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可清?”
“短则数月,轻则一两年吧。”
“哦?那朕可得抓紧时间去看戏了。”
李崇上了轿辇,卿云被他安排在凝和殿,便在他所居的千秋殿旁,方才入殿,便听殿内卿云在嚎。
“我不喝药!我要吃东西!”
“您先喝了药才能吃东西……”
“我不管,我不喝药,我要吃东西!我就要吃东西!”
“您就喝一口吧,喝一口……”
“我不喝,啊!啊!啊!”
“……”
殿里头一团乱,宫人们端着药在下头,卿云披着薄毯站在榻上,气喘吁吁,谁凑过来,他便扇被子过去,他原便虚弱,自己闹得脸上全是汗,也宁死不肯喝药。
宫人们回头时发现了入殿的李崇站在不远处不知已看了多久,连忙吓得纷纷跪下,“奴才参见皇上。”
李崇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却见卿云披着薄毯,神色警惕地望着他。
“闹什么呢?”李崇微笑道。
卿云见他神色温柔,似能讲理,便小声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李崇看向宫人,“饿了为什么不给他吃食?”
宫人连忙回道:“叶大人说这药需得空腹服用。”
“不空腹会如何?”
“药性便发挥不完全,且、且大人不肯喝药,奴才们便想同大人商量……”
李崇淡淡道:“不肯喝药,便没饭吃,你们这不是商量,这是威胁。”
宫人吓得大惊失色,“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扑哧——”
榻上站着的卿云笑了。
李崇抬眼,温和道:“你笑什么?”
卿云看了李崇,神色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问李崇:“你认识我吗?”
李崇淡笑道:“认识。”
“哦,”卿云道,“怪不得你帮我说话。”
李崇饶有兴致道:“你怎么知道朕是在帮你说话?”
卿云道:“我听得见呀,他们都认错了,那你肯定是在帮我说话了。”
李崇微微笑道:“你错了,朕只是在指出他们的错漏之处,去,将他的手脚按住,给他把药灌进去。”
卿云瞪大了眼,没想到看似很讲理的人居然是最不讲理的,大叫一声便伏趴下去,把头脸全躲在被子里,“我不喝,我不喝,我就不喝!”
宫人们得了命令,只能放了药去抓人,卿云只记着一个趴字诀,人像壁虎一般死死地趴在榻上,在榻上不停地打转,硬是不让人抓着他。
李崇见状,轻轻一笑,上前隔着被子一把抓住了卿云的后颈便将人提了起来。
“啊——”
卿云慌忙痛叫,“好痛好痛,好汉饶命,我错啦!你轻点!”
“你倒是能屈能伸啊,”李崇将人揪到身侧,“喝不喝药?”
卿云眼泪汪汪,“喝。”
宫人连忙端了药上前,李崇道:“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朕掐着你的脖子灌?”
卿云老老实实道:“我自己喝,不用朕掐脖子灌。”
宫人们吓得纷纷跪地。
李崇倒是笑了,“装得还挺像。”
只李崇刚一放手,卿云便嗖地一下蹿下了榻,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拔起腿便往乱冲。
李崇懒懒道:“拦住他。”
卿云不知哪里冒出来几个他完全不认识的脸,一下便将他围住了,那些人个个比他高大,满脸冰冷,没一个像好人,卿云吓坏了,想也不想地往回跑,却见李崇正神色冷淡地负手过来,顿时蔫了,蹲在地上,抬头谄媚道:“好想喝药啊。”
李崇板着的脸嘴角轻轻一勾,“还跑吗?”
卿云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跑了,”只不过他摇了两下,便脸色发白,手扶着额头,往下倒,嘴唇颤抖道,“头、头好疼……”
“自作孽。”
李崇冷声道:“扶他喝药。”
“是。”
宫人连忙上前扶了卿云坐到榻上喝药,只卿云还是怕苦,宫人从一侧唇角喂,他从另一侧唇角还是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搞得宫人都快哭了。
李崇见状,上前捏住卿云的嘴,将他的嘴捏成个壶嘴状,对宫人道:“灌。”
卿云吃疼,“啊啊”地叫,宫人也只能按照皇帝的吩咐,倒药下去,结果卿云一下便喷咳了出来,幸好李崇闪得快,药只喷在了他的龙袍上。
宫人们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倒是卿云哭了,他哭得很委屈,很大声,嘴又被李崇捏着,还在不断吐残余的药汁,嘴里叽里咕噜的,李崇放开手,便听卿云哭道:“我不要喝药,我要吃东西,我要回家……”
“你有家吗?”李崇道。
卿云却是不管不顾,只一个劲地闹着不喝药,吃东西,李崇听了头疼,道:“端东西来给他吃。”
宫人早备好了燕窝粥,连忙端来。
卿云看又是汤汤水水,马上便起了疑心,“这是药!”
