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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摇滚与上学live(相荷明玉)


“看你聪明。”曲君说。
傅莲时没接话,小心隔了一段距离,在沙发另一头坐定。曲君眯着凤眼,又说:“还看你有点小心眼。”
傅莲时不响。他和曲君吵架,很难说谁错得更多。无心得罪曲君好朋友,是他不对,但曲君把他落在澡堂也挺坏的。
修琴,请吃包子,曲君很给台阶了。他很感激,而且心平气和,就是还有一褶的委屈尚未抚平。因为修琴和包子都是迂回示好,无关他们吵架本身。
但他也没非要曲君道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低头坐了半晌,傅莲时觉得没道理拿乔了,便向曲君身侧靠了靠。刚好曲君也朝他欺过来,两个人撞了一下。
“干嘛?”曲君问。
傅莲时不答,曲君说:“伤口好点儿么。”拨开他额头上碎发,又说:“没好好擦药吧。”
傅莲时心烦意乱,摇了摇头,想甩开曲君的手。曲君笑道:“还生我的气。”
傅莲时又摇头,曲君轻声说:“给你赔不是,好么。”
傅莲时说:“我没生气。”曲君避开控制台那边的秦先,在他耳朵旁边道:“对不起。”
傅莲时缩了一下,曲君道:“昨天我在楼梯上想,相信人定胜天嘛,又不是坏事,不该跟你置气。”
“嗯。”傅莲时心里好受多了。这时秦先把新带子录完了,在机器上放出来。曲君提高声音,笑道:“好玩吗?”
“好玩,”傅莲时说,“之前我觉得不可能有人比飞蛾厉害,今天见到秦老师,才知道人外有人。”
曲君高高地坐直了,傅莲时又说:“难怪秦老师从来没输过。”
曲君马上说:“这首歌其实已经做出来了,原来就有一版编曲。”
“和这版本一样么,”傅莲时有点迷惑,夸秦先厉害,曲君倒好像不高兴一样,“要是做得不同,一点不妨碍秦老师厉害呀!”
曲君说:“你不好奇是谁编曲?”傅莲时只好说:“好奇。”曲君说:“飞蛾编的。”
曲君拉开抽屉,取了一盘磁带出来。这磁带并非录音用的盘带,而是刻录好、能在录音机里放出来的薄磁带。
原版《做梦》响起,弹完一个乐句了,傅莲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版本风格非常昆虫,但有一点和秦先才做完的带子一模一样。同样把转速调慢了几圈,比正音低一丁点,换别人不一定听得出来。傅莲时吃惊道:“这也是故意的么?”
秦先说:“是故意的。还以为你跟飞蛾商量过呢。”
“我又不认识飞蛾。”傅莲时赧然说,“真的不认识,居然想到一块儿了。”
“那你喜欢飞蛾,还是喜欢秦老师?”曲君说。
傅莲时沉吟道:“算比赛么。”
秦先看看傅莲时,看看曲君,靠在控制台边上,笑了一声。
两版编曲各有千秋。论风格,傅莲时肯定更爱昆虫。然而昆虫最大的巧思——故意偏离正音——在秦先的版本里也补上了,听起来就没那么新奇有趣。
再者飞蛾不在场,秦先在场。傅莲时决定道:“那我选秦老师。”
离开秦先的工作室,傅莲时找小五练半天琴,仍然十一点回招待所睡觉。第二天也是相同的安排。到了中午十二点,小五忽然放下吉他,收回琴盒里。傅莲时道:“不练了么?”
“不练了,”小五说,“下午我要出去买东西。”
傅莲时没太放在心上:“要不要我陪你?”小五说:“不要。”扣好铜搭扣,把琴盒整个儿拎回家里。
傅莲时左手指肚子一直脱皮,不过完全不疼了。而且《青龙》弹得越来越熟练,再提一提速度就能跟上原曲。要是小五不在,他一个人留在别人家门口练琴,想来总有点没滋没味的。傅莲时干脆也收起贝斯,回去找曲君。
结果曲君也要出门。他那朋友明天就要动身,今晚欢送会,准备请大家吃饭。曲君说:“你也一起来吧。”
傅莲时不想被丢在招待所,又很好奇曲君这位朋友,于是一口应下。两人还是走去西苑站坐公交,傅莲时笑道:“还是吃烧鸭?”
