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停顿了一下,轻轻笑起来,“他会不要我的,真的,我没有办法离开他,他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说得话含糊其辞,但今日的亲密柳无忧全都看在眼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心知肚明。
柳无忧欲言又止。
“很晚了,”阿诱将额前碎发拂去,垂下了眼睫,“您早些休息。”
他上了台阶,身影逐渐匿在黑暗里,像是又站在原地思虑了一会儿,之后才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夏夜在清晨的雨幕里消散,大雨淅淅沥沥下了整个白日,那些绮丽或可怕的梦境随着天光升起而行至终点,直到被病变的大脑彻底忘记。
阿诱微微睁开眼,窗帘狎这一条缝,日光便是从那里投射进来的。
窗下还站着一道人影。
阿诱将被子拉起来蒙住脸,迷迷糊糊间听见林川臣说:“还不起吗?”
阿诱睁不开眼,脑子里像泼了浆糊,乱七八糟的线团缠绕在一起,让他头晕得不行。
他又翻了个身,明明白白地赖起床。
林川臣头一次见他耍赖犯懒,无奈道:“已经不早了宝贝。”
他俯身去拉扯阿诱的被子,阿诱迷茫地抬着脸将他看着。
面前的面孔很是陌生,也不尽然全是陌生,却像是打碎了记忆又进行了重组,于是和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阿诱下意识问:“你是谁?”
问出口那一刻,他后脊忽然一阵发凉,彻底清醒了。
阿诱身体僵硬,睡意也散得一干二净,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他怎么就那么直接说出口了,林川臣会不会多想?
阿诱心里七上八下,好在林川臣也没多问,只揉乱了他半长的头发,说:“怪我昨晚把你丢了?”
阿诱摇摇头,刚下了床又头晕目眩,恶心想吐,险些摔倒。
林川臣忙将他拦腰抱住,“早上不是退烧了吗?”
他摸摸阿诱的额头,听见阿诱轻声道:“阿臣……”
“昨晚海港临时有事,叫我过去了一趟,”林川臣以为他又闹脾气,他发觉阿诱最近总是有些恃宠而骄,闹情绪的时候比往常都多,有时候他也会招架不住,“工作人员死了一个,现在还在找凶手,我走的时候你没醒,谁知道你后来会突然醒了。”
“嗯。”阿诱慢慢将他搀扶的手松开,“做了个噩梦。”
他知道林川臣看过监控,也看到他昨晚和柳无忧在楼下说话了。
果然,洗漱的时候林川臣问道:“昨晚和柳夫人说了什么?”
“太晚了,”阿诱含含糊糊说,“很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也不记得了。”
“你和她倒是自来熟。”林川臣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他带着阿诱去餐厅吃早餐,阿诱没看见客人,心里总觉得奇怪,又不敢多问。
林川臣也没动筷子,桌上只有他的早餐和牛奶,阿诱咬着筷子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林川臣难得戴了一副黑框的眼睛,坐在椅子里翻报纸,从始至终都不见抬一下眼睛。
阿诱嘟囔着说林川臣也是装上了,平时哪见他这么斯文。
他把早餐吃完,牛奶喝了一口,没什么胃口便放了杯子。
正要起身,林川臣忽然道:“把牛奶喝完。”
“阿臣,”阿诱愣了愣,“我饱了。”
“那就坐着,等能喝的时候接着喝,”林川臣抬了抬眼,神色间带着严肃,也不容置喙,“坐下。”
阿诱唇瓣嗫嚅着,半晌还是顺从地坐了回去,勉强又喝了两口。
他总觉得反胃想吐,强忍片刻,又将杯子放下。
“阿诱,”林川臣有些不悦,“听话。”
“我喝不下了,”阿诱目眩了一瞬,耐心告罄,“我不是小孩,更不是青春期的小学生,为什么非逼着我喝牛奶?”
