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沙子,时间,雨树(晨昏线)


大约半个小时后,胡斌也回来了,火急火燎地:“完了,完了,我妹呢,我把我妹跟丢了。”
恰好电影也刚刚结束,正在播放片尾字幕。乡下的老鼠最终被城市列车碾碎,吞得渣都不剩。许定说:“你妹刚回来,已经上去了。”
“靠。这家伙,电话也不接!”胡斌怒地盖上大门,回头就叹气,“她小时候一个人丢在老家没人管,野惯了。”
许定好像没听见:“明天那个客人谁带你们自己决定,不用问我了。之后也不用问我了。”
“哦,好。”
“睡了。”
“好。”
许定起身揭开帘子,躺进他的行军床。
而胡斌两步并作一步上楼,直接冲进许樾房间:“臭妹谁教你手机关机一晚上不接的?”
彼时许樾正在擦头发,见状连忙比了个“嘘”,“小声点,别被咱妈听见!”
这民房隔音效果确实差劲,以前还做民宿的时候就时常被投诉隔壁放个屁都听得一清二楚,至于连夜的夫妻合唱,胡斌从小听大的,他默默合上门,“你上哪去了啊。”
“嘿嘿。”许樾双手捧脸,“帅哥请我喝酒呀。”
“喝酒?喝什么酒?上哪喝酒?你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就他住的那个酒店楼下啊,随便喝了点啤酒。”
“酒店?!”
胡斌都快要晕了,“陌生男人邀请你去酒店,你直接就答应了?”
“那可是希尔顿啊…”
“什么叫那就是希尔顿,你以为希尔顿很牛吗,希尔顿在外国就是全季的档次!”胡斌气极了,夺走许樾的毛巾,狠狠地擦女孩头发,“原来这就是女孩从小要富养。”
许樾把她的毛巾抢回来,“那你们倒是富养我啊。一条毛巾用了两年舍不得换。”
“你……”
胡斌欲言又止,腮帮子憋着一股气,最后全叹出来:“是。如果不是咱爸死亡赔偿,我们连这栋房子都没有。你还没过来的时候,我和爸妈挤在工人宿舍里,每天脚都伸不开,我才没长高。你呢,一个人在乡下也不好过。我们都不好过。”
“……好了好了,别打感情牌。”
“所以你坦诚告诉哥,今晚没干不该干的事吧。”
“首先,什么叫不该干的事啊?是谁规定的不该干?还有我为什么非要听他的?”
“我、你………”胡斌真的说不过他妹。
许樾捧腹大笑,一跃扑上床,抱住她的毛绒娃娃:“哥,明天还我去带他,可以不啦?”
“你今天自己跑出去,Alan已经有点不开心了……”
“我说他怎么脸这么臭。干嘛啊,又没耽误工作。”
“好了好了,没那么严重。”胡斌左右寻思今天许定的微表情,不那么单纯像是愠气,更何况,“他已经说不用通知他,估计是觉得你今天表现还不错。”
“那说定了,明天我带他去亚历山大。”
瞧她这样,和青春浪漫的初恋似的,胡斌道:“女孩倒贴会掉价的。”
“我没倒贴——我觉得我们是双向奔赴。他今晚问了我可多了。他问我们旅行社是怎么办起来的,还问我们老板是谁,还有我们三,他都问了一遍,你说这不是对我有意思吗?”
