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君说:“你是神灯么?我什么愿望都没有许。”傅莲时道:“那怎么行。”曲君说:“我们年纪上来,对许愿就没那么大兴趣了。”
“说得自己多么老一样,”傅莲时笑道,“你说一个给我听。”
曲君道:“你又不是神灯。”傅莲时说:“我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好。像我本来上不了高中的,考试超常发挥,比线高了一分。像别人回家都要被管着,我家就没有人管我。”
曲君拗不过他,只好说:“我已经许愿了。”傅莲时问:“许了什么?”曲君说:“不是有说法么,讲出来就不灵了。”
傅莲时实在打探不到消息,跟在曲君后面,两人也上了楼。卫真面前摆着那个大飞机蛋糕,点起细细的生日蜡烛。唱完生日歌,卫真一口气把蜡烛全吹灭了,四周陷入黑暗。大家问:“卫真哥,你许了什么愿望?”
卫真坦白说:“希望这次张贾办的比赛,我们能拿第一。”
曲君怕暗里有人摔跤,拉亮电灯。宾客里另外几支乐队也都报了名,纷纷开玩笑说:“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东风拿了第一,我们怎么办。”
卫真没搭理别人,独自站着,把东风乐队人马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曲君。众人又说:“卫真这个人心里只有事业,没有私欲的。”
卫真哼了一声:“今天张贾来信说,再过一个月就要开始比赛了。除了比赛表演,还要比赛写歌,你们都给我好好准备,知道吧。”
只有东风乐队知道,参加这场比赛完全不为乐队的前程,而是为了拿到谈判的筹码。傅莲时凑到曲君耳边说:“曲君哥,我也给你写一首歌。”
曲君信口说:“叫什么名字?叫‘曲君歌’。”傅莲时搡他道:“我还没想好。”
曲君又问:“怎么知道是写给我的?”傅莲时幻想道:“我要在里面编琵琶,等你愿意了,我们一起在台上演这首。”
幻想到这里,傅莲时想起自己退了学,前程茫茫,不知能瞒到什么时候。要是贝斯被没收,也不知道如何向乐队交代。心里不禁一酸。
其他人玩闹起来,抢着喝酒,把蛋糕切开分了。傅莲时拿了一只啤酒瓶,自斟自饮,除非有人和他干杯,否则不太说话。曲君低声问他:“喝那么多?一会喝醉了。”
傅莲时道:“我是大人了。”
曲君拿搪瓷杯子喝果汁,是所有人里最清醒的。他给傅莲时匀了半杯果汁,又给他拿来一块儿蛋糕,说:“好吧,大人,您少喝点。”
傅莲时一仰头,把果汁喝得一干二净。曲君说:“怎么今天还是不开心?”
傅莲时心想,自己虽然很发愁,但也不至于挂再脸上才对。他说:“没有不开心。”
曲君把下巴轻轻搭在他肩上,尖尖地抵着,说:“让我为大人分忧吧。”
傅莲时涨红了脸,一时间差点想要交底了。
看着曲君关切的侧脸,他差点想要交底了。但傅莲时又想,是自己选择退学,就该自己解决后果,不能再麻烦曲君。他道:“过几天再告诉你。”
好巧大卫告状说:“曲君一直在喝果汁。”曲君和他身体分开,说道:“这是让着你们,好吧。”大家把曲君围起来,要他也喝一点儿。
曲君看向傅莲时,傅莲时也道:“你自己去玩。”
曲君只好说:“大人有事儿叫小曲子。”被众人簇拥着走开。
傅莲时试着找人说话,但他和那些元老乐队并非旧事,彼此之间缺乏谈资,说一句两句也就没得聊了。他只好和贺雪朝坐在一起。贺雪朝喝得满面通红,说话时不那么照顾人,开口就问他:“考试考得怎么样?”
