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甜(冬雨中盘旋的祝福之鸦)
- 类型:
- 作者:冬雨中盘旋的祝福之鸦
- 入库:12.31
闻人:“……总之,途中我们撞见了蝉嬢的徒弟。我们在永夜岛的时候,伪装都掉得干净,他认出了我们,要杀我们报仇。鬼怜不擅长正面交锋,有些落了下风;人多势众,我一时也无法援护,就见他被人偷袭……”
闻人顿了一下,缓缓道:“那一瞬间,我的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不能让他受伤,否则不如让我死。”
沈甜越听越不对劲,神情已经呆滞。
闻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沈甜,我喜欢男人。”
沈甜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连眼珠也不动了,真好似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将他打成了一座写满震惊的雕像。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沈甜才虚弱道:“是,是因为鬼怜?”
闻人摇头:“实际上,我在十四那年便发觉自己是断袖了……只是这毕竟不光彩,我又专心经营万寒峰,便未将心思放在情爱之事上,想着若是孤独终老也无妨。”
闻人道:“幼时你拉我给你读西厢记,我念过数回,你嫌我不够感情。那日在回春山,我在走廊看见他,方知何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可……可……”沈甜结结巴巴,他披头散发,满脸不知所措,看得闻人都心软了:“罢了,我只是想这件事,起码要告诉你……你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吧。”
沈甜道:“我只是想,是因为师父吗?”
闻人道:“我也不知道,但怀星看起来不是。”
沈甜道:“这事太复杂了,我得先睡一觉。”
他搓了搓脸,再次躺下来。没一会儿,他又坐起来:“那你告诉鬼怜了?”
闻人:“没有,我还不想沦落到怀星的地步。”
沈甜:“天啊,我突然想起来鬼怜和怀星差不多大!你这个畜生!道德沦丧!下流无耻!老牛吃嫩草!”
闻人:“关于这点,我已经唾骂过我自己了。”
从小到大沈甜都是那个被管的,第一次能指着闻人鼻子训,爽了,再次躺下来,却又心乱如麻。他从前并非没有见过断袖,但毕竟他们都不是沈甜最亲近的人,闻人同他一起长大,如兄如父,称得上“循规蹈矩”,沈甜从未想过他也会有如此出格的一面。
沈甜:“你说你喜欢鬼怜……那是什么感觉?”
闻人:“什么感觉……觉得他做什么都很可爱,很有意思。”
沈甜:“从来没听说用可爱来形容男人的。”
闻人:“你是想说我把他当成女人?但这不是想想就能做的。”
沈甜:“对不起,我只是……不太能明白。”
闻人:“你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吗?她笑起来,你能原谅遇到的所有磨难,她开口时,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她的声音回响。也许你意识不到那是喜欢,但你一定觉得她很特别。”
沈甜下意识要反驳,却忽然只觉得莫名地心虚,便开始攻击他:“我现在信你真的喜欢鬼怜了,换做以前,就是把你吊起来打,你也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闻人轻笑,也觉得肉麻,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沈甜莫名慌得得要命,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睡下了。
萧甜辗转反侧,始终感受不到睡意。从前他有过太多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时刻;而此刻他睡在柔软床铺上,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方,隔壁还有一个他的师父,全心全意信任他,照顾他的人……
他在想沈甜。
萧甜将双臂垫在脑后,看着透过纸窗的月华如练,隐隐有树叶沙沙摆动,那是种在屋旁的极为高大的榕树,树干虬结,五人难抱,树枝越过屋檐展开,仿佛一双手臂揽住君子舍的东边。在正房和耳房的间隔,它投落一大片荫蔽,那是他和沈甜练剑的场所。
偶尔他在沈甜窗前读沈甜珍藏的孤本,沈甜在树下练剑。剑势带起的风宛如江河,飘落的榕树叶作舟漂流。他听见沈甜方才的剑招走势成功,于是从书籍里抬起头。
彼时榕树已开了花,粉白颜色,状如折扇。花叶漫天飞舞,沈甜剑尖轻挑,一朵榕树花飞入萧甜鬓间,沈甜在纷落的花叶中朗笑:“碎玉飞花第九式,我练成了!快拿剑出来!”
