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辛想散散心,所以没有选择打车,漫无目的在街头上走着。
然后他走到了一家高档琴行面前。
琴行店面装修典雅,几架钢琴摆在透明玻璃前,俞辛有些手痒,干脆进去逛了逛。
店员来招待他,笑意盈盈地跟他介绍材质与音质,俞辛并不打断,在对方介绍得差不多了之后才问:“能试着弹一下吗?”
“当然可以。”店员微笑着,摆出“请”的手势。
“谢谢。”俞辛说。
他在一架木质钢琴面前坐下来,手指随意点了几个琴键,随之而起的清灵乐音的确是普通钢琴无法比拟的。
希望有一天,他能凭自己买下这样一台好琴。
这样想着,他闭上眼睛,十指落下,灵动而又优雅地在黑白琴键上按动。
清幽的琴声空灵地飘出来,却只顺利持续了一小会儿。
俞辛没有睁开双眼,但他能感受到,一道带着温度的身体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与他挨得很近,大概不到半个拳头的距离。
然后是属于另一个人弹奏出来的声音。
旋律优美、节奏舒缓,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冷与矜傲,无端让俞辛想起某个人。
他睁开双眼,在身边人的右手上,食指根部的位置看到了一颗痣。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谢时昀。”俞辛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少有地平和,“这样都能遇见,是不是太巧了点?”
“我比你先来这里。”谢时昀拉住他的手腕,往下不轻不重地用力,“别躲着我,只是一起弹首曲子而已。”
“我没躲着你。”俞辛说,“不是你自己最近没再出现吗?”
谢时昀双眼沉静地向他看过来,然后说:“嗯,最近太忙了,抽不出空来。”
俞辛收回自己的手,望着钢琴板没有看他:“之前误会你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和望宁先入为主了,好像还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他随口问,“喜欢上钢琴了?”
“不喜欢。”
谢时昀拨了两下琴键,眼眸却是注视着他的侧脸:“但你喜欢。”
下一句话是半真半假的语气:“买些回去,你如果来了,起码有些可以让你多看一眼的东西,说不定,还能让你愿意留下来。”
俞辛没回应他,他看了一眼外面,天光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说:“我该回去了。”
谢时昀第二次握住他的手腕,他将他的手机递到他面前,说:“原本想晚上去找你,既然碰见了,就现在看吧。”
俞辛不解,没有去接手机:“看什么?”
“李华章的车祸。”谢时昀缓声说,“给司机打钱的人是谁并不难查,李望宁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俞辛很少对李望宁发脾气,哪怕是两人从友谊关系变为了情侣关系,他也几乎不对他说一句重话。
但今天,他的失望和生气完全遮盖不住。
他一通电话将李望宁叫了回来,在对方进门的第一时间锐利发问:“望宁,你真的不知道老师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吗?”
李望宁脸色顷刻间一变。
他又说:“这是你和老师一起策划的?为了让我害怕谢时昀,还是为了让我接受你?”
“不……”李望宁梗了梗,很久才发出低哑的声音来,“我事先并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得到监控摄像的那一天,才发现爸爸给司机打了一笔钱,但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说?”俞辛严厉地打断他,“你隐瞒这一点,不是在故意诱导我误会谢时昀吗?”
李望宁沉默了,他的脸色变得很白,像是褪去了一层血色,他伸出双手想要按住俞辛的肩膀,滚了滚喉结说:“我承认,我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谢时昀他本来也,本来也对你不好,不是吗?”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
俞辛用力地一把捞下他的双手:“一码归一码,他从前怎么对我,跟现在怎么对别人,是能挂上钩的吗?你想着去冤枉谢时昀,你有去问过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爸爸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李望宁低埋着首,“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没有必要去捅破这件事情。”
“你——”
俞辛突然泄了力气,往后退了好几步:“算了,我不跟你说了,都静静吧,我这几天先去我哥那里住。”
他没有理会李望宁的挽留,转身走出房门,疲惫地来到电梯外。
半分钟后,电梯门开,一道上了年纪的瞳孔与俞辛对上视线。
“俞辛。”
淳厚低沉的声音轻声叫他:“跟我回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向你解释。”
“望宁并不知道这件事。”
客厅里,李华章坐在沙发主位上,双手交握着,沉稳又内敛地说:“这是我和德文两个人出的主意。”
德文就是那位李华章多年来的专用司机。
俞辛垂着视线,绷着脸色低低地问:“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和谢时昀见过一面。”
李华章说:“就在我回国的那一天,在登机的前一个小时里,他来卫生间找上了我。”
一些不被在意的记忆从脑海里涌上来,俞辛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跟您说了什么?”
李华章看了看他,眼神悄无声息地一敛,像是陷入在回忆当中:
“他告诉了我——你和他的过去。”
察觉到俞辛身形轻微一滞,李华章说:“他没有告诉我太多,只说他会将你带回去。”
“……”俞辛不太理解,“然后呢,这跟您制造一出车祸出来有什么关系?”
