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腼腆却目标坚定的女孩,比他们低上一个年级,只是在社团纳新的时候见过邓念忱一面,便认定自己喜欢邓念忱。邓念忱是环资学院的本命社团——青蓝社团的宣传部长,妥协于学分的任职,邓念忱负责卖脸,他们的宣传部任务轻松,仅在宿舍即可完成任务。分发宣传单,面对面向自己的学弟学妹推销,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原则,线下的宣传只是走个过场,确定会来的人早已填好报名单。
孙允芩在大学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加在一起没有邓念忱给她留下的印象深刻。远距离看着的时候,注意不到邓念忱的瞳色,只能看见他身旁流动着的一股气息,她一开始认为那是引人注目的风度翩翩的绅士气质,一年以后她意识到那是抽象化的积雨云。
她的追求丝毫不激进,以至于邓念忱始终认为他们只是学长和学妹,是同一个部门的熟人,是现任与继任者的关系。孙允芩太谨慎,做着一般学妹做的事情,向同部门的学长寻求考试周的资料和建议;提出宣传的合理计划与目标,完成邓念忱分配的任务,在聚餐的时候观察邓念忱的喜好。不越过规矩半步,站在自己划好的线之后,直到有些把握,很少的胜算,微乎其微,明知会失败,孙允芩仍想要尝试一次。
和半年的蛰伏比起来,她的表白算得上“声势浩大”,在照常的例会结束,其余的人说过再见便去寻找剩余的夜晚,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邓念忱在做下次宣传的计划,孙允芩把例会记录发给邓念忱。看到邓念忱抬头笑了笑,时间点很关键,这是唯一可以暂停的机会,孙允芩出声,说:“邓念忱,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这是孙允芩为数不多的几次叫邓念忱的名字,其他时候,学长作为一种具象的统称,只指代邓念忱一个人。
邓念忱保存做到一半的计划,合上电脑,认真地看着对方,“你说。”
后来邓念忱忘记孙允芩说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记住她彼时的气质和曾经的郗寂有相似之处。
孙允芩的表白像是一场满分准备的汇报,没有磕绊,侃侃而谈,她以我喜欢你开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事实上,在我看来,你不喜欢任何人,这样看来,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邓念忱,坦荡又炽热,汇报的时候不需要别人的回应,孙允芩继续往下说:“恋爱是一场试验,长久的恋爱是艰难的试验,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擅长这个领域,但尝试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不去尝试的话,怎么笃定正确与否。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看,或许成功,或许失败。帆船启航之初,并不知道是否会面对意外情况,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会是个非常好的海员。你呢,你愿意要这张船票吗?”
这是一场有感染力的演讲,很难想象竟出自看上去寡言少语的女孩,自信又简洁高效。
他们始终看着对方,不是对峙,在对方身上探寻,听完这番话,邓念忱没做太多犹豫,没有局促,不会不知所言,邓念忱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说套话。我不是单身,只不过他暂时不在国内,他在芝加哥读书,我在谈一场异国恋。”
邓念忱最后说:“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再上船,我一直都在船上。”
孙允芩没有伤心,只是吃惊,这是不同于她设想中的任何一种拒绝方案。她没看到邓念忱身上任何恋爱的气质。他身上有茫然、忧愁和悲苦,只是没有人们想象中恋爱的气息,只不过她接受良好,可能那艘船正在漏水。
她没怀疑过这是谎话,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撒谎,过分隐藏的自我迟早水落石出,反而成为卑劣的代表,孙允芩淡淡地点头示意,说:“如果有天你到了岸上,恰巧我这里还有这张船票,我依然会邀请你。”
始终不卑不亢着,邓念忱沉默一瞬,带着微笑说:“虽然我这艘船看上去像是随时返航,但估计我这辈子都在海上,如果我暂时着陆,那是因为我们都想看看地上的人们在过怎样的生活,否则这艘船到不了岸。”
这是一次有趣的表白,孙允芩没有达成既定的目标,但这至少不像旁人口中那令人心碎却空无一物的表白。换句话说,她了解到另一面的邓念忱,深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不确定性。邓念忱没说出的即使对方不在船上,即使他并不是掌舵者,他会淹死在某片海域,也不会求救,不会涉足其他海域。
