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君跌跌撞撞站起来,回头看见是他,两腿一软,差点带翻货架。傅莲时连忙拉住他,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说:“曲君哥,你来买专辑呀?”
曲君说:“对,对。”傅莲时笑道:“还有你家没有的带子?”
曲君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想明白了,“带子”原来是指音乐专辑。深吸一口气道:“一直在出新的嘛。”
傅莲时信口问道:“出了什么新的?”他也心慌意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顺着话头去看那货架。曲君叫道:“别看了别看了,什么都没出。”颤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但傅莲时视力很好,一瞥就看清有两个男人,亚洲日本人面孔,身体粗鄙地纠结在录像带的盒子上。曲君脖子都红透了,完全不是平时泰然自若的模样,闪过来挡着他的视线,把他往外推,又说:“快走!”
好些顾客齐刷刷看向他们。傅莲时说道:“好吧。”跟着曲君走了。他想让曲君心里舒服些,刻意问道:“为什么不去‘回声’买?”
曲君双手又冷又发抖,抓着他看了半晌,傅莲时也极力地扮得心平气和、一无所知。
店主在柜台后边插嘴道:“咱们有的东西,‘回声’可不一定有啊。”
两家店几乎没有竞争关系,因此傅莲时说砸场子的话,店主一点儿也不恼。好几个人粗声粗气笑起来。
僵持半晌,曲君确信他一无所知,总算松了手道:“随便看看。”
傅莲时“哦”一声,曲君问:“你怎么在这边玩儿?今天不上课么?”
这下轮到傅莲时慌神了。他还没做好坦白准备,也没想好如何跟曲君解释。只能胡乱说道:“刚考完试,可以放一天假。”
刚说出口,傅莲时马上后悔了。哪个高中考完月考还要放假的?
不过曲君面颊还红着,也没听出不对劲:“放假不来找我玩么?”
傅莲时说:“你不在琴行。”
“这几天你都没来,”曲君问,“英语考得怎样?”
他不想叫曲君失望,答道:“还行吧。”
两人各怀鬼胎,走在熙熙攘攘的新街口。先前几天傅莲时办退学手续,内心满怀怨愤,谈不上有多少感触。现在他和曲君见了面,各种各样情绪突然化冻了,想,认真学了一个假期,最后连英语试卷都没看到。又想,不知道交卷了的数学、地理,最后拿到多少分?
曲君突然说:“小心!”拉过他手腕,把他拉到路边。傅莲时一看,原来自己没看路,险些撞到电线杆上。
“粗心孩子,”曲君说,“以后我在电线杆旁边捡粗心孩子。”
“对不起,”傅莲时说,“以后不会了。”
曲君停下脚步,傅莲时也觉得自己答得太生硬,改口说道:“捡来干嘛?”
他俩还互相拉着手。曲君面颊发红,触电似的放开手,退开说:“你怎么不开心呢?”
“我考试、考试考昏头了,”傅莲时找了个借口,“没有不开心。”
曲君不大相信,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表情。傅莲时垂下眼帘,总是不敢跟曲君对视。可要是太回避了,他又害怕曲君看出什么端倪。
“好吧,连我也不能说,”曲君说道,“算了。”
傅莲时很愧疚,勉强笑道:“不是啦,我只是……没想好。”
“没关系,”曲君说,“你等着。”
新街口有家有名的电烤肉串,在饭店外面开了两个档口,日日大排长龙。曲君挤到队伍末尾,排了一个位置。大冷天气,每十分钟一锅肉串出炉,队伍才能前进一米两米,但也没有等得不耐烦、提前先走的。
一直等了四十、快要五十分钟,终于排到曲君和傅莲时。档口的阿姨说:“没有了没有了,已经卖完了。”
曲君大失所望,不死心道:“等也没有了?”阿姨说:“肉串卖完了,不是没烤出来,要关门了。”
傅莲时没那么嘴馋,扯扯曲君道:“走吧走吧。”曲君站在原地没挪步,又问:“今天不会再卖了?”
