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石头一乐:“老三兄弟,没问题!”
四人便离了班石头的家,一路向东,进了大尾山。尾奴打头阵,张教授跟着,班富强殿后,这一路上就说起了班石头昨天在盘古庙附近发现死人的事。他心情敞亮,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14号中午,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上山练功,我每天中午可都要上午课,我们武林中人,早课,午课,晚课,一天三课,一课都不能落下,早课练心法,午课强身体,晚课修身,我班石头虽然没个师兄弟,但二十多年来每天这三堂课,我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监督自己,我从没落下过一堂课。
“昨天我到了盘古庙这里,先是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就好像狗啃骨头吃肉的那种声音。”
“那到底是啃骨头还是吃肉?这两种声音可不一样啊。”张教授问得仔细。班石头回忆得也很仔细:“那就是类似啃骨头,吭哧吭哧的。”
“刚才你不还说是呼哧呼哧的吗?’
“吭哧吭哧。”
尾奴问道:“是不是和猪吃饲料似的?”
“是!然后我就循声过去,我们练武的,耳朵一定要好,眼睛一定要锐,步子一定要轻,你听,你们是不是都听不到我老三兄弟过树林的声音?这就是轻功!”
班富强笑着说:“小伙子,体力真不错,平时在健身房上班?”
尾奴也笑了笑。张教授问:“那鼻子呢,嗅觉也得很灵吧!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闻到了啊,血腥味啊,特别,特别浓的血腥味,但又不像人的血腥味。”班石头一板一眼地说。
班富强说:“这还有差别呢?”
张教授道:“这还真有,你像法医检测血液都能检测出来是人的血还是猪的血还是狗的血,主要是通过检测血色蛋白存在在哪里,这要说闻……或许也闻得出来吧……”
班石头抢着说:“您二位不是武林中人那肯定不行,我和我老三兄弟肯定行!我就闻出来了,那是动物的血腥味,还是鱼的那种血腥味!”
“鱼?你说……在我们这山上?”班富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走在他们边上诧异道,“昨天见了何警察,可没听你提起这事啊。”
“何警察那……那警察能信我吗?我和他一说,你们俩一琢磨,又把我关去福洲河!”班石头中气十足地吼了句,吼完就开始咳血,血流到了尾奴的脖子上,班富强拉住尾奴,在他脖子后头抹了一抹,冲他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这村长有些年纪了,一笑便是一脸的皱纹,尾奴跟着笑了笑,背着班石头继续往前走。
班富强去了后头和张教授窃窃私语,尾奴的听觉确实敏锐,他们说什么他都听见了。福洲河是距此地三个小时车程的万福市里的一间精神病院的简称,和那座城市福州没什么关系,洲是三点水的洲。一千八百多年前,香山、大尾山这一带是一位叫做福洲王的国王的领地,万福市里建万达广场的时候还从地下挖出来过一座古墓,里面充斥着大大小小,呈犬形的玉石陪葬器,根据专家分析,这古墓可能属于福洲王的一个早夭的公主,专家还根据墓室内的壁画分析,那个时代的本地人相信,人死后会有一个鬼女为他们的灵魂引路,这鬼女爱犬,送她犬像就能收买她,就能让死者的灵魂很快地回到人间,转世再生为人。
班石头也还在说话:“我就找了过去,我就看到了一个人,他在吃人,生吃啊!生啃啊!抓着啃!和啃猪蹄似的,这个人啊他满身的血!”
尾奴问他:“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班富强忽然厉声道:“不对啊!你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和何警察也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你看到了一匹狼在啃人啊!”
“和你们说不通啊!”他一低头,看着尾奴:“老三兄弟,我知道你会相信我!”
“我信,我问你,你看清那个人什么样子了吗?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他看到我,扔下他的猪蹄就跑了,往西去的。”班石头勾着尾奴的脖子,又开始咳嗽,又开始咳血,声音一下轻了,“他长得……年轻,男的,肯定是个男的,高个子,他看了我一眼……”
班石头紧紧箍住尾奴的脖子:“老三兄弟,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福洲河的人我见得多了,村里的人我一个一个都认识,撞死过人的野猪,咬死过狗的野狼,我都见过,他们喝过的血一定还没有他喝过的万万分之一那么多。他是喝血吃肉,绝对管教不来的禽兽。”
“你是说他闻上去像鱼?”
