用,”烛漠勾起嘴角笑了笑,懒怠地说,“你捉了我,它们正好篡位造反,你要不要出去瞧瞧那些个家伙野心勃勃蠢蠢欲动的模样?你在里面一动手,它们在外边立刻树倒猢狲散,自立为王,介时候它们要是为了争夺地盘打起来,弄死那么些个凡人,毁掉那么些个城,可就归不到我管了。”
“……”
林浪遥总感觉他在危言耸听,但是按照他对魔族的了解,这些魔修妖怪们确实不讲人的那一套忠君爱国礼义廉孝,谁的血脉压制,谁的实力碾压,谁就能称君称王。
于是林浪遥登时就有些傻眼了。
他是带着修真界的目的来谈判的,烛漠可以说不打就不打,但他不能空着手回去交差。
他一贯不擅长用脑子思考弯弯绕绕的东西,原以为只是简单动用武力就能解决的事情,打赢了坐下来和谈,打输了让修真界准备好收拾收拾开战,哪料到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对手根本不配合他。
林浪遥不免有些急躁了,踏上台阶去揪枯骨王座上的魔君。
“不行,你必须和我打一架。”
烛漠被揪得被迫仰起头来,与那些修炼未成,长得奇形怪状的妖魔不同,他有着一副非常好看的男子样貌,肤色苍白得妖异,额上是血红魔纹,一截蛇尾一样的白骨从漆黑鬓发里探出,绕过耳朵攀上了瘦削的侧脸,像道触目惊心的横亘疤痕,唇是似笑非笑的多情唇,眼是桃花泛滥的风流眼,林浪遥近距离端详时,发现他的瞳孔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金色。
烛漠伸手搭上林浪遥的手腕,眼中带着作恶得逞般的浅淡笑意,“急什么?我只是说今日不想与你打,又没有说明日不想。”
“那你明日便和我打?”
“明日的事要明日才知。”
于是林浪遥就这么被哄骗着在魔渊住了下来。
烛漠的承诺难以兑现,他在自己的行宫里给林浪遥安排了一处寝殿,天天来找他说话,可每当林浪遥提到对决的时候,烛漠不是说自己忘记带了武器就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换着法子一日拖了又一日。
林浪遥自然也看出了他拖延的心思,但他没办法强逼着烛漠和自己动手,于是林浪遥灵光一闪,开始想方设法激怒对方。他在烛漠的行宫里搞破坏,破墙拆柱掀屋顶,横行霸道欺负他的手下,厄骨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逮住揍了许多次。
林浪遥想,这下他总该生气了吧。可烛漠再次来找他的时候,仍旧是那副懒懒散散,挂着漫不经心笑意的模样。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浪遥木着脸说。
“我想了解你,”烛漠笑着说,“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
“一直?”林浪遥捕捉到了某个字眼。
“一直。”烛漠的目光落在林浪遥身上。林浪遥今日穿了身玄棕相间的衣衫,戴着皮质的箭袖护腕,腰部用革带束着勒出瘦削腰身,看起来英姿勃勃,年轻意气。
衣衫是烛漠替他准备的,林浪遥来时的白衣沾了血,穿了许多日脏得不行,不得不换下来改穿他送的这身。
烛漠说:“这样穿便顺眼许多了。”
“你到底对白衣服有什么意见,”林浪遥实在弄不懂这个魔的心思。
“我不是对衣服有意见,”烛漠摇着头,用一种玩笑的语调说,“我只是对某个总穿白色衣服的人有意见。”
林浪遥轻轻皱了皱眉,听着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人家怎么你了,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被你惦记。”
“他没怎么我,”烛漠踱着步朝林浪遥靠近,目光徘徊在林浪遥脸上,似乎想将他一分一毫的情绪都看个明白,“只不过我想要的,他全都有,我若想成神,必须将他取而代之,既然如此,你说可不可恨?”
林浪遥对他话语在意的点有些偏差,他惊讶道:“魔也能成神?”