档口阿姨大声道:“卖光了。卖光了!”曲君“啊”一声,央求道:“您别着急。烤不了一串,半串也行。”
阿姨说:“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没有肉,把你烤了就有肉了。”
这种档口生意很忙,服务人员脾气不会太好。曲君也急道:“得,您把我烤了,半夜我再来买。”
阿姨说:“神经病。”砰一声把窗口关上。周围好几个人笑起来,傅莲时觉得又丢脸,又滑稽,把曲君拼命地拉到外面,也忍不住笑。曲君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傅莲时光笑不答。曲君说:“有一天,小鱼问浮游生物,浮游生物浮游生物,你吃什么呀?
“浮游生物说,我吃鳄鱼身上的碎屑。小鱼问鳄鱼,鳄鱼鳄鱼,你吃什么呀?
“鳄鱼说,我吃小青蛙,小鱼去问小青蛙,你吃什么呀?”
傅莲时说:“吃蚊子,吃飞蛾。”曲君说道:“小青蛙说,哌哌。”
傅莲时看着他的脸,不说话也笑不出来。曲君面孔又一红说:“算了,怎么样你才高兴?回家送你一个……口琴玩儿。”
“口琴有什么好玩的,”傅莲时说,“不好玩。”
曲君说:“送你一张新磁带。”傅莲时道:“不要。”曲君道:“送你一本练习册,你就更不高兴了。等你写出好歌,送你一把很好的贝斯。”
傅莲时不响,和他肩并肩走了一会,才忽然问道:“曲君哥,你会讨厌我吗?”
曲君说:“什么意思?”傅莲时道:“要是我英语考得很差,你会讨厌我吗?”
原来是因为英语。曲君想也不想说:“不会,你又不是英语做的。”
傅莲时踌躇道:“要是我写不出好的歌,你会讨厌我吗?”
“为什么,”曲君说,“人就是人,也不是音乐做的。”想了想又说:“就算写不出来,我也送你一把很好的贝斯,怎么样。”
傅莲时不响,默然一刻钟,忽然说道:“那你会喜欢我吗?”
曲君愣在当场,脚还在走路,心其实定住了,升起一种被看穿的忐忑,脸颊烧得厉害。要是傅莲时看见了那家店的录像带,会怎么看待他,他又应该如何自处。这几句话是单纯倾诉,还是故意在点他呢?
傅莲时见他不说话了,好笑道:“曲君哥。”
曲君说:“嗯?”傅莲时道:“就算你讲无聊的笑话,我也喜欢你的。”
曲君心想,原来傅莲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颗心虽然踏实多了,实则有种淡淡落寞。
傅莲时倒是被他安慰好了,高兴起来,说:“来亲一口。”曲君暗暗骂自己无耻,一面又没有动,等傅莲时在他脸上贴了一下。
第63章 礼物
在新街口转悠半天,傍晚两人一起回家。下了公交车,傅莲时小尾巴一样跟在曲君后面,回到琴行门口。
今日琴行休息,没开门,曲君说:“住一晚?”
“不了,”傅莲时道,“我要回家。”
回傅莲时的家,路口之前就该拐弯了。曲君失笑道:“那你怎么跟着我?”
傅莲时说道:“送你回家。”说完这句话,他当真只挥挥手,停下脚步不动。
以往傅莲时心情不好,第一件事就来琴行缠着他,最近几天却莫名其妙地疏远。曲君暗中失望,同时有些担惊受怕,却什么都不方便说出口。
他想了想只说:“我有什么好送的。”一只手抵着单元门,等傅莲时乖乖走进来。
傅莲时踟蹰地走了几步,走到单元楼的影子之内,终于说:“算了。”
曲君埋怨:“考完试了,再也不学英语。”过了一会说:“也不来找我玩儿了,对吧。”
曲君靠在楼梯栏杆上,右手仍然扶着单元大铁门。但因为他微微皱着眉头,神情比较失望,大铁门也关多于开。傅莲时笑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英语。”
曲君说:“啊,那是嫌我不好玩儿。”傅莲时道:“曲君哥,有时候我也不是单想找你玩儿。”
曲君感觉到这对话蕴藏危险,不作声了。傅莲时跳到台阶上,比曲君低一阶的位置,两手按着他肩膀,暗示他弯一点儿腰。曲君知道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总要亲我?”
要是说了错的话,恐怕以后再也不能亲热了。傅莲时凝住一瞬,旋即笑道:“这是因为好玩儿。”
曲君“哦”一声,傅莲时将他往下压,却觉得他腰背挺得直直的不肯动。傅莲时不解道:“怎么了?”
