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的烟味浓稠,一声温色男音荡在其中。
“喜欢铃铛袖扣和猫爪领夹么?”
大典庄重,韩泽玉凑近,特意压声说给裴南川听,烟草味也带了些口唇温度。
裴南川抬眼,稍一转脸,就是这人眼睑下浓而黑,软软的睫毛。
他沉默不语,眼光一扫周遭,墓园肃穆凝重,除了诵经声,万籁俱寂。
这样近,倒也没逾矩,毕竟场合不同,怕扰了先人清净。
“喜欢啊,多可爱。”
这倒是踩他审美上,是想这么搭的,又但心白耀不好做。
“我见过一种手工皮带扣,可以定制,用姓氏当素材…例如韩,”韩泽玉在手掌中比划,解释道:“韩同寒,六瓣雪又或是凤尾竹,你叫”
对方无声,过了会儿才说,裴。
韩泽玉佯装平和,为裴南川解字,说裴同琣,可以做个金元宝,霸气。
“……”
见裴南川好像不开心,韩泽玉笑意满盈,软了眉梢:“肥嘟嘟的元宝不可爱么?就在这里……”
边说,边想象着描画自己的皮带扣。
正当此时,诵经声戛然而止。
这种凭空消失制造的突兀感最甚,全场的人无论走不走神全回了神,焦距在前方主祭台。
台上,白耀不再念韩氏家训,眸光沉在某处,像在看着什么。
众人循着往后看,交头接耳,四下张望,仪典中断,议论声持续走高,在墓场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骚动。
接受到四面八方一齐射过来视线,最先察觉并领悟的是裴南川。
他迅速提点韩泽玉,等韩泽玉抻脖向前看时,白耀已经看了他好久,以至于目光碰撞,那边显得过于老成,从容。
这一幕来得仓促又猝然,且毫无理由,没人搞懂为什么白耀跟点了哑穴般不发一声,连敏感多疑,善于临危应变的白晴都懵然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阴晴不定的面色。
白耀目光轻缓,不具有攻击性,却腻得很,就那么粘在韩泽玉脸上。
祭台高一些,白耀的面孔也就清晰一些,穿过一排排人群对视过来是很露骨的,现场每个人都知道,他在看韩泽玉。
“小玉你过来。”
远处,饱含威严的男性沉声,来自父亲韩绍辉。
在韩泽玉看来,白耀之所以不断触碰他底线,全是仗韩绍辉的势,他的‘放逐恐惧症’比想象中严重。
看了一眼裴南川,韩泽玉抬脚离开,加入韩氏大批子子孙孙中,走在人们纷纷让出的通道上。
韩绍辉这根独苗传承他父亲本色,散漫不羁,难以驾驭。
鲜明衬托下,反倒是二婚接盘过来的白耀显得乖巧得多,沉稳持重,循规蹈矩,日复一日接任企业和族中各种要务,恪守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本分。
韩泽玉走到位列之首,韩绍辉的身旁,手背后,分脚而立,站得像军姿,目视祭台也仅仅看去而已,那一双戏谑又凌厉的眼光,就放在白耀脸上。
看了会儿韩泽玉,白耀垂下眼,继续念。
不会让韩绍辉有机会注意到裴南川。
祭祀落幕前,白晴便早早命人将小情人打发掉,或许白耀近期表现太过癫狂,做妈的实难信任,特派了几名保镖‘护送’裴先生回家。
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是同乘一车时偷耳听来的。
彼时白耀只有半臂不到的距离,断断续续传来诸如‘你还好么’‘到家了没’‘有没有事’之类的话。
韩泽玉空空开着消消乐,心思早跑到白耀手里的电话上。
心中盘算,该如何搞到小情人的联系方式。
车在墓园停太久,司机哈欠连天,又去看邻位那辆红旗车。
按照祭祖规制,仪典结束后会有‘颁胙’环节,演变至今,就是全族上上下下同吃一场声势浩大的流水席。
菜不摆三,席不成六,偌大的宴席早已布置停当,先人供奉,尚左尊东,就差家主韩绍辉到场开席了。
眼见园内一辆辆车开走赴宴,韩绍辉偏就扎进红旗车不出来,除他以外,里面还有那只雄兔兔。
白晴女士此时脸色一言难尽,还要故作云淡风轻,一直叫司机冷风打大些,她燥得很。
韩泽玉无甚趣味地收了眼光,正当此时,手机响了。
苏姨打过电话,问宝宝中午想不想吃鸡丝燕窝和荔枝肉,吃席吃不好,宝宝也不爱吃。
确实,历年祭祖大席他向来都是露脸就遁,回家吃饭。
韩泽玉看着白耀转头,望向迟迟没人下来的红旗车,他稍做一顿,对电话那头道:“喂喂,苏姨听得到么?喂喂,喂”他拿下电话,啧了声。
就在白耀起身时,韩泽玉伸手一拉,抓上他肘弯处。
夏日衬衫会薄,透过来的是手心干燥的热。
白耀垂下眼,看着韩泽玉手背上一粒淡痣,问:“怎么?”