傅莲时用搪塞父母的借口说:“还没考呢。”贺雪朝傻傻笑着说:“怎么可能还没考。当年我们上高中,返校肯定就要考试。”
傅莲时不愿意搭理他了。再看曲君能和别人相谈甚欢,他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苦闷。贺雪朝在一旁说:“你又想去找曲君玩了。”
傅莲时道:“没有。”贺雪朝说:“就有。”又说:“曲君哥挺厉害的,朋友多,跟谁都玩得来。”
傅莲时越发不是滋味。贺雪朝又说:“别看他了,我们干一杯。”和傅莲时碰了一下杯子。
傅莲时已经喝得轻飘飘的了,却丝毫没感受到酒的消愁作用。他本以为等时间过得久了,或者自己喝得醉了,自然而然会淡忘退学的痛苦。结果世界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警醒他。就连喝醉了,灵魂轻得仿若出窍,肉体还是沉沉定在地上,受社会的鞭笞。
朱来看他们喝闷酒,插嘴说道:“你俩怎么不一起玩儿?自己偷喝是犯规的。”
再看厅里,桌子上的肉菜都被挑着吃光了,酒也差不多喝空,剩最后两瓶被看管在桌子中央。现在行令规矩是,谁想喝半杯酒,首先要表演一件出格的事情。而且因为在场多是乐手和画家,普通唱歌跳舞是不做数的。
轮到高云讨酒喝,先倒了半杯,众人围着他问:“你要表演什么?”
高云红着脸,把朱来拉过来亲了一口。朱来笑得要闭过气去,众人也笑道:“这有什么意思,不算数!”
高云说:“那怎样才算数?”有个人回答道:“男的亲女的肯定不算数。你亲……大卫。”
朱来起哄:“亲!有什么不敢的,不要让他们看扁了!”
高云无措道:“一会大卫不高兴。”众人笑说:“大卫成天光着都不怕,你猜他怕不怕这个。”
高云端着酒杯,一步步朝大卫走过去。他们两人是当场数一数二魁梧,肌肉虬结,在各自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朱来尖叫道:“亲脸算什么,亲脸是爸爸亲儿子!”
大家跟着叫道:“亲嘴,亲嘴。”傅莲时移到朱来身边,满脸通红地问:“朱来姐,你不介意啊?”
朱来回头匆匆说:“闹着玩的,有什么好介意。”跟着众人一起叫:“亲嘴,亲嘴。”傅莲时说:“但这是接吻哎!”
朱来笑道:“那也是闹着玩。国外乐队玩得更过分呢,唱着唱着,两个人在台上舌吻。大卫鲍伊,还在台上假装吃别人的……”
傅莲时不能茍同,还是觉得亲嘴是件非常亲密的事,不好拿来开玩笑。
他听得面红耳赤,脖子到锁骨都红透了,血管里滚烫的声音,一股一股传到发热的耳朵里。朱来笑得更厉害,叫道:“你懂的吧,你懂的吧?”
傅莲时不敢回答,远远地躲开了。
在客厅中央,高云跟大卫竟当真硬邦邦贴了一下嘴巴,大家说:“伸舌头!”高云摆摆手道:“不来了。”喝掉半杯啤酒。
傅莲时越过人群,看房间另一端的曲君。曲君勾着搪瓷杯拍手,好像也在看着他,面颊带着淡淡的脂红,咯咯直笑,一双丹凤眼笑得泪花四溅,细细眯了起来,神采飞扬。
他心里想:“这算怎么回事?”拿了自己的酒杯,挤进去说道:“我也要喝。”
倒了半杯酒,傅莲时又去看曲君。曲君转成不快的神情,对他摇摇头,做口型说:“怎么喝那么多。”
傅莲时没管他,端起玻璃杯,怔怔看泡沫消下去。好多人和他关系生疏,看他学生气重,更不好意思开玩笑,只说:“你要表演什么。”
卫真打圆场道:“让我们贝斯手弹一段。”
傅莲时说:“我不弹。”拿着金黄的半杯酒,款款走到曲君面前。曲君面色微变,两手挡在身前,怯怯退了一步。傅莲时用力环住他,伸长脖子亲他。
众人拍手大笑,曲君皱着眉头,往边上一偏,傅莲时只亲到脸,还是想要亲他的唇。
曲君突然极用力一推,把傅莲时推倒了。玻璃杯摔得粉碎,摔得一地碎泡沫。
傅莲时衣服上、手上、鞋袜,全是湿淋淋的冷酒,扶着桌子他才没跌倒。这一推把他推得马上想起了退学,胸腔压抑无比,提不起气来。众人笑道:“曲君哥,这就是你不够坦荡了。”
曲君惊怒交加,提拉着傅莲时的手臂,把他拽起来,压着声音道:“走!”傅莲时吃痛说:“我不走,为什么走。”曲君不由分说地拽他进了房间,砰一声带上房门。
外面声音隔绝了,他还觉得不保险,喀啦喀啦地把插销也插上了。傅莲时辩解:“我、我……”
曲君按捺怒气,嗓子气得都沙了,说:“你什么你,你在干什么?”