“希望你安然无恙地看遍所有风景,希望你船上的另一个人能够……”孙允岑停顿一段时间,像是不知道如何用她了解到的情况给邓念忱以祝愿,为什么看上去毫无希望,积雨云没化开,海上的风暴在继续,看上去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孙允岑考虑的时间里邓念忱同样神游天外,和别人,一个基本上陌生的人谈起这段逝去的恋情,并且用的是现在式。
邓念忱第一次意识到他一直认为他们并没有分手,他发泄的愤怒和指责,不顾一切的伤害是真的,即使郗寂没有看到,他也不在乎。但那些依旧已经发生,一并发生的还有邓念忱的讨饶、示弱、请求,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与保证。始终没有发生的是——分手这种状态,邓念忱单方面否认分手。
如果郗寂不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没人会戳穿这种状态,如果郗寂回来,为什么他们不会延续在一起的状态。
孙允岑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她看着邓念忱的眼睛,这是她这么近距离的观察邓念忱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有着无法命名的情绪,她看不出来。
她顺理成章地说:“希望船上的另一个人能看见你的眼睛,可以永远看着你的眼睛。”
“谢谢你的祝福,你会遇见很好的人,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能够获得你那张船票的人会是多么幸运,你有趣又有想法,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
孙允岑露出腼腆的笑容,眼睛仍一直看着邓念忱,试图寻找客套的痕迹。事实上,并没有,他们都不屑于撒谎。
“谢谢,第一次有人用特别形容我,太好了,我希望与众不同。”不是沉默着的书呆子,不是无趣且生硬的学霸,孙允岑认为这次表白是成功的,她获得新的她想要的评价。看来,她喜欢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着的,他身上的云和绅士气息一样浓厚。
隔了很久,再次想起这场表白,邓念忱坐在树荫下面。为什么那么多的表白只有这一次的残存着些许印象?原因很简单,无论邓念忱是否承认,孙允岑身上就是有郗寂的某些特质。无法抵挡的飓风般的是非观念,对待一些事情,只有在乎和无所谓两种选项,他们从不放弃黑白分明的境况。
孙允岑在这场插曲之后依旧不卑不亢地和邓念忱相处,处理部门的任务,询问邓念忱考试的要点。甚至在有个人询问邓念忱是否单身的时候,孙允岑问邓念忱可不可以告诉对方邓念忱在谈异国恋,得到允许之后方才给出答案。
这一生都在找寻,好像是从高中开始,我们在同学身上看到往日同学的影子。到了大学,人越来越多,范本越来越大,某个人一开口你就会想:这竟然不是他,这分明就是他。很可惜,那个人不是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隔着天南海北,没见过面的两个人由一个人作为媒介虚假的联系着。
邓念忱是幸运的少部分,从未经历过情感转移,从不需要在某个人的身上寻找某个人残留的痕迹,这种证明想念、放不下的手段邓念忱用不上。
只是偶尔,偶尔的一天,邓念忱看到所有人都像是郗寂,从否定郗寂的存在到任何一个人都是郗寂的影子,孙允岑是个引线,是一根火柴,让邓念忱顺理成章地点燃思念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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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这是个缓慢的故事,感谢大家的耐心
第18章
郗寂的表白在十六岁生日,天公不作美,这既不是一个假期又不是一个好天气,雨淅淅沥沥飘了一整天。每星期盼着的体育课变成泡沫,垂头丧气地接受自习,伴着体育老师播放的忧伤的音乐,已然法外开恩。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发了两张数学试卷,美名其曰抽时间完成,实则悄悄占据能占领的一切。
班级里短暂躁动之后,安静中只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响动,是停止不了的他们的生命。邓念忱在这种环境中昏昏欲睡,最后的二十分钟难熬到闲书仍拯救不了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他的眼睛战战兢兢地一开一合。
下课铃声响动的瞬间,邓念忱满血复活。从桌洞里拿出一个小蛋糕,郗寂装作不知道,看到的一瞬间准时表露恰当的惊喜。
郗寂默不作声地拿着蛋糕,邓念忱说:“十六岁生日快乐,我们的小天才快长大了。”
“嗯,已经超出天才的年纪。”要开始做些蠢事。
邓念忱送的礼物是个精致的小音箱,有很多奇怪的功能,他没有一一介绍,留着给郗寂探索。
随着铃声响动的还有越来越大的雨点,他们一人撑着一把伞走在返回寝室的路上。未卷起的裤腿岌岌可危,鞋面上的水珠四处蹦跳。邓念忱步伐轻快,连带着雀跃的雨水溅到郗寂身上。与之比较,郗寂的步伐更加稳重,一步一步按照既定的鼓点准时降落,让你不由得相信,郗寂的人生是有规划的,每一步都是有安排的,并非随遇而安。
这是预料中的时间,这不是预料中的场景,雨点落在雨伞上的动静无法忽视,郗寂喊了一声邓念忱的名字做试验。
邓念忱转头的速度很快,回应了一句:“嗯,怎么了?”
