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郎,四顾剑最小的弟子,四顾剑意的集大成者。”范闲吹得跟他自己似的,为了把这个战力争取过来,他将霸道真气的上卷给王启年带去了剑庐,四顾剑那个白痴,看到自会知道,也顺便提醒了,这世上可不止四位大宗师。
“你跟云之澜,谁比较厉害?”李承泽问,剑庐十三徒,一个首徒,一个末子,都是亲传,如今还都在这京都城中,这问题不可谓不犀利,杀人诛心。
王十三郎没顾忌,师傅交待他万事听范闲的,他冷淡地实话实说:“没比过,不知道。”
这就好像明枪暗箭都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范闲说,明晚我要进宫偷一把钥匙,需要你帮个小忙。
“小忙?”
小忙不足以让他千里迢迢出庐,王十三很清楚,工于心计的人说话只可以听一半。
“小忙。”范闲点点头,“同时引开宫里那位洪公公和九品箭手燕小乙。”
王启年腿都软了。
这可真他娘的是小忙!
第九章 九、
燕小乙气势冲冲地上门拿人,他敢肯定他的箭射中了人,而且刺客是东夷城的,四顾剑意已得了真传,而在这京中,便只有四顾剑的大弟子云之澜了。
大内侍卫统领闯鸿胪寺拿东夷使团代表无功而返的消息传到二皇子府的时候,李承泽正看着范闲拿着把形状奇异的铁疙瘩去开一个大箱子。
“这就是你兴师动众去宫里偷的东西?”
范闲搓搓手,对准锁眼,啪嗒一声,开了。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件事没变。
“还是从太后枕头底下偷的。”他得意地笑。
李承泽不置可否,想起另一桩事来:“你打算怎么还回去?”夜里再闯一次可不明智,不会再有人中调虎离山计。
“那还得麻烦淑贵妃了。”范闲冲他挤挤眼睛,李承泽当没看着,绕到箱子的正面,抬抬下巴,支使他打开看看。
范闲神神秘秘的,说晚上换个地儿开。
“殿下,我上次给你那锦囊,你开了没有?”
李承泽闻言,从腰封处扒拉出来,挂在指头上:“这个?没有。”
看他随身带着,范闲拍了拍身后那箱子,让他晚上记得把这只锦囊也带上。
“去往何处?”
“手可摘星楼,范某带殿下放烟花去。”
摘星楼是京都第三高的建筑,本是天文官用来观星象的旧所,只是后来叶家小姐入京,重新在京都外的山上修了一座观星台,从而这座摘星楼便渐渐废除,除了日常清扫的仆役之外,没有人会来这处。
李承泽边想着范闲在搞什么,边埋头跟着母妃觐见太后。要说烟花这个东西,在自家府邸便可放着玩儿,虽说高处观赏确实别有滋味,可这个时节,又并无可庆祝之事,哪里有登高游闹的必要。
他手上是范闲给他的钥匙,这会儿他也紧张,他筹谋的大事很多,可自己亲身上阵,这还是头一遭。淑贵妃就显得从容许多,她将手抄的佛经呈上递给高位的老人家,得来太后一句清淡的赞扬。
“听闻太后娘娘近日头疼脑热,臣妾不才,只会抄颂佛经给太后祈福,望太后保重凤体,早日康复。”
“你有这个心,便好。”太后宣人把佛经拿与自己看看,淑妃的字一向是连皇帝都称赞的,当年也是名贯京都的才女。太后信佛,看这抄录工整的佛经也是心生欢喜,便听淑妃提议,不如去佛堂念诵一刻,她心头一动,便允了。这头疼的毛病,多少太医都治不好,兴许真是……叶家的那个妖女阴魂不散!想到这儿,她也有些惧,赶忙让人准备,摆驾皇家佛堂。
李承泽便趁着这空档,将钥匙放回了原处,范闲再三同他强调,钥匙的锯齿状朝北,泛黄一面朝上,不能让太后发觉被人动过手脚。他的脸上不显,手上都出了汗。
做完这一切,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锦囊,那让他的心落地,他感到安全。
李云睿得了信,淑贵妃半年都不出一次藏书阁的门,这会儿突然转性去看望太后,二皇子竟也跟着一道去了,这事儿怎么瞧怎么稀奇。
燕小乙无功而返,自行前来领罚,长公主手一挥,算了。祈年殿上,庄墨韩那个老腐朽并未按照约定构陷范闲,她是当夜才知晓,北齐那边去拿言冰云扑了个空,他们的交易自然不成立。
范闲…老二…
李云睿轻笑一声,好久没去看过母亲了,今日天气不错。
她没堵到老二,倒是淑妃,搀扶着太后,从佛堂出来,二人已然亲近许多,太后的神色也不复梳理,瞧着从前木头一般的妃子,想皇帝看人还是准的,这位淑妃是个面上冷心里热的主。
“信阳。”太后看到女儿,到底和旁人不一般,招招手直接唤了小名。淑妃自觉地让了让位子,落后一步,朝长公主欠了欠身。
李云睿接着搀扶着太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承泽那孩子呢,怎么没见?”