李华章看了看他,说:“因为我了解你,也了解望宁。”
“你以前从来没有解释过自己不愿意回国,我也一直不知道原因,但谢时昀的出现让我知道了,你是为了躲他。”
“你不想跟谢时昀回去。”李华章说,“但谢时昀能找到我,就说明他也找到了你。”
“所以我临时决定想办法让你回国,有我们在,总好过就你一个人孤身在海外,这对我来说,既是保护你,也是给望宁一个机会。”
“车祸的确是假的,我提前下了车,后来的伤与病情都是医院配合好的,德文倒是受了些刮蹭伤,我过意不去,给他转了一笔钱——事情就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吗?
俞辛沉默地没有开口。
李华章站起来,轻飘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是我自己想这样做,望宁他并不知情。虽然他隐瞒了你,但我知道他,他清楚我做任何事都会有理由,也不想你担心我,才选择什么都不说。”
喉咙梗了几秒,俞辛低低地“嗯”出一声。
“你们自己聊聊吧,有什么事情好好沟通。”李华章看一眼李望宁,“我就先回去了。”
李华章走了,玄关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李望宁向俞辛走过去,伸手想要去牵一牵俞辛的手,后者不知道是没有注意,还是刻意躲避,突然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向我隐瞒或许是情有可原。”俞辛视线低垂,“那引导我误会谢时昀呢?”
李望宁动作滞住,不等开口,又听俞辛说:“老师是担心我,那你呢?”
“我……当时是一念之差,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是……”
“望宁。”
俞辛打断他,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你没有必要这样,不要因为我,改变你原来的样子。”
“但我还是谢谢你,也谢谢老师。”他与李望宁对视,“你和老师都对我很好,也真心对待我,我都知道的。”
李望宁低下手,什么也没有再说。
两人的相处好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但李望宁变得比从前更加沉默,他很多时候在走神,也不再时刻黏人,俞辛并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可他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
这种感觉从两天前开始出现,对方隐藏得很好,像是有过专门的训练,只是俞辛这些年在国外生活得太过谨慎,他很容易就发现了他在被人从暗地里窥视着。
不可避免地,他的第一反应是那人是谢时昀,或者是谢时昀手底下的人。
但他从那藏在暗处里的人身上感受到的又分明是阴暗与恶意,是一种谢时昀不会带给他的感觉。
几番思虑,俞辛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李望宁。
三两句话说完,李望宁面色深凝不明地看着他,问出口的却是:“你确定不是谢时昀吗,那谢时昀给你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俞辛不易觉察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收敛起来,说:“不好不坏的感觉。”
接着抬起目光注视李望宁对视,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察觉到他情绪有所变化,李望宁眼色悄无声息一凝,脸上却笑了笑,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们约谢时昀出来道个歉吧,你看怎么样?”
俞辛看了他几秒,才说:“可以。”
三个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桌,是很罕见的一件事情。
李望宁与俞辛坐在同一侧,他将菜单递过去,但俞辛没接。
他正被谢时昀的脸色吸引注意。
谢时昀的肤色原本也白,但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分明多了几分病气,俞辛又想起他的胃病,问:“你胃病还没好转吗?”
男人从落座起就在看他,一双视线像是要永久地定格在他的脸上,问:“你在关心我吗?”
俞辛还未发话,身边的人忽然靠坐过来,将菜单平铺在桌面上,不咸不淡地说:“谢总既然肠胃不好,那就吃些清淡的,你来点菜吧。”
谢时昀不移目光,完全忽略李望宁的存在:“今天约我出来,是你要见我,还是他要见我?”
“是我们要见你。”李望宁神色平淡,“我想为之前的事情向你道个歉,这才让他给你打了电话。”
谢时昀往后一靠,眼眸寡淡地看他一眼:“如果是道歉的话,你不用过来,俞辛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空气中已经暗暗含有火药味,李望宁微眯起眼,说:“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他和你单独见面吗?”
谢时昀唇角倏然一勾,竟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你是不放心我对他做点什么,还是不放心他有一天真的会和你说分手?”
李望宁绷起下颚线,好一会儿后才冷硬地说:“好了,谢总不是有胃病吗?那还是先点菜吧。”
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默,俞辛随便吃了几口,起身前往卫生间。
洗好手出来时,没有想到谢时昀会站在走廊上。
男人半垂着眼,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迷离了英挺的面容,见他出来,五指一抬,将香烟熄灭扔进垃圾桶里。
“身体不舒服还抽烟?”俞辛问他。
“身体不舒服才抽烟。”谢时昀说。
俞辛没懂,越过男人要迈步回去,谢时昀在他身后说:“我会出国一段时间。”
脚步一顿,俞辛回头看他:“……是吗,那一路顺风。”
谢时昀伸手过来,俞辛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但谢时昀只是捏起他两根碎发,往一边理了理,力度轻飘飘的,甚至称得上温柔:
“我能把你追回来吗?”
