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山颔首,如他所料,萨雅勒虽转移了楼中剩下的墨石,然织物楼中本就有布匹数千,余下的普通布匹用以脱身绰绰有余。
上次在东泽凶宅没查出什么新线索,江宴池更不指望这次调查,便百无聊赖地沿着墙壁边走边敲。
戚暮山忽然叫了一声花念。
花念立刻丢下手头残木,来到戚暮山身边,见他捻着一根褐色的头发,发丝略微卷曲,不似穆暄玑那般天生卷着,倒像是经常结辫弯折出来的。
戚暮山把发丝递给花念道:“是月挝人的么?”
花念凑近端详片刻,点了点头:“是。”
戚暮山:“织物楼失事后就被禁军封锁,理应没有外人进来。”
花念:“会不会是偶然飘进来的?”
拉赫有不少月挝人,若是有人来凑热闹落了痕迹,倒也无可厚非。
“也许吧。”戚暮山松开手,任由那根发丝随风飞落。
江宴池耳尖一动,复又敲了两下墙壁,便微蹙眉头,回头喊道:“你们快来,这里面好像有东西。”
与此同时,二楼空空如也。
穆暄玑站在旧时的陈列室里,当初他就是站在这给阿妮苏相中了险些致她于死地的黑锦缎,但现在只剩下一片灰烬。
连着地毯都烧没了。
他踢开脚边尘土,尘土之下露出一点棕黑的地面。
须臾,牧仁从其他房间出来:“少主,没什么有用的。”
穆暄玑点了点头,忽然蹲下身,扒拉起地上的焦炭。
牧仁见状也来帮忙:“这里有问题?”
“踩上去的声音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让属下来。”
牧仁抽出腰间匕首,一手划拉,一手挖掘。匕首擦在地上忽地磕出一声噌响,他与穆暄玑对视一眼:“有暗道。”
两人小心拂去周遭灰烬,露出一扇烧得棕黑的暗门。
穆暄玑观察道:“能打开么?”
“不能。”牧仁趴在地上,将暗门上每道缝都给摸索过去,“推不动,也没个把手能拉开,看起来是靠机关运作的。”
穆暄玑道:“这附近可有机关之类的物件?”
牧仁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土,摇头道:“能查的都检查过了,还有些烧得彻底的,我一碰就碎,只能检查个大概。”
穆暄玑沉吟道:“……以萨雅勒的性子,她或许会仿照陈术藏墨石的手法……”
他掀起眼帘,伸手指向半空:“也许就藏在墙板之后。”
戚暮山走近江宴池所指的墙壁,屈指轻叩三下,回响清脆得反常,断定这后面至少有三寸空隙。
江宴池同戚暮山交换一道眼神,便示意他退后,接着抬肘击墙,但墙板结实,除了撞得骨头痛,墙面没有任何碎裂的迹象。
花念拔出佩刀,江宴池火速闪身。
几刀砸在墙上,却只掉下些许木屑。
戚暮山:“会不会有其他暗格?”
江宴池:“不好说,我只找到这一处。”
花念打量着刀痕,随后改换短刀,直沿碎屑处捅进刀尖:“这种暗格应该会有拉环,但看这里的熔痕,估计已经烧断了。”
突然,半身刀刃没入墙后,花念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发力扭动手肘。
江宴池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上前握住花念的手,一同发力。
“小心。”戚暮山扶住边上,以免木板断裂飞出。
很快木制墙板便不堪二人重负地裂开一道小口。
花念继续砸开周边木料,将裂口开大,而后冲江宴池一扬下巴:“蛮力还是很有用的。”
江宴池:“……别记仇啊花花姐。”
花念轻哼,给江宴池让位。只见墙后漆黑,看不分明,江宴池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去。
摸索一阵,摸出一只做工精细而小巧的青铜马雕塑。
“这是?”江宴池翻来覆去地检查,注意到马雕底座下还刻着几个非昭文非溟文的字,“看不懂。”
戚暮山与花念凑过来,花念说:“是月挝文。”
“什么意思?”
“我也看不懂。”
“这找起来太海底捞针了吧?”牧仁抱怨道。
穆暄玑却不由分说道:“左手边的房间,右手边的房间,挑一个。”
“……要不先下楼叫使君他们来?”