“不是不是,是燕窝粥,里头放了冰糖,是甜的。”宫人哄道。
卿云倒还是很容易信人,宫人说了,便试了一口,试完,委屈道:“有点苦。”
宫人道:“不会啊,是甜的,你再尝尝。”
卿云又吃了一口,“还是有一点点苦。”
宫人糊涂了,一旁的李崇却是笑了,“他口中残余了药汁,怎能不苦?”
宫人恍然大悟,忙端了茶给卿云漱口,未料卿云喝进去便喷了一地,“这个也苦!”
一晚上光吃一碗粥,便折腾了不知多久,李崇在一旁看戏似的看完,出来召了叶回春,“能否叫他的药别那么苦?”
“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啊,若是为了适口,药性可要大大减弱。”
“无妨,”李崇淡然道,“朕看他演猴戏演得那么起劲,你便慢慢治吧。”
有了李崇的吩咐,翌日,卿云的药便不是那么苦了,其实他也不苛刻,只要不苦得他想吐,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宫人们不由庆幸。
沐浴的时候,卿云也很乖,宫人们让他抬手便抬手,让他站着便站着,只他身子虚,洗了一会儿便说头晕,想睡觉,也不管人在浴桶里,便自顾自地往下沉,吓得宫人连忙扶住他。
卿云困了就睡,也不管是在水里还是在哪,反正有宫人照顾他,他像是很灵敏,一醒便知这些人是要围着自己转的,所以很放心地将自己交给宫人,除了吃喝拉撒睡,卿云什么都不做,没事便躺在床上,数自己的手指玩,十根手指数完了,便数脚趾,中间数错了一次,“咦”了一声,大喊:“我少了根脚趾!”
宫人听罢,忍俊不禁,“大人,您再数数,数慢些。”
卿云又数了一遍,这回对了,不放心,又数了一遍,还是对的,便放心了,原来脚趾没少。
手指脚趾都数清楚了没意思,卿云便开始数自己的头发,这可不得了,他数了一把,数得头晕眼花也没数清楚,躺在床上叫头疼,宫人连忙给他喂安神的药,卿云推了药碗,哼哼唧唧地说不要,“要一个糖果子就好了。”
殿内宫人忍不住又扑哧笑了,李崇进来时便听得这笑声。
卿云得了一个糖果子,躺在榻上吃,他吃得很细致,沿着糖果子的花纹从外向里吃,分毫不差,吃得忘乎所以,全然未曾注意榻前多了个人,宫人也都不笑了。
“好吃吗?”
卿云听得问话,这才抬头,见是李崇,脸色立即变了。
他记得这个人,这个人比叶太医还要坏!
李崇见卿云满脸写着警惕和厌恶,不由微微一笑,“又讨厌上朕了?”
卿云还记得他有许多不像好人的帮手,便谨慎道:“还可以。”
李崇笑了,他笑出了声,非常爽快地笑,他听到自己的笑声,自己都觉得诧异。
真不知这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李崇在榻前坐下,卿云捏着没吃完的糖果子往里头躲了躲,仍是小心翼翼地盯着李崇,好像生怕他会抢他的糖果子。
“朕问你,好吃吗?”李崇道。
卿云想了想,道:“不好吃。”
李崇道:“不好吃便扔了吧。”
卿云忙道:“也还可以。”低头便又咬了一点点糖果子,他不想破坏方才咬出的纹路。
李崇道:“哦,这个糖果子是还可以,朕也是还可以,那朕在你心里便是这个糖果子了?”