傅莲时说:“大卫他们都不介意。”曲君哑声道:“他们不介意,你就这么干了?”
傅莲时被他按在门板上,心恐惧得攥了起来:“朱来都不在意。”
曲君猛地退开一步。傅莲时双腿一软,倚着木门滑坐下去,叫道:“曲君哥。”曲君低低吼了一声,颓然坐到桌前,把脸埋在手里,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傅莲时有点担忧,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说:“曲君哥。”
曲君抬起头,冷冷看着他说:“我跟高云,跟大卫他们不一样的,我、我,反正不一样的,你不要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
傅莲时问:“为什么?”曲君跳下椅子,在窄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发狂说:“我不知道!你以后别再亲我了。”傅莲时说:“你不喜欢?你以前也不管的,刚才你拿下巴这么垫着我……”
曲君喃喃说:“不一样。”傅莲时道:“什么不一样?”起身非要亲他。
第65章 如果我现在死去
曲君退到椅背之后,和傅莲时隔开了距离。傅莲时心里堵得厉害,听见曲君说:“你听我讲。”
傅莲时看着椅子说:“听你讲什么?”那椅子静静的,曲君也没再往下解释。
他其实知道曲君的意思,但等了半天,曲君不开口,傅莲时还是等得不耐烦,轻轻踢了椅子一下。曲君怕他转身走了,说:“你不用知道原因,你知道,我讨厌这种玩笑,这就行了。”
“为什么讨厌?”傅莲时说,“讨厌别人亲你,还是讨厌开玩笑?”
曲君又不说话。傅莲时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感到周身空荡荡的,急需什么物体倚靠。他退到床边坐下,曲君说:“我、我是……”
傅莲时双臂架在床柱上,挡着半张脸,只露眼睛看着曲君。曲君说:“你一定要逼我说,以后可能朋友都当不了了。”
傅莲时强打精神道:“我不可能讨厌你的,只可能你讨厌我。”曲君突然一笑,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上街都要挨打的,二椅子,兔子,知道吗?”
傅莲时没什么反应,曲君以为他被将了一军,得意地笑道:“所以亲我,和亲高云大卫,完完全全不一样,知道吗?”
“说完了,我不在意的,我们还是朋友吗?”
曲君不答,十指紧紧抓着椅背。傅莲时想,连这个问题都需要考虑。为什么要考虑?
他嫌“朋友”这个词太委婉了,又说:“曲君哥,我总想亲你,因为我以为你是喜欢的。”
曲君气得好笑:“你怎么以为的。”傅莲时道:“亲你的时候,你总是很高兴,很乖,一直笑。”
曲君受不了这些形容词,打断他:“我比较讲礼貌,不好意思说别的。”
傅莲时道:“要是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以后我还是亲你,你会生气吗?”
曲君说:“你别问了。”傅莲时追问:“你讨厌我?”
曲君想也不想地说:“不讨厌。”傅莲时问道:“以前不讨厌,现在讨厌吗?”曲君转开脸不答。
各种问题压在心里,找不到答案,他的心就一寸一寸沉进肚子、沉到脚底,从鞋子穿出来,沉进水泥地里,把他变成了一个空心的人。傅莲时觉得睫毛沉重,一滴眼泪将掉未掉。他仰了一仰头说:“曲君哥,我喜欢你的。”
曲君说:“不要学我,你没有想过。”
傅莲时说道:“我想过。”曲君笑了一声说:“你生气了,故意气我才这么说。”
傅莲时摇摇头。他想把头抬起来,但只要他抬头,眼泪肯定要掉下来了。
曲君翻了一张手帕,拿在手里,最后还是没递给他。傅莲时用袖子擦了眼泪,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曲君淡淡地一笑。傅莲时见他油盐不进,心里火烧火燎地恼怒,把手伸到床缝里翻了翻。
那个装录像带的盒子果然还在原处。傅莲时用指甲掐着盒子边沿,用力把它提出来。
看见盒盖上缠绵的两个人,曲君的脸唰一下白了,上下牙齿咯咯打架。傅莲时把盒子丢在两人中间,含泪说:“你忘了还,第一次来我就发现了。”
“你疯了,”曲君说,“你故意的。”
“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傅莲时自顾自说道,“我以为你也是愿意,我们两个你情我愿。”
曲君说:“我没愿意过。”傅莲时道:“非得做过‘那个’才算数吗?我也可以,我不介意。我接受东西很快。”
他站起来,把长裤脱了丢在旁边,两条长腿微微发抖。
曲君连连后退,崩溃道:“快穿上。”傅莲时没管他,又开始解衬衫扣子。
突然“笃笃笃”,房门被人敲了三下,傅莲时吓得手一抖,扣子滑开了。曲君如蒙大赦,看都不敢看他,扑到门边问:“什么事?”
