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你喝,你便得喝。”
卿云还在坚持同李崇讲道理,“你这般太霸道了。”
“朕便是如此霸道,起来喝。”
卿云张嘴呼吸觉着也还行,便闭上眼睛,张着嘴装睡。
李崇见他如此耍赖,不由笑了,“喝完,给你糖果子。”
卿云一骨碌坐起来,把手伸了过去,鼻子还捏在李崇手里,“你不要放掉鼻子,这个喝起来还可以,就是有点难闻。”
李崇听了,便放开了手,卿云瞥他一眼,眼神显然是在控诉,从宫人手里接过补膳,自己捏了鼻子喝了一口,便道:“咦,这个比甘露羹好喝。”
太后给皇帝预备的补膳自然不像给卿云的那般大补,只是略放了几味草药而已,味道依旧鲜美,卿云拿了羹匙,一勺勺慢慢喝。
李崇见他喝得香甜,便道:“真有那么好喝吗?”
卿云本来想说不好喝,怕说不好喝李崇又不让他喝了,想了想,还是道:“好喝。”
“给朕也喝一口。”
卿云倒也不为难,反正本来便是李崇带来的,他舀了一勺,往李崇嘴边送,又想起来什么,便又倒了回去,“你喝一口,那算不算我喝完的,给不给我糖果子?”
李崇勾唇一笑,“朕若不给,你能如何?”
卿云今日便不像那日那般暴躁,叹了口气,极为认真地看李崇,“你为什么这么不讲理?”
“这世上原便不是讲理的,”李崇道,“而是谁的拳头更大,谁便有理。”
卿云握了下拳头,他的手又薄又小,捏成拳头自然也是小小的一个,看了一眼李崇的大手,轻叹了口气。
李崇淡笑道:“还喝不喝了?”
卿云用行动回答,又吸溜溜地喝了一口。
“你喝完,朕也不一定给你糖果子。”李崇道。
卿云还是喝,不给,他也是赚到了这一碗。
一碗汤见底,卿云喝得都饱了,他身子正在慢慢恢复,平素其实胃口小得很,他捧着略微鼓起的肚皮躺下,嘟囔道:“揉一揉。”
宫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崇。
大约是他昏迷时宫人经常给他揉腹消食,他如今醒来,吃饱了便总要宫人帮他揉肚子。
李崇自然也看明白了,问宫人道:“他每日都是如此?你们倒也伺候得精心啊。”
宫人连忙跪下,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皇帝下令让他们好好照顾卿云的,只皇帝每回来,却也都要逗弄卿云一番,若说多过分,倒也不是,只像是耍着卿云好玩。
卿云不理解宫人为什么忽然下跪,又催了一句,“快给我揉揉。”
李崇瞥了一眼卿云那副等着人伺候的主子模样,手掌按了过去,一下便按得卿云吐了出来。
大半夜的,叶回春入殿,简直无奈,卿云被李崇按吐了,这一吐不要紧,竟还昏了过去,高热不退。
叶回春就差给皇帝磕头了,这人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养还是不养,给个痛快话不成吗?
“朕不过逗逗他。”
李崇仍旧闲适道。
叶回春无言以对,只能默默施救,幸而这次卿云只是伤了脾胃,调养了几日便好了。
后头一听皇上驾到,卿云便急得找地方躲。
殿内很大,柜子也多,卿云打开衣柜便往里钻,嘴里还在念,“朕来了朕来了……”
宫人们也不敢去扯,只围着衣柜劝他。
李崇进殿,见宫人站在衣柜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过去道:“出来。”
卿云假装自己不在衣柜里。
“再不出来,朕便叫人将这衣柜抬出去烧了。”
卿云默默地推开衣柜,人缩蹲在一叠薄被上,满脸恳求地看向李崇,“朕,你能不能别欺负我了?”
李崇俯下身,捏住了卿云的脸,卿云如今成日躲在殿里,皮肤雪白细嫩,也真快回到婴孩模样了,“你除了被朕欺负,还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
卿云愣住了,他好像全然没有思考过这些,只是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要朕不来,他便可开心度日,虽然没有糖果子,也还过得去。
他不懂何为活着的价值,只是便这般活着。
卿云怔怔地看着李崇,神色之中几分茫然,还有几分忧郁,倒让李崇想起他之前的模样,李崇如今对卿云这般“疯样”已信了有两三分,见状便拧了下卿云的脸,卿云立马吃疼地大叫了一声,推开了李崇的手,自己用手揉脸,气恼道:“那你呢?!你成日欺负我,就是你活着的价值吗?!”
