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授道:“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在省博看到过一具宋代干尸,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故事……”他比划了下,“你们这里别说古墓了,连个墓都没见到。”
班富强陪着笑:“我们这里好几代前就都是树葬了。”
“那你们的思想挺先进的啊,我这一路开车过来看到好多大墓地,特别是北镇外头,还有曼村那一片,进村先见墓,不是我说什么,我们城里来的,这多少有些晦气……就进了你们村,一块墓碑都没见到。”
“我们这里都说隔山如隔世,世界的世,就是这里吧,一方有一方的习俗,过了一条街,进了别的村,就好像进了别的世界,风俗习俗就都不一样了。”班富强笑着说,“都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也都是尊重的,互相尊重。”
张教授也笑了,这就到了他停车的地方了,班富强问了尾奴一句:“那你呢,你车停哪里啊?”
尾奴随手指了下南边:“就那里,挺远的,天气这么热,您就别送了吧,我给你留个号码,之后我们微信联系吧,班石头那里要是还需要什么药膏药水的,我在北镇买了就送过来,把他伤成那样,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不要这么说,他骨头脆,一有点磕碰就伤筋断骨的,没事的,你要有空,倒可以来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你可千万不要太自责,他躺几天也就好了。”班富强安慰着尾奴,靠他很近,“你这身体是真的好啊,好啊……从小就练身体?”
“算是吧。”
“体校的?”
“业余爱好,”尾奴干笑着,要走,“那我就先回去了。”
班富强不舍地看着他:“还是吃个饭再走?张教授,要不在我们这里吃个晚饭再走?”
那张教授摇了摇头,摘了眼镜,换上了墨镜,开了车门,把冷气开到最大,敞着车门散车上的热气,问尾奴:“我捎你一段吧,具体在哪个位置啊?”
“前面十里坡那个路口附近。”
“走得走多久啊,我送你。”张教授把手机插上了充电线,可手机还是开不起来,他就从手套匣里摸出了几张名片塞给了班富强。
班富强捏着名片,看着尾奴:“你这车停这么远啊,狗在那附近丢的?”
“对。”
“那附近也没个村子啊,你之前说你丢狗的时候闻到烧烤的气味了?”
“是吗?那说不定是有人在那里附近露营做饭吧。”尾奴说。
张教授道:“倒是挺多人在那里露营的,网红打卡景点嘛,晚上看星星的人特别多。”
“对,对,就是那里,本来是打算在那里露营看星星的,”尾奴便给班富强报了串号码,上了张教授的车:“那就麻烦您了啊。”
张教授也上了车,放下车窗提醒班富强:“车马费微信转我啊!”
“好,好,那你们路上小心啊,我回去看看班石头去。”
车窗缓缓升起,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的班富强站在外头使劲朝他们挥手,目送着他们,他久久未离开,直到张教授驱车转过一个弯道,他的身影才在后视镜里消失。
张教授开的是电车,车上的导航也和手机一样罢了工,还是尾奴给他指的路。路上,他和尾奴搭起了闲话:“你一个人带着狗出来自驾游啊?”
“嗯。”
“养了几年了?”
“有些年头了。”
“不然我们也加个微信吧。”张教授道,“回头你想买狗,我认识狗厂的,纯种的,混血的都有。”他突然很严肃地看着尾奴:“小狗在山里走丢了,找回来的机率实在不大,这事情你还是得相信我们专业的判断。“
尾奴答应了下来,眼看到了十里坡了,张教授伸长了脖子张望:“这……没见到有车啊?”
