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拘谨。”祁南山显得很随和,接着便真的像他助理之前说的那样,如同一位关心后辈的长者,和他闲聊起来。问他在学校学习怎么样,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助学金够不够用。江屿年一一回答,祁南山听着,偶尔点点头,“是个上进的好孩子。”
话题不知不觉间转换,祁南山像是随口一问:“在学校交女朋友了吗?”
这个也是……慰问的一种吗?
江屿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
祁南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眯起眼,状似无意扫过对面,“那……男朋友呢?”
第73章 报复
江屿年愕然,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祁南山笑了笑,解释道:“不用觉得奇怪, 爷爷很开明。”
那真是……开明, 江屿年回过头想他们这种顶层人物, 大概什么都见识过,倒是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露了怯。他含着下巴, 瓮声瓮气地回答:“也……也没有。”
祁南山沉默了片刻, 那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似乎在仔细甄别他话语的真伪, 接着问他接下来有没有打算交朋友。
江屿年觉得怪怪的,祁老竟然会对他的感情问题感兴趣,瞧着像是要给他相亲……他摇摇头说以学业为重,暂时不考虑谈恋爱。
祁南山看着他,良久,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你是个好孩子。”
话音刚落, 他便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见状, 江屿年有些紧张地站起身。
“咳……无妨。”祁南山摆了摆手, 站在门口的助理即刻会意,对江屿年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屿年一头雾水地“来”, 又一头雾水地被“请”了出去。站在冰冷的户外,寒风一吹,他冷不丁回过神,依旧没想明白这位商界大佬兴师把他叫来, 就是为了问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助理将他送到别墅大门外,告知司机会送他回去。然而,他还没等到所谓的司机,就先看到一辆异常眼熟的法拉利,嚣张的引擎声,随着一个利落的甩尾,稳稳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周述,而是尚在病中的江砚。他穿着单薄的外套,甚至连围巾都没戴,一只手还缠着显眼的纱布。他快步走到江屿年面前,神色紧绷,抓住他肩膀的力道有些大,“他们为难你了?”
江屿年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一团乱麻,看到江砚突然出现,一时竟忘了平时对他的抗拒,呆呆地摇了摇头。
江砚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条缓和了些,紧接着追问:“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江屿年抿了抿唇说了实话,江砚眉心微蹙,“就这些?”
不然呢?
江砚敛了敛神色,语气有些沉,“以后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江屿年原本发懵的脑袋,被这口吻激得瞬间回过神,有些不乐意,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教训自己,辩驳的语气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赌气,“又不是我自己要上的!”
他转过身,不想理他。
“我送你回去。”江砚在他身后说。
“不用了。”江屿年头也不回地拒绝,“有司机来接我。”
江砚闻言,淡色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不会来了。”
江屿年脚步一顿,经他提醒发现司机确实迟迟未到,正疑惑着。江砚已经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他推了进去。
“我……我没说要坐你的车……”
“嗯,不坐……坐周述的……”江砚俯身过来,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拉过安全带,利落地替他扣上。
江屿年被他圈在座椅和他的身体之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一时语塞,难堪地别过头。
这……这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是怕再引起他哥的反感,这回过后江砚变得异常安分,安全将他送回家后,便默默进了厨房做晚饭,江屿年看他的病着,时不时咳一声,硬邦邦地叫他别做了,他煮点面。江砚定定地看着他,“哥是心疼我吗?”
江屿年:“我只是不想麻烦病号。”
他快点好才能快点走。”
江砚觉得他口是心非,但他哥终于不是对他冷着脸一副抗拒的姿态,他已心满意足。接下来两天更是听话得不得了,即使同一屋檐下,整整一周除了按时做早餐,每天走得比他早,回来的比他晚,确实没有打扰他,除了偶尔在他面前装几声咳嗽外,让江屿年好受不少,想着他也待不了几天,随他去了。
但他没想到,“绑架”这种只存在于社会新闻里的字眼,会真实地自己身上再一次发生。但这次和上次被江砚带走完全不同,押着他的两个人动作粗鲁,毫不留情,把他像个沙袋一样扔进车里,颠簸一路后,又被重重摔在脏污不堪的水泥地上。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呛得鼻头极度不适。他试着动了动,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得死紧,形成一条深深的凹痕,很疼,但这远远比不过此刻内心未知的恐惧。
仓库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被人从外头踹了开来。照进来的光线晃得江屿年睁不开眼。等他适应了光线,隐约看见逆光站在门口的章皓时,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难怪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盯上,没想到章皓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不惜用这种手段报复他。想到这,江屿年心里一阵阵打颤。
章皓走了进来,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的脸上、一条胳膊上都缠着绷带,两条腿腿一深一浅走着,姿势极为别扭。但比身体上的伤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憎恨。
章皓打了个响指,旁边一个小弟按亮了仓库顶上一盏昏黄的老旧灯泡。光线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也让江屿年更清晰地看到了章皓脸上扭曲的恨意。
他往后缩了缩,身体抵着冰冷的墙壁,强作镇定:“章皓……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章皓一步步逼近,蹲下身,两根手指忽然掐住他的下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看到我这副鬼样子了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这全都拜你所赐!”
