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垂在身侧,修长的手指间,赫然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匕首的刀锋在吊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寒光,那上面沾染的猩红液体,正顺着锋利的刃口,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在他脚边不远处,林世诚蜷缩在血泊里,像一只被彻底碾碎的虫子。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惊恐、痛苦和难以置信。
李晋阳缓缓抬起左手,用拇指指腹,随意地抹了一下溅到自己下颌的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那抹暗红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痕迹。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事后的、近乎漠然的审视。
“把他治好,交给警察。”
“砰!!!”
一声更加爆裂、更加近在咫尺的枪声,如同惊雷般在仓库门口炸响!
不是点射,是□□!
狂暴的弹丸瞬间轰碎了仓库本就摇摇欲坠的巨大木门!木屑、铁屑、尘土如同爆炸般飞溅开来!刺眼的车灯强光如同利剑,猛地从破碎的门口刺入昏暗的仓库,将弥漫的硝烟、尘埃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照亮!
一个身影逆着强光,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裹挟着外面冰冷的海风和凛冽的杀意,踏着满地狼藉,一步跨了进来!
来人手里端着一把还在冒着硝烟的□□,枪口微微下垂,冰冷的金属在强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硬如雕塑的轮廓,正是晏子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仓库里残余的呻吟声也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所有目光,都带着震骇聚焦在那个破门而入的身影上。
晏子洲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越过满地狼藉,越过飞溅的木屑和弥漫的硝烟,最终死死钉在李晋阳身上。
他看到了李晋阳肩胛下洇开的暗红血迹,看到了他手中滴血的匕首,看到了他下颌那道被随意抹开、却异常刺目的血痕。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冲击着晏子洲的感官。
没有想象中的命悬一线,没有需要他拯救的狼狈。
他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赶来,看到的却是一场已经落幕的杀戮。
李晋阳站在那里,虽然受了伤,但姿态依旧挺拔,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像一个刚刚完成狩猎、正在擦拭爪牙的猛兽。
那股一路燃烧、支撑他冲破一切阻碍的焦灼和担忧,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冰冷的狂怒!这狂怒中,掺杂着被愚弄的耻辱。
他像个被蒙在鼓里、被牵着鼻子狂奔的傻子!李晋阳宁愿独自踏入这龙潭虎穴,独自沾染血腥,也不愿让他知晓分毫!以及一种几乎将他撕裂的后怕。那肩胛下的伤口,如果再深一寸呢?如果他再晚来一步呢?如果他看到的……真的是……
“李、晋、阳!”晏子洲的声音从紧咬的齿关中迸发出来,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意,他端着□□的手臂肌肉贲张,枪口猛地抬起,不再对着虚无,而是直直指向那个站在血泊中央、沾着他人和自己鲜血的男人!
“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
第18章
李晋阳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一丝涟漪,他看着晏子洲,看着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看着对方因急速奔跑和剧烈情绪而微微汗湿的鬓角,看着他裹挟着海风与硝烟,如同风暴般降临的姿态。
“别动。”李晋阳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晏子洲粗重的喘息。
他看着晏子洲,眼神深处那抹对旁人而言深不见底的淡漠,此刻却沉淀下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
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一丝被撞破的无奈,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隔绝污染的距离感。
“我身上……脏。”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操!”晏子洲被这句“脏”彻底点燃了!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的枪口几乎要戳到李晋阳胸前的衣料!强烈的后怕、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以及亲眼确认对方受伤的恐慌,如同岩浆般在他血管里奔涌咆哮。
“脏!”晏子洲的声音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你他妈现在跟我谈脏?!李晋阳!你脑子里装的是水吗?还是你他妈觉得老子是玻璃做的!碰一下你沾的血就会碎!”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的枪管也跟着微微震颤,“把自己当诱饵,玩命!差点让人捅穿!然后轻飘飘一句‘脏’就想把老子打发了?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还是你养在无菌室里的观赏鱼?啊!”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李晋阳。
晏子洲的毒舌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每一个质问都精准地刺向李晋阳那套自我封闭的逻辑。
他眼眶通红,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彻底忽视、被排除在外的巨大委屈和恐惧。他拼了命地赶来,不是为了看这个混蛋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血泊里嫌弃自己“脏”!
