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有只伞)

林尔敛了敛眼眸，藏住一些笑意，对他说：“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沈予槐乖乖地跟上去。

第45章 情人节礼物
林尔带他在去一家自己每次回来都会找机会去吃的馄饨馆给他点了一份，然后让他先在店里吃，自己去买个东西。沈予槐问他去买什么，不能等他吃完了一起去吗。林尔说不能，沈予槐可怜兮兮地目送他。
林尔买好东西回来后，沈予槐已经快要吃完了，最后两颗馄饨下肚后，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觉得好吃还是饿极了。
沈予槐看了眼林尔提的购物袋，没有问他买的什么，而是正襟危坐着，态度端正语气认真地说：“哥哥，我这次期末考了367分。”
林尔正欲从袋子里拿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看着他。
沈予槐虽然还是很严正的神色，但脸颊明显泛起不自然的红。“我知道考得不好，比起哥哥的标准还差很多，但我已经进步很多了，我以前最好的一次才考了236分。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吧。总之我下学期会更加刻苦，放弃一切的娱乐活动，寒假也也会在家好好看书，我一定会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一个好学校的！”
林尔看了他一会儿，说：“沈予槐，我希望你好好学习并不是为了要求你一定要考高分上好大学。”
所谓的高考战场不过是普通人为了改变命运的厮杀，而沈予槐这种家庭出生的人根本不需要靠分数来搏一条出路，他只是希望——
“嗯嗯，我知道的。”沈予槐说，“哥哥是希望我做一个有约束力、有责任心、珍惜敬畏生活的人。我是个学生，我的责任就是好好学习、尊师重道，友善待人。读书不是为了考高分，而是为了学习里面的做人之道，不因一己之私而伤害他人，也不因一时享乐而虚度人生，要尊重他人，不辜负自己。”
林尔有些惊诧。从沈予槐之前的反应来看，他的“好好学习”只是因为自己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而已，他做的那些“努力”只是为了自己，带有被迫性和讨好性，林尔以为他永远不会明白，永远以他金贵小少爷的思想生活，也许会因为他的拒绝而放弃，继续恣意人生，享乐主义。可他们才分开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他就好像忽然顿悟了人生，变了心性。
“其实这些是我姐给我说的。”沈予槐很快就告诉了他答案，但接着他又郑重说道：“但是哥哥，我认真听进去了，这几天也一直在反思。我就是因为被家里保护得太好，太笨太天真太自以为是，所以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所以才会被坏人骗，所以不知道珍惜独一无二的人生，也让哥哥你失望。”
沈予槐说着说着就眼眶泛红，但他很努力地克制着不让眼泪掉出来。他在证明自己的真心，不能让眼泪削弱他的信念。
“所以哥哥，我会学着成熟长大。你是指引我的灯塔，我会努力抵达你的高度，让你不用低头也能看到我！”
“你想好了吗？”林尔兀然问。
“想好了！”沈予槐用力点头，“哥哥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美好的人，你的另一半也不能太差，所以我一定要变得很好很厉害，才配跟哥哥在一起！”
“我不是说这个。”林尔停顿了数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到根本无法伤人：“你说会一直喜欢我，一直追我的话，有考虑过我一直都不会喜欢你吗。”
他还不满十八岁，即便已经有了要长大成熟的想法，思考方式还过渡在年轻天真里。自己可以不用当真，却不想他的勇往向前被撞得头破血流。
“考虑过。”
沈予槐给了他意外的回答。
“但我不怕！”
沈予槐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铸造成一把足以替林尔遮风挡雨的伞——大概像他曾经送给他的那一把。
“我也想过哥哥你会不相信，我无法替未来的时间做保证，但未来的时间一定可以替我证明我的真心！”
