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尔(有只伞)

乔声反应了下，然后对着林尔说：“林尔，你忙，那我先回宿舍了。”
“嗯。”林尔朝他点头，“明天见。”
“好，明天见。”
乔声又看了眼沈予槐，转身离开。
乔声走后沈予槐立刻靠上来，问道：“哥哥，他是谁啊？”
“同学。”
“你跟他是不是——”沈予槐说一半又不说了，想到自己在A大论坛看到的那些帖子内容，胸腔闷闷的，像是填充了很多消极的气体在里面发酵。
林尔本来想问你要说什么，余光瞥到乔声身后有个高大的身影跟着，他下意识走了两步仔细张望。沈予槐见他这幅“不舍”的样子，难受极了，可怜兮兮地小声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林尔注意力在乔声那儿，没听清沈予槐说了什么，等确认乔声身后的人是谁后，他才放下心来，转身看向沈予槐问：“你刚说什么？”
沈予槐要哭了，林林一心都在那个人身上，都不关心他了。“没、没什么。”他委屈地耷拉着眼。
林尔狐疑地看他一会儿，没有深究，问道：“你怎么来了？”
“哦，我给哥哥送吃的来。”沈予槐神情恹恹地去拿立在雕像旁的一个大号纸袋子，里面满满当当放了很多零食，他一袋一袋地拿出来介绍。林尔盯着他的脸，耳朵和鼻尖都有点红，像是吹了很久的冷风。
“这个应该是巧克力，这个应该是果冻吧，这个是薯片吗？”
包装袋上全是各个国家的鬼符号，沈予槐一个也看不懂，只能根据图片猜测，有几个图片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他索性不猜了，直接把一整袋递给林尔。
“都是我姐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她嘴那么挑的人都说好吃，那应该就是好吃的。哥哥你快拿去，不好吃你就扔了，好吃你就告诉我，我让我姐姐下次多带点回来。”
林尔没有及时接过来，而是往里看了眼，说：“这是你姐姐给你家里人带的吧。”
“不是啊，她买给她自己吃的。”沈予槐老实巴交地回答。
“那你怎么能带出来给我呢。”
“没关系，她买那么多又吃不完，而且她是明星，要注意身材管理，不能吃太多零食，我也是为了她好。”沈予槐直接去抓林尔的手，把零食袋挂在他手心。
零食的重量悬在黑色的宽边带上，拽着他的右手往下坠，林尔感觉自己心脏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还是没有拒绝，慢慢地垂下手去，看向因为自己收了礼物而开心得眼睛稍微有些光泽的沈予槐。
逗留在外面的学生越来越少，路灯也睡了几盏，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万物俱籁的冬夜里，林尔似乎能很清晰听到沈予槐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快要缠绕在一起。
凛冽的风穿过来，沈予槐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说道：“哥哥你快回去吧，不要感冒了。”
林尔有些意外，以往沈予槐来找他都巴不得跟他呆到第二天，这次怎么这么快断舍离，还是主动要让他先走的。
“你——”
林尔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沈予槐很快接过他的话说：“放心吧哥哥，我今天放学后才过来的，周末我也会在家好好看书的，还有两周就考试了，我会加油的。我知道哥哥你的功课很难，但你也不要太辛苦了，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几天我不会太打扰你的，等放假了我再来找哥哥，我带你去好多地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林尔想告诉他自己寒假不会在这里留多久，他要回F市和家人过年，还要参加物理竞赛，犹豫一番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跟沈予槐道了别，没有送他出学校，也没有让他送自己到宿舍楼，就在图书馆门口跟他分别。
林尔走出一段距离后，沈予槐又忽然喊住他，林尔回望过去。
沈予槐站在空旷的平地上，灯光微暗，将他的身影在地上画了长长的一笔，颜色黯淡却不被夜色吞噬。
他直直望着林尔，眼神是明亮的灯火。他说，哥哥，我在很努力地变好了，你等等我吧。
林尔不懂他的意思，沈予槐却没有给他时间追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更暗的深处。
林尔一直望着他，直到都看不见了还望着那个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放了学就过来的话，至少在学校里等了半个小时，但自己并没有收到他的任何信息。他就坐在那里，在冬夜刺骨的寒风里等一个不一定的遇见，像是沙漠里的植物在孤独地祈祷一滴雨。