“当然不是,”李崇直起身,俯视着躲在衣柜中的卿云,“你只是供朕消遣的一个小玩意。”
卿云隐隐约约听懂了,“那你还有别的小玩意吗?你去欺负他们好不好?”
李崇笑了笑,“那朕杀了你吧。”
卿云脸色马上白了,“不要吧……你、你不理我就好了……”
李崇道:“你的打算便是赖在朕宫里,吃朕的用朕的,还不让朕欺负?你不是最爱讲道理?你倒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
卿云被李崇说懵了,他觉得李崇似乎说得很有道理,他蹲坐在软被里,想想自己每日都那么多人伺候,吃也吃得好,睡也睡得好,这又是人家的宫殿,他又没有家……奇怪,卿云好像很轻易地就接受了自己没有家这事,他抓了一把长发在自己身前捋着,认真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李崇,“那你轻点欺负行不行?不要那么用力按我的肚子。”
李崇见他竟这么快便妥协了,不由好笑,“你的性子不是一向很倔吗?怎么这么快便服软了?”
“我很倔吗?”卿云觉得李崇莫名其妙,“我明明很乖啊。”
宫人们都夸他越来越乖了,吃饭乖,喝药乖,沐浴乖,睡觉也乖,简直是哪哪都乖啊。
李崇道:“是啊,比从前确实乖多了,还是朕调教得好。”
卿云心说明明是他自己乖,他每次来都只是欺负他。
“不是很乖吗?还不出来?”
“哦。”
卿云从被上下来,他方才躲在里头蹲久了,脚上麻了,一崴脚便扑上了前,撞到了李崇胸前,哎哟了一声。
李崇单手搂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揉鼻子,“还会投怀送抱啊,你便是这般勾引父弟的?”
这句话对卿云来说又有些难理解了,他仰头,因鼻子痛,又眼泪汪汪的,“什么?”
李崇看着他朦胧的泪眼,道:“没什么。”
“想不想出去玩?”李崇道。
卿云摇头,“不想。”
李崇“嗯?”了一声,“看来你是想一辈子待在这儿了?”
卿云用力点头,因想起这是李崇的宫殿,便加了句,“谢谢。”
李崇抬手,卿云缩了下脑袋,不过几回,他便知道这个朕又坏又不好惹,李崇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微笑道:“你只要乖乖的,朕便会留着你。”
卿云心说那简单,他一向乖乖的,由着李崇摸了两下头发,得寸进尺道:“那我乖乖的,能不能吃糖果子?”
李崇微微一笑,“不能。”
这回卿云没有大叫,只失望地“哦”了一声,倒也算平静。
无论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这人的心性倒是恢复得很快,李崇忽然扣了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还记得苏兰贞吗?”
“苏兰贞……”卿云重复了一遍,神色有几分迷离,“好像哪里听过……”
李崇来了兴趣,“李照呢?”
卿云点头,“好像也听过。”
李崇眯了下眼,“贾成业呢?”这是他新提拔的刑部侍郎。
卿云还是点头,满脸严肃:“听过的。”
李崇道:“哦?听过,那是谁?”
卿云道:“好像是我的朋友。”
李崇有那么多帮手,卿云虚张声势,假装自己也认识很多人,所以不管李崇说谁,他都嗯嗯嗯,听过的,有点印象,应当是朋友。
李崇看出来了,放开他的下巴,道:“胡说八道,你今日没晚膳了。”
卿云本还在嗯嗯啊啊的装模作样,闻言顿时崩溃,赶紧一把抱住李崇,“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认识,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卿云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李崇,只好轻轻地说了句实话,“我只认识朕。”
第163章
卿云恢复得很快,渐渐的,身体便不再虚弱,只仍要喝叶回春的药,说是清除余毒,卿云心说哪有毒,他好得很,便开始耍赖不肯喝,宫人道:“你不喝,不怕皇上不给你用膳了?”