“你知不知道……”晏子洲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嘶哑,暴怒之下,分离焦虑带来的深层恐惧终于撕裂了骄傲的伪装,露出了脆弱的内核,“我他妈以为……以为……”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后面那个可怕的想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死死瞪着李晋阳肩胛下那片刺目的暗红,仿佛那伤口下一秒就会崩裂,带走他仅存的理智。
李晋阳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小少爷,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因极力压抑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下颌,他明明端着枪,却显得无比脆弱。
那层冰封的、隔绝一切情感的壳,在晏子洲这混合着暴怒与脆弱的逼视下,终于裂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缝隙。
李晋阳眼底深处那抹一直被他强行压制的波动,再也无法隐藏。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沉甸甸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的心疼。
他无视了几乎顶在胸口的枪口,无视了晏子洲的咆哮,也暂时无视了自己肩胛的钝痛。他那只干净的手抬了起来,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因为愤怒和恐惧而紧绷的皮肤时,李晋阳的动作再次顿住了。
他的指尖悬停在距离晏子洲脸颊不到一寸的空气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垂眸,再次看了一眼自己指尖,干净的,没有血迹。
仿佛确认了这一点,他才终于落下。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力道,抚上了晏子洲滚烫的、还沾着飞溅尘土的脸颊。
这个动作,轻柔得与这修罗场般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风暴的力量。
“小少爷,”李晋阳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沙哑,却褪去了所有冰霜,只剩下一种近乎叹息的、独属于晏子洲的无奈与纵容,“别怕。”
“我没事。”他说,目光沉沉地锁住晏子洲那双盛满惊涛骇浪的眼睛,“你看,我在这里。”
“你……”晏子洲所有的咆哮和质问,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轻柔的触碰和那声久违的、带着特殊意味的“小少爷”给堵在了喉咙里。
那抚在脸上的微凉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他狂怒的壁垒,露出了底下更深层的东西。
失而复得的、巨大的惶恐和一丝被安抚的委屈。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晋阳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苍白脸色下掩藏的疲惫,看着他肩胛处那片刺目的暗红还在缓慢扩大。
“你……”晏子洲的声音哽住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暴怒的毒舌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你肩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抬手去碰,却又猛地顿住,想起对方那句“脏”,一股更深的刺痛和委屈席卷上来。
“咳……”一声刻意的轻咳打破了这凝滞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对峙。
赵朔的身影从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后转了出来,他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刚才的激烈交火也让他消耗不小。
他看着眼前这堪称诡异的一幕,端枪暴怒的男人,肩头染血却伸手抚慰对方的自家老板,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老板……”赵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谨慎,他指了指地上还在痛苦抽搐的林世诚,以及那些被放倒的手下,“外面……清理干净了。警察的线……也接上了,最多十分钟到。”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晋阳的脸色,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晏子洲,“老板……你的伤得尽快处理。”
赵朔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将晏子洲从那种被李晋阳短暂安抚住的、近乎魔怔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猛地惊醒,意识到刚才自己那副样子有多么……丢人!
他竟然被李晋阳一个轻飘飘的触碰和一句“小少爷”就弄得差点忘了这混蛋都干了什么!
巨大的羞恼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那点脆弱,晏子洲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开了李晋阳抚在他脸上的手!力道之大,让李晋阳本就失血有些虚弱的身体都微微晃了一下。
“谁他妈怕了?!”晏子洲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凶狠,眼神却不敢再与李晋阳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对视。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用愤怒来掩饰内心那被戳穿的、名为“分离焦虑”的恐慌。“李晋阳!你少给我来这套!苦肉计加美人计是吧?你他妈……”
他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扫过那片刺目的暗红,狠话说到一半,终究还是卡了壳。那句“死了活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烦躁地一把将沉重的□□甩给旁边一个刚走进来、全副武装的手下,动作粗暴,仿佛甩掉什么烫手山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刻薄、最不耐烦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杵着等死吗?!等着给林世诚陪葬还是等着警察给你颁奖?”
他狠狠剜了李晋阳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急又快,几乎是逃离这个让他失控的地方,“你!带上那个半死不活的蠢货!还有你!”他猛地回头,指着李晋阳,语气恶劣得像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物件,“跟上!立刻!马上!找个地方把你那身脏衣服换了!看着碍眼!”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仓库门口那破碎的光亮处,背影僵硬紧绷,仿佛再多停留一秒,他极力维持的傲慢外壳就会彻底崩碎,露出里面那个因为差点永远失去而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少爷。
李晋阳站在原地,看着晏子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只被挥开的手还悬在半空。肩胛处的疼痛此刻才清晰地传来,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他缓缓放下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染血的衣襟,又抬眼望向门口那逆光的身影,眼底深处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晏子洲的出现,从来就不是变量,而是他冰冷棋局中,唯一一个被他提前纳入考量、却又无法完全掌控其烈度的常量。
一个他明知会来,却依然在亲眼所见时,被其真实形态所撼动的存在。
在这片被阴谋、背叛和血腥浸透的不干净的土地上,偏偏闯入了晏子洲这样的人。
他带着外面世界的海风,带着一尘不染的昂贵衣料,带着被娇惯出来的、近乎天真的暴烈脾气,带着能灼伤人的、纯粹到不顾一切的担忧和愤怒。
赵朔已经指挥着手下开始清理现场,将重伤的林世诚拖走,动作利落而专业。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扯着夜的寂静,时间紧迫。
李晋阳的目光掠过这片由他亲手导演、此刻正被迅速收拾的残局,最终落回门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晏子洲逆光而立时,周身被强光勾勒出的轮廓。
偏偏是这个,他潜意识里最不愿让其沾染半分污秽,却总是能精准地、以最激烈的方式闯入他最不堪境地的……小少爷。
“磨蹭什么!等着被带走嘛!”
