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
“上次你不是缠着我要结道侣,那时我正忙着宗门事务,打算过段时间再找师父,没想到你竟然赌气不辞而别。”
许藏玉:“.......”
路鸣伸手探向他的灵脉,“你的灵力……”
许藏玉并非修为尽失,而是灵窍被封,最关键的是全身灵脉受损,丹田之处还藏着一股暴动的灵气。路鸣分出一缕探去的灵气,刚进去就被绞杀干净。
问题相当棘手,许藏玉失去的记忆或许和灵脉受损有关。
收了手,路鸣心里有丝窃喜,灵脉受损绝非朝夕之间能够修复,那这段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你说我喜欢你?”
这人虽长得不差,但许藏玉完全没有感觉。他平生最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尤其讨厌笑面虎。
“师弟不信?”
房门已然被他撬开缝隙,再完全打开,让许藏玉对他敞开心扉,路鸣志在必得。
“师弟,你初入山时,天资不佳,师父因此冷落你。那时你嘴甜讨人喜欢,天天缠着我教你法术,相处数十载,师兄一颗心都给了你,师弟,你怎么能因为记忆有损,就将这段情揭过。”
许藏玉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还越觉得熟悉,这些操作他好像真能干的出来。
就算他真的为了在宗门扎根讨好眼前的师兄,多半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不告而别,更像是跑路。
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就算是忘记,再提及也不可能毫无感觉,路鸣从他眼底波动的情绪,不难看出许藏玉的动摇。他步步紧逼,企图将撬开的缝隙完全撕开。
不容许藏玉退怯,一只手将他拉住,右手握住他的手腕,虚指作剑,朝前放空一招,复又猛然后袭,诡谲的招式,然而,许藏玉的身体已经做出下意识的反应,跟着动作。
“师弟就算忘了我,也忘了我教你的这招?”
他肯定习过剑,在某个场合使出过这样的招式,那时似乎——
脑海中浮现吵吵闹闹的画面,他似乎站在台上,周围的人都在看他,只不过,一张张脸都是模糊的。
越是回想,头痛得越是厉害。
“想不起来,就别想。”
路鸣抱住他,修长流畅的腰肢握在掌中没有一丝赘肉,仅仅隔着薄裳就能感受到完美又不失单薄的肌肉线条。看着这么软的一个人,居然身体这么硬,也不知能否由他化为春水。
路鸣几乎上瘾,埋首在他颈侧,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难怪那几个人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莫不是已经尝了其中的味道。
路鸣旖旎又肮脏的想法,就在这时被一巴掌打散。
“你过界了。”
许藏玉现在不仅身体硬,就连那双甚是温柔的眉眼也淬了冷意,看着路鸣不仅有防备还有厌恶。
响亮的巴掌火辣辣的疼,就连嘴里都是血腥味,路鸣不怒反笑,好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这一巴掌他暂且记住,人在他手里,来日讨回也不迟。
路鸣舔着牙将嘴里的血吞下,那股子阴暗的暴戾也一同隐藏在皮囊之下,“师弟总是这么心狠,你知道师兄我永远不会罚你,等回了师门可莫要如此放肆,师父他老人家向来注重尊卑,若他看见必要罚你。”
路鸣是笑着说的,可许藏玉知道他生气了,只不过压着没有发作。
笑面虎最难对付,心眼小,还记仇。
他低着头,像是后知后觉害怕起来,软下声音,“对不起师兄,我以为你和外面那些人一样。”
路鸣也没想到一句师兄听得心里如此舒坦,要是许藏玉一直这么叫他,他真不忍心罚他。
不过,后半句又叫他生出怒意,他挑起许藏玉这张脸,比五年前出落得更加引人注目。
原本虽是美玉,但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也不算惹眼,而如今,这块美玉被雕琢的更为精致,透出的光华让人不注意都难。
又毫无自保能力,碰上别用用心的,这辈子都恐怕难见天日。
“谁欺负你,告诉师兄,我帮你剁了他的手。”
“没事的师兄,我已经跑掉了,况且,那人的样子我快忘记了。”
路鸣摸着他的头,“我的师弟就是心善。”
“师兄我好像头又痛了,还很困。”