秦先在外面说:“曲君?你没事吧?”
傅莲时忙把录像带捡回来,塞在枕头底下,自己也藏进被子里。曲君开了门,秦先道:“他们准备回去了,看你好久不出来,有点担心。”
曲君打个哈哈:“没事。”秦先问:“小傅呢,他也没事吧?”
傅莲时缩在被子里,听见曲君说:“没事,我马上来。”
等了一会,房间里不再有声音。他掀开棉被一看,曲君果然走了。房门掩着,笑声歌声细碎传进来。酒劲过去,身体慢慢冷却。头痛,喉咙里又咸又苦,手臂和双腿皮肤都发紧,起了很多鸡皮疙瘩。
傅莲时一动不动躺着,躺到声音熄灭了,曲君没再回来看他。他重新穿好衣服,哆哆嗦嗦打开房门。
厅里的灯关了一盏,还剩一盏。屋里只有曲君和“东风”。傅莲时今晚什么都没吃,曲君给他拿的生日蛋糕也没动,现在饿得厉害。他倒了一杯水喝,问:“秦先他们呢?”
曲君不响,贺雪朝打量他俩,不太确定地说:“先走了吧。”
他也并不要找秦先,只是想试探曲君的态度,看看曲君还理不理自己。
“你们呢?”傅莲时道,“再晚公交车停了。”
“醒醒酒嘛,”贺雪朝说,“唉呀,我们傅莲时,现在特别大人,特别替人考虑。”
傅莲时笑笑,拉开阳台门,让北风灌进餐厅。曲君正在收拾扑克牌。傅莲时走到他身旁,他立马换到桌子另一边去了。
傅莲时登时烧起来一样难堪,裹紧外套,把最顶上的扣子系紧。卫真哼道:“等会冻感冒了,比赛怎么办。”
傅莲时吸吸鼻子,卫真数落说:“你们不要以为,比赛能跟平常走xue一样顺利。酒吧老板卖我面子,张贾可不卖。”
高云大喇喇躺在沙发上,闻言说道:“总不可能过不了海选。”
卫真盘算:“过海选有什么用。海选完了马上是正式比赛,不能赢龙天,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突然曲君说:“你们别去比赛了。”
傅莲时飞快转头,曲君眼观鼻鼻观心,又道:“好好玩乐队,不要和商骏扯上关系,讨不了好,没必要。”
“别管,”卫真道,“只要不签合同,商骏也占不到我们便宜。”
傅莲时笑道:“卫真哥过个生日都一直在念,比赛比赛,从开头念到现在了。”
曲君还是放着他不理,傅莲时干巴巴笑了一声。卫真摸出一盒烟,甩出一根。高云道:“给我。”把这一根叼走了。
卫真又甩一根烟,朝傅莲时使坏:“这根给你。”
“给我?”傅莲时奇道。
高云吹了一声口哨,贺雪朝大呼小叫说:“曲君哥!有人偷偷给傅莲时递烟了!”
傅莲时懵懵懂懂接过烟,学别人的手势,食指中指夹着。曲君斜他一眼,没有拦着。
嗒的一声,卫真打亮打火机,傅莲时把烟头凑过去,蘸了两下,没能点着。卫真说:“来真的?”教他用手挡着风,这才点着了。
“哇,”贺雪朝说,“曲君哥,有人教傅莲时抽烟了。”
曲君淡淡说:“傅莲时长大了,不归我管。”
傅莲时夹着那根烟,喉咙发堵。卫真怂恿道:“你也别管他,你抽。”
傅莲时把烟含进嘴里,舌尖甜丝丝的,不像做坏事的滋味。
他呼出一口烟气,说:“并不呛嘛。”
众人七嘴八舌道:“因为你没有‘过肺’。”傅莲时小心把那口烟咽下去,立刻呛得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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