林尔看了他许久，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来：“加油。”
沈予槐脸红着低下头，抿嘴笑：“我、我会的。”
大概是因为剪短了头发，沈予槐一低头，发丝就毛茸茸地炸开。林尔想，果然还是个可爱的小狗。
他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条卡其色的羊毛围巾，递给沈予槐。“戴上吧，F市比A市冷很多。”
沈予槐歘地睁大眼，看了看围巾，又看了看林尔，呆呆地问：“哥哥，你刚刚就是去给我买礼物了吗？”
礼物吗？林尔想，如果这个标签能让他开心的话，那可以被定义为礼物。
“对，回你的情人节礼物。”
沈予槐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围巾，弥足珍贵地抱在怀里，哽咽道：“谢、谢谢哥哥，谢谢哥哥。”
表白的时候没有哭，述真心的时候没有哭，这会儿他是真的忍不住了，鼻子一抽，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水滴沾到围巾上，他又立马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只手去擦脸上的眼泪，一只手揩不注意掉围巾上的泪珠，又极力忍住不哭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样子真的很有趣，林尔也十分坏气氛地笑了出来。
他抽了两张纸递给沈予槐：“别哭了，把围巾戴上吧。”
沈予槐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好，接过纸巾擦了把脸，把围巾整整齐齐地叠三折，越过脖颈，尾部穿过头部，手掌磨平细微的褶皱处，仔仔细细，严谨又虔诚。
一瞬间，全世界都在春暖花开。
沈予槐呆没多久就准备回去了，他说他学会约束自己，从不放纵自己黏着他开始。临走的时候他又问能不能继续给自己发信息，林尔想了想，说可以，沈予槐开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汪”出来。
送走沈予槐之后林尔便回了家，许慧已经下班回来了，看到他还有些意外，问他不是出去和朋友过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尔不知道他和沈予槐见的这一面算不算过节。说不算吧，他们又互送了礼物；说算吧，也没有什么浪漫的氛围。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他有事回家了。”
许慧了然地点点头，看到他手里的巧克力，又笑问：“朋友是女生吧，你有给人家送玫瑰花吗？”
林尔也看向那一盒包装精美分量不小的巧克力，放到茶几上慢慢拆开，边拆边说：“我送的围巾。”
虽然他跟沈予槐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但他不确定舅妈会不会多想，对这一群体又会不会有异样的眼光，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但她应该还是刻板地认为自己应该找个女孩子结婚生子，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太多的好。
“送围巾也好啊，实用。至少我觉得比那些花花草草好，中看不中用，放不了几天就蔫了。”许慧十分体贴地说，接过林尔递过来的巧克力拆开吃，“这巧克力真好吃，这好像是以前你妈妈经常给你买的那个牌子吧？”许慧拿着包装壳不确信地问。
林尔给外公外婆分别拆了一个递给他们，自己也拆了一个准备吃，回道：“嗯，就是那个牌子。”
许慧恍然：“我记得好像不便宜，你妈妈都是一个月才买一次，每次买回来你跟两个妹妹都开心得要把这地板都踩塌了，吃的时候也珍惜得很，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块吃，这小姑娘有心了啊。”
林尔微微笑，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慢慢融化弥漫。
妈妈不会再给他买巧克力了，但沈予槐买的，还是那个熟悉的甜到心里的味道。

第46章 新年快乐