“是允老头的血闻上去像鱼,那被啃的猪蹄就是允老头的胳膊啊,就那么被扔在草地上,我和允老头说附近就是盘古庙,村里来了不少年轻后生,我马上带你过去,求个往生后的好出路,允老头和我说,别动我了。”
“他那时候还有气?他还说什么了?”
张教授这会儿赶上来了,问了句:“所以……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人?”他喊了停,问班石头,又问班富强:“就是这儿吧?”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被麻绳圈起来的大圆圈,那麻绳上能看到明显的血迹。那是黑羽毛大公鸡的血,闻着香甜。尾奴把班石头放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班石头撑着他的肩膀,双目又有些失神了,很勉强地应着声:“对,就是这里……”
张教授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弯腰在草丛里翻翻找找,班富强有样学样,也开始翻找,说道:“我记得我在这儿看到过动物足迹,何警察他们还来贴了标记的,怎么不见了呢?”
班石头继续轻声和尾奴说着话:“允老头还有气呢,还有好长的气呢,人是不成人样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气,他和我说了不少,说不去庙里了,就在这里了,说过几天会下雨,那就是他的气飞到了天上去,又落了下来,要是过几天发大水,那就是他的血融进了土里,土受不了,把它们又吐了出来,要是过几天刮起了大风,那就是他的胡须被卷进了云里,云受不了,把它们抛回了地上,要是过几天太阳被吃了,那就是他的尾巴馋了,又去吃树上结的果子了。”
尾奴落下泪来,低头擦拭,说:“老头是真死了啊。”
“真死了,我去找村长,村长来的时候,他没气了,我们就把他安置去了义庄。”
班石头问尾奴:“你认识允老头啊?”
尾奴点了点头:“老早之前,他为了活命,把我丢下了。”
“那你认识那啃他的男的吗,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尾奴又点了点头:“不久之前,他丢下我跑了。”
班石头说:“那你挺可怜的,老是被人抛弃,是得哭一哭,咱们武林中人,有泪就要流。”
第4章 1.1(中)
尾奴听了这话,眼泪反倒止住了,对班石头道:“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我得赶紧把我的小狗找回来,不然它受了伤是我的错,它要是伤到了什么人,害的一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遭了殃,那肯定也是我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叫可怜呢,到了那个时候,有的是时间让我哭!”
班石头听着他说话,目光愈发地深沉,呼吸声也愈发地沉稳,待尾奴说完,他将他拉近了,先是瞅了瞅他身后——尾奴不用往身后看都能听到那班富强和张教授在他身后,在树丛中寻寻觅觅的声响,班石头的说话声很低,藏在那些翻动草叶的噪声里:“老三兄弟,我知道你不是来找什么小狗的,我也不和你说那些虚头八脑,玄乎神乎的……”班石头又往尾奴身后张望——尾奴不用往身后看也能感觉到班富强瞄他和班石头的视线——他已经鬼鬼祟祟地这么瞄了他们好几次了。每一次,那视线里都充满着刺探,充满着强烈的渴求,十分的炽热,十分的兴奋。
班石头的声音更轻了,气若游丝,兴许是因为他的身体终于耗尽了肾上腺素所提供的短暂的亢奋,痛觉再度注满了他的四肢百骸:“此地不宜久留,我劝你不管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还是赶紧走吧,你武功再高,可是我们这里的人会法术,你是斗不过他们的。”他的嘴唇打起了哆嗦,人也蜷缩了起来,神情和肉体一样痛苦不堪,哀声道,“我师父当年就和你一样,武功高,来办事,在村里待了几天,知道了太多,和他们的理念又不合,这方圆百里,就没一个和他们想到一处去的,唉……”班石头按着膝盖,低下了头,“我知道,师父一定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上,我很想给师父报仇,但是这些人生我养我,我没办法,我进退两难啊。”他悲恸不已:“这……或许就是我们习武之人的宿命吧……血缘之恩,教养之恩,永远无法找到它们之间的平衡,”他还道:“但是我不后悔习武,习武是我的宿命 ,只有打起拳来,我才觉得我是我,是我在真真切切地活着……”他仰头,含泪注视尾奴:“我难得遇到一个能打的,我是既想你明天中午来,又不想你来,你来我们这里,真的很危险!唉!”