“那孩子坐不住的,你也知道。”太后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发觉淑妃从并排走到后边去了,特意停了停唤她。
李云睿眼神闪了闪,接话道:“那是,他从小坐不住。”
“是臣妾管教不严之责,给承泽养成这个散漫的性子。”淑妃开口便是讨罪,被太后安抚地拿着手腕。
“他是皇子,谁敢说一句不是。”
长公主和淑贵妃都在咀嚼太后这句话,太后放着她们想,说乏了,李云睿扶着母亲回宫休息,淑妃便在宫门口同她们告了别。
李云睿回头看了看那个从容不迫的身影,这后宫里,如今都以太后为首,太子生母的皇后人蠢话轻,而淑妃…要么是不争也不开口,这一开始有了动静,看着竟是个心下有沟壑的。
到了只有母女二人的殿里,李云睿扶着太后坐下,问道:“母后可知这次东夷使团进京,提了和亲之事?”
“皇帝和哀家说了,是大皇子。”
大皇子是宁才人生的,有一半的东夷血统,她很不喜,也是因此,当年宁才人都坐上了妃位,被硬生生降为了才人,但私底下,份例什么的都是按照妃子来的,也算是犒赏她给皇帝生了头一个儿子。
和东夷和亲,大皇子确实最为合适。
李云睿点点头:“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相差不大,如今也都到了婚配之际,大殿下有了着落,那承泽这边…陛下可有考虑?”
李承泽从宫里出来,瞧着这天色,叫滕梓荆温了一壶酒,径自朝摘星楼驶去。
谢必安终于耳濡目染学会了驾马车,瞧着殿下心情不错,问道范闲约殿下去摘星楼做何,他想差人前去布置一番,被殿下叫停了,说是不宜张扬。
可您这光明正大从正门进去的,谁都知道二皇子今日驾临摘星楼了…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滕梓荆直接就给说出来了,千里良驹一声惨叫,他手上一紧张,给勒紧了。
摘星楼没人驻守,负责打扫的也过了时辰,自然没人出来迎接,他们跟回自家后院似的,从马车上搬了一桌酒,抬到顶楼观星台。
范闲已经在了,脚边就是那个箱子,他站在最高的平坦之地,那本是安放夜观天象的星象仪的地方,如今空空。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李承泽走过去,就听他念道。
“小范诗神是还没在祈年殿发足诗兴?”
“此处良辰美景,有感而发罢了。”
景是着实叫人惊艳的,李承泽在京都从小长大,这么多年,在皇城之中,却是不曾攀得如此之高,好好看看这片天。
月如弯刀,星辰细碎,倾洒似的铺满头顶,确实是,手可摘星辰。只是…
“这天上人是什么人?”李承泽轻声说,“神庙之人?”
“…殿下可真够会煞风景的。”范闲叹了口气,回头坐下,桌上是温好的陈年佳酿,滕梓荆还带了家里腌好的小菜来,“殿下不信神鬼之说?”
“不信。”
李承泽还是仰头看着天,天上如若真有神仙,千不该万不该再让他生在这片穹顶之下。
“那殿下信什么?”
什么也不信地,活下去。李承泽抱着臂笑,他将视线从头顶的星辰移回到范闲的脸上:“你想听什么?比如…本王信你?”
范闲直接抓着酒坛站起身,仰头灌了一口,多余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颚往下滴,很快湿了前襟。
“殿下信我也未尝不可,但我这责任就大了。”他将酒坛举到李承泽面前,“殿下不如信自己的本心。”
李承泽倨傲地眨了眼,走到桌旁,拿酒壶给自己斟了一小杯,转身抬起手,金色的酒盏和厚实的酒坛相碰,闷闷地发出一声响。
“敬本心?”
“敬本心。”
箱子里的东西,范闲吃饱喝足才舍得拿出来。
那是一架黑洞洞的造型奇异的长形物什,他没见过,也叫不出名字,只觉那被反复擦拭的长管散发着微弱但耸人的光晕。
范闲把那东西架在观星台上冲着夜空,东南西北各方位都找了有一会儿,终于觉着找对角度了,回头兴奋地冲他招招手唤他过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