看来他能听清楚,看来他能听清楚接下来的一切声响。郗寂接下来说的那段话,邓念忱至今为止的一辈子都没能成功将其遗忘,郗寂说:“我喜欢你,我觉得你也喜欢我,或者说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如果我表白的话你会跟我在一起,至少我了解你。”他适时停顿,所幸的是他停顿的时间不太长,没有让调侃的意味过分浓重,“所以你要跟我在一起吗?说不定这是你探寻中的一部分。”说不定我会是特别的那一个,郗寂没说出的半句话。
邓念忱没有措手不及,不惧怕情感上的未知,是早些年邓念忱贴给自己的标签,让他不能流露出胆怯,他把自己当成冒险家,接受不确定的故事发展。
年轻人的底气缘于年轻,邓念忱的底气缘于年轻以外的英俊、良好的家世、优良的品格、绅士般自信和未曾失败的勇敢。邓念忱拥有成为现在的他的所有元素,邓念忱未曾真正接触未知,如同他未曾近距离接触分离与死亡。
邓念忱接受的表白快要数不清,所以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掩盖住越来越大的雨声,灿烂地笑着说:“好啊,我们谈恋爱吧,说不定你是我谈的最后一段恋爱。”
郗寂没有回应,又向前走了几步,邓念忱贸然走到郗寂身边,雨伞高高举着,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打在他的脸上闪着晶莹的色彩,邓念忱雀跃地说:“但我们说好,即使分手也要当朋友,我们要一直当彼此最好朋友,你别忘记。”
郗寂换了只手撑伞,淡淡地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段恋爱。”
邓念忱看似认真地说了句好,彼时的邓念忱只是知悉友情的价值,并不知道变了质的友情回不到原点,这是年轻的代价。
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其实只有邓念忱忽略这件事情,郗寂没有说分手后还要做最好的朋友,郗寂意识到邓念忱没说喜欢他。
郗寂离开之后,邓念忱指责郗寂是个骗子,是个给出许诺却不去实现的资本家。那条出离愤怒的短信是这样写的:“郗寂,我现在觉得你一直把我当成傻子看待。分手是可以提前说的,一走了之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早已预谋离开这件事,拿我找乐子,看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围着你发疯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走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你上个月说喜欢我是什么意思,你的喜欢这么善变和廉价,你现在是我们最讨厌的人,是我最讨厌的人。你长嘴是干什么用的,你什么都不说的话,不如别长嘴,你就是个哑巴。不,你不是哑巴,你是最让人厌恶的政治家,你什么都能操盘,什么都能确定,你多么运筹帷幄,把我耍得团团转。其实你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只是想看我被甩,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求你,你是不是从第一天就谋划这些东西,你是不是从第一天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你真厉害,你是史无前例的骗子,是石破天惊的谋略家,算计我的滋味好受吗?你是天生的资本家,郗寂,我恨你。”删掉最后一句话,我恨你成了结尾,邓念忱的修养仍然不允许他说出最后一句话,他没有骂fuck yourself。
