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分到傅莲时,面包还剩一个,豆奶反而没有了。傅莲时毫不介意,拆开面包包装袋。曲君说:“唉呀,你不生气?”
傅莲时道:“有什么可气的。”
曲君把他拉过来,贴着耳朵说:“不应该给你特别待遇么?我没经验,没想起来。”
“没关系,”傅莲时道,“我会给你特殊体谅。”
一边说着,傅莲时把面包掰了一半,递给曲君。
曲君没接:“你信啦?”
傅莲时奇道:“信什么?”曲君拿出一玻璃瓶装的酸奶,说道:“这个是你的。”
傅莲时睁大双眼,曲君笑道:“别让别人看见,好吧。一会他们不高兴了。”
等到黄昏,第二天的乐队基本演完了,主持人报幕道:“下一个,‘龙天与参商乐队’。”
卫真尖叫道:“龙天和谁?”离得近的观众纷纷侧目。卫真捂住嘴,过一会又喃喃说:“为什么是参商?”
贺雪朝分析道:“参商解散了,摇滚乐迷对他们有情怀。龙天找他们组乐队,比较讨喜。”
曲君补充:“而且二哥弹得不错。”卫真大怒道:“哪里不错了?”
一众龙天的歌迷爆发出欢呼,把卫真的声音压在底下。龙天梳了一个香港流行的中分头,牛仔外套,背一把硕大的Les Paul吉他,高高举起手来,伸食指、小指,比了一个金属礼。台下众人纷纷回礼,又齐声叫道:“龙天!龙天!”
参商乐队在他身后默默整理乐器,龙天跟台下寒暄几句,末了说:“这是我写的第一首摇滚音乐,请朋友们多多包涵。”开始演唱。
他唱的歌叫《蜻蜓》,旋律编曲都极平庸,不仅够不上出专辑的水准,放在今天表演者中,也只能排中下游位置。虽然龙天唱功不错,参商的表演也卖力,但这曲子调子实在叫人记不住。
卫真大皱眉头:“连以前参商的歌都比这好,为什么选这种曲子?”
“说不定没磨合好,”高云道,“龙天毕竟是唱流行歌的。”
曲君说:“我猜是故意的。”
卫真根本听不进去,又问:“为什么叫《蜻蜓》,是不是模仿我们‘昆虫’?就像龙飘飘和凤飞飞,苏丙和苏芮。”
贺雪朝苦笑道:“‘蜻蜓’英文比较像龙天,是因为这个吧。”
虽然龙天的表现雷声大雨点小,但大家都明白这比赛就是龙天的垫脚石,给龙天造势用的。最后龙天一定是冠军。
唱到最后,乐器声终于停了,卫真说:“说不定龙天就是这个水平,演不了好的。不然为什么扮丑给人看?”
“商骏这么大的公司,”贺雪朝道,“不可能连一首好歌都拿不出来。肯定是故意的。”
台湾人除了更懂做音乐,还更懂做节目。龙天作为流行歌手,本身并不被地下圈子认可。如果他上来就拿高分,容易激起乐迷的逆反心理。
但要是龙天出师不利,往后慢慢地进步,奋发向上地打败对手,成为冠军,很多歌迷反而会同情和佩服他。给龙天的歌一定是一场比一场好的。
海选总共比了三天,先前报名的乐队演完了。还剩一个下午的空档,有些观众听得起劲,当即举手要现场报名。
那主持人本来很为难,张贾走上来,接过话筒说:“很多伟大的乐队都从做观众开始,像什么来着?”
观众都很矜持,没人回应。张贾笑道:“像英国的‘Joy Division’,就是听了性手枪以后不服气,凑在一起组了乐队。”
张贾气质文雅,相貌堂堂,符合经典儒生形象。大家一看就觉得他有文化,又很懂乐队典故,算得上“自己人”,对主办方好感大增。
张贾说:“当然欢迎现场报名!”于是有人上台清唱现编的曲子,乱七八糟地演了半天,海选才算正式结束。
接下来一连数天,始终没有收到海选结果。大家不免有些焦躁,只有卫真坚定不移觉得,东风一定是海选的冠军。
傅莲时说:“海选拢共三天,我们两天都没去看呢,怎么知道是冠军的?”