俞辛心脏倏然剧烈地跳动一拍。
谢时昀已经收回手,轻声说:“李望宁比谢时澈靠谱一些,起码他是真的喜欢你,应该能够照顾好你。”
俞辛别过目光:“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我是成年男性,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
“我想照顾你。”谢时昀嗓音低沉,“我不想伤害你,但我好像并没有做好。”
真是奇怪的话。
俞辛抬眼看他:“你出国是出差,还是治病?”
“出差。”
谢时昀说:“你以后不用再给谢时澈打钱,谢时澈的那台手机现在也在我这里。”
“什么?”俞辛怔然,“……他的手机你怎么拿到的?”
“你在国外的位置也是他向我透露的,并没有说的多详细,只是告诉我你在一个西方国家,但我还是找到你了。”
俞辛不理解:“……他告诉你这些?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谢时昀摸了一下他的侧脸,指腹缓慢地摩挲过,说:“谢时澈这个人不可以全信,你可以暂时继续做李望宁的男朋友,但不要回去谢时澈的身边,知道吗?”
“我回谢时澈身边干什么?”俞辛更加莫名,一时忘记阻止男人逾越的动作,“你怎么做到让他透露我的位置信息的?”
谢时昀没有回答他,冷不丁俯首过来,很轻很快地在他唇瓣上啄吻了一下。
俞辛两只手掌猝然抖了抖。
回到包房,俞辛才明白李望宁为什么会放任谢时昀出来找他。
两名身形高大的保镖一左一右的站在李望宁身边,明显是在限制他的行动,见他与谢时昀回来,两人才退了出去。
李望宁脸色很差,他看了俞辛很久,但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有问。
他过来牵住俞辛的手,一声不吭地拉着他往外走。
俞辛没有反抗,离开前也没有再看谢时昀一眼。
一直到出了餐厅,李望宁骤然停下脚步,问俞辛:“你想分手吗?”
要分手吗,俞辛不知道。他垂目低头,没头没尾地说一句:“他刚才亲了我一下。”
李望宁脸色顷刻间一冷。
“所以,”他低声问,“你会和我分手吗?”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李望宁说,“因为爸爸,对吧?爸爸为了你,竟然能设计自己的生命,你愧疚,也不知所措,是不是?”
“……是。”
俞辛这样说。
话音落了几秒,他突然被一把抱住,李望宁紧紧地环拥着他,嗓音又哑又沉:“那就不要分手,好吗,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发自内心接受我的。”
默了几秒,俞辛叹出一口气,说:“就是因为愧疚,我才更不应该再耽误你。”
感觉到李望宁将他抱得更紧了,俞辛说:“我会再想想的。”
俞辛没有跟李望宁一起回去。
他决定回自己与余回的家,没有打车,选择了步行。
走了一条街后,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不轻不重的,像是条尾巴一样,在一直跟着他。
俞辛以为是李望宁,他停下脚步回头,但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后面的人是谁,就被突然捂住嘴架住身体往几米开外的巷子里拖去。
他一下反应过来,跟着他的人是那个这几天总是在暗地里跟踪他的人。
男人不怎么高,但很强壮,模糊中俞辛感觉到他戴着一副口罩,口罩上方的眼睛锐利而阴森。
俞辛站住身形,手肘往后重重一顶,大概击中了男人的下颚,他听见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闷哼声,他又双手抓握住男人的手腕,费力挣脱掣肘,然后第一时间给了男人两脚。
“你跟着我想做什么?”他将男人抵到墙上,另一只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猥亵,还是别的什么?”
“我应该不是第一个被你盯上的人吧。”
他这样说,拇指已经解锁手机,开始输入报警号码。
但在按下拨号键的一瞬间,男人毫无征兆地挣开他,手掌狠狠地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地往墙上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俞辛只感觉到一阵头昏耳鸣。
他的视线一下变得模糊不清,什么都再难以看清,身体也逐渐脱力,他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一双手无情冷酷地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巷子的更深处走去。
“不……你,放手……”
他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喊出声来阻止,可音量分明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眼里的世界越来越黑了,一滴湿润黏糊的液体滴进眼眶里,带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染上红色的视线里,恍惚中有一道人影快速跑了过来。
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俞辛双眼一闭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头太痛了,意识恢复过来的第一时刻,俞辛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脑袋。
摸到一片粗砺的触感,俞辛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昏睡前的记忆缓慢地涌上来,俞辛想起那个阴暗的男人,立即摸了摸自己身上各处,好在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松了口气,开始打量他所处的病房。
面积很大,装潢低调简洁,电视饮水机等等各种设备都很齐全,是一间VIP病房。
像是没有其他人在,俞辛坐起身来,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不怎么清晰的说话声,紧接着是某种物品轰然倒地的声音。
他动作一顿,静了两秒,试探着出声:“谢时昀?”
一阵脚步声匆匆忙忙地进来,来的人却不是谢时昀,而是李望宁,还是一个……脸上带了伤的李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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