路鸣拿不准他的情况,不敢贸然动手,只道:“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待师兄为你找到良方,必帮师弟治好。”
许藏玉关上门,落好窗,听着门外脚步声离开才放松下来。
他信不过这位路少爷的话,大概是从一开始的印象就不好。许藏玉总觉得他说话半真半假,认识他是真,至于相爱,简直笑话。
许藏玉很烦躁,目前他只得知秋水宗一个线索,至于其他的,路少爷并没有透露。
他虽是仙门弟子,却修为尽失,这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今日出逃计划就此作罢,待明日再出门探探,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不信重金之下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清晨,许藏玉没等到仆人叫他起床,脸颊上有骚动之感,像是垂落的发丝,紧接着指腹抚过。
许藏玉早就清醒过来,并未睁眼,待另一道呼吸接近,一巴掌扇过去。
用足了力气,声音格外响亮,再装下去就骗不了人了。
睁开朦胧的眼,果不其然是一张阴翳的脸,上面印着个通红的巴掌,清晰到五指可见。
许藏玉硬是挤出点不存在的眼泪,做出愧疚之色,“师兄,是不是我打伤你了?”
偷香窃玉不成,还被人再三甩了巴掌,路鸣何曾被人这样羞辱,后槽牙都要咬碎,硬是挤出虚伪的笑意,“没关系,我相信师弟不是故意的,况且师兄已是金丹后期,怎会被你一个巴掌伤到。”
事实上,路鸣也在强撑镇定,脸上这一巴掌痛得要死,他想不通许藏玉一个废人哪来的这么大劲。
路鸣起身,往脸上敷了层药,火辣的痛感才消退一些,但是那道巴掌印依旧醒目,不得已,戴上半边面具遮掩。
“师兄下次进我房间,还是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这人向来睡觉不老实,若是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无颜再见师兄。”
许藏玉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却在嘲讽,那巴掌还是打轻了,这个色欲熏心的东西,若他恢复修为,就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昨晚他已经锁好门窗,看来这对于起了贼心的人根本没有作用。
路鸣戴好面具,收敛表情又成了道貌岸然的君子。
“师弟,快起来,今日你随我回山门,让师父看看你的身体。”
“今天?会不会太突然?我还没和路夫人告别。”
路鸣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何必惊动家里人,叫他们伤心。”
他将许藏玉屏风上的外衫拿过来,“你身体的状况不容小觑,就连我也解决不了,怕是只有师父才有办法。还有你身上的灵脉损伤,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路鸣说得十分严重,许藏玉并不觉得在他恐吓,其实他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头重脚轻,若不是内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到修为尽失的地步。
穿好衣裳,路鸣给他戴了顶帷帽,轻纱遮到腰处,根本看不出样貌。
他看了眼路鸣道:“师兄,我们不能正大光明的回宗门吗?”
路鸣抬手扶了下面具,“你一忘忘得干干净净,连之前惹的祸事都不记得,要是你成日这样抛头露面,还不知哪日被得罪过的门派悄无声息杀了。”
许藏玉尴尬笑笑,“我得罪过很多人吗?”
“当然了,可不只一两个门派,哪一个不是恨不得将你抽筋扒皮。”
路鸣御剑带他离开,行至山门,路鸣才透漏了些他以往的事情,比如他的名字叫许玉,他的这位师兄叫路鸣,之前他卖过假药,害过不少人,目前还在被各大门派追杀。
总之,一个字,惨。
许藏玉想不明白,自己好歹长了张好脸,怎么尽干缺德事。
但他摸到腰间口袋的黄金又沉默下来,都跑去挖墓了,卖点假药好像也没多稀奇。
到了宗门,许藏玉一路收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眼光,有人上来找路鸣说话,问起他全被路鸣挡了回去。
“路鸣什么人被你藏得严严实实,连我们的关系都不能看一眼?”