“啊这,搁着人口普查来了。——你都说啦。”
“说了啊。我说我们没有老板,就是合伙一起干的。我说我爸以前是卢克索挖石头的,出工伤死了,中国老板赔了一笔钱,埃及老板赔了一套房子,然后我们全家就搬过来定居。一开始开民宿,民宿开不下去改做地接,我说还是做地接好,不做地接就接不到你,他说那确实。”
胡斌头都听大了:“你咋全交代了。”
“他还问了Alan,他说Alan今天怎么不见了。我说Alan可忙了,Alan是我们中最忙的。他说怎么就最忙了。我说我们再不济还有一套房子嘛,就算搞砸了还有家可归,Alan什么都没有了,他得拼命地干。”
胡斌大惊:“你可别让Alan知道了。他最讨厌别人揭他伤疤了…”
“Alan知道又咋地了,你看咱妈天天骂他他都不还嘴的。”
“……那是咱妈替他还了银行贷款,不是咱。”
“哥你怎么老是向着他啊。”
“我哪有。我是你亲哥我肯定向着你啊。”
一墙之隔,兄妹俩其乐融融。许定默默听着,失神地望着窗外那颗冷白色的亘古月亮。或许很多年前,也有谁在尼罗河畔看着月亮,孤身一个,像他一样。或许现在,陈昀哲也在看着。他悄声离开,攀着扶手,寂静地下到楼去。
陈昀哲是不是发现他了。
老天,不要让陈昀哲发现他。
——不,最好陈昀哲早就忘掉他的世界曾经存在许定这么一个人。
——不,最好陈昀哲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许定。

“你爸死了。”
许定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军事理论课上睡觉,他忘了关手机铃声,蒋晓芬一通电话不仅叫醒了他,还叫醒了全班人和昏昏欲睡的老师。许定连忙把电话按掉,按掉,又打过来,按掉,又打过来,他忍无可忍要发微信,老妈先声夺人:
“儿子,你爸死了。”
一瞬间,大脑轰了一声,十九岁的许定看见自己半只脚踏进了成年世界。
2022年10月,许耀宗像往常一样出门晨练,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心源性猝死,走得没有太多痛苦。
留下一地狼藉,要许定母子收拾。
实话说,许定和父亲没有太多感情。他和母亲长期生活在上海,而父亲在义乌经营一家工艺品公司。规模不大,但也算不上小,百来位核心员工,加上流水线上的一批临时工可能能到两百。每年产值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供养他和母亲在上海的房子绰绰有余。
还有小三,小四,或许还有小五,人死后许定也已经无从查证了。
虽然算不上皇位,但许耀宗留下的也是一批财产。没有遗言附注,法律意义上全部归属蒋晓芬,然而蒋晓芬对生意经营一概不知,向来对公司从来不管,面对两栋八层楼高的厂房,几十台流水线生产机器,还有两百名员工,蒋晓芬束手无策。
且按照原计划,这一切将由许定继承。
总之在国内先完成四年基础学业,再去出国读个MAI水水学历,也许进个大厂见见世面,总之殊途同归是跟着老爸下流水线熟悉几年基层工作流程,而后一粒一粒米地接班,直到许耀宗彻底干不动。——像所有江浙厂二代那样。
而许耀宗的突然暴毙,就像把一碗饭直接盖在许定脸上:“吃。”
没有调味没有配菜,但不吃完,不能下桌。
那段时间简直是地狱,带来的痛苦远超“突然没有爸爸了”这件事本身。群龙无首的公司乱成一团糟,无数个需要董事长过目签字的合同压在桌上,生产线如停滞一般,新的产品无法生产,旧的货物滞留在仓库,银行贷款和工资全靠家底撑着。
还有一个疯狂暗示要当代理经理人的厂长,三番五次约许定吃饭,算盘敲得噼啪响。
心力交瘁,每时每刻都有电话要打,还有父亲的户头要销,纵然找了律师协助,也只是杯水车薪。出去诉苦,同学只知道他一夜之间继承了千万家产,劝他退学玩去算了。
许定那段时间唯一的慰藉,就是听陈昀哲打鼓。
他记得第一次听陈昀哲打鼓,是在师大和交大的联谊活动。这两所学校正门对着正门,一所主文一所主理,从官方到民间的联谊活动年年都有。恰恰许定当时抑郁地难受,有点快崩溃了,全身情绪不知道怎么发泄出去——他寻思可能找个人睡一觉就会好的——于是他在Blue和高校联谊中选择了后者。在高校联谊会上,有个叫西替利嗪的乐队表演一首《一万次悲伤》。
“Tonight…是否还要错过这个夜晚。”
“是否还要熄灭所有的期待……oh tonight…”
一万次悲伤……
角落的架子鼓被快速地敲响。吉他贝斯人声忽然都给鼓点让步。
许定心脏被猛地抓住,身体忽然就不受控制。他猜西替利嗪是故意的,前半段吉他那么低缓,唱法那么悲伤,而鼓手将一切情绪都在今夜点燃。