“不吃烧鸭,”曲君怅然道,“今天带点好菜。”慢慢坐了两个小时车子,摇到安定门,走一会儿到“康乐”餐厅。
傅莲时是暑假八月份来到北京,自己去看过故宫、颐和园,后来上学就没有空了。长城太远,还没有爬过,热闹的街区更没怎么去过。康乐餐厅楼下都是散客,熙熙攘攘。傅莲时怕挤丢了,小鸭一样紧紧跟在曲君身边。
曲君道:“以前生意还要更好。我小时候最喜欢来这儿。”
服务员递上来一本彩色菜单,每道菜拍了照片,底下写菜名、价格。越来越多餐馆用这样式的菜单了。傅莲时说:“是你好朋友要走了,该点他爱吃的吧。”
“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曲君想了想,“他也没来过这家,平时太节俭了。”
傅莲时脑海中渐渐有个形象。节俭到连喜好都从未表露出来,他应该不太有钱。或许就是因为没钱才离开艺术村的。
翻遍菜单,曲君要了一道桂花糟牛肉,要了红糟肉片,另外还要几道凉菜,一齐放在泡沫盒子里提走。傅莲时看着盒子,后知后觉说:“小五也出门买东西,是不是也要去欢送会?”
曲君笑道:“是吧,他没和你讲么。”
两人在临街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又摇两个小时回到艺术村,一来一回,天已黑得差不多。
傅莲时对那朋友还一无所知,见曲君还是走原路,隐隐涌上不安的感觉。走到他白天练琴的地方,小五家房门大敞,灯火通明,里面隐隐透出笑声。傅莲时说:“在小五家里吃么。”
曲君道:“请进。”跨入门内。傅莲时跟进去,整个客厅布置得像结婚过生日一样热闹。墙上贴了气球和纸板,用颜料大写了几个字:欢送我们的朋友小五!
每个字都像鼓槌一样,在他脑海里狠擂一下。傅莲时叫道:“怎么会是小五!”
被他一叫,桌边众人纷纷转过头。坐着的是关宁、秦先,还有几个傅莲时不认得,但这几天见过的熟面孔。小五坐在主位,头发蓬乱,面色涨红,兴奋道:“曲君哥,傅莲时,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曲君把盒饭摆出来,摊开摆在桌上。秦先说:“又是‘康乐’。这么多年了,你就喜欢康乐食堂。”
“专情嘛。”曲君说。
“太客气了,”小五说,“带什么菜,今天我请客。”
“你喝醉了?”曲君反问。
小五面前摆着个奶油蛋糕,淡粉色玫瑰花,鲜绿叶子,糖浆写“北京第一吉他手小五”。旁边的人好几次想挑那奶油,抹小五脸上,但小五很疼惜这个蛋糕,谁也不让碰。他一手护着蛋糕,一手指指地上的啤酒,说:“还没开始喝呢。”
傅莲时说:“你、你今早还练琴呢。”
他没法相信要走的人是小五。小五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有始有终嘛。”
曲君拉他坐下,傅莲时还晕晕乎乎的,做梦一样,想问小五为什么走。但他看见别人都很开心,便不好意思问这个问题。
“你到了那边,”曲君交代说,“先去办证件,然后给我寄封信。”
小五说:“知道啦。”关宁笑道:“小五这么大人了,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好操心。”
曲君又说:“要是不喜欢那边,你就买票回来。”
小五道:“我真的知道啦。”拆开包装,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只蛋糕的纸碟子。大家都笑话他:“肯定先吃饭才对。”小五说:“我都要走了,你们就听我的吧!”
分罢蛋糕,每个人得了薄薄的一角,小五拿了完整一块“京城第一吉他手”。傅莲时把自己的奶油花挑过去,说:“给你这个。”
吃了凉的蛋糕,小五脸上还是红扑扑的,褪不掉颜色。大家拿出碗碟,分桌上的饭菜吃,又把桌子底下的啤酒拿出来喝。
傅莲时听他们聊天,认得桌上有个金色长发的,是小五乐队的主唱。乐队人马已经四散,今天只有主唱一个人来送行。
主唱说:“早知道解散了你就要走,我们就不解散了。”
小五嘿嘿一笑,和主唱干了一杯。主唱说:“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小五又嘿嘿地一笑。傅莲时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要是小五,一定听不得这种祝词。离开就是越来越坏了,怎么会越来越好呢?