卿云嗤之以鼻,“皇上还能比朕大?朕都说不会不给我饭吃了。”
宫人不敢说那个字,故而无法解释,既不能解释清晰,卿云便丝毫不怕,宫人又不可能为这小事去禀皇帝,那药便有一回没一回地喝。
起初卿云不愿离开殿内,是他身子虚弱,心中不知怎么总觉着害怕,不敢出去,如今身子恢复了,心里那股莫名的恐惧似乎也在消减,他跃跃欲试,有些想去殿外瞧瞧。
自然也只是跃跃欲试,不敢真的出去,他跪趴在殿内窗前的软榻上,移开窗挡,推开窗户,从下头露出的缝隙悄悄看外头。
凝和殿外种了许多桂花,虽是盛夏,桂花未开,也自有一股清幽之气,卿云用力吸,脸上绽开笑容,“嗯,好香啊。”
冷不丁的,他瞧见有仪仗正由远及近,连忙放下窗,回头向宫人告状,“不好了,朕来了!”
宫人没法接话,因皇帝也没纠正过卿云,只好道:“大人快出来行礼吧。”
卿云从来都没给李崇行过礼,他不喜欢跪来跪去,他先前身子虚,一站一坐行动之间都要头晕,更不用说行跪礼了。
卿云假装不知道李崇要来,还是趴在窗前。
“太后驾到——”
卿云听到这四个字,咦了一声,心说怎么变成太后了,一回头见内侍宫人们簇拥个相貌华贵的妇人,这下终于看明白了,这不是朕。
卿云好奇地盯着太后看时,太后也在盯着卿云。
卿云常居殿内,人又变成了那般,自然毫不讲规矩,夏日炎炎,只着了身素色长袍,一头长发没有束冠,便就这么披散在肩头,他靠在窗户边,外头日光照得他眉目如画,恍若羽化。
太后一直知道先帝近乎疯狂地迷恋着一个内侍,她从未见过,也从未主动去找过,因明白皇帝有多无情,她若找他的麻烦,只是自寻死路,而一个内侍,再得宠也不会威胁她的地位。
只亲眼看到便是这么个人居然能叫先帝动心,甚至叫先帝死在他手上,太后看他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忌惮和恐惧,这是妖物,只有妖物才能做到。
“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太后淡淡道。
卿云道:“我不想行礼,我膝盖疼。”
太后笑了笑:“原来你不想做什么便可以不做,先帝真是把你宠坏了。”
卿云有些迷惑,先帝又是谁?听着和皇帝像是亲戚。
太后早知他身中剧毒,人已糊涂,见他这副懵懂模样,却更觉着可怕,他毒杀了天子,竟还如稚童一般无知快活地活着,她不知李崇在想什么,难道也被这妖物给蛊惑了?
太后无论做什么,总是会被自己的儿子训斥,她深知今日自己恐怕也要遭到训斥了,但她不在乎。
“去,给他灌进去。”
身边宫人手上已提了食盒,闻言立即上前。
卿云一脸了然,“又要灌药啊,我不喝!”他提前站了起来,预备逃跑。
然而无需他逃跑,一群人不知道从哪从天而降,直接挡住了那些宫人,卿云却是被这些人吓了一跳,他原正站在窗边,窗挡又被移开了,一不留神竟从窗户里直接摔了出去。
“咚——”的一声,卿云摔在外头,头着地,哭声顿时响彻凝和殿。
卿云躺在榻上,后背堆了四五个软枕,眼睛哭肿了,鼻子也哭红了,头上缠着素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相。
李崇进来就笑,“朕听闻你今日又出乖露丑了?”
卿云蔫蔫道:“她是谁啊?也是你的小玩意吗?”