卫真道:“你再说一句?”傅莲时不说话了。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东风应该拿冠军。
没想到一语成谶。有天琴行来了一个人报信,说海选结果今天就要公示了。
卫真对这比赛向来不屑一顾,到今天忽然觉得,海选拿了第一名,正是出风头的时候。于是盛装打扮,戴上墨镜,又叫高云开汽车,全队加上曲君,风风光光地去看告示。
到了地方,一群乐手围在门口看成绩。地下音乐一共这么些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卫真一下车便吆喝道:“借过一下、借过!”挤到最前面。
傅莲时踮起脚尖,远远地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贺雪朝紧张道:“怎么样?”
傅莲时道:“第一名那两个字,看着不像东风呀!”
他们都被人群挡着,最多看出笔画多寡,内容就看不清了。惴惴等到卫真回来,别人不敢问,曲君问道:“拿了第几?”
卫真阴沉着脸说:“比参商高。”曲君又问:“比参商高是第几名?”
卫真说:“别问!”
看来第一另有其人。虽然已有预料,众人还是很震惊。傅莲时说:“我也去看看。”挤进人群。
他在学校看成绩,养成一个习惯,每次都从最底下往前看。“龙天&参商乐队”排在入选的倒数第二,一十五名。
除了名次之外,每个乐队还拿了张贾亲自评的分数。
张贾评分极尽毒辣,龙天因为作曲不佳,配合也一般,只得了二十七分,不及格,跟傅莲时考数学是一样的成绩。
往上看,东风乐队原来拿了八十分,顶顶了不得的分数了,第二名。
第一名却是个完全陌生的乐队,甚至北京没有这样起队名的。四个英文字“Cafe”。张贾给了一个评语“完美无缺”,评分是整一百。
第75章 线人
他们从头到尾看完了第二天海选,不仅没听见报幕,身旁的人从未提及什么咖啡乐队。曲君圈里人脉那样广,对国内国外乐队都很熟悉,对这支乐队却也毫无头绪。
卫真拉着问旁边的人:“咖啡哪一天演的?”
第一天、第三天,都没有人见过“Cafe”。卫真说:“我们现在就去找张贾,非问清楚不可。”
众人连忙拦着卫真。贺雪朝说:“会不会是现场报名的观众?”
现场观众连乐器都没有,大多数是清唱,顶多拿快板打拍子,绝无可能临时组出一支压倒东风的乐队。
出风头的心情没有了,一行人重新坐上车子,灰溜溜开回琴行。
一路上没有人提分数的事,但大家都在想,东风为什么扣掉了二十分,神秘的Cafe,又是哪里胜过他们了?
傅莲时受不了这惨淡的气氛,开口道:“其实我们演得并不差吧。”
卫真把卫衣帽子拉到头上,假装没听见。贺雪朝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家都不说话,自己也不回答了。
曲君说:“肯定不差,演得太好了。”
“你问曲君哥,”卫真有气无力说,“他肯定什么都说好的,这个人只会鼓励教育法,没有参考价值。”
傅莲时说:“是这样吗,曲君哥?”
“不是,”曲君说,“这首歌儿选得一般,多亏主唱唱得好,吉他也好,鼓也好。”
傅莲时问道:“贝斯好不好?”
车里只有他俩说话,曲君吃吃一笑,看向窗外。傅莲时说:“好嘛!意思是别人都好,二十分都是贝斯扣的。”
曲君说:“不是。”抓过傅莲时的手腕,在他手心画了一笔。傅莲时觉得痒,赶紧收手,坐远了说:“扣我二十分,不跟你玩儿了。”
张贾名头再大,评价却不见得权威。而且他帮商骏公司做事,打的分数一定有所偏颇。傅莲时道:“我猜就是为了生意。何况我们是故意保存实力的,没唱最好的歌呢。”
卫真重重叹了口气,傅莲时自嘲道:“可能因为我从来考不好,八十分很高了。”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安慰他。高云道:“我也没见过八十分。”贺雪朝也说:“就是个分数。”
傅莲时说道:“没关系,不用安慰我。”末了卫真也服软了,说:“以前我们上学的时候,老师不喜欢你,还找借口多扣几分。所以张贾也是找借口扣的。”
傅莲时说:“对吧。”
曲君忽然问:“贝斯想要多少分?”傅莲时淡淡地说:“八十就挺好的。”
曲君把他手拉回来,又说:“我打这个分数。”把他手掌摊开。
他才明白过来,刚刚曲君是要打分,不是画着玩儿。忍着痒痒,感到曲君画了一条竖线,是阿拉伯数字的“1”。
他知道曲君要写一百,埋怨说:“你跟卫真哥讲的一样,只会鼓励教育的。”
曲君不答,继续往下写。写了一个“零”一个“五”,总共一百零五分。傅莲时说:“还有特长分。”
曲君笑道:“东风满分是一百二十,Cafe再怎么样,上限就是一百了,他们是小学乐队。”
傅莲时哭笑不得,同时又觉得曲君真会说话,简直油嘴滑舌。他原本不太在意分数,一听自己得了一百零五,还是不由自主暗喜。
回到琴行,高云停稳车子,忽然“咦”了一声。琴行台阶上坐了一个人,看着快要睡着了,不知等了多长时间。
傅莲时觉得他长得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名字。曲君坐在另一侧,看不见窗子,问了一句:“是谁?”