“只吃了一个包子而已,”林川臣对着他的餐盘抬了抬下巴,“吃这么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
阿诱捂了捂唇瓣,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路易体认知症会导致食欲下降,阿诱已经提前了解过了,心里也清楚。
但林川臣显然不知情,只以为是阿诱心情不好,“不想喝就算了,等会儿我要去港口一趟,你在家里呆着。”
“你又要囚禁我。”
这是阿诱的第一反应。
问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把林川臣惹恼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他总觉得自己在林川臣面前越来越不像个人,要听他说的做,要受他控制,兴许是迟来的青春期到了,他现在很烦躁于被林川臣控制。
也有可能只是因为病了。
阿诱没注意林川臣的脸色,他能感觉到对方带着怒意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其实林川臣这个人很好哄的,阿诱是清楚的。
对于他来说,只要道个歉,林川臣的脾气就会很快恢复正常,但阿诱今天不想这样。
哪怕一切的诱因只是一杯牛奶。
他摔了杯子,也没看林川臣,更没管对方的呼唤,转身上楼去了。
“砰——”房门重重关起来,阿诱在门上靠了一会儿,捂住了自己的脸。
心跳好快。阿诱怔怔地想,他最近情绪起伏一直很大,依稀记得这也是路易体认知症的并发症状。
原来生病真的会让人变成莫名其妙歇斯底里的疯子。
阿诱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情绪冷静下来,他才慢慢直起身往前走。
林川臣已经说定了不让他出门,他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阿诱视线一转,落在不远处的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就在那里放着,他将手机拿起来,点开了来电显示。
昨晚通话过的记录已经被清理干净,阿诱有些懊恼,他现在记性很糟糕,记不清那个号码了。
昨晚就应该先把那个号码记下来,记在本子上。
于是他又打开了橱柜打算找一个本子,却忽然看见放在一旁的精致的盒子。
里面放着什么来着?
阿诱敲敲脑袋,将其打开了。
是林川臣送他的生日礼物,那一块表。
林川臣对他确实是很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块表很漂亮,漂亮到阿诱这样对表不感兴趣的人也会觉得好看。
他心绪宁静下来,神色也逐渐温和,将那块表放在手中把玩,之后又戴在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从肌肤上传来,阿诱神智恍惚了一会儿,忽然想,如果他只是林川臣身边一个普通的情人,这些装饰用的东西他就都能戴上了,而不是全都放在柜子里蒙尘。
很快他又垂下眼取下了手表。
他不可能只是林川臣身边普通的情人,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他或许都不会出现在A国,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林川臣。
都是没有意义的假设罢了。
阿诱走着神,房门忽然又被人敲响,林川臣的声音被房门阻隔,有一点闷,“阿诱,开一开门。”
阿诱一时间没动,他知道林川臣自己也能进来,他动不动都没什么意义。
但林川臣没强行开门,只说:“不是要逼你,你开开门,我给你倒了杯水。”
阿诱听得出他没有生气,他开了门,林川臣已经换了西装,量身定制的西装在他身上格外合身,眼镜还没摘,矜贵到了极点。
林川臣站在离阿诱半步远的位置,贴得太近,阿诱微微仰着头,又觉得隐隐有些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僵直了后背。
林川臣只是盯着他看了一眼,说:“喝水。”
他把杯子放到阿诱手里,又解释道:“你这两天似乎有点低血糖,早餐只吃了那么点,水里放了葡萄糖,喝一点我再带你出门。”
阿诱有点意外,“你不关着我了吗?”
“不关着你,”林川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你要是能照顾好自己,少让我操心,我怎么会管控你外出。”
阿诱心说自己或许是误会林川臣了,心不在焉将那半杯温水喝下去。
“坠海前的事情真的都不记得了吗?”林川臣问。
阿诱睫羽颤了颤,他抬起眼来,答非所问道:“怎么了?”
“没事,”林川臣将空杯子拿在手里,“换换衣衫,我在楼下等你。”
阿诱目送着林川臣的身影消失在台阶转角,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林川臣也有事情瞒着他。
他将睡衣脱去,刚拿起衬衫,桌上手机忽然亮了亮。
阿诱垂眸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是邓飞!