李崇上去捏了他的脸,“她是太后,是朕的母后。”
卿云“哦”了一声,其实还是不太明白,反正听李崇的语气,应该不是受李崇欺负的小玩意,心下又是一阵怅然,又想到太后穿得那般华贵,日子应当过得不错,便很羡慕,诶,皇帝皇上朕太后,哪个都比他过得强,真是可恶。
李崇抬手碰了下素纱,卿云立即躲开了,埋怨道:“疼。”
“怪谁?”李崇含笑道,“不是你自己摔出去的吗?怎么,心野了,已经想去外头看看了。”
卿云摇头,摔的这一跤让他心灰意冷,暂时打消了出去的念头。
李崇对卿云的病也信了五分,见他如今这般性情,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留着他,不过是李照下落不明,他还有几分用处罢了。
自然,闲暇之余逗弄逗弄,亦是别有一番乐趣,李崇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个小玩意到底是怎么将他的父弟二人都迷得神魂颠倒?这人真的对李照有那么重要?
卿云撇了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对李崇道:“我想吃糖果子。”
李崇道:“不行。”
卿云指了自己受伤的头,“我都摔跤了。”
李崇道:“是朕推的吗?”
卿云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竟想通了一般,噘着嘴道:“就算是你推的,你也不一定给我糖果子吃。”
李崇笑了笑,“你很会揣摩人的心思。”
“这还用揣摩吗?”卿云道,“你的拳头比我大,你就可以不讲道理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卿云嘴噘得很高,“我没有不乖,你也不给我糖果子吃。”随后,他又道:“先帝是谁?太后说他很宠我,我找他去要糖果子。”
李崇唇角上扬,“先帝啊,先帝死了。”
卿云脸色一白,他现在很奇怪,对一些话能懂,对一些话却模模糊糊的,一知半解,别的都还好,听到死还是很害怕。
“哦,”卿云小声道,“那算了。”
李崇单手撑脸,“他还活着的时候是很宠你。”
卿云道:“比你宠我吗?”
李崇道:“我宠你吗?”
卿云想了想,还是用了个折中的词,“还可以。”
李崇不由笑了,若说卿云真是装的,那他必须承认,他装得很好,也很有趣。
卿云试探地看李崇,他眼睛大,这么上下翻飞地看人,试探得很明显,李崇给了他个台阶,“嗯?”
卿云听他接话便松了口气,“朕,你想不想宠我啊?”
李崇:“嗯?”
卿云循循善诱,“其实宠我很简单的。”
李崇:“嗯。”
卿云把话挑明,“你每天给我五个糖果子,你就算很宠我了。”
李崇笑了,“朕为何要宠你?”
卿云也只是试探试探,悻悻道:“不宠便算了。”
李崇见他如此“随遇而安”,不由又起了逗弄的心思,“那你要朕宠你,你该付出什么呢?”
这个卿云早想好了,他大方道:“我以后每天多喝一碗药。”
李崇又笑了,他缓声道:“你若一直这么有趣,朕倒可以考虑宠宠你。”
卿云眼睛瞬间发亮,感觉头上撞出来的包都不疼了,坐起身道:“真的吗?”
“看你表现吧,”李崇道,“朕想带你出去走走,你愿不愿意?”
卿云有点害怕,他瞥了一眼殿外,今日摔出窗户后,宫人很快便将他抬进了殿内,他只顾着疼,也没看殿外到底是什么模样。
“我……”卿云犹豫道,“不出去,我也很有趣的。”
李崇道:“你哪里有趣?”
卿云道:“不知道。”
李崇失笑,“你都不知自己哪里有趣,便敢大言不惭说自己有趣?”
卿云倒是看得很明白,“我不有趣,你也不会一直欺负我呀。”
李崇定定地看着他,卿云那双眼睛仍是纯净如水,叶回春说他如今的所思所想全然是混乱的,不能将他当作常人来看,便是个痴儿,怎么李崇觉着他还是有些小聪明呢。
“程谦抑,你还记得吗?”李崇道。
卿云这回不敢撒谎了,“不记得。”
“他是你的旧部。”
卿云没听懂。
“他是认识你的人,你的朋友。”
卿云眼睛又亮了,亮得很惊人,“他在哪?”
李崇微微眯眼,“你想见他?”
卿云点头。
“见了他,想做什么?”
卿云看了李崇,他实则是能够察言观色的,只是察言观色之后,脑子糊涂,不能清醒地应对,譬如,他感觉到李崇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但是不明白李崇为什么不高兴,而又记着先前胡说八道没饭吃,便老老实实道:“我想问问他想不想要一个有趣的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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