“只许你们人能修道成仙,我们妖魔就不能成神吗?天道也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吧。”
“可这种事情前所未闻。”
“那是自然,因为存在于世上的只有一个魔神,也只能有一个魔神。”
林浪遥一抬眼,发现烛漠越走越近,遂抬起青云剑横在二人中间,挡住了他的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两相对视一会,烛漠微微一笑,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语调轻松地说:“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最后成神的一定会是我,毕竟——他已经死了,但我却还活着。”
烛漠转身,迤迤然退出了寝殿,林浪遥通过大开的殿门看见外边立着个瘦长的影子,烛漠停下来对它交代了几句,然后离开。而那焦黑的身影跨进门来,赫然是厄骨。
厄骨面无表情地说:“主上命令我陪您出气。”
“……”
林浪遥点点头,捏着指节,活动了一番,心说:很好,还有送上门来找揍的。
只不过他那时候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有朝一日会被曾经的出气筒反过来挟持。
林浪遥仰面被按倒外地,雨水一滴滴砸在脸上,他眸中倒映出厄骨那焦黑丑陋的面容,兴许是冷雨叫发热的头脑冷静,他突然想通了一些关窍。
“这些魔气,是烛漠让你弄出来的?”
“不错。”厄骨爽快道。
“你们四处作乱,弄出这些魔气,就为了引我出来,将我捉回去?”
“是也不是,”厄骨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以你林浪遥的性格,会出来管这些闲事吗?”
自然是不会的。作乱的魔气与他何干?如果不是为了来江东找李无为继续探听魔纹相关的信息,林浪遥压根不会参与这种事情。
“那你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林浪遥一边问话,一边手里暗暗蓄着力,“你对我师父又做了什么?”
“你怎么不问问你师父呢?哦,我忘了,他现在应该魔气缠身,无暇问答了,”厄骨恶意地笑着,“我倒也可怜你,师徒几十载,你知道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吗?”
林浪遥的手忽然定住了,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你什么意思。”
厄骨张开嘴,正想继续刺激他,突然眼前水光乍闪,水化作的长刃向他斩来,厄骨不得不松开林浪遥往后跃身,若是再慢片刻,整条胳膊就要被水刃直接斩断。
苏寒水冲上来将林浪遥提溜起来往回扯,另一手张开,接住本命法宝碧水寒化作的荧蓝色水刃,大声喝道:“围住它!”
灵碧弟子腰侧佩戴的碧玉纷纷脱落,在黑夜里化作无数道水刃四面八方朝着厄骨绞去。
林浪遥一把挣脱苏寒水的手,复又拖着剑冲上前道:“留它活口!”
第55章
厄骨仰头环视着黑夜里朝自己飞来的无数水刃,正前方是提剑迎来的林浪遥,好似被封住了全部的退路,但它脸上却没有显出惊慌神色,不紧不慢地抬起双臂挡在身前。待蓝色刃光杀到面前,堪堪形成围绞之势时,厄骨浑身上下蓦然爆发出一阵黑雾——刃光错闪,林浪遥一剑斩进黑雾里斩了个空。
他急忙收住剑势,拧头一看,厄骨化作的黑雾已经冲着地面灵碧弟子聚集的地方横冲直撞飞去,林浪遥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提醒道:“快散开!千万别被它碰到!”
话说得太晚,已经有两三个倒霉的年轻弟子被卷进黑雾之中,登时发出几声惨叫。
厄骨是魔君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不仅因为它忠心,还因为它身份特殊。
与那些生而为妖或者自行修入魔道的魔族不同,厄骨是死后才化魔的,它生前原是一名战死边疆的将领,因着杀性太重,死后尸身埋在大漠中干而未腐,日久天长吸收战场的死气和血腥气,竟苏醒过来成了一具不化骨。烛漠为它取名厄骨,既是因为它铜皮铁骨,无坚不摧,还因为它浑身萦绕着不详的气息,所到之处皆带来灾厄。
被笼罩住的那几名灵碧弟子从黑雾中倒下,双目紧闭唇色乌黑,一副垂死之相。
厄骨偷袭成功,随即掠阵而走,苏寒水冲过去扶起一名弟子,发现对方脉搏薄弱,登时怒了。
“所有弟子先行撤离,”苏寒水说,“立刻御灵去请堂主们过来!”
灵碧弟子背起昏迷的同门纷纷撤走,有人将腰佩化成的水刃往空中一抛,双手结印施法,水刃便化作一道蓝光往宁静的城中飞去。
厄骨不想这么轻易放他们走,黑雾冲到前方要截住去路,李无为旁观许久终于有机会出手了,他手指掐诀,祭起拂尘,无数烁着金光的符箓自宽大袍袖中飞出,如脱弦的箭矢撞进黑夜,以合围之势将弥散的黑雾牢牢锁住。
厄骨化作的黑雾甫一碰上金符立刻如灼伤一般冒出青烟,逼得它不得不收拢魔气凝聚身形,而苏寒水就等他聚形,立刻驭着飞刃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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