江屿年被迫仰着头,下巴生疼,“我没有想……你、你放过我,我给你道歉……”
“道歉?”章皓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阴恻恻地扯着嘴角,随即眼神一狠,毫无征兆地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江屿年脸上。他痛呼一声,被打得歪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不是要道歉么?这样怎么样?”章皓站起身,一脚踩在江屿年蜷缩起来的肚子上,力道下了狠劲,“你们当初怎么对我的,怎么搞垮我家的,我今天就怎么还给你!”
肚子上传来剧痛,江屿年痛哼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章皓像是被这眼泪刺激到,快感升腾,又连着狠狠踹了他几脚,直到江屿年疼得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才喘着粗气稍微停了脚。
他似乎解了点气,又一把揪住江屿年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说!江砚在哪儿?”
江屿年痛苦地皱着脸,听到江砚的名字,愣了愣,随即艰难地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章皓眼神一厉,反手又是一巴掌,“给他打电话叫他来救你,他来了,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他凑近,气息喷在江屿年红肿的脸上,“否则,你今晚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回去了。”
江屿年被扇得耳膜震颤,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丝。他忍着浑身的疼痛,觉出一丝不对劲,如果章皓只是想报复他,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非要找江砚?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预感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叫江砚来,怕只会更糟,而他绝对不能连累其他人。
章皓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怂包一个,骨头居然这么硬。他失去了耐心,从后腰摸出一把折叠小刀,唰地弹开,锋利的刀刃在他面前比划两道。
“你就是靠着这张小白脸勾搭人的吧?”章皓阴恶地咧起嘴角,“你说要是我把它划花了,你背后的金主还肯要你么?”
江屿年瞪圆了眼,恐惧到了极点,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就怕了?”章皓眉峰一凛,握着刀子朝他脸逼近,“快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谁料对方却死死咬着下唇,依旧不肯松口。他彻底失去耐心,刀尖一点点压下,几乎要刺破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仓库外突然传来看守小弟一声惊恐的大叫:“不好了!有条子!快跑!”
章皓脸色骤变,猛地揪住江屿年的衣领,目眦欲裂:“你他妈什么时候报的警?!好啊,跟老子在这拖延时间是吧?!”
江屿年已经被折磨得没什么力气,徒劳地摇头:“我没有……我不知道……”
章皓已经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举起刀子就要往下捅!
下一秒,破空之声传来。
“啊啊啊……”章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举刀的手臂被一根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粗木棍狠狠击中!那力道极大,只听一声骨折的闷响,他整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刀子瞬间脱手掉在地上。
江屿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胸前的力道一松,顺势软倒在地,模糊的视线里,仓库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江砚一眼就看到他哥狼狈地缩着,身上深浅不一定的伤痕,肿起的脸颊尤为刺眼。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让整个仓库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章皓吃痛地抱着几乎废掉的手臂,看到来人,脸上血色尽失,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猛地撞向旁边一块看似被封实的木板,竟露出一个缺口。他忍着手臂钻心的痛,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仓库外的黑暗中。
江砚盯着他逃窜的背影,抬脚就要去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嗓音。
“阿砚……”
江砚猛地怔住,立刻回过头几步冲到江屿年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将地上伤痕累累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哥别怕,我来了……”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脸颊肿着,嘴角带着血痕,眼睛紧闭,已经失去了意识。
江屿年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消毒水的味道钻入鼻腔,意识尚未回笼,门口隐约传来两道刻意压低的声响。
“……人跟丢了,目前已经派人去找了。”
“连个残废也能跟丢?”
“……”
“去找,多派些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章皓……失踪了?