“行。”
牧仁忙不迭跑去楼梯口,忽听背后轰隆,回过头,只见原本紧闭的暗门正缓缓朝两边移开。
“什么情况?”
穆暄玑也没想到暗门自己打开了,望着下边深不见底的暗道——这个位置应当与一楼前厅中央的立柱相通。他略微凝眉:“先下楼。”
花念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出个所以然。
她轻叹道:“我认识的月挝文不多,但这东西应该是什么人相送的。”
戚暮山接过青铜马端详:“没关系,一会儿上楼问问,除了这个,里面还有东西吗?”
江宴池:“还有个凹槽,附近应该有机关。”
“那我们……”
戚暮山话音未落,余光瞧见两道身影下楼。
牧仁径直出门,而穆暄玑正朝这边走来,戚暮山问:“二楼情况如何?”
“发现一条暗道。”
“巧了,我们发现一个暗格。”
穆暄玑注意到戚暮山手中的马雕,又瞥了眼被摧残的墙壁,心下了然。
戚暮山把马雕递给他,翻到底座下,问:“你看一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楼内光线不明,穆暄玑握住他的手腕,又拉近了些,说:“一个叫沙纳尔的人送给萨雅勒的。”
“沙纳尔?”
穆暄玑松手:“拉赫有家赌坊叫铅华净阁,他是那的老板,除了平日经营,还游走各商行之间做情报交易。”
“听名字不像溟国人。”
“是月挝人。”
牧仁复又回来,身后带着几名禁军,匆匆上到二楼。
戚暮山思忖道:“从这到赌坊要多久?”
穆暄玑道:“不远,现在出发,天黑时可到。”
戚暮山颔首道:“对了,楼上的暗道是怎么回事?”
穆暄玑指向立柱:“应当跟那里是连通的,禁军下去看了。”
江宴池顺着穆暄玑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道:“这暗道设计得倒奇特。”
若是不说,还真让人以为那只是寻常的顶梁柱。
戚暮山见花念欲言又止,问:“是月挝的机关术么?”
花念点了点头:“此机关可百丈之外操控暗门,通常需有一人在开关处放置特定信物,因而多是至亲至爱……留给另一人的最后生路。”
花念说话时,穆暄玑一直注视着她,待她语罢,才看回戚暮山道:“沙纳尔到底是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他必然与萨雅勒交易过。”
戚暮山摩挲着青铜马雕:“既唯利是图,他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穆暄玑道:“他能游走于各商行间多年,想来最擅长明哲保身。”
戚暮山低吟一声:“你刚刚是说他还卖各商行的情报吧?”
“是,可他经常与商贾打交道,要价一向不菲并要求现场清点,我没准备,恐怕……”穆暄玑面露难色,“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我也没有多少。”戚暮山神秘一笑,“不过那边不是赌坊么?”
“那里是正规赌坊。”
“我又不是奔着赚钱去的。”
“沙纳尔也不看人情。”
戚暮山拍了拍穆暄玑的肩膀:“放心,我们找到机会把他绑来敲一顿,看他说不说。”
“……”穆暄玑大概是不大认可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毕竟沙纳尔只是存疑且尚未定罪,但戚暮山说得也不无道理,“等禁军检查完暗道,我们就过去。”
须臾,四人打灯围坐在暗门旁。
江宴池打了个哈欠:“多久了,还没上来?”
戚暮山看着灯中烛芯道:“快半个时辰了。”
“要不我和花念下去看眼?”
穆暄玑默默盯着绳梯,有些心神不宁,喀里夫的黑骑依旧杳无音信,显然是出事了,他不想禁军也出事了。
戚暮山见状说:“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绳梯终于有所晃动,穆暄玑立刻起身。
漆黑的暗道中有一点光正缓慢地爬上来,下边还紧随其后着几个光点,是禁军回来了。
提灯把牧仁的脸照得暖黄,他一手攀着绳梯,一手伸向穆暄玑。穆暄玑回握住那只手,将他拉了上来。
后面的禁军陆续爬出。
穆暄玑道:“下面情况如何?”
牧仁取出一封文书:“下面通往西城的一户人家,我们到时屋里无人,但搜出这张转让地契,是萨雅勒在上个月就把那栋屋子转让给了个叫卓慈的人。”
“看来她早有准备。”穆暄玑蹙了蹙眉,“卓慈……我记得她管身边那个人叫‘阿慈’。”
牧仁也记得,那阿慈很多年前便跟在萨雅勒左右,与其说是亲信,倒不如说是……情人。
戚暮山道:“那丢失的两具尸体,一个是萨雅勒,另一个就是这卓慈了?”