“我停树荫下面了,太阳太晒了,您停这里就行了,谢谢了。”
他便下了车,看张教授的车开远了,才转身进了树林。林间无人,他三步便下了山,进了北镇,找了个招待所,要了个沿街的单人间。
客房有扇小窗,进了屋,尾奴透过窗户往楼下望了眼,北镇是个小县城,比通市繁华多了,尤其是这间招待所附近,太阳还没落山呢,就有人推着小车,挂上了“夜市美食”的横幅,摆起了贩卖小吃的摊位,已经有不少人去捧场了。车也多,对面就是个加油站,站边上有间小面馆,兼卖热炒,生意也不赖。一时间,尾奴耳边净是吃喝声和叫卖声。他进屋洗了个澡,身上的血汗味是洗去了,可隐隐约约的,总能闻见那先前张教授在树林里提起的异香,左思右想,他从抽屉里摸出一部手机,下了个应用商店榜单排名第一位的交友软件,建了个号,传了张自拍照,发了个定位坐标,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十条私信,还有上来就放私迷照的。他挑来挑去,找了个还看得过去的瘦高个,约了晚上9点在招待所对面的加油站见面。
9点一到,尾奴在窗口就看到那年轻男人来了,戴了顶鸭舌帽,站在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探头探脑地。他下楼接了他上来,屋里是张大床,年轻男人进了屋才开始和他说话:“怎么称呼啊,就叫你老三?你在家排行老三?”
尾奴点了点头,捏了捏他的胳膊,肌肉还算紧实。
年轻男人笑呵呵的,一说就说个没完了:“叫我小鱼好了,一条鱼的鱼,我平时喜欢去健身房,也没别的什么兴趣爱好了,”他突然有些害羞了,微微低下头,没敢用正眼看尾奴,“你平时不怎么上网?”
尾奴还是笑,抓起小鱼的手查看,手指偏短,掌上多肉,内有薄茧,手心有汗,且汗越来越多。小鱼抽出了手,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急性子?我先去洗洗?我这从曼村一路过来,怪热的,出了一身汗,还是我们一块儿……”
尾奴光是笑,不回话,绕到了小鱼身后去摸他的脖子和肩膀,脖子有些粗,肩膀有些窄,他一时有些懊恼,还有些生气,问小鱼:“181?你网上不是写自己186吗?”
小鱼忙转过身,面对着他,道:“是吗?你记错了吧,我写的是182吧,181.5,四舍五入就是182了啊,我在我们老家那是高个了呢,那186在我们老家那进屋都够呛。”
两人离得很近,那小鱼的嘴里冲出一阵异味,尾奴便掰了他的下巴问他:“你今天吃什么了?”
小鱼不快地往后退开,冲手里哈了口气,很是奇怪:“中午吃席也没吃大蒜啊,晚上就啃了一根能量棒啊……”
尾奴道:“你吞符纸了?”
“啊?”小鱼一眨眼,眼神一闪,“这……这你也闻得出来?符纸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他脸上的不快一扫而空,倒乐了,“你对这些事情挺有研究?”他又靠近了尾奴,道,“那是我们节目的一个企划,我找我外婆随便写的一个鬼画符……”他拉着尾奴在床上坐下,“看出来你是真不太上网,我和你说,我大小算是个名人呢,我是来我老家拍片的,你要是对这种神神怪怪的事情感兴趣,说不定听说过我啊。”
尾奴懒得接腔,暗暗琢磨:“躺下来或许也看不太出来……”
小鱼又开始说个不停:“你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的,才来?自己开车还是怎么来的?我有车,可以带你到处转转啊,不会是来访古的吧?我认识好多这附近村里的文保员,你想去什么庙什么寺看看啊?”
不等他再问别的,尾奴点了他的睡穴,这会儿又听到外头响起脚步声,异香刺鼻,他赶忙将小鱼抱进了浴室花洒下面,开了花洒,脚步声更近了。尾奴又把浴室里的香皂捏了个粉碎撒在小鱼身上,这才回到客房,取下手上的三个单圈戒指扣在手腕,脚踝和脖子上,拽了耳朵上的一个耳环,和脖子上的锁扣拼成一组,把自己栓在了窗边。他把窗户开到了最大。一切准备停当,恰见客房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他问:“谁啊?”
一缕厚重的花香进了屋,尾奴打了个喷嚏,再看一眼,只见门后地板上映出一道人形的黑影。那门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窗外,夜市小吃街上人来人往,烧烤摊的浓烟从敞开的窗口翻滚进来。
一块玉令牌在门外的黑暗中闪现。那令牌上飘着一朵祥云。
尾奴道:“有什么事进屋说吧。”
“川泽呢?”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天气热,闷得厉害,冲水呢,好像龙族到了人间都会这样。”
一截雪藕般的手甩了进来,捏着尾奴的下巴,拉开他的嘴:“没出去乱咬人吧?”