卿云心说放屁才不是,他面上犹犹豫豫的,还是道:“糖果子好一点。”
李崇抿着唇笑,“你吃吧,朕不抢你的。”
卿云瞥了一眼李崇,眼中有怀疑,但不多,他如今很容易翻脸,也很容易信人,李崇说不抢,他便又专心地将剩下的糖果子按照自己喜欢的吃法吃了个干净。
李崇掏了帕子给他,“擦擦手。”
卿云瞥了一眼李崇,又瞥了一眼李崇,手飞快地从他手里抽走了帕子,擦完手,又飞快地扔回给李崇。
看来上次李崇抓着他灌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自他睁开眼,无论叶太医还是宫人,全都拿他没法子,都顺着他,只有面前这人出手教训过他,卿云心里有些恨他,若他有本事,一定也抓着这人灌苦药,只他不知为何,心下好像很明白自己拿这人也没法子。
李崇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致道:“你怕朕?”
卿云余光瞥他,又往外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怎么了?”李崇语气竟还很耐心。
卿云道:“那些人,在不在?”
李崇想了想,听明白了,“嗯,不在。”
卿云立即挺起胸膛,“我才不怕你。”
李崇微笑,“他们虽不在,朕一只手却也能拎起你的脖子,将你的脖子扭断。”
卿云想起来了,那日李崇的确是一只手便拎起了他的脖子,气势马上便又弱了下去,他缩回榻上,小声抗议,“我都喝药了呀。”
李崇莞尔,“你喝不喝药,朕都可以捏你的脖子。”
卿云瞪大眼,仿佛头一回听到这么不讲理的事,他不理解,便盯着李崇的眼睛,低头含糊嘟囔了一句。
李崇没听清,“你说什么?”
卿云就是为了不让他听清才说得那么含糊的,他骂他是贱人。
卿云不理会李崇了,抓了一把头发开始数头发。
李崇从他手里把快数完的那把头发抢走,卿云抬眼看向李崇,满眼的不可置信,同他昏迷前绝望的眼神也差不多了,眼睛里很快便氤氲了眼泪,他看向宫人求救,“朕欺负我。”
宫人们早吓得垂首不言了,哪敢回话。
见没人帮他,卿云又气又伤心,扑簌簌地掉了两滴眼泪,也认命了,抓了另一把头发来数。
李崇又抢走了。
卿云一面哭一面抓了另一把头发,如此几回,头发快被李崇全抓在手心里了,卿云忍不住了,满眼是泪地看着李崇,“你这是干嘛呀……”
李崇挑眉:“欺负你啊。”
卿云不理解,“为什么?”
李崇淡笑道:“因为朕可以。”
卿云确认了,朕是最不讲道理的,他不数头发了,倒下睡觉,任由一把乌发攥在别人掌中,小声地抠着被子,“这么讨厌,糖果子比你好千百万倍。”
“朕听见了。”
卿云心说,哼,就是说给你听的。
“从今日起,不许给他吃糖果子。”
卿云一下坐起了身,他几是直接扑到了李崇身上,双手抓了李崇的肩膀,哀求撒娇道:“不要不要,我错了,是你比糖果子好千百万倍,求求你了……”
李崇含笑道:“既然朕比糖果子好千百万倍,你以后便吃朕好了。”
卿云瞪眼,“你又不甜。”
“你没吃过,怎么知道朕不甜?”李崇淡笑着望向卿云。
卿云瞥了李崇,小声道:“闻着就不甜。”
李崇道:“那朕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卿云想了想,道:“像甘露羹。”
李崇素来不留心这些,便看向宫人,宫人连忙解释道:“甘露羹是大人昨日用的一道补膳,里头加了鹿血、何首乌、鹿筋,叶太医说是补气益血的。”
宫人没说卿云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还说下回再给他上甘露羹,他就砍死这道甘露羹。
“皇上,军报。”
外头传来侍卫呼唤,李崇看向卿云,“朕要走了,你可以放手了。”
卿云抱着李崇不肯撒手,小脸皱了起来,知道这里他最大,黏黏糊糊道:“糖果子……”
“吃什么糖果子,吃甘露羹。”
卿云脸马上垮了下来,一脸如丧考妣。
李崇一试便试出了“甘露羹”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微微一笑,扯了卿云的手起身,走到殿门口,才再叮嘱宫人,“以后不许给他吃糖果子。”如愿以偿地从身后听到一声巨大的哀嚎。
第162章
先皇一死,太子便也传来死讯,李崇快速登基,事情太过蹊跷,自然反对的声音也是不小,尽管他早便在各地干旱中收服了不少地方官员,朝中仍是有许多太子旧系不服,秦少英回京路上的贺表算是暂且帮着李崇压制住了反对的声音,但要真正掌控这个帝国,对李崇来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打算什么时候将那祸害除了?”