许定按住脸,胸腔咚咚咚地在响,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多夜,终于有谁与之共振。
鼓点很重,他感觉身体很轻。他几乎能跃起来,跃到天边,够一朵云。他看见半昏暗里,男生用惩戒的力度敲打架子鼓,牵住他手让他跃起来,男生抬眼看台下狂热的听众,没多少感情。
好性感。
那之后他就一直想睡陈昀哲。
而这些感情,全部感情,陈昀哲并不知情。
次日清晨许定起了个早,把露营装备打包上车,今天的主要行程是带一家四口到黑白沙漠观星。
黑白沙漠对他们旅行社算是成本最低的项目,距离开罗来回10小时的车程,这样就消耗去两天一夜,且露营设施可以重复使用,省去被酒店抽成的住宿费。——当然价格还是按自然日算给旅客。
就是安全一定要有保障,黑白沙漠几乎是无人野区,万一出什么差错谁都担当不起。因此走黑白沙漠的行程许定都是亲自带,不放心交给胡斌。
“好咯,我们出发咯。”
接到一家四口登上SUV,许定一人发了一袋干果包,“今天的车程会比较远,大家可以在车上先睡一觉。中午我们会到达巴哈里亚绿洲,休息,吃午饭。吃完午饭我们继续出发,大约黄昏到达。”
“狗勾够出发咯!”“出发咯!”“出发!”
一家四口都姓林,为了方便记忆许定叫他们林爸林妈大林小林,带这种全家团许定是最舒心的,两个大人会牢牢看管小孩,还会自己生产聊天话题,他只要做个开车机器就好。
诚然开罗交通基建乱得令人发指,通往沙漠的大马路却一片坦途。离开城市,公路笔直地插进无人区的荒漠。没有道路警察和信号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撒哈拉沙漠。地面温度高达不宜人类生存,连野生动物都稀缺,在寂静至荒芜的世界里开车,心情是难免轻飘飘地乱飞的。车速从120码往上飙。
他有时想陈昀哲,有时想父亲,有时想起以前的朋友。想他们现在在哪,做什么工作,听说国内就业市场这几年并不乐观,考公成了文科生的首选。千万种可能性,大概没有人想到他会跑到埃及做地接,一天开五小时车,净收他一家四口8000元,中国人专坑中国人。
暴利,但不算体面的工作,将远方来的客人送往他们未到过的远方,半是欺骗,半是撺掇,其实风景真有那么美丽吗,未必。而在这条荒野里唯一的柏油路上,许定日复一日地来往。
“来孩子们,看沙漠!爸爸考考你们,有没有什么描写沙漠的诗句呀?”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你这个不算,我又想到一句。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我怎么就不算了,爸爸爸爸还有什么诗句啊。”
车厢里老林一家其乐融融。许定弯了弯嘴角。以前老爸常说大姑在埃及生活,有空带他来埃及找大姑。最终一切都迟了。
林妈找到他后座放着的一本《哭泣的骆驼》,“这条荒野里唯一的柏油路,照样被我日复一日地来回驶着。它看上去好似死寂一片,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街,一条窄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地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导游你喜欢三毛啊?”
“嗯。我挺喜欢她。”
不。不是他喜欢三毛,是中国大部分人提到撒哈拉都会想起三毛和三毛的爱情故事,可以作为旅途的谈资。
风景不是风景是资源,知识不是知识是导游词,埃及,也不是他期待的和爸爸一起游览的国度了。
不知什么时候 ,后面开上来一辆JEEP牧马人,与他并驾齐驱了十几公里。许定一开始没在意,忽然驾驶员拉下车窗,朝他比了个美国牛仔似的手势:“Hi,阿导。”
陈昀哲戴着一副机车墨镜,撒哈拉的日轮晒着他的脸,下颌线在光影里折出冷硬的锐角。很酷。

许樾完全没有带过黑白沙漠,但客人临时要求改行程,她也没办法的。
她租了一辆车,都已经在去亚历山大城的路上了,无意中提到今天Alan带队去黑白沙漠……他们就到了这里。
她说,我不会开沙路。
客人说,我来。
黑白沙漠其实已经是撒哈拉沙漠蔓延至埃及的一部分触角。说到撒哈拉沙漠就让人想起三毛,说到三毛就想到爱情,许樾其实没读过三毛,但她知道有这么个人和她的爱情与撒哈拉沙漠划上等号。
一定是因为她提到黑白沙漠,客人才兴致大发。
心情大好,她拉下车窗,撒哈拉的风裹挟着正午的暑气扑在脸上,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忽然伸手拍打驾驶座:“你看,那辆贴着热砂旅行社LOGO的奔驰!”