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冷暴力他吗。
他为什么还能这么地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呢。
怎么会这么傻呢，沈予槐。
林尔连叹气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怎么要喜欢他呢，沈予槐。

第41章 失恋
越是临近期末，乔声越是心不在焉，林尔知道他有心事，并没有多问。这几天除了正常上课，他俩几乎都是一起在教室或图书馆复习。两个都是学校的名人，校内的八卦已经卷起飓风，室友也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在跟乔声恋爱，林尔只说没有，其他便不多解释了。
他和乔声都要考五天，他上午结束，乔声下午结束，两人约定考试期间就不一起复习了，占位子不方便，天气也冷了，各自在宿舍看看就是。
林尔和他一起往宿舍楼走，在到分岔口时，他忽然喊住乔声。乔声似乎没听到，自顾自地走着，林尔便又喊了声。
“啊，怎、怎么了吗？”乔声呆呆地问。
林尔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嗓音轻泠：“你有喜欢的人吗？”
乔声愣了下，不明白林尔为什么又要这么问，他咬了咬唇，犹疑的时间更长，然后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林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问：“那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乔声抬起头来，“可以的，现在吗？”
“不是，等考完那天我再告诉你。”
“那要很久吗，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要是很久的话我好改签。”
林尔摇头：“不用，很快。”
“哦，哦，那好的。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林尔声音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啊？什么？”
林尔微笑着说：“谢谢你。”
“哎，不用客气。”乔声摆摆手，释放一个友好的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那我先回宿舍了啊。”
“嗯，拜拜。”
跟乔声道别后林尔回了宿舍。
沈予槐的考试时间比他晚一周，这几天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乖乖在复习，但确实对他的黏人程度降低了很多，林尔安心了许多，只是偶尔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而有些恍惚。
考完最后一科后林尔回宿舍睡了一觉，然后去快递站取了自己买的蜡烛和气球，不多久定的鲜花也送过来了。
室友已经回家了一个，还有一个去参加老乡聚会，剩下的那个一看这些东西就知道不简单，啧啧啧了半天，问他是不是要跟乔声表白。
林尔笑了笑，说是，室友连连感叹，把“相配”这个词夸得天花乱坠。林尔没有接下他的祝福，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漂亮的玫瑰花和浪漫的蜡烛气球。
他请室友帮自己在宿舍楼和教学楼之间的一处空地摆了一圈圆形的蜡烛，气球分两束绑在一个小锥子上摆放两边，包装精美的玫瑰花立在蜡烛中心，也许因为有燃烧的火光，这里显得温暖许多。
林尔拿出手机给乔声发了信息，又给邵烬发了信息，抱着玫瑰花站在蜡烛圈内耐心安静地等着两个主角的到来。
虽然已经是期末，但学校里还有不少的人没走，一遇到这种表白的场景就是再疲累也会赶来凑热闹，更何况这个浪漫场景里的主人翁之一是学校有名的才子。
乔声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来得很急，到了现场后又被满地的浪漫惊诧得愣在原地。周围很多人都在窃窃私语，拍照发信息，似乎在为这即将促成的一对神仙眷侣而祝福庆贺。林尔像是看不到乔声的尴尬，将花递给他，温柔地跟他表白。
“乔声，我喜欢你，可以让我做你男朋友吗？”
周围人都在起哄，惊呼着让乔声答应他，乔声显得无措极了，迷茫又为难地杵在原地。林尔只是微微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迟疑而露出半分担忧。
“抱歉，他有男朋友了。”