“不会有错。”穆暄玑说,“牧仁,去城主府查他户籍,若能对得上,即刻捉拿。”
夜色暗涌, 街道逐渐沉入寂静中。
然而在拉赫一隅,从外头看铅华净阁的门面并不张扬,楼内却是灯火通明, 烁烁金光透过雕花精致的琉璃窗, 洒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似引诱着赌徒踏入虎口。
门前钓客见到来人时一惊,随即笑脸迎着穆暄玑一行人踏入赌坊。
一瞬间, 脂粉气、酒气, 以及触手可及的紧张与兴奋扑面而来。
他们进去没几步,鼎沸的人声突然短暂安静了些许,但很快又重新投入到赌桌上的狂热中。
钓客对穆暄玑摆出诚挚的笑容:“少主,您看您想玩什么?”
“我不玩。”穆暄玑搭上戚暮山的后背,把他从身侧拉到身前,“我是陪这位公子来的, 这位公子初到铅华净阁,还不大懂这里的门道。”
钓客微愣,仿佛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对戚暮山笑道:“啊,原来是少主的座上宾, 怪不得看您这般品貌, 这般风采呢!”
戚暮山直觉他特地咬重了“座上宾”三个字, 语气有些古怪,但依旧微笑颔首,殊不知落在钓客眼里倒显得几分含羞带怯。
钓客愈发热情道:“贵人且听, 本坊有叶子戏、推牌九、骰宝、独胆、二八、三骰等等,这些玩法各有千秋,说多了怕您迷糊。您初次涉猎, 前三种博戏最为稳妥。”
穆暄玑搂过戚暮山的肩膀,对上他的视线,轻佻地笑着:“怎么样公子?其实与昭国的玩法差不多,只是筹码不太一样。”
戚暮山道:“有何不同?”
钓客得了穆暄玑示意,继续介绍:“本坊合法合规经营,不直接赌钱,而先花钱买筹饼,再去赌桌一试。最后还剩下多少筹饼,便按一定汇率折算成现钱。”
戚暮山边听边观察赌桌旁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有,但还是以年轻人居多。
“此外,这的庄家规矩都干净,是输是赢全凭运气,公子大可放心。大致……就是这些门道了,您看意下如何?”钓客殷切地看着戚暮山。
戚暮山略作沉吟,才应道:“何处买筹饼?”
钓客顿时大喜:“来来,贵人这边请。”
他将一行人引到柜台前,只见掌柜的是个涂脂抹粉的男子,正懒散地斜靠在椅子上打哈欠。
但当掌柜瞧见穆暄玑时,忙坐直身子,眼波流转道:“哎呦,什么风把大人您吹来了?”
穆暄玑道:“公务缠身许久,也需要消遣。”
掌柜笑意更深:“您若是想消遣,我倒是有更好的法子,不如让我……”
穆暄玑赶紧清嗓打断,躲到戚暮山身后把他推上前:“不必,给这位公子换筹饼就行。“
掌柜打量戚暮山一番,略显失望道:“行……请问公子想换多少?”
戚暮山看着墙上标明的汇率,七日一陈列,每日都不同,但总体大差不差,于是说:“十两银子。”
掌柜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说:“先说好,本坊筹饼一经售出,只可游玩过赌桌后方可折算退回,请公子再次确定要换十两银子?”
“确定。”
掌柜取出一杆秤道:“好,老规矩,先付后换。”
戚暮山刚要伸手进钱袋,旁边穆暄玑却先他一步拿了片金叶子。
“哎,我来。”
戚暮山没能拦住,穆暄玑已经动作极快地把金叶子扔进秤盘道:“公子,我只说是你要换,没说你来付。”
掌柜欣喜万分,称都不称了,收了金叶子便去装筹饼。
戚暮山忽地问穆暄玑:“你跟这里很熟?”
