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不似他人, 安灵本身更是父母俱全, 自小又跟在安熙身边,被悉心教导着。
如此言传身教之下,为何安灵就要为了一个“外人”而选择屠杀族人?
就算是因为仇恨, 为何连父母也一并杀死了, 只因为觉得修魔者是“污浊”的吗?
可安家世代都修浊气为多,甚至包括安灵的同辈也是修魔多,为什么独独安灵走了所谓的“正道”,又会觉得族人污浊不堪呢?
安家人自记事起便开始修炼, 安灵朋友的影响也不会久远到那样年幼的时期。
那么也只有可能是早有亲近的人刻意引导,这样的人大概率是安家族内的人, 又该是长辈, 有足够的威信, 还能不被其他族人发觉异样……
这样的条件太过苛刻, 陆友也在第一时间排除了安熙的可能。
于是在初时的疑惑之后, 因为找不到任何可能的人选, 陆友便将这样的猜测划到了“荒谬”那一栏, 然后忘到了脑后。
直到片刻前, 琴向他转告了那句“回族地看看”的提醒。
安家仅有的幸存者安泽与安雪初早就搬离了族地, 那么此刻安家还有什么可看的呢?
无非就是去族地的墓地悼念族人。
闭着眼睛踏进墓地的时候,陆友脑海中关于这里的记忆才逐渐明晰起来。
当他抬头看到那个陌生的女子,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关于她的记忆便尽数回到了他脑海里。
作为安六友时,他曾因为眼盲误入过墓地,遇到过这个半透明的灵体。
不止一次。
只有第一次的时候,安熙及时将他带了回去。
那时候安熙说那是“伽罗”,是他的朋友,也算是安家人的先祖,却绝口不提“安曦”这个特别的名字。
而那时候安六友也并不清楚,这个叫“伽罗”的灵体是以怎样的姿态困守在这一方墓园里的。
直到此刻,时隔了一个轮回,陆友终于看清了这位“先祖”的模样,紧跟又想起了关于她的记忆。
在第一次被安熙找回去之后陆友又断断续续遇到过几次伽罗,一开始是因为迷路,后面就只单纯的因为好奇了。
平心而论,伽罗确实是个很好的交谈对象,很容易地就让人放下了戒心。
只是她话语里总是带着隐晦的引导,也时常谈到正魔道的纷争,那些被入魔者害死的无辜人,还有对安熙的愧疚。
若非安六友不同于他人,虽年幼却心性坚定,不会轻易被诱导,否则大概他也会挑起愧疚与不忿,从而轻易地被诱导为仇恨。
然而这样的交谈安六友从未告诉过其他人,甚至未曾存在他的记忆里。
每当他踏出墓地,就会逐渐忘记伽罗的存在,偶尔想起想要提起时,每每也是一张嘴就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于是除了第一次被安熙亲自带回去的记忆,安六友便不记得任何关于伽罗的记忆了。
——只不过安六友本就不同于常人,那段记忆终究也没有完全从他的记忆中抹除。
安熙曾说过墓园里遗留着各种各样的法阵,何况伽罗本就身负天才之名,陆友并不怀疑她能做到这样的事。
为何这样的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人发现了异样?
不过是因为她心中有愧,也心虚不敢让安熙知道她给族人灌输的想法。
但她又如此坚持,为什么?
恨安家吗?为什么?
陆友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伽罗,后者摸着他的脸,又抚上他空洞的眼睛,逐渐用了力。
冰凉虚无的触感让当时还是少年的安六友感到心慌,却被铺天盖地的杀气压得动弹不得。
灵体伤不到六友,但却留下了一句令他心有余悸的话:“如果我杀了你的话,他应该没什么感觉吧。”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从那以后安六友便再也没有见过伽罗,也再没有踏入过墓园半步。
“……从那时候起就开始了吗……”陆友不由喃喃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他不相信伽罗对他所怀有的恶意也只会针对他一个人。
“想起来了吗?”