酒过三巡,小五宣布道:“我还有带不走的东西,今天都分给你们了。”从房间里搬出两台音箱。一台大的,是乐队表演用,理所应当分给主唱。还有一台练琴用的小的,说:“傅莲时,你要不要?”
“我自己有。”傅莲时为难道。
小五把音箱硬塞给他:“加油。等你《青龙》练好了,就弹给它听。”
又把自己那把红色“易普锋”拿出来,问:“谁要?”
谁都不想要。小五说:“我去打工,以后用不上了。你们别客气嘛。”
关宁叹道:“小五……”小五马上说:“今天谁都不要讲丧气话。实在没有人要,我就把它……”
曲君说;“小五。”小五改口道:“曲君哥,实在没有人要,你就拿去卖了吧。”
曲君没说什么,小五把琴盒拎过来,竖着放在他脚边。接下来,门外自行车分给秦先。因为关宁不爱骑车,其余人里只有秦先住在艺术村。秦先失笑道:“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小五明显醉意上头,梗着脖子说:“不要嫌我穷吧!这不是要我的东西,是我给朋友送礼物。”秦先怕他生气,只好答应下来。
小五没攒下钱,傍身的大件就这么几样了。接下来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本“小林克己”吉他教材,不值钱但也不好买。单块、连接线、节拍器、拨片、一箱没用完的琴弦。他在北京的几年过得非常拮据,只有散尽家财的此刻最阔绰。
分到最后,小五打开旧箱子,叫道:“哎呀,还有这个!”
大家说:“这个是什么?”围拢过来看。原来箱子里是另一把吉他。是古典琴,尘埃翳翳的,比精心养护的易普锋难看很多。
“这是我一开始用的吉他,”小五说,“曲君哥,你看这个能卖么。”
曲君接来拨了拨,尼龙弦老化了,调不准,音色也很难听。他拍掉手上的灰,照音孔一看:“合板琴,不值钱。”
小五说:“这是杂牌子,我觉着卖不掉的。”曲君说:“自己带着吧,免得过俩月,弹都不会弹了。”
众人友爱地哄笑,小五在笑声中讪讪拿回琴。关宁说:“没想到小五还学过古典琴,弹一段大伙儿听听。”
小五被推到一张高板凳上,抱着琴扭来扭去,怎么都不得劲。曲君提醒:“古典都是竖着抱的,醉昏头了吧。”
小五说:“我没醉。”把琴竖起来,叮叮叮叮,弹了个轮指。说:“我最喜欢的和弦就是‘Am’了。”
琴走音太严重了,大家看他手型,才知道刚才弹的是个Am。傅莲时笑道:“都听不出来。”
小五不答,只是垂头坐着,半天没再往下弹。秦先说:“小五怎么了?”众人仔细一瞧,才发现小五下巴挂满眼泪,没声没息地哭了。
傅莲时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慌道:“你、你别哭,你弹得很好的。这琴也很好,就是没调准。”小五还是哭,关宁道:“那小五说说,为什么喜欢Am和弦?”
小五抽噎道:“因为好按。”
练琴练到小五级别,早不必管和弦按不按得住。主唱笑了一声:“开玩笑吧,你还管好不好按?”
小五叫道:“我学会的第一个和弦就是Am!”
曲君说:“你说这话,就像华罗庚突然说最喜欢加法。”扯了一截卷纸,递给小五。小五边擤鼻子边说:“跟你们讲不通的。”
曲君赶开小五,把吉他拿过来,使劲调了调弦。秦先说:“谁要听你弹了,我们要听小五弹。”
曲君说:“多新鲜,还看不起我了。”抱情人一样抱着那把琴,弹了半首。大家见他模样认真,谁都不敢说话,只有小五小心翼翼道:“曲君哥,这是什么曲子?”