也是那一刻,他莫名听见春溪潺潺,又莫名叫了一声:“沈甜。”
——萧甜忽然从床上起来,推开纸窗。
月似玉盘,仿佛要将君子舍盖在身下,榕树也无力遮蔽。
萧甜撑着窗框,深深地看着这样巨大的造物。
沈甜正好梦,迷糊间被人摇醒,一睁开眼就是一张脸谱面具,好险没吓得叫出声来。三尺雪看他醒了,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提起来,抱起他就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顺手将被子也提了起来。
等沈甜完全清醒过来,已经连人带被坐在了屋檐上。他裹着被子,看着身旁的三尺雪,气得踢他:“三尺雪,你是不是有病?!”
萧甜任他踢,说:“这样好的月色,睡大觉不是可惜了?”
沈甜被冷风吹得睡意全无,抹了把脸:“谁大冬天晚上不睡觉跑来赏月啊……”
他裹紧了被子,忽然听到古筝声。循着来源望去,果然是茶茶屋子后面——他就知道茶茶喜欢他那把筝,没想到大半夜了还在抚弄。还知道悄悄到后院去,免得吵到其它人睡觉。
三尺雪倒了杯酒给他。沈甜求之不得,一口酒下去,果然暖和不少,他松懈下来,总算从睡到半途被人拉起来的茫然中回神,有心情看三尺雪口中的好月色。
果然,月色皎洁,他们坐在屋顶上,只觉得离月亮是那样近,仿佛触手可及。
他们喝了会酒,三尺雪说:“这几个月替我周旋,多谢。”
“不算什么。”沈甜轻叹,又喝了口酒。他注视着月亮,恍惚觉得也在被月亮注视。他的眼中露出几分迷茫,这份迷茫已经在他心中盘踞许久。但沈甜却又无法直言。沉默片刻,道:“关于冷枪,你知道多少?”
三尺雪说:“冷枪么?听说他因杀人如麻,来生道寻仇者络绎不绝,生道便宣告将他断绝关系,但他依旧不曾收敛。几年前有了道侣之后,就隐退江湖了。我猜,这些不是你想听的。”
沈甜轻笑:“只是托你说一遍前情提要。”他的眼盈盈光润,眺望远方,“我进生道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生道逐出。但他与华御又是八拜之交,我在万寒峰同华御学习剑法,也算是被他看着长大。
“他在那时的我眼里,是一个潇洒的长辈。整个师门都是老古板,闻人忙得要命也没空跟我玩,师姐不爱出门,但是冷枪师叔每次来,只要我求他,他就会带我去镇子里玩,买糖果买玩具。有一次我被地痞流氓欺负,他带我躲起来,用石头弹他们的脑瓜,把他们弹得哭爹喊娘,还以为见了鬼。”
沈甜说到这里笑起来,捻起一片飞到身边的落叶,裹着内力丢出去,落叶没有目的地,半路卸了劲,轻飘飘地坠下去。
“他会的东西很多,风水自兴就是他教我的,夸我青出于蓝。有他给我开小灶,我回生道时,总是能超出同一届的弟子一大截。
“所以我听到他们说师叔如何杀人如麻、残暴嗜血,非但不信,还很生气。但后来我出了江湖,见了许多人、许多事,我才明白,原来人也是有两面的。女儿的好父亲,也可能是毁了别人家庭的畜生;贪污敛财的狗官,也会因为发妻重病而散尽千金。”沈甜的声音越来越轻,“人心之复杂,我好像总难以参透。”
三尺雪倒酒,道:“因者能生,果者所生。”
沈甜笑:“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吧。”
三尺雪:“人力有穷,天道有定。”
沈甜托着下巴,点点头:“也是。”
他举起酒,和三尺雪碰杯,大大咧咧道:“算啦,那就由天定吧!”
三尺雪淡笑。他佩服沈甜的一点就是,尽管从前错信过,但也并不会让他从此不信。恰是这一点勇而不莽的赤子之心,最难能可贵。
沈甜笑道:“对了,早就想问问你,”他指着自己的脸,“你这个面具有什么说法吗?”
三尺雪懒懒道:“因为我是个丑八怪。”
沈甜:“我看你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屑藏起来的。而且,为什么是脸谱?你有一颗名伶心吗?”