穆暄玑犹豫了一下,在戚暮山耳边低声道:“上回和沙纳尔对赌,若非丽达拦着,差点全输完。”
就照他刚刚那么出手,想来那次铅华净阁大赚特赚了一笔,戚暮山忍不住笑道:“这回帮你赢点回来。”
掌柜装好两只木盒,见两人正似耳鬓厮磨,大为失望,悻悻说起套话:“统共一千筹饼,望公子玩得开心。”
“多谢。”戚暮山接过木盒,一盒自己拿着,一盒转身塞到江宴池手里,趁机小声嘱托了句:“记得打听下落。”
江宴池默然点头,便与花念,以及被穆暄玑安排以防他俩收不住手的恩兰,先行离去。
没了这三人在旁,按捺了一天的穆暄玑轻轻勾住戚暮山的手指,戚暮山则状若无意地挨着穆暄玑的手臂,彼此肩头相贴,闲庭信步般行至纷扰人群间。
数十张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死盯着骰盅满脸通红,有人冷眼旁观面无表情,无数筹饼在桌上被推来推去。
戚暮山找到张小牌九的赌桌围观,坐庄的是个年轻女子,眼神犀利似鹰,发牌熟练而迅速,嘴角凝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诡谲笑意。
与之相对而坐的闲家神情紧张,缓缓翻开桌上骨牌,像是松了口气道:“地之九……”
然而庄家勾唇一笑,利落地掀开剩下两扇骨牌:“天之九。”
闲家啧声,猛地靠在椅背上,无奈看着换子将一撂筹饼推向对面。
他数了数剩下的筹饼,及时止损地起身,骂骂咧咧道:“今天这运气也太背了。”
而赌桌上的另两人依旧纹丝不动。
庄家抬眼扫了圈众人:“还有谁来?”
一时没人敢上前。
戚暮山便拉着穆暄玑穿过人群,挤到前面:“我来。”
换子立刻同庄家附耳一句,庄家快速望了眼戚暮山,笑意盈盈地示意他在对面空位坐下。
等赌桌四人就位,换子开口:“请诸位下注。”
戚暮山直接摆上六百筹饼,站在他身侧的穆暄玑不禁道:“会不会太多了?”
换子不容他反悔的余地,眼疾手快拿推杆将这六百筹饼推到赌桌中央。
戚暮山却不动神色,一言不发地拍了拍穆暄玑的手背。
有六百筹饼的带头,另两位闲家也各自拿出六百,庄家直接拿出一千。
场上筹饼几乎要将赌桌堆满,叮呤咣啷,引得不少邻桌的观众也围了过来。
第一局不摇骰子,由庄家洗牌。
鉴于这张生面孔,两位赌客先摸,翻出来牌面中规中矩。
再由戚暮山摸两扇牌,翻过来,一对和牌,比另两人的牌面都大。
庄家最后翻牌,是一对梅花牌,仅次于和牌。她笑说:“这位阿兄赢了。”
换子举起推杆,将所有筹饼推向戚暮山。
周围人群惊呼叫好,但也有深谙此道的老手冷嘲热讽。
下局戚暮山坐庄,改换摇骰子抽牌,他便只收敛地拿出一百筹饼。
不出他所料,这局仍是他牌面最大。
不过接下来输局更多,戚暮山除了头一回下注阔绰,之后放注都不多,直到另两个赌客出局离桌,他才收手认输。
戚暮山拿着比原先翻了两倍的筹饼起身时,对桌女子冲他神秘一笑:“欢迎小郎君再来哦。”
见穆暄玑拿过戚暮山手里的木盒,人们一边惊奇,一边自觉让出道来。
戚暮山随穆暄玑走出,忽听他悄声问道:“刚刚那是什么手法?”
“没有手法,新客入局,总该先喂我点甜头。”戚暮山淡淡道,“他们巴不得我赢上头了,再让我栽跟头,更何况还有你在旁侧。沙纳尔虽不留情面,但庄家总知道如何留住我们这样的赌客。”
“可此举冒险,很容易被人识破。”
“的确,所以我们要赶紧溜。”
穆暄玑不置可否地轻笑,边走边算着筹饼余量,说:“但这里才两千多,还不够请沙老板出面。”
来铅华净阁前,戚暮山听穆暄玑讲,沙纳尔性情古怪不常露面,若想见他,一是给付白银千两或金叶子百枚;二是以小博大,博得五千筹饼,然庄家、换子等会暗中操纵,没那么容易;三是直接扬言要与老板对赌,不过至今无人可敌沙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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