“就算都是男的,”曲君说,“也不会总是亲来亲去。”
傅莲时忧道:“你生气了吗?”曲君放轻了声音道:“还没有吧。”
傅莲时说:“那不亲了。”转而飞快抱了他一下,没有比一个轻轻的离别吻好很多。曲君说:“不是要回家吗,快走吧。”傅莲时放开手臂,依依不舍地走远了。
回到自家,黄萍和傅辉居然一起坐在厅里。之前他俩就算回家,往往也在半夜十一二点,不怎么跟傅莲时碰面。傅莲时心里一紧,轻手轻脚关上门,换了拖鞋。
听到门锁响,傅辉喝道:“怎么回那么晚!”
傅莲时一缩肩膀,黄萍笑道:“我们往后几天不太忙,要在家里待几天。”
原来不是退学的事败露了。傅莲时道:“好吧。”
“怎么不情不愿的,”傅辉说,“以前嫌我们不陪你,真回来了又拉着个脸。”
“我没有,”傅莲时说,“我特别、特别高兴。”
黄萍佯怒道:“少说两句,不要见面就吵架。”又说:“怕你饿着,给你带了单位的饭菜。”
傅莲时一看餐桌,一个白花花的泡沫盒饭在桌上摆着。打开盒饭舌头,冷凝水便哗哗从盖子上流下来。黄萍跟傅辉都是精通工作、疏于生活的类型,对家务粗心,也不知道把饭菜倒出来放。
不过傅莲时不介意,愿意带饭已是很有心了。他把炒菜倒进锅里,匆匆一热,盛出来吃。黄萍假装看了一会电视,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傅莲时,准备开学了吧?”
傅莲时含糊道:“差不多。”回答完了,他又因为说谎而很难受,补充一句:“前几天就开学了。”
“是不是考试了?”傅辉抢白。
黄萍拿手肘顶他一下,责备道:“见面就问这个。”
傅辉恨恨道:“要是不问,你能知道他多少分?成绩单寄到单位才发现。”
傅莲时抬不起头来,埋在碗里吃饭。黄萍一样样数着说:“上学的课本、文具、笔记本、练习册……”
“都带了,”傅莲时强调,“开学好几天了。”
黄萍又转去看了一会电视。进入广告时段,按捺不住问:“那么,是有开学考的吧。什么时候开学考试?”
傅莲时不答,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来。傅辉说:“你看,你看。”
黄萍还是道:“不要这么说。”用期冀的眼神看着傅莲时。傅莲时如芒在背,故意把水龙头开得很大,卷起袖子,让冰冷的水把手臂也冲得干干净净。洗完了碗,他下定决心说道:“还没有考。”
黄萍和傅辉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傅莲时升起一种莫名担忧,害怕学校已经将退学通知书寄到单位去了,今天的会面是用来考验他的。
傅莲时故作镇定,把碗一个个放回柜子里,补充说:“我今天回得很晚,就是因为补课。快要念高三了,每天放学都有老师补课。”
黄萍欣慰道:“之前还总担心你。”笑吟吟地对傅辉说:“你爸也无话可说了吧。”
“补课是一回事,补成什么样又是另一回事,”傅辉硬邦邦地说道,“等成绩发下来再说。”
傅辉一向嘴硬,这么说已经相当于服软。傅莲时说:“我要写作业了。”回到自己房间,戴上耳机,练了两个小时的基本功,又扒了一首歌的贝斯谱,做得都很顺利。这是他参照飞蛾笔记给自己布置的作业。
傅莲时始终没找到机会坦白,但父母也没再追问,反而对他很有好脸色。每天他继续穿着校服出门,不过不去学校了,在紫竹院的湖边转来转去,吹冷风。
如此相安无事了两天,到第三天一大早,傅莲时照旧背着书包下楼,却看见高云和朱来躲在路边等他。傅莲时好奇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是‘竹叶青’有事么?”
高云把他拉到一旁,说:“今天别上课了吧?”
傅莲时一口答应:“好啊。”接着才想起来问高云:“要去干什么?”
高云兴高采烈道:“今天卫真哥过生日!”