尾奴仰着脸,张着嘴:“没有。”
手松开了他。尾奴又说:“我们也听说了,死了个人,怎么回事啊?还派了神将来查案啊,死的人来头不小?还是犯事的人来头不小?”
“少管闲事。”手缩回了黑暗中,一颗眼珠挤在门缝里,微微眯着,一通乱转,“大床房?”
“就剩这一间了。”
“非来不可?”
“我五千年没回过老家了,难得出来一趟,回一趟老家看看不过分吧?”尾奴有些委屈,“有什么事还是进来说吧。”
那眼睛阖上了,门缝里又都是黑:“就剩不到半天了,还想去哪里逛逛就快去,别耽误正事。”
再没说话声响起来了,门还开着,尾奴不动,过了会儿,半张女人脸贴了过来,贴得好近,那脸上的一颗黑眼珠瞪得老大,紧紧盯着他: “听说南海龙王的这位六皇子一表人才,沉静内敛,颇有神将风采,也不知道出生的时候撞了什么好运,得了非凡的本领,五千天兵,三百神将没有比得上他的,因此破格从龙族提拔去天庭述职,我还没有机会见过呢。”
窗外此刻已经安静了,夜市散场,空气中弥漫着瓜果腐烂的气味。
人们睡去了。
尾奴接了句:“不过是一头灵物,临时捞了个遛狗的活儿,我看,不见也好,龙族奇臭,一身鱼腥,都用了好几块香皂了,他自己都没脸出来见你。”
门关上了。
尾奴又等了阵,直到窗外那瓜果腐烂的气味盖过了奇异的花香,他才算松了口气,取下身上的镣铐锁链,重新在手上和耳朵上佩戴好,接着,他去把仍旧昏睡着的小鱼抱了出来,正要解他的睡穴,又听到两道脚步声朝他这里过来了。他滚到床下,不一会儿,闻着人间迷香的气味,听得有人从屋外翻窗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年轻,女的上了年纪,身子发沉,骨头也松了。
女的问:“就床上这个?”
“阿强在他身上留了标记的,闻这味道,应该就在这屋里,应该就是他了。”男的走到了床边,“妈,是小鱼!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5章 1.1(下)
女的忽然发出“嘘”的一声,接着两人便分头蹑手蹑脚地查看了浴室和衣橱,找了一圈,他们都回到了床边,男的又开口,此时他的声音扁了些,腔调阴森了些,道:“阿强看上的那件衣服呢?不可能不在这里啊,他身上有班石头的血和阿强的汗,我闻到了味道,你的符也指了这个方位啊,要出错总不至于我们两个一起出错吧?”
男的还阴恻恻地说:“这千八百年了都没出过岔子,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找到。”
女的道:“先别管他了,衣服再找就是了。“
“那不行啊,阿强挑三拣四的,你看他现在身上那件衣服都穿了多久了,都挂不住了,再说了,他人都在庙里准备供品香烛了,从前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可不能忘恩负义,说了要帮他把那件衣服带回去的。”
女的顿了会儿,说:“那这屋里还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找过?还能藏人?”男的开了电筒,一道白光在地上乱晃了阵,定在了这一男一女站着的位置,女的又道:“反正先把小鱼带回去吧,他昏过去了也省了我们一件事。”
男的便应下,两人似是开始着手用床单包裹小鱼。女的叮咛着:“小心别碰坏了。”
男的说:“我想起来了,会不会是因为小鱼今天也去找了班石头,说不定是因为他身上沾上了班石头的血腥味,至于你那符嘛……我早说我们该买些定位追踪器回来了,网上批发价也费不了多少钱。”
这男的怪笑了起来:“妈,你不想看看能让阿强看上的衣服长什么样吗?非他不可,我们都多久没对外乡人动过手了。”
“行啦。”女人一拍被单,催促起来,“先走吧!找衣服这事始终还是得靠缘分,缘分没到,就死了心吧!”