尾奴心又软了,承诺道:“肯定来,中午十二点,你在家等我,我轻功好,偷偷进村,不让任何人看到。”
班石头的眼睛都亮了,点了下头,又叮嘱尾奴:“你等会儿好好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的,把这一身血汗都洗了。”
尾奴应下,班石头就推开了他,说:“我得歇会儿了,再不歇会儿,明天就没法和你打了。”便再没话了,就那么浑身发着抖坐着。
班富强又偷摸着打量他们,尾奴转过了身去,冲他笑了笑,做嘴型:找医生。班富强连连颔首,也冲他笑,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又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找到了!看样子是往西边去了!”
听得张教授这一声惊呼,尾奴忙赶到他跟前,原来张教授在一片草丛中发现了一排动物的足印,看样子,这动物在麻绳圈的外围绕了一大圈,然后往西边去了。
盘古庙就在西边。
“对,对,昨天我们看到的应该也是在这附近,我看像狼走出来的。”班富强也过来了,煞有介事地排查着这一串动物足迹周围的草木,“昨天还在这周围发现了不少沾了血的草啊什么的,您看……”
他指出来的一些野草上确实能看到一些深色的点状痕迹。张教授推了下眼镜,分析道:“看这血迹的形状,应该是从野兽嘴里滴落下来的,这样的话……”他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从爪痕的尖锐程度来看,我觉得是狗爪印。”他拿出了手机对着那些足迹要拍照,可手机却怎么也开不起来,黑着屏。班富强凑了过去,拿出手机也要拍照:“我帮您拍几张,到时候传您。”
他那手机却也没法用,和张教授大眼瞪了小眼,都有些茫然了。尾奴钻在两人中间,指了下身后:“村长,教授,我看班石头快不行了,我们最好马上送他去医院。”
班石头却突然跳了起来,拍打着胸口,道:“我没事!我不去医院!!”
班富强忙去安抚他:“好,好好,不去,不去,你先坐下歇息,别拍了,别拍了。”他抓住班石头的手,冲尾奴使了个眼色,尾奴便没再多说什么,那张教授这会儿也不管手机了,趴在那动物足迹边上嗅着,道:“而且狼身上有一股独特的臭味,所到之处,经久不散……”他一抬眼,那眼神极敏锐,“这脚印和附近的草丛都没有这种味道,这里反倒是有一股,”他的鼻翼夸张地翕动着,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迷惑,“一股……花香……”
尾奴跟着嗅了嗅,周遭的花香确实浓烈。
“周围也没见到花树啊……”张教授的迷惑更深了。尾奴便说:“大概是什么很香的野花吧,”他指着那串足迹,道,“肯定不是我的狗留下的,它是小狗,脚印没这么大。”
张教授大手一挥:“肯定不是小型犬,从这些脚印的间距和踩进地里的深度来看,它的体型大概有一只成年的金毛猎犬那么大,挺瘦的,班允的尸体我之前已经看过了,从啃咬痕迹可以判断,就是被犬类动物咬死的。”
班富强也听见了这番分析,快步朝他们走来,拍着腿连连道:“我就说!我就说!人肯定是被动物咬死的,可真没什么怪力乱神的说法!”他看着尾奴,“我们大尾山真是个好地方,空气新鲜,吃得也好,都是全自然有机农家菜,要什么没有?小伙子,我看你也别在北镇住了,我给你收拾一间空屋子,你就在我家住吧,我帮你找狗,我发动全村一起找,我知道,养狗的人和狗的关系非同一般,都是把狗当自己孩子的呢,狗丢了,那就相当于失孤了。”
尾奴挠挠脸颊:“招待所的钱我都付了,”他瞅着又浑浑噩噩,颤抖不止的班石头说,“这样吧,我回北镇给他带些止痛药过来吧,然后等晚上他睡下了,村长,我们找几个年轻力壮的,一块儿把他搬去最近的医院,这伤总得治啊。”
班富强点头称是,便问张教授:“张教授,您看还需要再找找,再看看吗?”