“是蚂蚁,”高云说,“他怎么来了?”
平时东风乐队安排演出,要么是曲君联系的,要么是卫真联系的,都会有意无意跟蚂蚁错开。除了上次对付青龙,傅莲时就再没见过蚂蚁,难怪一时认不出来。
曲君把琴行钥匙递给傅莲时:“我再坐会儿。”
傅莲时要留下来陪他,又把钥匙递给卫真,自己趴在窗边看着。其他人挨个下了车,卫真走在最前面,招呼道:“好久不见。”
蚂蚁突然站起身,一拳打在卫真脸上。卫真猝不及防,鼻血滴滴答答往外流。高云赶忙喝道:“你在干什么!”冲上去抓着蚂蚁,把他手臂往后一掰,警察押犯人似的押住。
傅莲时也顾不得别的了,跳下车子拉架。曲君跟下来,头疼道:“又是怎么回事?”
卫真拿袖子擦干净鼻血,也一拳打回去。
傅莲时其实来得及阻拦,但他讲求公平。蚂蚁不明不白打人,卫真也不能吃哑巴亏。
等到蚂蚁结结实实挨完一拳,他才抓住卫真。曲君提高声音,厉声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蚂蚁盯着卫真:“你是不是疯了,还要去碰那个商骏公司。”
要是蚂蚁好声好气地说话,卫真说不定还会解释。但蚂蚁上来就要打人,卫真瞪回去道:“你管我呢?假仁假义。你要真恨商强,拿刀去把他捅了。”
曲君说:“卫真!”
蚂蚁转而死死地看着曲君。曲君不愿意跟他对视,走到另一边去了。蚂蚁说:“曲君,是不是你?”
曲君停下脚步,靠在柜台上:“是我什么?”
蚂蚁说道:“你教唆他们去比赛的?”
曲君心中五味杂陈。一面觉得蚂蚁还算讲义气,知道提醒东风不要进圈套,一面又觉得遭受了污蔑。
傅莲时插嘴说道:“好了好了,是我教唆的。你有话和我说?”
蚂蚁面沉如水,上上下下打量傅莲时。傅莲时道:“别这么打量我,我们见过面的。”
“为什么要去比赛,”蚂蚁质问,“你知不知道商强是什么人?”
“知道一点。”傅莲时道。
蚂蚁问:“那为什么参加这个比赛?”
傅莲时和蚂蚁不太认识,连上次聚餐都没有去。这种夹生的尴尬关系,最要在意彼此面子。
他想了想,叫高云松手,自己也放开卫真,搬来椅子道:“坐下说吧。”
东风的计划非常简单。他们参加比赛,只为了拿到与商强谈判的资格。
商强是商人,困住飞蛾只不过解气而已,在金钱上却是彻头彻尾的亏本生意。如果东风能证明自己的商业价值,拿出一首真正的好歌作交换,商强指不定愿意放走飞蛾。
退一步说,即便谈判失败,东风顶多被偷走一二首比赛曲目,不至于把自己搭进去。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要跟商骏谈判,你们比赛得拿第几名?”蚂蚁说。
“第一不用想,肯定是龙天,”傅莲时道,“我们要拿亚军。”
“拿了亚军也不可能和商强谈判的。”蚂蚁说。
傅莲时有些不服气,但他没面对面地见过商强,也没法和蚂蚁辩论。
见他不说话,蚂蚁用教训口吻说:“卫真,你这么大年纪了,也陪他们胡闹?”