人群中忽然插进一道慌乱的低沉的男声，紧接着便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乔声身后。乔声被那人拽着胳膊后退了一步，落入那人的怀里，他一抬头，那个人便俯颈吻住了乔声。
周围此起彼伏抽气声，所有人都看傻了。
邵烬只亲吻了一会儿便松开了他，乔声愣了足足十秒才惊慌地推了邵烬一把，拨开人群跑了。邵烬提步要追，想到什么又折身看着林尔，语气低冷带着狠劲：“他是我的，你要是敢肖想他，我不会放过你！”放完狠话就立马去追乔声，留下一个“失恋”的林尔在原地承接大家的怜悯。
室友走过来，想要安慰林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林尔显得很平静，不像是一个刚失恋的人，眉眼依然温润平和，他说，帮我把蜡烛收了吧。室友连连说好，最后还是安慰了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优秀，肯定会找到一个更好的。
林尔好笑地摇了摇头。他把玫瑰花一支一支地抽出来送给周围的女生，这一举动在大家看来显然是伤心过度而做出的自虐行为，纷纷给予他安慰，林尔都微笑着说谢谢。
气球被放飞，林尔望着它们洋洋洒洒地远去，充满了自由和畅意。
收拾好现场后林尔和室友回了宿舍，一路上室友都欲言又止的，林尔跟他说自己没事，让他不要担心，但室友一听这话显然更担心了，说要带他出去大喝一场，一醉解千愁。宿醉的感觉林尔已经体验过了，实在不好受，婉拒了。他心知继续呆在宿舍等另一个回来了，他今晚肯定不得安宁，于是收拾了行李再三跟室友保证自己没事后离开了学校回自己租的房子去住。
林尔租住的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房子，比较狭窄的一室一厅，在A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租房，以他的情况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但比起寄人篱下遭受冷漠，有一个喘息的地方就算再累他也能坚持下去。
这里是他之前一个雇主的房子，因为他辅导那家孩子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所以对方特地低于市价租赁给他。他的学杂费是全免的，长期兼职赚了不少钱，再加上各种奖学金和竞赛的奖金，足够他在这个城市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空间。
林成磊也有一直给他打钱，但从成年之后他就没再用林成磊的钱了，十八岁之前林成磊有作为生物学上的父亲对自己的抚养责任，十八岁之后林尔要在各种方便和他切断链接。
回到租处后他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睡觉了，沈予槐给他发了信息，一些日常的问候，林尔没有回。他买了后天的票回F市，一想到能回去和自己真正的家人见面，林尔便安心地睡了个好觉。
到了第二天，林尔先是做了个大扫除，然后去超市采购了点日用品。下午的时候他又去给家里人买了礼物和特色点心，快八点才慢慢赶回来。
林尔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小区，乘电梯上了七楼，咳了一声唤醒楼道的灯，接着就被自己房门前缩成一团的声影吓了一跳。
对方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脑袋埋在腿弯里，好像睡着了，没有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来，一张被眼泪装饰得稀里哗啦的面容，眼睛红得像是碾碎的花瓣。
“林林。”
他喊自己，音色又湿又哑。
林尔本能向前跨了一步，又猝然停下来，就这么看着他，控制着自己不表露出过多的情绪，穿过寂静的空气和他对视。
他不知道沈予槐在这里蹲了多久，只是看到他很艰难地站起来，明明看起来那么健硕的身躯却像是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气，显得扶弱轻飘，不紧紧撑在墙上会立刻散去。
“林林。”
他又喊了自己一声，裹挟着苍白的恐惧。
林尔垂了垂眸，慢慢走过去，他不会质问沈予槐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住址，但他不喜欢他把那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林尔走到他面前，明明想要假装一无所知，却暴露在自己平静的语气下：“你怎么来了。”
沈予槐一双透红的眼眸里全然不复流光溢彩，满满当当盛装伤心，就这么静静地弥漫向林尔。
作者有话说：
是尔尔的“失恋”，也是小狗的失恋

