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失眠是意料之中,圣诞节降临的时候,太平洋另一岸还是狂欢的时节。
他在早上八点准时给昨天的联系方式发送消息,给出时间地点,他们要享受盛大的晚餐。这是安排好的,没有找到合适的处理方式,号码被放在书包的角落,整齐的躺着,等待着一次响应。
他问室友们去不去聚餐,有对象的不凑这里的热闹,单身的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四五个男生,四五个女生,有个苹果是男生送的。邓念忱是最早到的,见到每个人都微笑,比门口站着的服务员还专业。他对每个人都说交朋友,在委婉的拒绝着什么,但没人真正受伤,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单方面认识不到四个月,没有一往情深只是合眼缘罢了。
有人包里装着社团活动的游戏牌,他们玩牌、打狼、剧本杀,几乎所有人都成了朋友。眼波流转,眉目传情,有的人还在后来的日子里谈过恋爱。真正游离的是活动的发起人,格格不入的是邓念忱,他与其他人的朝气不同,他与喧闹的气氛不同,他是个被遗弃者。
上了一次学校热搜,圣诞节送东西的人更多,有些人只是好奇这究竟是怎样的活动,真有人闲着无聊请这么多人吃饭。不是为了搭讪,不是为了进一步增进感情,只是为了断了以后进入恋爱关系的可能。有人不太相信邓念忱的初衷,准备一探究竟,大学生活比他们想象中无聊多了,免费的热闹不看白不看,同样不要钱的晚餐不蹭白不蹭。
十多个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提前预定的火锅店,他们坐在最大的那个包厢里面。
邓念忱调整调料的时候看见个身影,不经意地看向入口处,看见郗寂在和店员说着些什么。
心脏不受控的狂跳,像被人安上了个动过手脚的电表,飞快的走着字。不知道对视之后要说什么,索性转过头,只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店员的声音足够响亮,两个人要个包厢。
另一个人是谁?同事、新交的朋友还是这几年的旧友,麻酱滴到手上,邓念忱回过神来。郗寂往另一边的包间走,不会路过他。
回到包间的声音完全隔绝了他,是那些向上走的朝气拒绝了邓念忱,不是他故意拷问自己那个人究竟是谁。相反,他控制思维请求它们不要在乎那个人,那个人和他没有关系,郗寂和他的关系也不多,考虑他们的事情没有任何价值,这与他圣诞活动的初心背道而驰。
大象出现了,大象不会轻易消失。郗寂就是那头大象,郗寂是摩天大楼,是乘坐飞机时的颠簸,是出现之后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的那一部分。
火锅的烟升起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不再那么重要,十多个人中没有不可或缺的那个。邓念忱不需要和任何人打招呼,只需要迈出这个大包间,站在调料台旁边拿着一个小碗慢条斯理地挑选每一种酱料。
他的视线在两个地方来回移动,看向入口的时候,在找那个独自一人来火锅店的“神秘入侵者”;看向郗寂所在包间的时候,思索郗寂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他错过的这一两分钟的时间里,那个人已经闪现进了包间。
这是邓念忱和自己的一场博弈,在他把视线再次转移到收银台,看见那个所谓的郗寂的师兄,水落石出了,他快速把视线转回包间的房门。这是一种冲动,类似于舔舐口腔溃疡的那一块光晕,偷偷摸摸又无比坦率地撕掉结痂的那一块皮肤,是知道理应控制这会加重情况的举动,来证明自己经受得住诱惑,是成熟的大人。
他做不到,他永远热衷于破坏快要复苏的伤口,不至于流血,只是需要重新构建新的生态平衡。
措不及防中看见包厢门被打开,邓念忱下意识往旁边走,躲到他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转身回了并不属于他的那间包厢。
鸳鸯锅上的烟雾缭绕,慢慢稳定,随之消散。别人涮了什么,邓念忱吃了什么,其他人不在乎,邓念忱不清楚,他的脑子太小,胡思乱想之后忘记简单吞咽。没加入任何一个交流圈,他甚至认为今天安排吃火锅是个很好的掩饰,汤汤水水的不适合游戏,狼人杀多出一个人,邓念忱主动退出,借口出去买单。那扇门仍旧关着,他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等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在其他人离开之后,只剩下白奇和张渤洋,张渤洋赶着去参加社团聚会,白奇要载着刚认识的女孩回学校。出发前说:“原本以为今年没有圣诞,人都回来了,还浪费钱请我们吃饭干什么?”