“……”陈昀哲把油门踩到底,追了上去。
JEEP指南者和奔驰V250同时驶入巴哈里亚绿洲,许定跃下车,大步冲向指南者,打开副驾驶拖出许樾:“你怎么来了!?”
许樾看着他脸上凭空出现的大胡子,还有绒毛里卡着的几粒细沙,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干嘛啊?装熟男?”
“………”许定拉着她带出去五十米远,“你别管我的胡子,你不是去亚历山大城吗,你怎么在这?”
许樾抽出胳膊,揉揉手:“客人说想来黑白沙漠,我就带他来啊。”
“他说想来,你就自己做主了?”
“你不是你说不用过问您吗?”
许定哑然,好像他确实说过:“这边是野区不安全,容易出事故。等下进沙漠不要说信号连路都没有,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客人强烈要求,我也没办法呐。”
“客人……”许定回过头,看见陈昀哲杂志封面一样靠在他租来的jeep车旁,墨镜遮目,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手机上像记备忘录一样敲打文字。许定脑袋好痛啊:“让他回去。”
“人都到这里了。”
“真的,你劝他回去。”
“是他要求的,你自己去和他说呗。”
“………”
许定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好热,好晒,地表是个大烤箱,把他放在里面炙煎。他想起团队里还有两个小朋友,他说:“算了,先进去吃饭。”
许定有个阿拉伯朋友,在巴哈里亚绿洲定居,二楼自住,一楼拿出去做埃及餐,专门供旅客休息。这朋友挺喜欢中国文化,也挺喜欢许定,许定一进门,体毛浓密的阿拉伯人就扑上来给出一个巨大熊抱:“Oh Dear!”
好像被大棕熊蹭了一下。许定连忙推他:“谢、谢星…别这样…No…Stop…”
谢星是友人的中文名字,还是许定帮忙取的。很热情,张开双臂搂过许定脖子,左脸右脸各亲一口:“啵,啵!”
一股混合着香料与椰枣膏的气味袭来。
陈昀哲:“……啧。”
许定:“……”
谢星是个很爽朗的阿拉伯男人,大笑着,把许定抱得脚跟离地:“欢迎你,我的朋友。”
许定也只好拍拍他肩膀:“你太热情了。我的朋友。”
远远的,他听见陈昀哲说:“………感情真好。”
也听见许樾踮起脚尖,凑到陈昀哲耳边:“中国男人在阿拉伯男的那里很吃香的。”
“………”
“中国男人毛发少,没有体味,他们觉得像斯芬克斯猫一样可爱。虽然在埃及搞男同非法。”
笑容渐渐僵在脸上,许定感觉有点难堪。他希望两个小朋友没听见,他转身和小朋友解释:“这是阿拉伯人的贴面礼,主要是表示欢迎,还有想念,很开心遇见你。”
好在大林小林和林爸林妈都没多想:“真不错,以后咱家也安排上。”
这家烤肉餐厅和热砂旅行社有长期合作,味道也还不错,地道埃及烤肉餐,小林一家四口吃得挺开心。许定独自坐在角落,要了份蔬菜色拉和薄饼。他一般不会和客人同吃,许樾却和陈昀哲坐在一起。
其实没什么,就是一桌吃饭而已。汗水流进眼眶,刺痛眼睛。许定抽出纸巾,擦去汗水,重新抹了防晒。
听见许樾压低地笑:“你知道吗,咱们旅行社压价全靠Alan美色诱惑各家老板……”
“……”陈昀哲刀叉拨弄着盘里的库莎丽,启开唇,他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许定回忆第一年自己在埃及全国跑酒店拉合伙的画面,似乎是这样没错。他长相是典型的江南味道,没什么侵略性,加之脾气好,还随身带着清凉油赠品,埃及男人和埃及女人都挺喜欢他,愿意给他的生意开出底价。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