卫真仰头靠在椅背上,拿纸巾堵着鼻孔,不搭理蚂蚁。
曲君开口商量道:“傅莲时,要么给他看一眼《火车》?”
“啊!”傅莲时叫道,“但是……”
他想说这首歌是写给曲君的,不是给飞蛾。曲君说:“没关系,我答应的。”
手稿放在抽屉里,这些天排练时一直修修改改,完善不少。曲君又道:“这首歌我看两句就喜欢,不要给他多看,看两句就行。”
傅莲时依言抽了一张,拿给蚂蚁看。蚂蚁匆匆了一遍,把稿纸还回去。曲君笑道:“怎样,东风的水平,还入得了商强的眼吧。”
蚂蚁没正面回答,却说:“可惜你们拿不了第二。”
这比赛纯粹为了捧龙天,内定亚军没有意义,反而容易激起民愤。傅莲时道:“为什么?”
“张贾之前想找我们乐队合作,”蚂蚁说道,“我没答应,不过打听到一点内幕。他已经听说过昆虫的事儿,知道你们是来找茬的。”
卫真冷笑道:“不是找茬,是复仇。”
蚂蚁道:“这周比赛,他第一个就要把东风淘汰掉。那个‘Cafe’是专门组的新乐队,没走海选。鼓手是美国人,剩下几个是台湾人,都很有名气。张贾从他认识的乐队里,挑最厉害的主唱、吉他……这么组起来的。”
难怪一支谁也不认识的乐队,拿了张贾的满分,还排在海选第一名。
傅莲时心理反而平衡了:“卫真哥以前也很有名。何况组个新乐队,大家风格不同,未必比原来的乐队好呀!”
“Cafe的歌也是张贾写,”蚂蚁说,“乐手负责表演就行,当然是技术越强越好。何况张贾还有别的手段。”
傅莲时洗耳恭听,蚂蚁说:“他们赛前要做一个游戏。”
到比赛当天,台上要放一架三角钢琴。张贾假装挑一位幸运观众,随便按几个键,让在场乐队比赛听音。哪支乐队赢了,能多得一些优势。
更重要的是,观众永远喜欢天才。耳朵最灵的那支乐队,会受到观众热烈追捧。往后若有投票环节,大家不由自主会把选票投给他们。
蚂蚁道:“弹钢琴的观众是定好的,答案也是定好的。一般人训练过,勉强能听出和弦。而龙天、Cafe到时候能听四五个音,打下观众基础,淘汰你们就顺理成章了。”
东风一群人听得哑口无言。自从傅莲时开始写歌,发现创作更依赖灵感,听音的本事已经很久没机会显摆。
蚂蚁以为他们灰心了,苦笑说:“做节目跟做音乐是不同的。”
“不好说,”曲君拍拍手,“看来算计别人,还是要‘知己知彼’才行。”
第76章 张贾的游戏
海选选出一十六支乐队,将近一百个人。淘汰赛不得已分出上下两场,随机决定场次。东风抽到上半场,就在这周六晚上比赛。
走完彩排流程,时间已到傍晚。大几十人统统挤在后台,乌烟瘴气,难受得不得了。东风找了靠门的位置坐着,时不时有别的乐队走过来,跟卫真、跟曲君寒暄。
傅莲时想跟曲君聊天,三番五次被打断,忍不住抱怨:“曲君哥,你好受欢迎啊。”
曲君说:“等东风出名了,你也去送烧鸭。”
傅莲时说:“假的,有些人压根不住在艺术村。”
还不等曲君回答,又一群人团团地围上来。傅莲时气结,只好坐着东张西望。
Cafe也在上半场,但有独立化妆间,彩排都不和他们在一起。化妆间倒是开着门,傅莲时努力伸长脖子,能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跟蚂蚁说的一样,Cafe有个美国鼓手,金发碧眼,自己远远打着一台电鼓。剩下几人也表现得很拘谨,低头练乐器,偶尔才说一两句话。
看他们动作气质,演奏水平应当是一流顶尖的。不知道他们排了什么样的歌?
傅莲时虽不喜欢张贾,却也不得不承认,张贾对这次比赛相当用心。比如商骏没有熟悉摇滚的调音师,张贾特地从一文酒吧借人,专管音响、管舞台上的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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