“去买东西了。”
林尔提着手里的袋子示意给他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径自进去换了鞋，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后对着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沈予槐说：“进来吧。”
沈予槐慢腾腾地走进去，站在地毯上像是电池耗尽的机器，卡顿着不知所措。
林尔走过来关了门，没有给他拿拖鞋，也没有让他进到客厅去，而是微微抬头看着他，平静地克制地看着他。
沈予槐也只是看着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挂着两汪眼泪等着家长的审判。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尔温和地打破沉默。
沈予槐眼睫动了动，轻声地翁气地问：“林林，你、你考完了吗……”
“嗯，考完了。”
“那你，考得好吗……”
“应该还不错。”
“你放假要去哪里吗……”
“要回F市和外公外婆他们过年，明天走。”
沈予槐每问一个问题之前都会沉默几秒，像是在仔细斟酌可不可以这样问。他问了一些无痛无痒的话，问到最后他不知道问什么了，又沉默下来。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林尔见他这样也不忍吊着，直接帮他开了头。
沈予槐看着他，瞳仁滚动着奇异的气流，他垂下被眼泪沾湿的睫毛，像是被暴雨伤害过的黑羽。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不能穿过空气，却还是清晰地抵达林尔面前。
“林林，你——那天晚上跟你一起从图书馆出来的哥哥，跟，跟你关系，很好吗……”
林尔下垂地手指不自禁地动了动，食指扣着拇指指腹，保持着不悬于夸张也不藏于淡漠的语气说：“挺好的。”
“你们，你们最近，经常在一起吗……”
他感觉沈予槐的语气变得费力起来，像是靠自己单薄的力量努力围堵一块城墙，防止里面的洪水决堤。
林尔也在努力给自己塑造城墙，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是的，我们这段时间经常一起吃饭，学习，还出去看过电影，互送过礼物。”
林尔看到他肩膀轻轻颤抖了起来，他的城墙裂开一道一道缝，洪水争先恐后从那些裂缝冲出来。
“那、那你——”
“我喜欢他。”林尔说道。
沈予槐的身躯剧烈起伏起来，哭声像河水倒灌一样势不可挡，他抬起头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在空中飞旋坠落，像是晶莹剔透的雪花，却沉重得让人不敢去接。
“为什么，林林，为什么，你怎么能喜欢他呢，怎么会喜欢他呢……”
林尔觉得沈予槐的眼泪都在往他胸腔流，浸泡着他的心脏，将那些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墙瞬间摧毁，让他的心脏迎接一场酸涩沉闷的暴雨。
他努力克制自己要变调的嗓音，轻飘飘地说：“为什么不会呢，他与我年纪相仿，趣味相投，性格相合。他善良、聪明、活泼，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可以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一起实现人生梦想。他就是我的理想伴侣。”
林尔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剜剥一颗脆弱透明的心，喷涌的血从沈予槐的眼眶流出，每一颗又狠狠往自己身上砸。
沈予槐哭得几乎不能喘气，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气息，断断续续地询问：“那、那我呢……林林，那我呢……我们、我们不是在谈、谈恋爱吗……”
林尔有些意外他的认定，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依旧温和地反驳：“我们怎么会是在谈恋爱呢，我只是把你当弟弟。小槐，谈恋爱是要有感情基础的。”
“有啊，有的。我喜欢你啊，林林，我特别特别喜欢你。我们怎么不会是谈恋爱呢，我们都那样了，我们是在谈恋爱啊……”
沈予槐像是陷入一种巨大的自我困缚的网，看着林尔一直喃喃念叨“喜欢”“恋爱”，仿佛说得足够多，就会让林尔也承认。
林尔闭了闭眼，再看向沈予槐时多了一分冷酷的决绝，残忍地向面前的人挥刀。“那不是喜欢。沈予槐，你不能因为给我发生过关系就觉得那是喜欢。你要清楚那天我是被下了药，并不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