张教授拍了几下还是黑屏的手机,凝眉道:“应该就是大野狗咬死的人,狗尝了人味,往后就危险了,这样吧,我先和北镇派出所的警察报备一下,你也自己去联系联系,看能不能赶紧组织一个灭害队进山,”他起身,拍了拍裤腿,“不过临时找人不容易,我认识几个特别靠谱,特别有经验的灭害公司,我们耽误之急是找到那条咬死了人的狗,把它处理了,你这支出,地方上一定会报销,你放心,只要把发票留好就行了。”张教授关切地揽了下班富强的肩,“你赶紧和村民们交代下去,这几天就别进山了,别想着贪便宜,进山摘野果挖野菜,猎兔子了,这方面我们也能申请补助的,你知道的吧?你要是对流程不熟悉,我介绍市里防灾办的科长给你认识认识,这补助可也不少呢,一天少说能有个百来块。”
班富强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应声:“那这样,我先送石头回家,然后送送你们,”他拍了拍尾奴,“小伙子,你有心了,药就不麻烦你带了,我们这里都有。”
尾奴道:“还是我背他下山吧。”
班富强诧异:“小伙子,你还有力气啊?体力这么好?今年多大了啊,正是一身气力的年纪吧!”
尾奴没搭话,笑了笑,一行人便原路返回了班石头家,将他在卧室安顿好,临走前,就见班石头家来了一个提着竹篓的年轻男人。班富强拉着他便说:“小石头又缠着人打架,这回卧床了,你赶紧去看着点。”
他和尾奴他们介绍:“班石头的表哥,石头自己不会做饭,每天就是表哥从家里带些饭菜过来给他。“
张教授无心和人寒暄,又开始鼓捣手机,步伐很快:“我上车充电去,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没电了呢,村长,你跟我走吧,灭害公司的电话,防灾办的电话,我可都得给你,村民们的安全和福祉可是头等大事。“
班富强和班石头的表哥唠叨了几句看紧人的话后,招呼上尾奴,拉着他跟着张教授走。
尾奴听到班石头家里喧闹了起来,似是那年轻男人和班石头争执了起来,一个哭天抢地,一个委屈地嘀咕,一声声“阿嬷”,“阿嬷”地喊着。
班富强又开腔了:“小石头也是个可怜人啊,父母在外旅游的时候出了车祸死了,山高水远,等他见到他们,头七都过了,那之后,他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大概二十年前吧,一群徒步爱好者来我们这里徒步,发现了一具干尸,一个外省警察非要说和他在办的一个案子案情很类似,非要我们协助他调查,一联系他们单位才知道,人是疯的,早被单位开除了,警官证还是外头买的假证。就是这个警察教了班石头几下拳脚功夫,然后跑了,班石头的精神就更差了,整天拉着人打架,还让人把自己往死里打,就是不想活了。”
张教授不摆弄手机了,来了兴致:“干尸?你们这里除了野兽,还有吸血僵尸?”
“咳,是盗墓的落下的!”班富强瞅着尾奴,“石头长这么大了,也没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平时就一个人在家琢磨打拳,真的很可怜。”
尾奴附和了几声。那张教授的兴致实在很高,拉过班富强,一口气问了许多:“这山里还有古墓?在哪里呀?现在国家保护起来了?里面的宝贝都让盗墓贼偷了吧,什么年代的古墓啊?”
班富强讪笑:“我们村里可没有古墓,古墓在曼村,那些盗墓的炸了墓,抢了东西,从我们这里跑路的时候落在半路的,墓早就塌了,来了几波考古专家都说救不回来了,那干尸成了宝贝,现在在省博物院展出呢,说是宋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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