曲君说:“《彝族舞曲》,都没听过吗,没见识。”
小五破涕为笑:“《彝族舞曲》不是这么弹的,哪会这么难听。”
眼见小五笑了,众人跟着欢笑道:“赶紧下来。”曲君把宝座让回去,小五说:“弹什么呢,弹一个简单的,《爱的罗曼史》。”
静下来,小五开始弹了。屋里只听见小五粗重的呼吸,伴随寂寞寥落的琴声。
这曲子太滥大街了,学吉他,不管学古典还是民谣,十个人有八个会弹。练习弹,表演弹,恋爱要弹,失恋要弹。但不论技术高下,没有人弹得像小五一样,弹出的是泠泠的痛苦的爱。
起初秦先说,不和谐也是音乐,傅莲时只觉得好玩,没有多么深的感触。现在听小五蹒跚的旋律,他心里灵光一现,突然明白小五的心思。要是哪天他再也不能弹贝斯了,他还是会爱《恋曲1900》。
想到此地,他鼻子一酸,眼泪积在眼眶里。别人都在看小五,没注意他,曲君小声说:“怎么了,你也喝醉啦!”
傅莲时强忍着摇摇头。小五弹完一曲,大家鼓掌,曲君趁掌声笑道:“你可别哭。要我弹贝斯哄你么?”
傅莲时“哇”的大哭出声。明明他和小五才认识几天,说不上多深交情,但他就是忍不住悲从中来。说:“小五,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小五说,“欢迎去上海找我玩!”
曲君才安慰完小五,又七手八脚安慰傅莲时。接着小五喝醉了,主唱也不省人事。一顿晚餐吃得兵荒马乱,曲君头都要炸了。
忙到半夜十二点,曲君说:“再闹下去,小五也不用走了。明天车票直接作废。”
关宁天亮还要上班,起身告辞。主唱吐过一轮,神志慢慢清醒,也自己走回家。而小五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曲君将小五拖回床上,定好明早闹钟。傅莲时见他如此贴心,又感到很不好意思,乖觉地洗了碗筷。
桌面收拾干净,曲君说:“咱走,关灯吧。”
话音刚落,只听“咚”一声,秦先栽倒在地,醉得不省人事。原来秦先喝得特别多,只是他喝醉了不作声,跟块石头一样不哭不闹,曲君都把他给忘了。
曲君哭笑不得,说:“你怎么喝那么多?”
秦先勉强眨眨眼,又闭目养神。曲君知道他尚未醉死,放下心来,和傅莲时一左一右地搀他回去。
走到外面大路,风一吹,秦先醒过来说:“这路怎么是软的?”
曲君道:“太丢人了,喝那么多,像小孩一样。”
“你不懂,”秦先说道,“我有心事,就想喝几口。”
曲君不答,秦先问:“曲君,是你吗?”
曲君无奈道:“是我。”秦先说:“这事儿我谁都不说,就敢告诉你一个人。”
“可不是咱一个人扶着您。”曲君说。
傅莲时很是尴尬,但他要是松开秦先,秦先就得摔倒了。
秦先扭过头,打量一会傅莲时,说:“这事儿就是,我估计也快走了。”
曲君不响,秦先说:“你不问问为什么?不好奇?”
“无所谓,”曲君淡淡说,“最后不还是走么。”
“我写不出来曲子了,编曲作曲,都不行。”秦先道。
傅莲时一惊,拉着他的手劲大了一点,秦先叫道:“你别掐我!”接着说:“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接活儿,越歇息越写不出来。写流行歌,我觉得写它有什么意义?写我自己的东西,我觉得没有人听的,写它有什么意义?”
“不是这样的。”傅莲时忍不住插话。
“我知道,”秦先不耐烦道,“但是总这么想,一个音都写不出来。这是心魔。我不能不写歌的,我好痛苦。”
曲君说:“昨天编那一首,《做梦》,不还好好儿的么。”秦先道:“那首不一样。那首我早在心里编好了,作弊来的,换一首就不行。”
曲君一乐:“那要有人现在找你比赛,你就输了。傅莲时,想不想做北京第一贝斯手,做琴魔?”
傅莲时连忙撇清关系,说:“我一早输给小五过,也没比赢余波,做不了琴魔了。”
把秦先抬回家,十二点四十分。最后一盏灯光熄灭,最后一个音符也尘埃落定。夜色像个不透气的餐盘盖,宴席结束,一下就把艺术村合在里面。
曲君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傅莲时转过来看他,曲君说:“没事儿,今天太闹腾了。”
“曲君哥。”傅莲时轻轻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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