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多元，但马甲(月下白川)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对于绿箭侠现在的状态，蝙蝠侠心里很快就有了计较。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关于我们的事……毕竟在我的印象里，我们似乎从未见过你。”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很重，前半句话更是，有种莫名的意味深长令人不由得心头发紧。
“但是，你说的没错。事已至此，我们是抱着将这个宇宙的问题彻底解决的决心来到这里的，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
他目光一凛，言辞恳切：“所以，可以将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吗？据我们所知，这里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他’无法插手的地方，对吧？”
不得不说，蝙蝠侠此周虽险，但胜算极大。
他虽然表面上态度很诚恳，但冷冰冰的审视却一直压在眼底。
他当然没有因为几句话和一个照面就相信绿箭侠。
哪怕有火星猎人作证，这个房间真的能够隔绝幕后黑手的操纵，他也依旧无法立刻付出信任。
但他现在的意思却很明确了：用表面上的摊牌来倒逼绿箭侠说出自己知道的真相。
如果在这个房间里，他依旧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的话，那么此前他们已经基本肯定的一些想法就可以推翻了，也基本可以确认绿箭侠不值得信任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还躺在玻璃舱内的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但至少就目前来说，清醒的人只有绿箭侠，难道他和女侠两个人还怕制不住一个有问题的他吗？
蝙蝠侠的那些审视，绿箭侠当然也非常明白。
但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从玻璃罩上跳下来，苦笑一声。
他没有急着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而是先回答了蝙蝠侠的前一个疑问。
“被那家伙操纵久了，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我会感觉到他的一些所思所想。”
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几乎是同时目光凌厉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对方口中的“那家伙”，绝对就是被他们推测出来的，目前还没有亲眼目睹过的幕后黑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哈，我们和那家伙的关系大概也有点这种意思吧。
“他操纵我们的思想，而在极其偶尔的时候，我们也能够反向感知到他的情绪和思想。”
绿箭侠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躺着黑金丝雀的玻璃舱旁边，微微弯腰，凝视着玻璃内属于自己妻子的美丽但憔悴的面容。
气氛在这一刻安静了，在场的另外两人完全能感受到萦绕在他身边的化不开的悲伤。
这让他们一时哑然，刚才过于冰冷的理性渐渐下沉，感性稍微占据了高地，意识到他们的举动不亚于在扒人家的伤口。
但是很快，神奇女侠微微动摇的眼神又重新坚定下来。
她知道，被幕后黑手影响甚至操纵的那段过去，绝对是绿箭侠心中的阴影。她为自己现在揭人伤口的举动感到抱歉。
但是尽管很抱歉，她也不得不继续这样做，否则她和蝙蝠侠就无法知道这个宇宙的全貌，更别提提供帮助了。
“我很抱歉，但是奥利弗，你能再说清楚点吗？”
她上前一步，但是巧妙地停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绿箭侠似乎被猛然惊醒，扭过头，跟正直的亚马逊女神那双熠熠生辉的蓝眼睛对视。
“我的意思是说，关于那个疑似操纵了你们的命运的幕后黑手的存在，以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干涉你们的？为什么前期一直没有人发现……
“请相信我们，我们选择以身入局，就是因为想要了解这一切的源头，然后帮助你们摆脱这样的命运。所以拜托了，告诉我们吧！”
绿箭侠似乎被她眼中的执着给触动了。
但他又是一声苦笑，摇了摇头。
“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至于帮助？老实说，你们如果愿意赶紧离开这里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神奇女侠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赫拉在上，奥利弗——或者说这个宇宙的同位体们——到底都遭遇了些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在奥利弗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看似无比平静，但又透出一种几乎快要令人窒息的……绝望。
哪怕是当初快手要跟他决裂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无助。仿佛漂泊在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无处可逃。
蝙蝠侠一直都安静地注视着他，看到他这副样子，眼神渐渐变得暗沉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不想拯救你的同伴、你的城市、你的地球了吗？”他的声音看似平淡却字字珠玑，犀利到令人侧目。
“我认识的奥利弗是绝对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丝希望的。”
绿箭侠似乎被他话语中隐含的那丝挑衅给激怒了，第一次抬高了音量。
“无知而又幸运的外来者，你们又知道什么？你们知道我和我的同伴们到底挣扎了多少次吗？”
同伴们？多少次？！
蝙蝠侠忽然感觉心跳慢了一拍，随后又重重一沉。
他已经敏锐地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又有些难以置信。
而已经太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话的绿箭侠还在肆意发泄着情绪。
“你以为我不想解救大家吗？你以为我们心甘情愿被困在无尽的轮回里吗？
“但是没有用……从来就没有任何办法，我们根本无法打破这该死的黑暗命运轮回！”