大家想给卫真惊喜,也不打算订饭店包厢,就在曲君家里聚会。贺雪朝翘了一天课,买了气球、彩纸,折成小折扇一样的形状,拿来粘在墙面上。
高云提前订了大蛋糕,找酒店白案厨师定做,高级白脱奶油,红丝绒蛋糕体,用翻糖做了一个飞机形状。傅莲时陪他开车去拿,真觉得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点心。但装饰未免有些幼稚了。他问:“为什么要做一个飞机,不做乐器?”
高云说:“都是订给小孩的,厨师就会做这个。”
卫真在地下音乐界很有声望,又是艺术村的元老之一,赶上“东风”成立,许多朋友想来庆祝。圈里乐队全须全尾地来了两三支,还有一些零散艺术家,像秦先、关宁,就连大卫都来了。摆了两张大圆桌,酒水、冷碟热菜,需要两桌分量。傅莲时看别人都有礼物带,自己犯愁道:“我送卫真什么好?”
曲君说:“你要送什么?卫真什么都不缺了。”
乐队用的器材线材,买来未必是卫真合用的。送磁带,卫真应该早就买全了喜欢的专辑。要是送到他讨厌的乐队,还要被挑一番刺。
再往贵的想,送吉他送话筒,傅莲时买不起,一时之间也买不到。曲君看他犯愁,好笑道:“你也不要送他贵的,礼轻情意重嘛。”
傅莲时反问:“你送什么?”曲君说:“为了给他庆生,把我家糟蹋成这样,够给面子了。”
曲君跟卫真是多年朋友,送不送东西无所谓。傅莲时想了好半天,跑去药店买了两盒梨膏糖。卫真天天要唱歌,又爱抽烟,容易得咽炎,送润喉糖很显得贴心。
布置到傍晚,卫真终于姗姗来迟。他还不知道自己有生日派对,进来先宣布:“那个张贾来信了。”
大家根本无心关心什么张贾,卫真皱眉道:“你们一个个看哪里呢。商骏公司那个比赛,都还记得吧……”
说到一半,曲君把手里的搪瓷杯子放下。庆生的众人到处跳出来叫道:“生日快乐!”卫真直拍胸口。接着大家挨个送上礼物。
中国人礼仪是:礼物不能当面拆开。不过根据包装形状,差不多能猜出送的东西。纸包的一个细长圆筒,肯定是乐队海报,奇形怪状的就是乐器。
傅莲时留在最后,把润喉糖塞进卫真口袋。卫真惊奇道:“你也给我送礼物。”
傅莲时腼然说:“小东西嘛。”卫真悄悄看了一眼,和他道了谢。傅莲时正高兴,脑海里忽然一闪,不禁叫了一声。
卫真说:“怎么了?”傅莲时连忙摆摆手。大家忙着管卫真,无暇理他,傅莲时从人群中间挤出来,跑到柜台旁边,小声叫道:“曲君哥!”
曲君侧过身听他说话,傅莲时道:“以前你和我说过的,你比卫真哥大三天,没有在骗我吧?”
当初他俩坐车去艺术村,路上是提到过这么一回事。曲君笑道:“没骗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傅莲时道:“那不就是大前天么,为什么不和我说?”
一算之下,他跟曲君在“蓝梦”碰面的当天,原来就是曲君的生日。难怪曲君关了琴行出来玩。
“我又不跟卫真一样,喜欢大操大办的,”曲君脸上一热,“没事提生日,好像暗示送礼物一样。”
傅莲时懊恼道:“暗示也好,不然我什么也不知道。”
曲君起了逗他的心思,问:“要是知道,你要送什么?”
第64章 DontBreak..
送曲君礼物,比送卫真礼物更令他为难。曲君一向是淡泊而奉献的形象,什么都能操持,什么都不缺少。送物质的礼物显得他们灵魂联系弱,送精神的礼物,曲君又未必看得入眼。
“怎么,你也想不出来,”曲君别过脸道,“你也送我润喉糖,我不介意的。”
傅莲时说:“这么说就是介意。”曲君道:“不介意。”
另外一边,众人和卫真寒暄完了,准备上楼开派对。呼啦啦一下,所有人像路上的鸽子似的走完了,曲君翻出钥匙,慢悠悠留在最后关灯、锁门。傅莲时跟在旁边问:“你过生日,许了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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