“出门忘记充,手机没电了,”韩泽玉解释:“苏姨来问我中饭,还没讲完,可否借用一下?”
白耀没接话。
借手机本身并没什么,事实上,和白耀的关系始终维持在外松内紧的平衡中。
两兄弟表面风平浪静,某种程度,还保有些得体的亲厚。
韩泽玉有恃无恐,神态淡然。
白耀低头自己拨给苏姨。
直到苏珍妮接上,发出那一声‘白先生’,白耀才交给韩泽玉,手机一贴耳,韩泽玉便唤姨,说抱歉没电了。
“再煲些排骨糯米汤,清淡一点…吃蔬菜沙拉,多放胡萝卜丁,要,凉菜也……”
时辰确实不早,白耀再次扫了眼红旗车,他不等了,拉门下车。
韩泽玉快速抬眼。
此刻,白耀背对他,角度刚刚好,韩泽玉迅速打开通话列表,翻看顶端号码……
车门意外无声,白耀没如期关上,韩泽玉一秒抬眼,对方看起来泰然自若,面色无异,韩泽玉笑笑,还他手机。
“所以,”这人站立车外,问:“真可以一秒记住十一位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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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宗师对决如火如荼。
第8章 小试牛刀
十岁那年夏日,酷暑难当,蝉声吵得翻天,韩泽玉至今还记得,似火般滚热的空气,沁入喉咙的冰镇汽水,以及不慎捻湿了的名次表
记忆大师響州赛区少年组季军。
把头稍稍抬起一些,是妈妈拍在额头的手。
“我们小玉最乖,拿了名次还不倨傲,要不要吃冰粥呀?”鼻头被亲昵刮过,女人笑吟吟:“就豆沙糯米的好不好?”
“好。”小泽玉奶声奶气,笑出两个虎牙尖。
神思偶然一闪,韩泽玉目光微动,定在白耀眼中:“不能吧,你能记得?”
白耀没搭话,看着韩泽玉,将手机贴到耳旁。
“南川,把你手机停了。”他对那头说。
“……”
韩泽玉佯装无辜,懵然又微讶,不明白白耀为何如此。
“难道记忆大师少年组季军含金量不够高?”收起手机,白耀撤开手,车门就这样在两人之间缓缓闭合。
本来还是淡然微笑的韩泽玉关门一瞬沉了脸,面无表情。
奖状,证书,成绩表,历年获得校内外的荣誉证物,包括妈妈的照片,妈妈曾经使用过所有所有的东西,在母亲离家出走后全部打包封箱,缠上宽大紧实的胶带,拖至后门外,他那时太矮了,抱过来板凳,站到上面使劲往垃圾箱里扔,累得他呼哧呼哧地喘。
不久,天边闷雷滚滚,下雨了。
小男孩拆开最上面的箱子,拿出一个毛绒玩偶。
雨水浇打,兔耳湿乎乎垂着,它很旧,身上几处补丁,细看针脚细密,缝得很用心,兔脚还用红线绣上小小一串字,韩泽玉。
怕寄宿班小朋友拿错,妈妈特意缝的,韩泽玉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很久,然后揉了揉眼睛,抱起小兔,走向后门。
什么样的垃圾都有人翻,该找个没人地方一把火烧掉。
韩泽玉扯起嘴角,冷冷嗤笑。
秉承习俗,流水席就摆在秋收空暇的麦场,一排排熙熙攘攘的长桌,两边觥筹交错,人影混乱。
整村男女老幼,无论是否祭过祖,全都端着自家碗筷直奔村头麦地,享受一年一度的免费盛宴。
大黄狗蹲脚边,舌头半吊,口水三尺长,不过还算乖,这样屁股也没离地,韩泽玉收起手机,桌下骨头往那边一踢。
狗狗撒着欢叼了跑开。
手机关机,不会再通,小情人tiao教到这份上叹为观止,韩泽玉不再抱有侥幸心理,打算另辟蹊径。
庆生那日为小情人解困叫车,他当然言而无信,没删订单记录,事后特意翻查。
可惜,定位太笼统,故意模糊门牌号,只选择附近大路。