“来了。”
李晋阳想,或许这一次,他可以尝试抓住光呢?
第19章
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只有李晋阳压抑的偶尔泄露出来的一丝吸气声,以及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驶入旧金山一个安静的住宅区,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岁但维护得体的独栋房子前。这里远离码头区的喧嚣,透着一种旧日的沉静。
车刚停稳,晏子洲就推门下车,动作依旧带着一股狠劲。他没看李晋阳,只是烦躁地站在车边,眼神冰冷地扫视着这栋完全陌生的建筑。
李晋阳捂着肩,脚步有些虚浮地下了车。他走到大门前,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这个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紧蹙了一下。他沉默地打开门锁,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质家具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进来。”李晋阳的声音沙哑低沉,侧身让开门口。
晏子洲狠狠剜了他一眼,带着一种“我倒要看看你这破地方”的审视目光,大步走了进去。他站在玄关,目光锐利地扫过客厅。
深色的木质家具线条简洁硬朗,空间很大但异常空旷,只有几件必要的物件,冷清得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证明这里确实有人偶尔来。
“我去找医生过来。”赵朔说完便离开了,留下这片暂时的宁静和两个僵硬的人。
晏子洲“砰”地一声关上大门,隔绝了外界。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终于将目光钉在李晋阳苍白的脸上和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上。顶灯的光线清晰地照出那伤口周围的布料,颜色更深了。
“脱掉。”晏子洲指着李晋阳染血的外套和里面的衬衫,下颌绷得死紧,“别弄脏地板。”他的语气恶劣依旧,但眼神却死死锁住那片血迹,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李晋阳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复杂再次翻涌。
他没说什么,沉默地、略显艰难地用一只手解开外套扣子。外套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是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
动作因为肩伤而变得异常缓慢和僵硬,每一次牵扯都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当衬衫褪下,露出肩胛下方那道狰狞的伤口时,晏子洲的呼吸猛地一窒。
皮肉翻卷,糊着干涸和新鲜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又猛地停住,拳头在身侧攥得指节发白。
“医药箱在哪。”晏子洲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他环顾这个完全陌生的、冷冰冰的房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焦躁。
“客厅……右边柜子,最下层。”李晋阳的声音有些虚弱,靠着玄关的矮柜支撑身体。
晏子洲立刻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粗暴地拉开柜门,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倒是整齐。他很快找到了一个不小的白色急救箱,拎出来时动作依旧带着狠劲,“哐当”一声重重放在客厅中央的矮几上,灰尘被震得飞扬起来。
他粗暴地掀开盖子,在里面翻找着消毒水和纱布、绷带,瓶罐被他撞得叮当作响,动作透着一股生疏和发泄般的凶狠。
李晋阳安静地靠在玄关柜边,赤裸着上身,失血和疼痛让他微微佝偻着背,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吓人。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在陌生房间里为他翻找药品、暴躁得像只困兽的晏子洲身上。
“过来!坐下!”晏子洲找到了需要的东西,猛地抬头,手里抓着消毒棉球和镊子,眼神凶狠地瞪着李晋阳,仿佛他再不动,就要亲自把他拖过来。
李晋阳依言,挪动着脚步,缓慢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他微微侧身,将受伤的左肩朝向晏子洲的方向。
晏子洲拿着消毒用品走过来,他在李晋阳面前蹲下,视线与那道狰狞的伤口平齐。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感官。
灯光下,伤口边缘的皮肉微微外翻,深色的血迹和污垢黏附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别的什么。他拿起镊子夹起一块浸满消毒水的棉球,动作生硬而粗暴地直接按向伤口边缘!
“嘶……”冰冷的刺激和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李晋阳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肩背的肌肉线条贲张起来,额角的冷汗瞬间汇聚成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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