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说,我留不住你,就一定不能放你出去,成了害我的一把刀。
那声音又说:阿云,留在我身边!
萧潋意被吵得头疼欲裂,双目猩红地瞪着他,竟带着些恨意道:“你说你什么?你说你不想再看见谁?!”
徐忘云重复道:“你。”
“……哈!”
那抹红越滚越浓,心下无来由地恨意越翻越盛,萧潋意竟控制不住吼出声:“害你全家的不是我!杀你父母的也不是我!你不去恨他们,反倒来恨我!凭什么!阿云!凭什么!”
徐忘云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挣开他便走,萧潋意心下一空,呆了半天,又笑起来。
“我就是……”他惨笑起来:“……我就是怎样也留不下你,是不是?”
他像个喜怒无常的疯子,面色一变,方才那无措、茫然和惶恐全然不见了,只看他笑道:“好!好!我答应了!”
“阿云执意要走,我又能拿你有什么办法?倒不如走之前,再请阿云陪我喝一杯吧,你入我宫中两年,还从未陪我喝过酒,权当是我与阿云的饯别酒吧!”
他高喊一声桃蹊,桃蹊将酒呈上,萧潋意斟了两盏,递给他一杯。
耀眼日光当头而下,将杯中酒映的澄净如水。徐忘云沉默看他,说:“你想杀我?”
萧潋意被他问得一讶,旋即明白过来,笑容中立马添上一层凄苦:“阿云是怕我送你喝毒酒?”
徐忘云只看着他,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好,好!”萧潋意似觉得好笑极了,低低笑几声,忽然抬手,将那两杯酒都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便将酒盏狠狠往地上一摔,名贵瓷器瞬时炸成无数碎片。萧潋意恶狠狠道:“好!阿云不喝,我便代你喝,往后天高水远,我与阿云,便就此别过罢!”
徐忘云默默看他,道:“珍重。”
说完这句,他转身而去,眨眼便消失在殿门中。
萧潋意反倒平静下来,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殿下。”片刻,桃蹊小心上前,踌躇道:“就这么放徐大人走吗?”
萧潋意神色淡淡,唇角溢出一股紫黑的血,是方才那两杯毒酒的缘故。
他随手擦掉,淡道:“他不能再留了。”
桃蹊也只好说:“殿下英明。”
萧潋意就这么站了一会,过了会,他忽然道:“紫萼。”
桃蹊忙跪道:“属下在。”
萧潋意漠然道:“你近来话变多了。”
桃蹊吃了一惊,头瞬间低得更低了,“属下知错!”
萧潋意不再理她,复又去擦口鼻中不断溢出的黑血。只是擦了半天,却始终擦不干净,干脆便不再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黑血染得污脏的手。末了,苦笑一声。
【作者有话说】
朱嬷嬷确实曾经是徐家的下人,但和主家关系并不密切,她后来被萧潋意收买才进了长敬宫。徐忘云的名字是徐侯夫人临死前才取的,不该有别人知道,最多也只是听过他“阿云”的小名。
但徐忘云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徐侯夫人临死前才取的,所以没有生疑
四个月后,堎州。
小暑刚过,一天比一天更热了起来。堎州地处江南,处处靠水,盛产莲蓬菱角。
满街中,便可见处处皆是些卖莲藕莲子的摊子,水灵灵的姑娘们臂弯里挂着篮子,叫卖着荷花晒成的小香囊。巷子中更有许多头顶着荷叶嬉笑疯闹的孩子,桥洞屋檐哪里都钻,哄笑着撞翻了姑娘手中的花篮,惹得那姑娘操着一口软软吴语责骂起来。
徐忘云着一身布衣,坐在桥头边的凉亭里,手中捧了个木头做的小马车,正修它掉了的轮子。
四个月风餐露宿,他肤色被晒得微微深了一些,倒显得他稍微没这么像块冷硬的冰碴子了。在他身侧,站着个总角男童,一脸紧张地盯着徐忘云的手,不消说,他便是这玩具的主人了。
“大哥哥,真的能修好吗?”小男孩忧愁地问他。
徐忘云手上动作不停,轻声道:“能。”接着他手中玩具发出“咔嚓”一声,木头轮子被好好的卡了进去,徐忘云松了口气,将玩具递给他:“修好了。”
小男孩欢呼一声,向徐忘云道了谢,欢天喜地地跑走了。徐忘云看着他的背影跑去和同伴们汇合,这才又侧过头,看向了亭外的一池碧荷。
江南粘腻的风吹来,满池荷叶遍随风摇晃起来。徐忘云便盯着那片层叠的绿看了一会,表情是一贯的木然,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什么。
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一阵骚动。
“奶奶的,你想吃霸王餐是吧!”
有个男声大吼了一声,那一片便立即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将里面状况围得密不透风。
“人不大胆子不小嘛,敢来老子摊上找事,知不知道爷爷我是谁?!”
徐忘云听了一会,却始终不见有另一个声音。他便起身像那方向走去,越过层层人群,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听不到第二个声音——那最中间被那男人指着鼻子骂得瑟瑟发抖的,竟是个看起来十分年幼小男孩。
“这张大壮,又在欺负人了,这小孩看起来才多大?”围观群众中,有妇人悄声道,身旁另一人便低低回她:“这个无赖不一直这样,欺软怕硬,真不要脸。”
中间的小男孩看起来吓得厉害,紧紧抓着手中的包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还在扎总角,这孩子却已早早扎起了髻,身上一身袍子已旧到看不出花色,但仍能依稀辨别出似乎是件道袍。
是个道童?