男的关了电筒,话音里还带着笑:“妈,等你出去了你找个漂亮点的老婆,小鱼的粉丝里好多美女呢,生个漂亮女儿,回头我就能当个漂亮女人了,我还没当过漂亮女人呢。”
两人合力扛起了小鱼,往窗边走去。
他们把小鱼靠墙放下了。
尾奴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底,往外瞄了一眼,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照了进来,打在他眼前。
一个中年男人咧着嘴,笑着盯着他。
“嘿嘿。”男人的嘴角越咧越开,“原来你长这样啊。”
他紧紧地,眼也不眨地盯住尾奴:“原来阿强想当这样的美男子啊。”
尾奴从床底爬了出来。这翻窗进屋意欲迷倒他绑架他的一男一女还带了武器,男的一手打电筒,一手抓匕首,刀尖指着他,那女的拿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眼里涌出火药的气味。
男的关上了窗,窗户并不完全密封,仍能闻到那奇异的花香,想来那雪白手臂的女神将还未走远,尾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惹毛了这对男女,枪响了,将她又引了回来,见到昏迷的小鱼,不见川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尾奴缓缓举起了双手,试图安抚那对男女的情绪,道:“我们能聊聊吗?动刀动枪的,不至于。”
“偷听好玩儿吗?”男的问道。
尾奴道:“我没有偷听,你们要么是想用耸人听闻的闲聊吓唬我,吓得我大惊失色,精神错乱,以此为乐,要么就是觉得反正我都会死在你们手上,你们想聊什么就聊什么,无所顾忌。“
女的皱起了眉头,和男的耳语了起来:“迷香对他没用,看他一点也不慌,恐怕是个道友,大概有些本事,小心。”
男的便问尾奴:“你修什么道法的?要是同道中人,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一场误会。”他作势将匕首收到了腰后去,笑得很客气:“那就交个朋友。”
尾奴看着两人,道:“世人追求永生,有的问药,有的求神,我听说有一个族群,自力更生,发明了一种妙法,能将自己的魂魄转移进别人的躯体,以免转世轮回之苦,借此来获得永生。”
男的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示意女的也收起家伙:“妈,同道中人呐。”他便来揽尾奴的肩,道:“道友,相逢即是缘分,走吧,上我们家坐坐,这里环境太差了,上我们家,我给你收拾一间屋子住住,你来香山这里拜天女的?”
尾奴瞥了眼男的,道:“做客就算了吧,恐怕我一进通市地界,就再出不来了。”
男的笑了两声,女的也笑了,收起了枪:“这话说的,既是同道中人,我们是盗亦有道,从不占同道的便宜,也想尽尽地主之谊,回头我们出门,道上相逢,也好有个照应,道友在哪片地界修习?”
尾奴看着被包在床单里,双眼紧闭的小鱼,问道:“这是你们相中的一件衣服?”
男的关了手电筒,屋里暗了,女的沉下了声音,那眼色也阴沉了,说:“盗亦有道,可不能坏同道的好事啊。”
男的便说:“你和他非亲非故吧?”
尾奴叹息:“我想先和你们确定一件事。”
“你说。”
“就算我没点他的睡穴,你们也会想办法弄晕了他,然后霸占他的皮囊,对吧?”
女的说:“这不能叫霸占。”
尾奴点了点头:“在你们这里,这叫孝顺。”
女的往前一步,要拉尾奴的手:“走吧。”
尾奴还是不动:“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你们也放过我,就带着他走吧,行吗?”
男的和女的对视了一眼,一人一边夹住了他,男的又问他:“道友,你来这里到底来干吗的?”
尾奴看了看他们,好言相劝:“我也是为你们着想,我的皮囊恐怕阿强穿不了。”
他道:“恐怕,你们穿不了。”
男的乐了,女的二话不说拔了枪,枪口戳着尾奴的后背,声音更沉:“盗亦有道,激将法那是歪门邪道。”
尾奴无奈:“我嘴笨,但真的不是激你们,”他想了想,建议道:“这样吧,不让你们在阿强那里难做,我跟你们回去见一见他,我亲自和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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