这一下似乎将他压抑许久的过激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他又一屁股坐在自己的玻璃舱上，剧烈地喘息着。
周遭一片安静，似乎都不想立刻打扰他，将他又拉回到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中。
足足过了好几秒，跟蝙蝠侠交换了一个眼神，神奇女侠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抱歉，奥利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说……轮回？”
“没错，我们一直处于被命运玩弄的轮回之中。”绿箭侠轻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在很多次轮回里，我和黛娜都是死得比较早的那一批，所以从概率上来讲，我在这个安全屋里待的时间算是最多的之一了。”
还不等神奇女侠继续发表疑问，他就语速飞快地开口。
“我不确定下一次轮回什么时候开启，我随时有可能会消失。本来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但是既然你们非要尝试的话……我会尽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但是先不要急，慢慢听我说……”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起来，好像沉浸在了某段十分久远的回忆之中。
“嘿，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一切的开端了。事实上我也不太确定那就是开端，也许那只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而不是真正的一切的开始？
“又或者，就像某次轮回中绿灯那家伙推测的那样，所谓的‘正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算了，我也弄不明白。总之，在我最初的印象里，一切异常都是从超人开始的——”

“……你说超人最近脾气变得格外暴躁,然后呢？”
蝙蝠洞里，红罗宾听完了蝙蝠侠的担忧，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身为蝙蝠侠手把手教出来的门徒,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导师的多疑——事实上蝙蝠家的小鸟多少都有点这毛病。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即使红罗宾已经竭尽全力去想象一个逐渐变得越发暴躁的超人能造成怎样的危害了,但实在是有点想象不出来。
“真是有点可怕啊，难道我们以后必须得面对一个像地球1的超人一样天天跟超级反派和队友对骂的正联主席了吗？”
“提姆！”蝙蝠侠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调侃,露出了经典的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我是在认真跟你讨论。”
“我也是在认真跟你讨论。”红罗宾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看上去变得更加正经一点。
“说真的，B，你具体是在担心什么？担心超人某天会突然大开杀戒,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都杀掉,又或者在地球上重建氪星统治人类吗？”
蝙蝠侠沉默片刻，而红罗宾在他沉默的这一会儿表情逐渐变得迟疑。
“……我知道你十年前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应该不至于现在还有这种想法吧？”
蝙蝠侠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毫无疑问，你们太相信那个氪星救难犬了。如果这一切只是他的伪装,而他很快就要装不下去了,那么你们毫不设防的信任只会致使自己陷入绝境。”
“你是认真的吗？B，我录音了，明天就给超级小子听一下。”
“……但是话又说回来，假如超人有一天真的做出这种事情，我更相信他的神智又遭到了超级反派的操纵。”
这下,蝙蝠侠直接背对着他坐了，而红罗宾则悄悄捂嘴偷笑。
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充分明白自己认定的导师和监护人有多么嘴硬了。
明明以上所有都能概括成一句“我相信超人”,但就是得解释一大堆，绕个大弯。
尽管蝙蝠侠有些不自在，但是听到红罗宾根本掩饰不住的笑声，他也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温馨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蝙蝠侠似乎已经没那么在意超人性格上的微妙变化了。
他凝视着前方，突然明显有点走神。
“如果……”
红罗宾听到他发出十分罕见的宛若梦呓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超人真的做出了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每个词都咬得很慢，这令红罗宾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当然，我相信那绝非出自他的本意，也一定会想办法夺回他的神志。就算实在不行，我也为了制服他而制定了最多的计划。”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速快了起来，似乎很不情愿说到反制超人的计划。
要对他最好的朋友，最能带来希望的搭档，使用任何会伤害他的东西，光是设想一下那种场景，蝙蝠侠都会感受到一种令他焦灼的疼痛。
有时候，他甚至比超人更加憎恶氪石，但却不得不将最多的氪石储备放到自己名下。
超人的弱点太明显了，他总是会为此而感到忧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制定反制超人的计划的时候方便了许多。
所以，就算超人真的中招了，他也相信，他和其他同伴一定会将他重新拉回来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他好像因为看见了一种现在还很模糊的，但是却会令他感到极度不安的可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没能成功阻止超人，我想，那一定是因为……”
红罗宾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后半句话，实在忍不住了。
“因为什么？”