邓念忱只问他:“你吃得开心吗?”
“实话实说,谁都会比你开心。”
说完这句话,白奇背着包推门而出。
邓念忱守着残羹冷炙,心理建设很久,拨号键仍然按不下去。心理准备永远达不到既定标准,记住的号码,存储不了的联系人,不远不近的尴尬关系。
圣诞的夜是颠倒的,热闹会持续到东方既白,冷清和焦虑会陪着邓念忱直到神经败下阵来。
“邓念忱。”
郗寂坐在火锅店门口等待的那排板凳上,零星的几个人坐在那里,郗寂像是刚从手机上抬起头恰巧看见了邓念忱。
被定在原地,郗寂走到邓念忱身边,神态自若地说:“你什么时候喜欢最后一个走出来,你不是总喜欢第一个离开吗?”
邓念忱的时间被很多事情填满,他不在破败的饭局上傻傻地陪着笑脸,他会用很多的办法脱身。其实不需要太特别的方式,他只要稍微冷脸,自然能迅速脱身。
“我现在习惯晚走。”装模作样地问上一句:“你在这里干什么?”
邓念忱把手插在外套的兜里,握紧拳头,不被自己的虚伪打败,不至于表露出好奇和紧张。
郗寂侧过脸偷笑,“你没看见我,我倒是看见你在调料台。”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进退维谷,郗寂往前走了几步,邓念忱在反应过来之前以前跟着走了那么两步。
“我请我师兄吃饭,他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分享了几个比较罕见的病例,给我讲他们临床上用药和实验室的差距。上个月出差就是做前段时间的工作总结,用他教我的那些,评上优秀个人,拿了奖金,请他吃个饭道谢。”
邓念忱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耐下心来仔细听下去,在听完之后想要回到两分钟前打断还未开始的宣讲。他想听郗寂的生活,没脸没皮、被人轻看也好,不断加深伤口也罢,他承认人并非总战胜意志,他在意郗寂究竟怎么样。但他不想从郗寂的口中听到其他人——一个他根本不了解,一个并非他们共同朋友的人的名字。只有他是被拖拽着的,是跟不上日新月异的郗寂的。
“嗯。”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等在门口干什么?怎么没去吃火鸡呢,这不才是圣诞的传统,不好意思,我记错了,那是感恩节,反正我就是一个分不清十一月和十二月的傻瓜。到底要做些什么,是求和吗?是谁真的做错了,真的还能回到少不更事的时候吗?邓念忱恶毒到想如果只有他自己在意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那郗寂要感受同样程度的痛苦。一闪而过的,扑面而来地责备,如果可以的话,不要让两个人同样痛苦,那样分别彻底成为无意义的无规则运动,至少留一个人幸福。
走出商场,每个店铺都挂上彩灯,他们隔着半米的安全距离,在邓念忱准备说出回学校之前,谢天谢地,郗寂开口了。
“你怎么来的?”
准备脱口而出到答案被吞咽下去,“有什么事儿?”