不知道郗寂是否看到这封长短信,被删掉的联系方式,这个短信用邮箱发出。只是遗憾说完恨之后,邓念忱没能彻底忘记郗寂。最精明的资本家无处不在,遍地都是产业,小到每一个转动的水龙头,大到视线所及的一幢幢高楼,郗寂一定是最精明的之一。
自行车是彻底找不回来,留下来的联系方式石沉大海,除去经常收到的炒股、买房、买车,提取住房公基金的电话。邓念忱的手机铃声永远会在他满怀期待的时候传来热切的、无用的动静,轻易让邓念忱沉到谷底。
不去学习语法和单词书的时候,郗寂见缝插针的出现在邓念忱的思绪里。有时候,邓念忱会翻个白眼鄙夷自己一番,更多时候他认命般接受郗寂的入侵,只能怪罪自己意志不坚定,怪不得别人。
车间的日子不好过,不过最近不是夏天,不算难熬,至少穿着的防护服和电热毯有细微的区别。郗寂的勤奋程度让很多人汗颜,但他并不主张内卷。旁人说他怎么每件事请都能那么认真去做,这让别人怎么生存。郗寂一边脱防护服一边和煦地笑着,他的声音缓缓流出来,“我可不像您说的那么勤勉,下班之后您根本找不到我人在哪里,我只在工作的时间做工作上的事情。”
这话倒是真的,至少是邓念忱会认同的。不然数不清的日落时分,拥挤的地铁,上行的电梯,吵闹着的人烟气,为什么他从未收到一个听不清楚话语的电话呢?他没资格说出:“你在地铁里,信号太差,等你下地铁再说。”
幻想中,邓念忱会出现在扶梯的尽头,如果等候扶梯的时间过于漫长,郗寂会觉得过于漫长的,那他会喘着粗气,被微薄的汗水裹挟。接受邓念忱看似埋怨实则沾沾自喜的话语,“这么慢,是我肯定可以更快,我多想见到你。”
郗寂会揽着邓念忱的肩膀,让他分担一部分的重量,然后说一句:“你可能会更快,但思念的程度不一定谁更深刻,我自认不会输给你。”
他们这么自然,分享着每一个黄昏,日落的时间越来越早,邓念忱衣服的厚度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增加。如若郗寂指责他冻得鼻尖发红,他便顺势撒娇讨要好处,“哦,这是等待产生的结果,你要负起这一份责任。”
郗寂会把刚围上不久产生热度的围巾给邓念忱围上,地铁上不需要围巾,他奔跑着的时候需要率先围上,他明白有人需要。留下邓念忱无辜又阴谋得逞的眼睛。
自然,在围上围巾的过程中,郗寂会亲吻邓念忱的鼻尖负起这一份责任,他乐于接受这一份责任,他暗自祈祷,希望只有他能承担这份责任。
牵着彼此的手,邓念忱有着一双一看便是从未涉足劳苦的手,指甲修剪的过分干净没有任何藏污纳垢的可能。指节恰到好处的修长,既不缺乏美感,又不缺少力量感。
从前邓念忱的手大些,时过境迁,邓念忱不能深究梦中谁的手更大,只是热源过分真实,他仿佛能听见。郗寂正在和他分享一些工作中的趣事,按照郗寂的性格,只会分享能让他捧腹大笑的笑话,至于职场上的密辛和腌臢事,郗寂是万万不会说的。
邓念忱的追问会是石头落在大海里,郗寂会用笼统的哲学,人总是一如既往。邓念忱再问的话,郗寂会露出标志的郗寂式的笑容,眼角向下,嘴角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伴随着他娓娓道来的语气,“哎,职场上无非是谁想要打败谁,谁和谁是一个帮派,哪句话里含有其他意思,敲山震虎,隔山打牛,没有动物世界有意思,无聊至极,你不会感兴趣的。”补上一句,“我可不在乎那些,再说,我不会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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