伽罗看到陆友的眼神逐渐清明,神情也从迷茫变为了戒备,原本装作无辜懵懂的伪装立刻被她自己撕破。
但她毫无愧意,反倒带上了笑意,一字一顿地反问:“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陆友一顿,握着刀的手都颤抖了一瞬,原本不可思议的答案在此刻便已经呼之欲出。
“我想……放他自由啊。”
不愿他再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不想他再受生死别离之苦,所以想放他自由。
伽罗说着,慢慢伸出了手,指尖抵上了陆友手中的刀刃。
刀尖微颤的瞬间,陆友立刻清醒过来,重新握紧了刀。
不管伽罗如何说,安家近乎灭族,安熙遭受反噬也是事实。
何况就为了“放他自由”这样的理由,就让安家所有族人陪葬,且不说道义如何,安熙本人也觉得不会接受的。
“我很抱歉,毕竟我是灵体,除了交流什么都做不了——你看,我最多也只能碰到你们,但你伤不了我,我也无法杀了你。”
伽罗的手沿着刀刃往下,刀上一轻,她的手便穿透了刀刃,却没有任何伤口,仿佛就是幻影一样。
“我也只是跟那孩子聊了聊,后面的事我也无法掌控了,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你说是吧?”伽罗歪了歪脑袋,笑道,“我知道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这样的轻描淡写却轻易勾起了陆友的怒火,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被愤怒压垮了理智,却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
片刻后,他的理智逐渐回笼,却只化成了无尽的悲哀。
陆友想起他还在地府时,听说过很多关于弑神刀的传闻,彼时地府里来去的也有上古遗族,对弑神刀的评论都脱不开“无情”二字。
哪怕是作为兄弟的那一个,也坚定不移地相信他最小的“弟弟”没有俗世的感情,所以不知欢喜愉悦,也不懂悲哀,更不会因别离而痛苦。
既然没有感情,那么分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放他自由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原本陆友觉得,能让安熙心甘情愿留下来守护后代的“朋友”,必然不会抱有那样的误解。
但事实就是他期待得过多了。
“他还不知道。”这是陆友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了。
“对。”伽罗沉默片刻,点头应下,轻叹一声,“所以有时候迟钝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吧——他这么相信我,也只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人而已,但我根本不是她啊,我就只是她留下的一抹执念罢了。”
“执念从来不是什么正面的词,我做不到她那样温柔。”伽罗说,“所以要恨的话就恨‘伽罗’好了,安曦都是温柔的美好的。”
陆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伽罗说的“安曦”可能并不只是指的安熙而已。
他忽然隐约有些明白“安熙”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但还没有等陆友回过神,伽罗便退开了手,重新凝聚成实体的手拨开了刀刃,不容置疑地替他指向了某个方向。
“在跟我辩论之前——”伽罗顿了顿,看向某个方向,道,“先让我看看昔日幽冥守护者的实力吧,所谓神明下界,可不是只靠天梯啊。”
伽罗话音刚落,便有平地一阵风,吹花了人眼。
烟尘散尽之后,第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不久前才被救走的安灵。
此刻的安灵清瘦得不似人型,脚步虚浮,却仍勉强站立着,死死盯着陆友,满脸的怨恨,早已失了理智。
在安灵的身后,几个陌生的人影左右扫视着,目光中满是倨傲,仿佛对身处之地颇为不满。
然而在场的人当中,没有一个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这样轻视的态度仿佛激怒了那群人,顷刻间磅礴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人类,对待神明竟然如此无礼!”
安家的小公寓内
安泽正在厨房做饭,安雪初在一旁切菜。
两人正谈论着一去不复返的安熙等人,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要不要去店里问问老板?”安泽提议道。
几人当中,只有老板的行踪最好找,毕竟是立了誓不离阴阳百货的。
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是老板将他们找过去,那么自然问他就对了。
然而回应安泽的却只有“哐当”一声脆响。
安泽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去,只见安雪初的神情惊讶,按着台面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的。
原本另一只手里的菜刀早已经脱手而出,稳稳地扎进了她的脚边。
“安家……我们族地……”安雪初语无伦次,尝试几次也无法阻止好语言,最终只能归结于一句话,“出事了!”
阴阳百货
原本正在喝茶的琴动作一顿,旁边的骨早已在他之前便跳起来,看向某个方向,跃跃欲试。
“这就是你说的热闹?”骨感应了一会儿,撇了撇嘴,有些失望,“就这几个小喽啰?”
“好歹号称神明,主场大约在南边,也不枉他们大费周章。”
琴慢悠悠地继续喝茶,一边慢吞吞地提醒。
“去的时候收敛一点,那边大概是安家族地,万一打坏了他家的人,你就只能祈祷安熙死在南边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南边主场,恢复第一人称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你?”
说实话我并不太懂, 如果不怪我,为何自万年前便开始对我怨气横生,说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在见到我。
然而如今, 我不得不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自然也该承担起我的责任。
因为是我的过错,所以我就应该去弥补。
从我的立场来说, 南煊原谅我与否和我为自己的过错负责是两件事。
但当我下意识转头, 看到另外两人毫无意外的神色, 我又隐隐觉得, 我应该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或许……南煊生气的重点并不在于我险些杀了他这件事上。
可若真是这样,那对我来说,这可是比让我直接偿命还要麻烦的问题了。
以物易物, 以命偿命, 虽说代价或许大些,但总归都是有所依据的“规则”,唯有“情”之流,最为麻烦。
何况南煊与我, 其实算不上有多少“情分”。
我闭上了嘴,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大概是由于我的沉默, 南煊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我毫不怀疑, 如果这时候他手里有把刀, 会毫不犹豫地往我脑袋上用力敲几下。
好在在南煊彻底爆发之前, 先前招待我们的那个小姑娘救了我, 不过她带来的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就在那一片寂静中, 原本躲在柜台后面的小姑娘突然探出头, 看表情像是惊讶, 随后又化为惊恐, 看向店外的方向。
然而店门外面,空无一物。
“老板!”小姑娘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南煊瞪了我一眼,回过了头,看到小姑娘的脸色顿时一愣,神情也跟着肃敛,“小煜出事了?”