有那么一刻,韩泽玉对这位警惕性颇高的小情人兴趣浓厚。
韩绍辉的车等在村外,下来时,脖间空荡荡,那条惊艳的丝巾不翼而飞……准确说,是飞到了雄兔兔身上。
腕表落在车里,年轻妖娆的男子送出来时,身后屁兜丝巾的一角藏都藏不住,众人又是一顿讥笑和挤眉弄眼。
韩泽玉兴趣缺缺,随意撩了白晴一眼。
女人意外神采奕奕,抻着长脖张望,目光殷切又兴奋,最终锁定走进麦场的一位窈窕女子。
韩泽玉一眼便认出,一同来的是韩家长子,韩绍辉的亲哥哥,韩有光。
见到来人,白晴笑得眼尾全是褶子,喜不胜收。
择一位血脉优势的长女给儿子婚配,眼光不错,韩泽玉顷身向前,手指撑在颊底,认真看戏。
韩绍辉流连席间忙于寒暄,就是个局外人,白晴喜笑颜开,几近亢奋。
一面将准儿媳往白耀身旁领,一面向本家大嫂谄媚示好,夸他们怎生得这么羊脂玉膏捏出来的闺女,皮肤白得发光,瞧手这个嫩,宽臀细腰,可最会生大胖小子。
白耀眼光动也不动,落在手机上。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置身事外。
观赏至此,韩泽玉搞懂,原来是保镖还没从小情人家里撤走,不然白耀能坐这里听这些?
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来讲,白耀可是天生犟种。
这个人的乖顺是有度的,与苏姨想法不同,韩泽玉从来不认为纳白耀为子会比登天还难,韩绍辉有的是手腕,入不了族谱,摆不进祠堂只会是一个理由
韩绍辉不想。
白耀也未必想。
韩泽玉从没听过这人称呼韩绍辉爸,即便被母亲强按头,跪在韩绍辉面前,仍然还是那一声,韩叔叔。
白晴上门那夜,韩泽玉走廊经过,虚掩门缝内,白晴在跟白耀发脾气,又锤又打,哭闹不休,还扇了儿子好几个耳光,少年瘦高,从容,淡定,始终不发一声,把自己母亲衬得像个疯子。
韩泽玉收了壁上观的心情,手机放到耳旁,问苏姨,白晴那些保镖有谁没回来?
苏珍妮也不说了什么,韩泽玉应下,不觉挑了下眉。
确实够贴身,尽是忠心耿耿的家奴,那可就要韩泽玉掀开眼皮,注视一桌之隔,一派冷然的白耀,花大价钱了。
同一时间。
都彭黑金系,手感一向惊艳,裴南川无聊翻弄滑盖,打出银铃般脆声。
白耀昨晚落沙发上,他捡来把玩。
意外地,有人递来手机让接,裴南川狐疑地抬眼看,白晴的保镖。
裴南川不动,继续玩火机,“叮”的一声,东西被粗鲁夺下,扔瓷砖地上。
“很贵的,哥哥们。”裴南川直言。
“接电话!”这人嚷道。
“……”
拿过,裴南川贴耳上。
听筒传出一道男声,带着低浅笑意:“我是韩泽玉。”
裴南川问有事吗。
有点好玩,韩泽玉喜欢这位淡定的小情人:“跟我做笔交易,好不好?”
“你说。”对方道。
“进微信,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韩泽玉发来视频邀约,点开,画面是坐在长桌旁的白耀。
日头高照,树荫遮天蔽日,他的脸隐在一片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两个女人左右夹击,左边他妈,另一边年龄小,黑长直的秀发,头上一根细细发卡,知书达理的乖乖女模样,行为可一点不含糊,不但把饭喂到白耀嘴旁,整个人倾上,恨不得坐上白耀的腿。
对此行为,妈妈爱不释手,一旁教导怎么侍候男人,时不时把白耀往女人那边挤,两人频频眼神交流,似要把中间这个生吞下肚。
视频到此为止,韩泽玉随后又贴心地抓拍几张,发上微信。
“裴先生会不会有一点…”韩泽玉问:“心灵上的震撼?”