他又联系自己了。
阿诱匆忙将手机抓在手里,用力到颤抖,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出的字句。
【未知:已经一晚上了,孩子】
【L: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未知:林川臣有一份朝阳计划的项目文件,七月一日,百川饭店见】
【未知:林川臣亏待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你在他身边当他的走狗,要帮他杀人,晚上还要张着腿挨燥,他身边多少人都看不上你,说不定连他自己都看不上你】
阿诱微微蹙眉,他没有要回话反驳的欲望,也不打算多说。
很快,邓飞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未知:重新回到我身边来,我能给你林川臣给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L:嗯。】
阿诱只回了这么一句,他把电话号码和地址时间记下,删干净了所有聊天记录。
他将衬衫纽扣一颗一颗扣好,站在衣冠镜前整理腰带时忽然轻笑了一下。
“邓飞……”
阿诱轻轻地自语,“你也老了。”
还只会依靠危言耸听来蛊惑人心。
车停在楼下。
夏日的雨季难以预料,刚停了雨,很快便阳光明媚起来。
阿诱和林川臣坐在车上,林川臣在处理工作,打着电话。
他的声音和香水味交融在一起,让阿诱昏昏欲睡。
“阿诱,”林川臣忽然喊他,“来我这里睡。”
阿诱晃晃脑袋,想将睡意打散,“不用。”
“听话。”林川臣拉着他的手腕,有些强硬地拉着他躺在自己腿上。
“到了我叫你。”他说。
阿诱本想挣扎一下,但身体却异常疲惫,转眼便昏睡过去。
林川臣轻轻抚着他的面颊,“阿诱。”
阿诱沉睡着,眉目安宁,没有任何反应。
林川臣垂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又问前方开车的司机,“药真的没有副作用?”
“没有的先生,”司机道,“就是安眠药的剂量,再加上一点肌肉松弛,平时会有点困倦吧,可能记性会变差,反应迟钝,等药效过了就会好。”
顿了顿,司机又继续说:“其实是A国这边一些绑匪对人质会下的药,确实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只为了防止人质逃跑。”
“嗯。”
车到了公司楼下,林川臣没下车,又问:“阿诱在找的是什么?”
水鸟岛上的监控已经恢复,林川臣看到阿诱从山头跑下来进入城堡的身影,但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从城堡中出来了,他大概也已经看见了。
这与丁二说的不一样,似乎阿诱当时不是为了去找自己才出现的。
“哦这个,”司机说,“好像是在找什么存储卡?前两天听他问起过。”
“存储卡?”
林川臣轻轻皱眉,若有所思片刻,不再多问了。
他将阿诱从车里抱出来,抱着他上了楼。
刚走到顶层大厅,已经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的费伊匆匆起身追来:“先生!”
林川臣站住了脚。
“先生,”费伊气喘吁吁道,“我找了您好多天了,您一直不见我。”
“哦?找我什么事?”