已成为太后的女子道:“本宫听闻他还在宫中,好似还疯了?”
“没疯,”李崇淡淡道,“只是中毒。”
太后捏了手掌,“本宫自然知道他是中毒,皇上,你……”
李崇抬眼,太后面在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中居然心下轻轻颤抖了一下。
李崇微笑,“母后放心,儿臣有分寸。”
放下羹匙,李崇起身道:“母后慢用。”
太后从来对这儿子的性情只了解一半,因李崇根本不想让她了解,李崇对她说得最多的,便是让她别做多余的事,果然,这个儿子自己心有成算,而且成算深沉得她这当母亲的都胆寒。
回到千秋殿,李崇仍是继续处理政事,新皇登基,要处理的旧事新事多得难以想象,太子旧部根系千丝万缕,他得一一挑拣,还不能伤筋动骨。
如此忙到深夜,宫人送来了夜宵,是一道补膳,太后的心意,李崇心中腻味,忽然想起卿云,瞥了一眼那食盒,道:“带上。”
卿云正在熟睡,他如今最喜欢睡觉,一日能睡一大半的时间,冰鉴摆着,宫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扇,他睡得手脚大展,只肚子上盖着薄毯,香得只差打呼噜了。
李崇看向宫人,“他一向睡得这么香吗?”
宫人小心地点头,“大人睡觉很沉。”
李崇道:“叫醒他。”
宫人连忙上前摇了几下,卿云悠悠醒转,没睁眼,只“嗯?”了一声,吧唧了两下嘴,“要用早膳啦?”
“你如今倒很舒服啊。”
李崇声音一出,卿云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看到站在榻前的李崇便吓得大叫了一声,这一下似是真把他吓着了,脸都白了,唇上也瞬间失色,口中发出吃痛的呻吟声。
宫人见状便知他不是装的,忙端了药过来,等立到榻前,才意识到皇帝还在,应该等皇帝命令,便小心翼翼地站着不敢动了。
李崇看着抱着头喊疼的卿云,道:“他经常如此?”
“有时候,”宫人道,“近几日已少了许多了。”
“疼……疼……”
卿云疼得直哭,嘴里还在叫,“糖果子……要糖果子……”
李崇负手静静看着,“最近还给他糖果子吗?”
“皇上吩咐后便再没有了。”
“嗯,喂他喝药吧。”
一碗药下去,宫人又小心帮卿云按头,卿云便渐渐缓了过来,只声气还是蔫蔫的,“你来干嘛?”语气已是有些不高兴了。
李崇道:“这是朕的宫殿,难道朕不能来吗?”
卿云理直气壮:“那我要回自己的宫殿。”
李崇笑了笑,“你没有宫殿。”
卿云脸色微变,怀疑地看向李崇,“你骗我。”
“朕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
卿云脸色便渐渐白了,“那我呢?”他神色疑惑,“我的家在哪?”
李崇道:“你没有家。”
卿云更疑惑了,“我为什么没有家?”
李崇懒懒道:“因为你只是宫人和内侍所生的孽种。”
这话对于卿云来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睁大眼睛看了李崇好一会儿,最后垂下眼,有些伤心,又只能接受,“好吧。”
原来他是住在人家的宫殿里,怪不得要受这人欺负呢。
李崇见他蔫不拉几的,也没什么精神了,便道:“将那补膳呈上来。”
宫人从食盒中取出补膳,卿云闻到味道眉头便皱了起来,“像甘露羹。”
李崇微笑,“没错,喝了吧。”
卿云不想喝,他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李崇上前捏住他的鼻子,卿云没几下便睁大眼睛,张嘴喘气,“这又不是药,为什么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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