“例如?”裴南川问。
“小心痛,小不舍,小纠结,小难过,”韩泽玉引导道:“毕竟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被要挟,这样性骚扰似的相亲,对不对裴先生?”
“说你的交易。”声音带上重量,很沉。
韩泽玉笑容可鞠,坦然道:“咱们约会吧。”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从那晚修唇环叫车,裴南川就隐隐察觉韩泽玉的企图,没料到这么直白。
“你知道一个人抵触憎恶,厌烦到极致,可以有哪些选择么?”
裴南川不语。
“无表情,摆臭脸,冷哼嗤笑,又或是踹翻椅子,掀倒桌子,骂骂咧咧转身就走,再不爽还可以挥拳就干,打到痛快。”
“可他就那么静静坐着。”
电话陷入长久无声。
谈判需要节奏,韩泽玉适时让步:
“放心,我不会为所欲为,不碰,不吻,不抱,不上床,跟你保持合理距离,我救你们于水火,你稍稍付出些可以承受的代价,好划算的。”
又是死一般静默。
很久,传来沉沉一声:“成交。”
韩泽玉按灭烟头,随口嘱托:“那就把你身份证户口本找出来,让他们暂且保管。”
裴南川不明白,问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韩泽玉解松衬衣排扣,扯得凌乱:“我又不傻,空口白牙承诺不兑现,我现在放了你,你要是人去楼空我可怎么办啊,裴先生?”
“……”
一阵拖鞋啪哒声,满屋乒乒乓乓,似乎情绪格外大。
随后保镖汇报,韩先生,收到。
手机收起,韩泽玉看着白耀,袖口挽到臂肘,把什么往裤兜揣,绕过整张长桌,走向对面的两女一男。
消息不及掩耳般传来。
那边汇报,看管出了差错,人翻窗给跑了。
白晴佯装无事,淡定起身,给准儿媳使了个‘我走开下,你再接再厉’的眼神,便打着电话,匆匆离去。
韩泽玉不做耽搁,上去,长腿一跨,重重坐到白耀腿上。
第9章 一点收藏
09.
女人花容失色,一直“你你你你……”,韩泽玉颇有风度,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转过脸,对沉眸看着他的白耀,也是一个:“Hi。”
“有事?”
光天化日,家宴席间,未婚妻守在身旁,被个同性猝然坐于腿上。
即使这样,语气仍旧平平。
韩泽玉笑容可亲,麦场风大,领边粘了几粒金黄麦穗,韩泽玉好心替对方掸掉,压好衬衫领角,白耀垂眼,瞄着这只修长的手。
“房都开好久,他们又来催,咱去玩两把热热场?”
锡纸包壳的药,以及一小片硬卡,在白耀眼前假意一晃。
药是随身带的,夜太漫长,睡眠不好的人总会依赖一些外力,韩泽玉因地制宜用烟盒做了硬卡,仔细看当然穿帮,这么晃一晃,还是挺唬人。
完美打造出兄弟俩经常鬼混一处,醉生梦死的假象。
韩泽玉无感他是个什么形象,太无所谓的一件事了,倒是能把小哥哥也一道搞脏还蛮刺激。
能把婚约搅黄,更刺激。
韩家世代为农,老祖宗面朝黄土背朝天,深耕在这片土地上,即便韩绍辉光宗耀祖发了家,这些人骨子里还是质朴且保守,大哥韩有光更是家教森严,不是白晴教唆放纵,他闺女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嫂子,可否借小哥哥玩一会儿?”
韩泽玉笑不露齿,臂肘往背后桌沿一撑,显得随意又散漫,女人雷劈般,神色呆滞。
白耀美名在外,同性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之前,是以克己,自律,端正,这些正面标签出圈的,在韩家一向好评如潮,即便非议缠身,韩有光也留着一分心眼不信。
如此,就坐实了。
“哪类药?你在治什么?”
本来一晃就收,却被白耀截获,对方认真拿在手里研究。
“……”
眼看准嫂子已经皱眉起疑,韩泽玉紧急应变,压低声透露:“你那伴儿我给放了,现在是救你。”
白耀不慌不忙,平静看着腿上的韩泽玉。
三人挤在长桌一角,不止大伯韩友光,其余的人也频频侧目,有人向这边走。
韩泽玉冷下情绪,心里盘算失手后的损失,即便婚事没搅黄,倒也拿捏住那个姓裴的,没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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