邓念忱的语气说不上多友好,郗寂不在意,继续说下去,“天街那边开了家自定义冰淇淋,你想去吃吗?我请你,十五号发的工资。”
“走着来的。”
郗寂看着马路旁边拥挤的单车,点点头说:“那我们走着去,你回学校也算顺路。”说完这句话,又如恍然大悟一样,说:“忘了你比我熟悉,班门弄斧。”
邓念忱总算转头盯着郗寂的眼睛,严肃地说:“你也很熟悉,不用装。”
郗寂不知为何笑到咳嗽,邓念忱伸出手停顿一下还是轻拍着他的后背,让人讨厌的安全距离消失了。
直起腰来,眼里带着被揉碎的泪珠,郗寂问:“你到底去不去吃?给个准话,邓念忱。”
“去,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评上优秀拿到奖金,我没必要给你省钱。”
距离消失之后很难再延伸开来,衣服摩擦的时候可能会产生静电,郗寂里面穿的毛衣,是否会反应更强烈。
自定义冰淇淋只是宣传的噱头,昏暗的暖光灯、加入适当酒精到奶油里、隐藏在灯光下的位置,安静到不分神很难辨别的情歌。谁的手触碰对方的眼睛,谁的胡话被当成情话,开门见山的,躲躲藏藏的,无法辨别的真心,适合此刻的郗寂和邓念忱。
至于今晚是不是个不眠夜,明天会不会腹泻到黎明,邓念忱不做设想,桌子很小,距离很近,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看向郗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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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不是无意义的无规则运动,你以后会知道的,邓念忱。
第10章
人手一份的菜单,故作深沉伤感的商品名,贩卖的不是冬天吃冰的理念,贩卖的是烂大街的微醺,不要爱人错过。
“回到过去是什么?”没有图片,没有配料介绍,只有欲盖弥彰的名字,郗寂看着邓念忱,对方没有看过来,他只是在翻香下一页。
服务员站在旁边,听到郗寂的提问,恰如其分的卖了个关子,“是一款会让您想起很久之前的冰淇淋。”
“哦,看来是魔法药水。”
邓念忱仍旧没说话,郗寂问服务员哪一种是不含酒精的。
“最后一页上面都是不含酒精的,您可以在里面挑选。”
菜单被放在桌子上,郗寂抬眼看着服务员说:“我要一杯世界末日。”
他的眼尾向下,看的人心暖洋洋的,这是郗寂的超能力,拥有毛茸茸的光晕,温润地散发着亮光。邓念忱在心里哼了一声,被他蒙骗的都是笨蛋,他是最大的那个傻瓜,千万别指望他真的在乎你,他只在乎他自己是不是在朝向更好的方向,丝毫不在乎这世界剩余的其他部分。破败的街道、残缺的墙壁、热带雨林的削减、快要无家可归的北极熊,郗寂才不在乎,不会为它们流泪。邓念忱也不会,他的眼泪出于什么,出于他狡辩的那些时刻。
“我要一杯回到过去。”邓念忱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郗寂在强忍着笑意,环视四周,只是不看邓念忱。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面,换班的人在视死如归地互相打着招呼。
邓念忱发觉他们俩开始心照不宣的默契,郗寂不看他的时候,他可以自如的看向郗寂,郗寂转头的时候,他会看向吧台、看向那颗巨大的圣诞树、看向他还未成形的“回到过去”,他看随便的一切,只是不能看郗寂。他想质问这一系列的举动是在做什么?更想要询问,工作真的快乐吗?是家族企业,是未来的掌舵人,但现在做的那些感到开心吗?会有压力吗?原本就是装作云淡风轻的那种压力怪,能够很好的消解那些吗?
两杯冰淇淋一起被端到桌子上,世界末日不像是冰淇淋,说它是一杯奶昔会更加名副其实,原来化掉的冰淇淋球是末日的形状。回到过去是放了一片柠檬点缀的看上去和普通冰淇淋没什么区别的产品,没有什么液体,看不到酒精的去向。
使用吸管尝试品尝的时候才意识到它和奶昔的区别,含着圆球状冰块、果冻、颗粒状的香蕉以及各种黏糊的容易变形的物体,淋在外面的巧克力冰淇淋。很甜,是会被很多人纳入深夜黑名单的罪恶,末日是这样的吗?或许末日真的来临,有些人会如释重负地欢欣鼓舞。
邓念忱的眉头不自觉皱着,他想问为什么这么酸,没有柠檬汁,全是橘子和朗姆酒的味道,巧克力的甜、糖果的点缀都不能掩盖的纯粹的酸。郗寂在笑话他,问:“好吃吗?怎么满面愁容。”
邓念忱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往郗寂那边推,问:“你要尝尝吗?”
郗寂有些吃惊,但笑着说:“还是算了,我回去还要做个PPT,不能喝得晕晕乎乎。”
意料之中,邓念忱把杯子拉回来,接过话题自然而然地问:“工作这么忙?”