江屿年迷迷糊糊地想着,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信息,沉重的疲惫感再次袭来,眼皮合上,意识又沉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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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快到下个比较重要的部分了[让我康康]
(才发现路元白打成了路远白,国庆陪家人出去玩啦,这几天都是晚上回酒店码的字,有些没来得及捉虫,等回去再补上[眼镜]
第74章 吃嘴巴
江屿年这两个月的经历可谓起起伏伏, 短短时日仿佛经历了小半生,光是医院的消毒水就闻过不止一次,来来去去, 人都有些麻木了。
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病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江砚端着一碗的粥进来, 走到床边坐下,熟练地舀起一勺,吹了吹, 递到江屿年嘴边。
江屿年用没受伤的那边脸对着他, 闷声不响。
“怎么又闹脾气了?”江砚举着勺子,有些无奈, “昨天不是还能好好的”
江屿年垂着眼,手指抠着雪白的被单,“章皓……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江砚脸上纵容的笑意淡了下去,勾着勺子,慢条斯理地在碗里搅动着, 像是没听到这个问题。
江屿年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没法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想要一个了结,一个保证。他和章皓之间这乱七八糟的恩怨,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他只想要一份清净。
“别再找他了。”江屿年声音低下去,“算了吧。”
“算了?”江砚手一顿, 瓷碗不轻不重地磕在床头柜上。他眸色暗沉,伸手碰了碰江屿年已经消肿但还带着些许淤青的脸颊,眼底掠下一抹阴翳,“他让哥伤成这样, 就这么算了?”
“上次就该废了他。”
江屿年被他不加掩饰的狠戾吓了一跳,挡着脸往后缩了缩。
江砚看到他受惊的样子,神色缓了缓,收回手。随后避开他身上的伤处,轻柔地将人轻轻一圈,圈进自己的领地里。下巴抵在江屿年柔软的发顶安抚地蹭了蹭,嗓音很闷,带着浓浓的自责:“对不起……怪我来得太晚了。”
江屿年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里面传来一下下沉稳而急促的心跳。听着江砚一遍遍低声道歉,那声音里的自责不似作伪,他心里某个角落不自觉软了一下,心跳竟也跟着乱了节拍。平心而论,这次他没什么理由去怪江砚,反而是他救了他。这个被他推开试图划清界限的男人,又一次强势地闯进他的世界,让他那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摇摇欲坠,想恨又恨不彻底,也无法再用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他。
江砚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怕,在对待他的事上,一旦决定的就绝无可能轻易翻篇,谁来劝都没用,连他本人也不行。江屿年看着重新递到唇边的粥,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抗拒,胃口全无。
江砚举着勺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紧闭着嘴,也不再劝,“哥是不想吃,还是想让我用别的办法喂?”
江屿年还没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见江砚仰头含了一口粥,随即俯身,准确地攫住了他的唇。
“唔!”
黏稠的粥被渡进口中,伴随着不容抗拒的舌强势闯入,在里面搅动。
“不……嗯不要了……”江屿年呜咽着挣扎,手上还有伤不敢用力推他,反而因为不配合被咬了下唇瓣。
一顿饭吃得磕磕绊绊,江屿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吃饭还是被人吃,嘴唇被吮得发麻,微微刺痛。好不容易一碗粥见底,江砚意犹未尽地松开他。江屿年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憋得通红,眼角泛着湿润,细细喘着气,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江砚看着他这副样子,喉结滚动,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好好抱抱他,触碰他,感受他的温度。每一天的思念都像在啃噬他的理智,以至于仅仅一个吻,就让他激动难抑。
江屿年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心慌,吓得立刻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生怕再被吃嘴巴。
直到听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探出头。江砚确实出去了,不过进来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看着像刚实习不久。她一边调整输液管,一边忍不住偷偷瞄江屿年还有些红肿的嘴唇,脸上带着点好奇和羡慕,“那个是你男朋友吧?看着好帅啊。”
江屿年:“……”
小护士以为他害羞,眨了眨眼,语气更雀跃了些:“你没醒的时候,都是他守着你呢,一直牵着你的手,守了一整夜呢,感情真好呀。”
江屿年干巴巴眨了下眼,心里因为护士的话泛起丝丝涟漪。他想起自己刚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江砚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疲惫,在看到他睁眼时瞬间亮起的光。那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不像假的,心里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路远白得知江屿年住院的消息,已经是两天后。
出院那天,天空阴云霭霭,飘着细密的雨丝。
江砚先去车库取车,江屿年独自站在医院门口的屋檐下等。一辆熟悉的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路远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