蝙蝠侠安静了几秒，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他又和红罗宾继续低声谈论起了阿卡姆的布防，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就像两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淡，好像随时会化为烟雾，融入空气中。
在声音彻底消失之前，红罗宾好像突然响起了什么。
“B，你之前不是说卢瑟也不对劲吗？他怎么了？”
“卢瑟最近好像发现了一种来自太空的黑色新型氪石，从超人身上提取的细胞组织靠近氪石的时候不会坏死，似乎辐射度也很低。
“于是他让超人配合他进行实验，研究这种氪石到底对氪星人有什么作用……”
“让超人配合他研究新发现的黑氪石吗？你该不是在为超人主动成为活实验体而打抱不平吧？”
“算了……”
到了这一句，声音已经低到彻底听不见了。
于是旁观的火星猎人和闪电侠就知道，这一段来自过去的剪影又结束了。
闪电侠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颈椎。
他刚才看得太入神了，一直保持着脑袋往前倾的偷听姿势，脖子都酸死了。
“嘿，荣恩，我们……”
“蝙蝠侠！”一道满含怒意的声音在原本逐渐恢复安静的蝙蝠洞里骤然炸开，差点把闪电侠的耳朵给炸聋了。
他迅速回头，然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救、救命！人呢？发出声音的人呢？！
之前好歹还有个半透明的幽灵影子，现在是彻底不装了，就纯闹鬼是吧？！
不得不说，火星猎人起初也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并且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红头罩。”
那个明显跟蝙蝠侠有着不浅的渊源的青年。
他很确定，这个突如起来的声音，跟当时在瞭望塔上恶狠狠瞪着超人的青年的声音一模一样。
而接下来也不出他所料，很快，另一侧又响起了属于蝙蝠侠的声音，很明显是在回应红头罩。
“你不该来这里的。”
尽管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是这道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疲惫了。
就连原本有些惊慌失措的闪电侠都忍不住开始担忧发出这样的声音的蝙蝠侠的状态。
但是红头罩却似乎对蝙蝠侠明显异常的状态毫不关心，只是冷笑一声。
“老头子，你到底还要懦弱到什么时候？你明明知道，那个该死的氪星人已经不再是……”
“够了！”蝙蝠侠稍微提高了点声音。
这次，蝙蝠洞安静了好几秒。
直到红头罩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
“哈，你到底把反抗军的大家的努力当做什么了？你又把被那个该死的家伙给关进幻影地带的替代品当做什么了？
“你嘴上说着要带领我们反抗暴政，但是却一次次地放过了那家伙，一次次！”
面对红头罩的指责，蝙蝠侠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得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是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红头罩。
他嘴里骂骂咧咧了两句，然后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和砸门的声音。
最后，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说了一句“我要退出反抗军”，然后就彻底沉寂了，显然已经离开了。
尽管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半个人影，但闪电侠和火星猎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恍惚间，他们仿佛回到了每次蝙蝠侠和他家小鸟争吵的时候，他们缩在旁边当鹌鹑的时候。
直到已经好一会儿没有新的声音响起了，他们才慢慢地长出一口气。
闪电侠终于敢大着胆子走到之前幽灵版蝙蝠侠一直坐着的椅子旁，一边快速扫过桌上的东西，一边进行自言自语式推理。
“我好像有点听明白了……刚才和红头罩对话的那个蝙蝠侠，其实是不义蝙蝠侠吧？”
火星猎人沉默地点了点头，想起闪电侠现在背对着自己，应该看不到，又嗯了一声。
“上帝啊，刚才我都听难过了。明明之前一切还那么温馨美好，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切换到不义时间线了？红罗宾也……”
感性的闪电侠吸了吸鼻子，但是话还没说完，就梗在了喉咙里。
“巴里？”火星猎人警觉抬头，下意识看向闪电侠的头顶，然后又松了口气。
很好，没有线。
他刚才还以为幕后黑手终于忍不住要对他们出手了呢。
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同时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嘿，巴里，你怎么……”
在靠近闪电侠身边大约一米多的距离之后，他的声音也顿住了。
因为这个角度已经足够让他清楚地看到，闪电侠面前的桌子上，一本原本随意摊开在蝙蝠电脑旁的笔记本的空白页上，居然开始自动浮现清晰的字迹。
……就好像有人正紧挨着闪电侠所战的位置，拿着钢笔，认认真真地低头书写着什么。
坏了，这次好像是真闹鬼了。
虽然火星人没有灵异传统文化，但这确实是火星猎人的第一想法。
他就那样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笔记本上凭空浮现一行行熟悉的笔锋锐利的字体，随后书写人似乎情绪不太稳定，字迹开始潦草起来……
他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连忙三两步上前，低头仔细观察笔记本上面的内容，顺便想安慰又直面闹鬼第一现场的闪电侠两句。
但是上面写的东西却让他一时之间失声了。
【红头罩是对的……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他已经不是克拉克了，为什么我没有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一点？为什么我总是频频手软，无法真正朝他下手？
是我害了他们……】
下面是逐渐潦草的字迹，似乎昭示着书写人的心情越发不平静，所写的内容更是越发骇人。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没能阻止超人，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我们都太信任他了……太可笑了，原来即使到了今天，这份信任也依旧没有被磨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