“正常情况下不算太忙,但我忙着升职加薪,闲不下来。”
这句话中的槽点不亚于斗兽场中的两个角斗士,一个是人尽皆知的国王,另一个是斗争时才能短暂放风的武士。对外宣传,他们是公平品竞争,这是一场只依靠个人实力的争斗,去抢夺那个银质的奖杯。
你缺钱吗?你不用特权,但是你的升职概率原本就比其他人更高,你不是海归高材生嘛,这是个糟糕的理由。
邓念忱没说那些心里话,点头,“嗯,挺好的。”
没人揭开这虚假繁荣,邓念忱害怕说出真心之后一股脑说出那些尖酸刻薄的话,郗寂只是不想做更多的解释,话题的延伸会脱轨,可惜他们都没有修好另一条航道。
“你要尝尝我这个吗?”
邓念忱扳回一城,咬着牙说:“不用。”
圣诞的气息越来越浓,至少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分散在各个角落,郗寂的“奶昔”喝到结尾,去前台拿了一杯冰水。
他回来的时候,邓念忱被酸到失去味觉之后,无所畏惧地将末日消灭干净。邓念忱对钱的敬畏到达顶峰,什么时候以前最富有的真正含着金汤匙的少爷开始挣钱了,开始紧衣缩食,离谱到邓念忱不能把这单纯当成一个笑话看待。
郗寂喝下去半杯冰水,在做着物理降温。
邓念忱彻底把勺子放下来,冰水也能翻滚,在桌子上搅动风云。
郗寂的手交叉在一起,打了一个响指,邓念忱的注意力只能转移回郗寂身上。
“邓念忱,送给你一个圣诞礼物。”
他的声音被那杯冰水浸润过,他很明确地笑着,但是有紧张,涤荡着颤巍巍的不确定因子。郗寂不确定自己会被接受还是听到拒绝,邓念忱心知肚明,他托着下巴,没有伸出手的动作。
邓念忱掩盖着波澜,平淡地说:“你要送我什么?”
郗寂没有说话,板凳向后移动,额头上的触感很凉,这是真空状态下羽毛的自由落体——一触即分、轻柔到邓念忱缓过神来思考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世界的真空状态暂时解除,郗寂的声音响起来,“邓念忱,圣诞节快乐。”
可能是无话可说,可能是魂魄尚未真正归位,也可能郗寂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留下邓念忱一个人在座位上指责郗寂做出冒犯的行为后说什么要回去赶PPT,领导在催了,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独自飘远。
邓念忱的心跳仍然没有恢复正常频率,朗姆酒发挥作用,这是个定时炸弹,邓念忱的倒计时走到终点。
苦哈哈地骑着自行车返回学校,自言自语的话散在风中。
“神经病,郗寂就是个神经病,谁他妈亲完人一句话都不说。他以为这是哪里,我们这里可不搞什么贴面礼,二大爷的,他在芝加哥到底学了什么,这不会是什么特别的圣诞礼仪。我没反应还是我没礼貌,狗东西,郗寂。”
停下车的时候,风吹了一路,邓念忱还是浑身出汗,打了座椅一巴掌,像是能凭空转移到郗寂身上。他想问问郗寂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开放到亲吻额头表示友好却没有任何喜爱。
他现在想给郗寂一巴掌,风扇了他一路,越刮越大,圣诞树都要倒塌,公路车成为一条直线,摇摆着穿梭于绿化带旁。诸如此类的事迹显示他是个实心眼的傻瓜,顾及他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痴人说梦的幻想着郗寂是爱他的,即使有点像彩虹,即使最近是晴朗的好天气。他的心脏活蹦乱跳,他的脑袋东摇西晃,他想说郗寂是个狗东西,他却想当那个狗主人。
“刷夜,刷吗?”
考研都结束了,学校里有叫苦不迭的大一大二大三学生。论坛里每天按时更新考试科目,错过考试的、预感挂科的、炫耀成绩的、低分飘过的、反对内卷的、开帖互骂的,总而言之,这是个非凡热闹的时间段。只是没有大四的学生,结束冲刺式考研的同学正在发疯式的放纵;保研的学生进入实验室“搬砖”开始朝九晚五——招九晚十二的没空骂街;决心投入工作的手握着录取或简历,享受最后的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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