费伊欲言又止,视线往林川岑怀里那人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点醋意,却也不敢过多表现,只说:“我听说刘牧死了。”
“你很关心刘牧的死活?”林川臣将阿诱往自己怀里抱紧了些,似笑非笑道,“也是,我一直听说,你和我身边其他保镖关系很好。”
费伊正想说是,忽然察觉到不对。
林川臣说话怎么总有些阴阳怪气似的。
费伊后背一僵,骤然反应过来。
刘牧是怎么死的他也知道,说是刘牧吸毒成瘾,犯瘾了攻击林川臣,林川臣为了自保开枪打死了刘牧。
他要是承认了和刘牧关系好,林川臣岂不是要怀疑自己也吸毒,或者知情不报。
费伊登时生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没有啊……就是平时在一起工作,会多聊几句。”
林川臣没说话,只一直看着他,看得费伊心跳加快,后背一阵阵发凉。
半晌,林川臣才开口说:“在我的岗位上工作期间不是来闲聊的,没有下次了。”
费伊总算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先生。”
他心里嘀咕着想,林川臣还真懂得些审讯的手段,只是看着都这么让人无处遁形。
见林川臣往前走,费伊又跟上去说:“我听说先生前两天回C国还受伤了。”
话音刚落,林川臣骤然又站住了脚,猛地回过头与费伊对视着。
费伊吓了一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额上也生出了冷汗,“怎么了……”
“你消息还挺灵通,”林川臣慢慢笑起来,“这件事连阿诱都不清楚。”
费伊下意识看向林川臣怀里那个人,他睡得很熟,像是晕过去了似的,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让他清醒过来。
林川臣察觉到费伊的视线,说:“你知道的,我喜欢聪明懂规矩的人,像阿诱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还想要离开我逃跑的,我只能用一点不光彩的手段把他关起来。”
费伊打了个寒战,“什么……”
阿诱是被林川臣故意下药弄晕的?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在警告他吗?
“先生,我……”费伊试探着说,“我不会背叛您的。”
他察觉到林川臣情绪好了一些,又黏上去,说:“海港上的大家都很关心先生呢,先生受伤的之后消息便传回来了,我一直很担心先生呢。”
“哦,这样吗?”林川臣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好了,我还有工作,你先回去吧。”
他开始赶客了,林川臣前段时间还换了办公室的门锁,费伊也进不去,没想到今天还会被拒之门外。
他从跟着林川臣的那天起就开始喜欢林川臣,也爬过几次床,但很可惜,林川臣这种豪门出身的商业大鳄居然格外洁身自好,一次都没叫他成功过。
他听说阿诱是林川臣的情人,平时有阿诱陪睡,这件事情也没有被证实,阿诱和林川臣都咬死了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但费伊还是觉得阿诱这个人在林川臣眼里是不一般的,否则为什么走哪抱哪,放在家里不就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阿诱是他的阿贝贝。
费伊嘟囔着进了电梯,又忽然想起来,阿诱还住在林川臣家里呢。
哪个保镖能有这样的待遇。
电梯向一楼降去,林川臣坐在床边看着监控,见费伊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外,他打出电话,平静道:“麻烦你们查一查和我一起回国的那些人。”
“我怀疑他们是田武集团的线人,来找我手里的那份名单的。”
【作者有话说】
周日零点更新,午安!
第27章 失态
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回过身时,阿诱已经快要醒了,轻轻皱着眉微微张着口,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林川臣脸上多了点温和的笑意,他俯身下去亲了阿诱的唇瓣,小声道:“我在。”
“唔——”阿诱被剥夺了呼吸,被挑弄逗趣,脸颊慢慢泛上红晕,渐渐清醒过来。
视线内一片模糊,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可见之处扭曲变幻。
阿诱只看见狰狞陌生的面容印在眼中,忍不住战栗恐惧,“林——”
话没说完他便被林川臣抱住了,熟悉的气息让他逐渐平静下来,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做噩梦了?”林川臣问,“怎么浑身冷汗?”
怀里人摇摇头,半晌抬起脸,有些迷茫似的,“怎么在这里?”
“回来拿一份文件,”林川臣说,“等会儿再去海港。”
他起了身,要给阿诱拉上被子,阿诱有些奇怪道:“我不去吗?”
“你都这么累了,好好休息吧。”
林川臣摸摸他的脸,刚走出休息室,阿诱跌跌撞撞跟了出来。
他头晕腿软,险些摔倒,幸亏扶住了门框,没摔下去。
他喘着气,奇怪自己怎么走不动路,刚抬起脸,林川臣又返回他身边,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扶到沙发上去。
阿诱晃晃脑袋,眼前多了一杯水。
“可能是低血糖了,”林川臣说,“早上吃的太少,再喝点水。”
“嗯,”阿诱没多想,接过杯子说,“谢谢。”
“警察还在调查,海港上现在还很乱,你就先不去了,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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