说话的弟子仗着和路鸣关系好,抬手要掀许藏玉幕帘,被路鸣的剑挡住,“不怕师父怪罪尽管来看。”
“......原来是师父要见的人,多有得罪。”
若真是师父的贵客,那他的行为可免不了受顿罚,他瞪了路鸣一眼,这家伙不早说。
“管好嘴巴,还不速速离开。”
那人走了,许藏玉才问:“我们不是同门为何不能见?”
路鸣:“师弟你不会以为自己在秋水宗很受欢迎吧?你失踪这么久大家都以为你死了,若是他们知道估计又要为难你。”
许藏玉:“......”什么万人嫌体质。
路鸣抓住他的手,“你好好跟在师兄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行至掌门住处,陈述瞧了眼自己奇怪的大弟子,“你这是?”
“不小心受了点小伤。”
“修仙路上受伤是常事,路鸣你不必对自己的脸有过多负担,就算是破相也不会有人笑你。”
路鸣的头差点抬不起来,这根本不是受不受伤的问题,要是让人看见他脸上的巴掌,没人笑才怪。
陈述叹气,年轻人总是爱俏,一点小伤也遮遮掩掩,这小子对自己的一张脸倒是格外爱惜。
他把目光从路鸣身上收回,看向路鸣身后遮掩的人,看不出身形样貌,不知这小子搞什么鬼。
“你带这人过来见我何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出真面目?”
路鸣抬眼示意,目光看向周围弟子,陈述更是好奇,道:“你们都出去。”
等人彻底走后,许藏玉才揭了帷帽,陈述看了眼就惊坐而起。
“你——”
“师父莫气。”路鸣抢先开口,“师弟当年不辞而别,未必是叛逃宗门,我看其中必有苦衷。”
陈述张着嘴,看向路鸣,示意他解释。
“师弟修为尽失,也不知遭受谁的毒手,现在就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师父求您帮师弟看看?”
修为尽失,记忆全无。
又叫师弟。
路鸣这是打算趁机拐人。
但这个许藏玉可是个烫手山芋,待在秋水宗日子岂能安生。
陈述看出路鸣眼中恳求, 思忖片刻才道:“你上前来?”
许藏玉走到跟前,一丝灵力若线,缠上手腕,那股灵气顺着经脉探入身体, 似乎搅入滚烫的开水, 里面暴躁异常。
最关键每一处经脉都有不同程度损伤,正常人不是废了就是死了, 许藏玉现在还好好活着是他命大。
正想告诉路鸣, 趁早将这个麻烦丢了, 可灵气行至丹田,只是一瞬间,就遭到反噬。
饶是元婴巅峰的灵气也被搅碎得一干二净,陈述心口一阵气血翻涌, 运气平息才神色缓和。
“师父怎么样了?”
路鸣看到师父的脸色十分难看,想着要是实在治不好,就偷偷将人养着, 反正外面的人都以为许藏玉死了。
他好不容易得了个有趣的人,哪有随便脱手的道理。
许藏玉知眼前这人应该是秋水宗门派最厉害的人,连他都觉此事棘手的话, 那恐怕自己凶多吉少。
“灵气暴动,全身经脉损坏,想治难, 不治, 性命危矣。”陈述沉默一瞬, 对他道:“你在此候着,我有些话交代路鸣。”
路鸣知道师父是有不方便当着许藏玉说出的话,对许藏玉说了句‘去去就回’便跟上陈述。
进了内室, 陈述抬手布下结界,脸色依旧沉沉。
“师父到底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天一宗五年前除祸,楚舒疯了,许藏玉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是萧明心得了机缘,我现在才知道得了机缘的另有其人。”
路鸣:“师父的意思……得了机缘的难不成是成了废人的许藏玉?”