三尺雪笑着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杯子抛到一边,道:“年少时我四处做工,曾经去过一处戏班子。那里人还不错,对我常有照拂。我也爱听戏,本以为会在那里呆上三年五载,不曾想班子里一个花旦被一个富贵少爷瞧上,要掳去做小妾,闹得厉害,把老班主打了一顿,又不许戏班子找大夫,老班主没几日就死了。”
沈甜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很感兴趣,聚精会神地听着。
三尺雪被他看得有些莫名不自在,扶了一下面具,道:“戏园子还卖一些小玩意儿,脸谱面具就是其中一种。老班主死的那夜,我偷了面具和剑,潜入那少爷屋中杀了他。后来戴着脸谱面具就成了习惯。”
沈甜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往事。他心有感慨:“仗义每多屠狗辈啊。”
三尺雪倒不觉得多么仗义,但瞧他很感动的样子,也不泼他冷水。沈甜又好奇:“那你是怎么得到三尺雪剑的?”
江湖上常以剑名代称剑客,闻人称“揽月”,李怀星倒是比较特殊,他的剑也名“怀星”,揽月怀星本是兄弟剑,是闻人出生后,由闻人远亲手打造的。这对兄弟剑位列江湖兵器谱前四十,而第一的正是“三尺雪剑”。
三尺雪道:“我那时轻功不如现在,杀了那少爷逃跑时被人瞧见,将我一路追杀到山里。我情急无奈,跳了崖……”
沈甜震惊:“我去,原来跳崖就得秘籍神器是真的!”
三尺雪道:“假的。我半路被树杈挡住,侥幸活下来,流浪半月,有天夜里,我撞了鬼。”
沈甜二度震惊:“鬼?!”
三尺雪道:“嗯,他骂我踩到他的坟上了。”
沈甜:“……”
三尺雪继续道:“所以我把他坟刨了,但里面没有尸体,只埋着一柄剑,也就是三尺雪。”
沈甜:“……等等等等,等一下,你就直接刨坟了?里面埋的还是剑,那是剑冢啊!那不是鬼,是三尺雪显灵吧?”
三尺雪:“显灵不也是鬼?”
沈甜:“……有道理。”
三尺雪轻笑,把剑从剑鞘中抽出。清辉下,三尺雪剑身如凝聚了所有月光一般雪亮。当它出鞘时,没有人会不惊叹它的风姿。
他站起来,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璧月下,他不过一道渺小黑影,然而他的姿势是那么优美、那么洒脱。
一直轻缓的琴声若有所觉,骤然急促,让沈甜从轻微的失神中回神。
三尺雪道:“从我第一次握剑开始,外界的声音于我便是云烟,我只听从我的心。”
沈甜知道,他是在回答那个自己没有提出的问题。他笑道:“随心而行,也没有那么容易。”
“自然,多少次九死一生,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沈甜喃喃:“若你没能撑过来,我都不知该有多么可惜。”
三尺雪立在屋檐正脊上,执剑背手,长身玉立,听罢淡淡一笑,朗声道:“天不生我,万古如长夜!”
他语气中饱含蔑视,蔑视无常的命运,蔑视碌碌人间。
沈甜睁大了眼。哪怕换一个人说这句话,恐怕都没有三尺雪这样的震慑力;而这样的桀骜,不过为他极致的剑术增添光彩。
琴声纷乱,沈甜怔然。
三尺雪“嗯?”了一声,抬头,说:“下雪了。”
他看向沈甜,微微一笑,说:“我也该走了。”
华澈大叫一声,整个人扑到趴着的老虎身上,几乎陷进去:“毛茸茸!哇啊啊啊毛茸茸!好暖和!亿岁亿岁亿亿岁!”
冷枪抱臂站在一边垂眸看她,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多么温柔。
华澈和老虎滚作一团,笑得树杈上的雪都扑簌着往下落。罐儿眼巴巴地被李怀星抱着。
李怀星:“去摸。”
罐儿:“呜,我害怕……”
李怀星:“不会咬你的。”
罐儿:“可是它好大只……我不要。”
沈甜要被她笑死,伸出双臂:“来来来,给沈大哥抱抱,可怜见的。”
罐儿:“谁要你抱啊,居然敢嘲笑我!怀星咬他!”
李怀星:“我不是狗,不能咬人。”
罐儿:“嗷呜!”
沈甜一闪:“哇!”
罐儿:“汪汪汪!”
怀星被迫抱着罐儿满地追杀沈甜,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
鬼怜打了个喷嚏,紧了紧毛绒围脖,疑惑地看着闻人:“你不冷吗?”