沈予槐每天都会给他发信息，不是之前那种碎碎念没话找话聊或天花乱坠地一通夸，只是一些日常问候和趣事分享，大多数还是问他课业上的题，好像真的有在认真学习。不会占用林尔太多的时间，也不会让他有不知如何回复的时候。
正在写卷子的裴欢见状，暧昧地视线在他身上来回看，八卦道：“哥哥谈恋爱了吧？”
林尔放下手机，眼神在她卷子上落了眼：“认真做题，定着时间呢。”
“转移话题，一定是谈恋爱了！”裴欢双手环胸，侦探般自信的表情。
“同意，最近老捧着手机打字，肯定是在跟嫂子聊天！”裴乐也停下笔跟着裴欢起哄，“哥哥，嫂子漂亮吗，我要看照片！”
“照片照片，哥哥给我们看照片，让我们看看嫂子的盛世美颜！”
林尔无耐地撑着裴欢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正色道：“没有谈恋爱，是别人请教我题，我给他解答而已。”
“不信，情人节那天你还说我俩，明明你自己偷摸着出去约会了，还收了别人的巧克力！”裴乐也凑过来闹他，“就算没谈恋爱也在暧昧期了，八九不离十，反正以后都会带回家来的，提前给我们看一眼嘛。”
“是啊是啊，哥哥，让我们看看是何等的天仙姐姐能攻陷我们如此优秀的哥哥，给我看给我看！”
林尔被两个妹妹闹得不行，只好把跟沈予槐的聊天信息给她们看了最近的几页。
“不是天仙姐姐，是个比你们大一岁的哥哥，都是在问我问题，信了吗。”
裴欢点开沈予槐发的那些图，确实都是高中的题，她问林尔：“他是你做家教的学生吗？”
林尔想了想，说：“不算，但我也偶尔给他讲题。”
裴欢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如果学生都是这个水平的话，我觉得我上大学了也可以去兼职做家教。”
“嗯，而且是收高价的那种。”裴乐点点头。
林尔忍不住笑出来。
年前一天许慧带着两个妹妹出去买年货，林尔想要跟着一起去的，许慧没同意。林尔知道她是怕自己付钱才拒绝的，虽然自己确实有这个意思，但没拗过许慧，只能留家里和舅舅外婆一起做做卫生，贴对联，提前准备年夜饭的食材。
三人回来的时候提着大包小包，各种吃的用的，还有一件赞新的男款呢大衣——是许慧特地给他买的新年礼物。
林尔惊诧，跟许慧说不用给他买衣服的，自己还有很多。许慧却说大家都有新年礼物，怎能独独少了他的，新年穿新衣是习俗，催促着他赶快试试合不合身。两位妹妹也在鼓吹，说是她俩难得审美一致定下的，他穿上肯定好看。
林尔感激又感动，脱了外套换上，刚好合适，衬得他身姿挺拔，清朗疏隽。
两个妹妹一口一个男神、大帅哥、神仙颜值，夸张得林尔都想给她们把嘴堵上。外婆也在旁边拍手说好看，我们小尔真是越来越俊了。
第二天一家人一起除旧尘迎新气，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林尔陪着舅舅喝了两杯，欢声笑语将温馨的屋子装饰得更温暖。
看春晚已经成了过年必不可少的流程，虽然现在的春晚节目很难再引起大家的共鸣，但另辟蹊径以吐槽的方式出圈了不少节目。外公不知道有没有看懂，表情倒是津津有味。外婆偶尔也会乐呵两声，舅舅和舅妈吐槽声不少。
林尔和两个妹妹斗地主，一块钱的赌注，小赌怡情。最后林尔输了十五块，裴欢输了二十块，裴乐一人成了富庶大地主，分别慷慨地赏了两人五毛钱！
离钟声敲响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沈予槐给他发信息问他能不能跟他视频，林尔问他为什么要视频，晚点可以吗。沈予槐说自己正在沿江路，马上就要无人机烟花秀了，想让他看。林尔看了看边看节目边聊天的家人，跟他们说了声去了卧室。
他接通了沈予槐打过来的视频，沈予槐一张放大的青春正茂的脸出现在屏幕，他弯了一双黝黑的眼高兴地喊了声“哥哥”，说烟花秀就要开始了，给你看。然后调转了镜头，对准江对面的一处矮山丘。
镜头里影影绰绰有很多人影，沈予槐身处在一个不算好的位置，好在他人高，又高高举着手机，视野便足够空旷。
大约过了半分钟，从山丘后飞出来萤火虫般的星光，像是一条美丽的银河延伸出来，它们飞到夜空中又熄灭，忽而炸开成一簇一簇绚丽的花，又忽而勾勒出一副壮美的山河图。
不是真正的烟花，却足够绚烂精彩。
背景里人声嘈杂，每换一个图像就翻起浪涌一般的欢呼。
最后一簇烟花炸开之后，夜空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出现阿拉伯数字的10，然后是9，然后是8。周围也在整齐地倒计时。