“就是他,”陈述的语气有些激动,“我记得上次弟子大比,许藏玉不过金丹中期,可如今......他的丹田中却蕴含化神的灵力,难怪他的经脉会被撑爆,这根本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住的力量。”
“化神!!!一步飞越到化神!”就连他的师父都卡在元婴巅峰近百年,许藏玉越阶再越阶到化神期,这样的好运谁见了不眼红。
陈述嘴角嗤笑,“就算是化神,也是废物化神而已。只要他解开封住的灵脉,灵力暴动必死无疑。”
路鸣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在得知许藏玉用不了化神的力量,那股微妙的嫉妒居然得到平衡。
自己作为天赋上乘者,多年苦修努力,居然比不上旁人意外得到的运气,任是谁都无法心平气和。
可许藏玉的运气终究差了一道。
成也气运,败也气运,他承受不住这江海般的运道。
若是换他......
陈述咬牙吞下那份可惜,对着路鸣道:“他许藏玉承受不了的富贵,未必你承受不了。”
路鸣一惊,心脏不禁捏紧,“师父的意思?”
“有禁术可通过双修夺取他人修为,许藏玉终究是个废人,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何不将他化神力量化为己用。”
路鸣难以抑制心里那股渴望,几乎忘了呼吸,直到陈述的手重重拍在肩膀上。
“不过,他终究是化神之身,通身灵气未必肯为他人夺取,能不能取得他的信任,不遭反噬,就看你的本事。”
路鸣定了定神道:“徒弟明白。”
陈述提醒他,“必要时可用非常手段,为师相信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修炼路上运气不常有,路鸣你可得好好抓紧。”
门里的交谈一句都听不见,靠近时,许藏玉感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外面,门外,有三三两两的看守弟子,到处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既是同门,何须如此防范。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当他面直说的。
许久,内室的门才被打开,路鸣踏步过来,笑容温和,几乎所有的脾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牵起他的手道:“让师弟久等,我和师父在商量你的治疗方案,放心师兄不会让你有事。”
许藏玉暗笑不语,感叹这人脸皮真是一天一变,始终都瞧不出他的真面目。
他不着痕迹收回手,“是生是死我早就看淡,若真治不了也无大碍,不过,我死前一定要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也不枉活这一遭。”
“师弟说什么胡话,我能治好你。”
许藏玉抬着眸子看他,澄澈通透,不掺杂色,路鸣撞上他的眼,不免有片刻的慌张。拿过许藏玉手里的唯帽,重新替他戴上,那股迫视膈与轻纱之后,路鸣才重新望了回去。
“我们回去。”
路鸣的手不容拒绝扣住他的手腕,逐渐滑入手心,攥紧每一根手指,许藏玉动了动手,无法挣脱,沉默像冰在两人之间冻结。
“你我从前就是这样执手相握,约定终身,很多事情你不记得没关系,师兄会慢慢让你记起。我只望师弟不要排斥师兄,最起码在你的心里给师兄留道口子。”
沉默的冰久久未被敲开,路鸣的眼色一点点沉下,终于听见他的一句话。
“我总需要适应的时间,师兄等我想起来吧,那样我对师兄才不算有失偏颇。”
想起来,永远不可能,那些不重要的记忆,许藏玉没必要想起,他只需要带着他路鸣重新带给他的记忆就行。
路鸣笑着说:“我会帮师弟记起曾经。”
许藏玉被带到路鸣住处,这里除了路鸣和他再不见其他人,外围设了阵法,除路鸣无人能够出入。
路鸣每天都会给他熬一碗汤药,说是帮他修复经脉,恢复记忆。
许藏玉一直嫌药苦,路鸣便哄着给他买外面的蜜饯,等人走后,许藏玉立马把药倒进土里。
“师弟,你爱吃的点心。”
催命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许藏玉捂着嘴道:“赶紧给我,说好,我喝完药就给我带点心。”
路鸣拎着食盒过来,看到桌上干净的药碗,笑意更深,“我当然不会骗师弟。”
许藏玉打开食盒含了一口蜜饯,紧皱的眉才松开,“我每天都喝药也不见想起一丁点东西,咱们秋水宗到底有没有靠谱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