“万寒峰常年落雪,我习惯了。”闻人道,看他冻得鼻头发红,便将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鬼怜躲了一下,没躲到,只好让他继续系上,道:“冻死你。”
闻人满不在乎:“皮厚。”
鬼怜探头看庭院中间玩得不亦乐乎的华澈和老虎,百思不得其解:“整个大虫来这做什么?沈甜要炖了吃?”
闻人道:“不是用来吃的……华澈从永夜岛带回来的药材没有挑拣,只有大虫能嗅出来其中的虎血草,茶茶就把她养的大虫带过来了。”
鬼怜:“等等,这是她养的?”
昨天夜里下了冬天第一场雪,地面白茫茫。冬天太阳出来的晚,看见金光洒落,沈甜才发觉闹了太久,招呼道:“回屋吧回屋吧,我去弄些早点吃。”
众人应了,纷纷往主屋去。华澈意犹未尽,看见老虎在地上留下梅花般的脚印,颇觉趣味,牵着它转了几个圈,在雪地上留下好些印记,高兴地抬起头:“枪——”
忽然,她发出一声轻轻的痛哼,整个人栽倒下去。
老虎脑袋往前拱,接住了她软绵绵的身体,冷枪冲上前来扶起她,心急如焚:“华澈?华澈?!”
众人听见他呼喊,都跑回来,沈甜看冷枪气急之下运功要杀虎,赶紧拦住他:“师叔,别!”
冷枪怒道:“她方才还好好的,只有这只畜牲离她最近!”
“现在华澈身上也没瞧见外伤,先留它一条虎命,说不定还有用处呢。”
沈甜挤眼睛示意,闻人和怀星赶紧把委屈地直哼哼的老虎拉开,鬼怜急匆匆把茶茶抱过来放到华澈身旁。茶茶做了一通检查,表情却愈发凝重,掐了华澈人中,人也不见醒,冷枪看起来愈发焦躁,茶茶却对沈甜道:“沈甜,你过来看看。”
“我?”沈甜俯下身,刚摸到华澈的手腕就吓了一跳。华澈格外怕冷,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看去就是毛茸茸一只球,然而此时她的身体却飞速地失去温度。沈甜忙按了她身上穴位,起身道:“快,把人带进去,”又对其他人挨个吩咐,取白米和华澈的衣服来。
“怎么样?她怎么了?”冷枪急切道。
“她离魂了。”沈甜捧过香炉来,迅速地将香按照不同的方位和高低摆好,“常人即使丢魂也不过三魂,华澈现在却是三魂七魄全部离体,我要趁她的魂没有走远把魂魄锁在附近,否则身体离魂太久,她必死无疑。”
怀星打了个喷嚏,沈甜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怀星,你是至阴之体?”
李怀星点头,沈甜便道:“你出去喊魂。”
李怀星疑惑:“怎么喊?”
沈甜道:“你拿一条竹竿把华澈这件外衣挑高,去到宽敞的地方烧纸钱,边烧边喊华澈的名字。”
李怀星点点头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在喊‘华澈’。闻人把白米拿过来,沈甜接过来,道:“你也出去。”
闻人:“我也去喊?”
沈甜:“你是至阳之体,在这里不好招魂。去萧甜房间坐着,他房间有阵法。”
至阳和至阴之体本就稀少,这对兄弟竟然各占一个。闻人赶紧出去了,罐儿和鬼怜看他忙得脚不沾地,罐儿巴巴道:“我和鬼怜呢?能不能做点什么?”
沈甜头也不抬:“鬼怜杀孽重,跟闻人一块呆着去,罐儿……”
罐儿期待地抬头。
沈甜:“早点还在厨房温着,你吃去吧。”
罐儿怒:“华澈姐姐都这样了,谁还有心吃东西啊!!”
话落,罐儿肚子咕噜一声。她涨红着脸坐下了,冷枪抓着华澈的手,忽然如梦初醒一般,也要出去,沈甜叫住他:“师叔,你不用出去。”
“我杀孽也重,她会不会吓到?”冷枪道。
“你是她爱人,不妨事。”沈甜道,心想冷枪真是心急则乱,他也是从生道出来的,对这种最基本的招魂之事应当很清楚才对。
冷枪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华澈,还是出去了。
沈甜有些意外,但他此时已没有心思去管,将白米放在香炉边,双手取下三支香,在华澈额上、双肩依次虚虚滑过,肃容念道:“香烟才起通世界。三魂七魄收返来。收魂三师三童子。收魂三师三童郎。勿食黃泉一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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