“凤凰……”小姑娘脸色忽地煞白,身子晃了两下竟要往下倒,“凤凰不见了……”
小姑娘一手按在柜台上,微末红光似烈焰扫过台面,留下焦黑的烧灼痕迹。
话音未落,她便在一片红光之中倒下了。
听到小姑娘提到凤凰,我们这边几个人才猛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难怪一开始看到南煊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只凤凰不见了。
早先便提到过,南煊与其他几个兄弟不一样,他最亲人,也爱热闹,少年游历时时常会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这当中就包括他那只凤凰。
与神话传说不同的是,凤凰与我先前遇到的龙族没有丝毫关系,习性也完全不同。
相较之下,凤凰比龙更适合“神兽”这种特异的称呼。
凤凰一代只有一只,当寿命走向尽头之后便会死去,死后便能通过遗物——骨、血、肉,甚至是羽毛,涅槃重生,从此又是新的一只凤凰。
其后便是循环往复,这世间独一份的血脉便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凤凰亲火,南煊也同样。自我有记忆起,那只凤凰就已经跟在了他身边。
凤凰的寿命不长,最多不过千年,便会死亡重生,但在我的印象中,我也只经历过一次凤凰涅槃。
南煊对那只凤凰十分喜爱,几乎就是当亲生儿子那么养,哪怕重生之后前尘尽忘,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每次凤凰重生之后,南煊都会守在左右,等他一破壳便立刻重新签订契约。
但毕竟时间过去数万年,谁知道中间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故。
比如眼前这位晕过去的小姑娘,原本我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身上的气息确实与普通人类无异,但刚刚一瞬间她身上似乎又带了凤凰的气息。
凤凰孕育后代唯一的方式便是涅槃重生,自然不可能和其他种族生出后代。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契约了。
难怪这个小姑娘似乎对店里异状习以为常了。
至于有关凤凰、小姑娘和南煊这三方之间的问题,就不是我们需要去探究的了。
联系到鸦失踪的前情,凤凰的问题再添一笔,很难不让人将这些麻烦事联系到一起。
南煊也暂时放弃了与我牵扯过去的问题,及时过去接住了那个小姑娘,皱着眉查看她的情况。
我们这边则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我哥突然冒出来一句:“凤凰的特性——可以说是不死之身吧。”
只要留下一点痕迹,那么凤凰就会不断重生,唯一的方法似乎就是将其燃烧殆尽,然而凤凰亲火,根本不畏火烧。
所以凤凰的重生基本无解,说是不死之身也不为过。
我哥这话一出,我们几个立刻反应了过来。
“那个女人同样是轮回万年,还有王权剑——”齐晏也露出点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别告诉我他们真的这么‘有志气’。”
“那些人抓我的主人的时候,是为了借灵力催动阵法。”兔子停下擦刀的动作,语气沉郁,“但是我主人把灵力都给了我,之后他们就杀了她。但位置是在这附近没错。”
“还有小白,这边亡灵应该不少——他们在杀人吗?”
“你们在说什么?”南煊皱起了眉。
“你最近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齐晏挑了挑眉问。
“什么不对?”
南煊将小姑娘抱起来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再回过头来仍是一脸茫然。
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个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了我哥身上,摆出一脸迟来的意外。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用守着你的王宫了吗?”
南煊这话说得颇为挑衅,或许是因为心情不好,语气也十分僵硬,我哥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懒得答话。
“你还不知道啊?”齐晏左右看看,最终在对面的墙上发现了落灰的电视。
我顿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
紧跟着我就看到齐晏从桌子下面的某个角落里摸出了遥控器。
一时我竟不知道该感慨齐晏真是了解南煊,还是该吐槽南煊竟然喜欢把东西塞在那么随便的地方。
齐晏拍了拍遥控器,转头就开了电视。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电视一打开还带着大片的雪花,刺啦刺啦地响了一会儿才勉强拼凑出了人声。
齐晏倒是不以为意,一个台一个台地往下调。
南煊和我哥的眉头同时抽搐了一下。
很快,齐晏停了下来,朝南煊示意了一下,让他自己看。
停下的台正在播放着新闻,至于内容——
当然还是循环播放那宗“国宝失窃”的大案。
我哥&南煊:……
经过新闻主播贴心的一分钟回放之后,南煊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嘴角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我哥按了按眉心,也没跟齐晏生气,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也撇向一边:“想笑就笑吧,憋死了还污染空气。”
南煊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这魔性的笑声持续了大概有两三分钟,等到南煊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我哥又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
“所以你知道你家凤凰飞哪儿去了吗?”
南煊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半晌之后,南煊才揉了揉脸,轻叹了一声:“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南煊从柜台后面拽出一件外套,盖到那个昏迷的小姑娘身上,指尖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
小姑娘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舒缓了下来。
确认小姑娘没什么事了之后,南煊才拖来另一张凳子,坐到我们面前,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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