林尔恍惚回到元旦节那天，也是这么多人一起数着钟声。不同的是，那次他和沈予槐紧靠在一起等喷泉，这次他们隔着千里共赏一片花火。那次他们留下眼泪和谎言，这次——应该会留个好的记忆。
倒计时结束，沈予槐的“春节快乐”掩没在人潮，但林尔却莫名认为自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连夜空中闪烁着的“春节快乐”四个大字仿佛都是由沈予槐呼喊出来的。
林尔对着镜头真心实意地说。
“春节快乐，沈予槐。”

第47章 送零食
初一的时候，林尔和舅舅舅妈以及两个妹妹去看了妈妈。妹妹们的外公也在这个墓园，舅舅一家人便先去给他上香，林尔独自一人先来看妈妈。
他买了一束妈妈最喜欢的粉色郁金香放到墓座旁，拿出纸巾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对着上面明眸皓齿笑容粲丽的女子也露出一个亲昵的笑容。林尔跟妈妈讲了自己近来的情况，好的坏的都讲了。
最后，他说。
“妈妈，我想我不能替你拿回你的怀表了。”
“也许他曾经确实是个正直纯厚的人，但现在他已经完全被利欲掌控成另一个摸样了。”
“我无法再忍受恶心和痛苦呆在他身边，也无法——因为他而去伤害别人。”
“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林尔含着湿润的热光看着妈妈的照片，那个男人已经开始颓老沧桑，而自己的妈妈一直都这么年轻漂亮。
被当做获取丑恶利欲的工具的怀表早已配不上他干净纯洁的妈妈，而他善良慈爱的妈妈也不会愿意他为了那个怀表而受到丁点委屈。他早就清楚，只是被执念蒙蔽，伤害了自己，也伤害别人。
他身上流着林成磊的血，但他绝不会同林成磊一般懦弱自欺。林成磊有一万种方法威胁他，那他就会有一万零一种办法来反抗他。
他从来都只是，妈妈一个人的孩子。
林尔呆到初五便回了A市，还有两天就要开始物理竞赛，他需要提前上去和组员汇合做准备。
竞赛一共持续三天的时间，第一天是知识竞答，第二天是实验测试，第三天是概念演讲。比赛完小组五人一起去聚了餐，吃完没聊多久就散了，为了这次比赛几人耗费了不少精力，都说着早些回去休息，等拿奖了再不醉不归。
林尔到家的时候，看到沈予槐在楼下，提着个白色的大袋子，弓着身子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的。他走过去，往黑黝黝的灌木丛望了眼，问道：“在看什么？”
“啊，哥哥你回来了。”沈予槐站直身子，再次看了看灌木丛才看向林尔回答：“有只小猫，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林尔“哦”了一声。他们这里是有几只流浪猫和流浪狗来着，他也见到过几次。
“你怎么来了。”他还没有跟沈予槐说自己回来的事，有些意外会看到他。
“我来给你送吃的。”沈予槐把那一大袋子零食递给他，“这次是我特地让我姐姐买了给我寄回来的，不是她给自己买的。”
而且还是花他自己的钱，沈衾偌那个敲诈犯，不仅溢价百分之五十卖给他，还收他高昂代购费，比他哥哥还奸商！
林尔扫了一眼，依然都是些国外的牌子，看起来价格不菲。上次那些他和室友分着一起吃的，大家都赞不绝口说想回购，问他在哪里买的，网上都搜不到。他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喜欢给我送零食？”
“追、追求不就是要送好吃的嘛……”沈予槐羞涩地瞅了他一眼，扭扭捏捏道：“网上说吃好吃的可以让心情变好，所以才想把好吃的都送给哥哥。”
他本来还想带林尔去各个店里吃美食的，可是又担心林尔不愿意，也怕自己忍不住想天天跟林尔约会，只好先送点零食以表心意，等以后有机会了就带他吃遍全球的美食。
林尔视线微微下倾，落在他脖颈处，哪里系着一条卡其色的羊绒围巾。A市的冬天算不上太冷，围巾和帽子算是滞销商品。他把零食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沈予槐开心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说不用谢，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林尔没说好也没说不用，只是看着他有些发怔。
“哥哥，你比赛结束了吧，是第一名吗？”沈予槐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