小道童瞧着生得高大的张大壮发了会抖,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嗫嚅道:“……我不是故意不给钱,只是我的、是我的荷包掉了……”
“还敢抵赖!”
张大壮大吼一声,那小道童被吓得浑身一抖,眼中霎时溢上一层泪水。围观群众有人看不下去了,正要站出,却有几个铜板扔在了张大壮头上。
张大壮被砸得一愣,正要发火,瞧见是铜板又转而笑了起来。小道童愣愣转头,徐忘云在人群中站得笔直,淡道:“我替他付了。”
张大壮眼珠一转,瞧这少年虽一身布衣,周身气度却与别人都大不相同,便凶神恶煞道:“这几个破铜板哪够?你知不知道这小子吃了我多少东西!”
徐忘云面色不变,“多少?”
小道童急道:“你、你骗人!我只吃了你一碗面条!”
张大壮啐他一口,说:“一碗面条如何?你知不知道我这碗面条是什么做的!那面粉都是皇贵用得精面,白菜都是上好的珍品——一贯钱,一分也不能少!”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张大壮!你想钱想疯了吧!”
“呸!”张大壮骂道:“哪个不要命的敢跟老子作对!不想在堎州混了是吧!”
地痞流氓。徐忘云不与他多纠缠,对小道童伸出手,“走。”
小道童呆呆愣愣的,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被人粗鲁的一把扯回来:“让你走了吗?一贯钱!听不懂人话?!”
“……”徐忘云收回手,漠然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张大壮冷笑一声,一挥手,身后拥上许多凶恶大汉。
他嚣张狞笑道:“老子就让你个小白脸知道知道,这片地方谁说了算!”
徐忘云摇摇头,一眨眼的功夫,张大壮只能感到一阵风卷过他的身前,手中小道童便不见了踪影,再一眨眼,就出现在了离他三步之外的地方。
他傻傻的惊愕在原地,下一瞬,徐忘云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他整个人便仰面摔在了地上。
众人谁都没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道童目瞪口呆,看见徐忘云拿着一柄长剑,剑锋并未出鞘,两三下便将那群大汉掀翻在地。
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张大壮一群人欺软怕硬惯了,知道自己今日碰上了硬角色,爬起来就跑。围观众人也都三两散去。徐忘云将剑收回腰间,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
小道童从吃惊中回过神,结结巴巴的回了徐忘云的问题。
他说他是柳清观的道童,师父死了,便收拾行囊跑了出来,来这吃饭不是故意不给钱,只是荷包被人偷了。
徐忘云点了点头,为他指了路,“前面不远就是当地的临水观,观主是个宽厚的人,你去投奔,他会收留你的。”
小道童愣愣看他,就见忽然有个什么东西被抛进自己怀中。他傻傻低头,见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然后他就见那个身手不凡、好心的俊俏哥哥转了身,竟是这就要走了。
小道童性子怯弱,人却机灵,心下一转,忙跟上他:“恩人!恩人!让我跟着您吧!”
“……”徐忘云停住脚步,冷淡道:“不成。”
“求求您了!”小道童殷勤道:“我会洒扫砍柴,洗衣做饭,我还会编竹篓!我编的竹篓又漂亮又结实,可耐用了!”
徐忘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顿感一阵头疼。
才走一个,又来一个?这算什么事。
他坚定道:“不成。”
他抬腿便走。那小道童却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恩人带上我吧!我叫宋多愁,恩人叫什么名字?恩人你身手真好!我能拜你为师吗?师父?师父!”
徐忘云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冷硬道:“不能,闭嘴。”
宋多愁叽叽喳喳,一刻不停,像一只话多的小麻雀。徐忘云怎么也甩不掉他,又不能真的将他丢了不管,双腿便拐了个弯,向着临水观的方向走去。
干脆到了临水观,直接把他丢进去吧。
二人身旁一条蜿蜒河中,带着斗笠的采莲女乘船驶过,路过徐忘云时,瞧他一眼,竟远远往他怀里扔了个莲蓬。
“小公子!”采莲女大胆冲他笑道:“阿妹请你吃莲子!”
徐忘云措不及防接住,身旁宋多愁眼巴巴看着他:“师父,为啥她不给我阿?”
“……”徐忘云垂眼看他,将莲蓬递给他,“我不收徒。”
“哦。”宋多愁有奶便是娘,并不计较什么师父不师父的,欢天喜地地接过,剥开就要往嘴里送。
都快挨到他嘴上了,宋多愁又动作忽然顿住,讨好地递给徐忘云。
“哥哥,你吃,给你吃。”宋多愁小心翼翼,殷切地冲他笑:“都给你吃。”
“……”
徐忘云低着头看他,盛夏日光透过茂密柳叶细碎而下,将宋多愁手中洁白的帘子映得珠玉一般。
他默了半响,轻叹口气,接了过来。
城中一处僻静巷子中,跑出个满脸兴奋的小童。
那小童瞧着面容稚嫩,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手里举着个小木剑,欢天喜地道:“师父!我做到啦!我把那群王八蛋都打跑啦!”
正是长高了的宋多愁。
徐忘云抱臂倚在巷口,见他出来,道:“不错。不是师父。”
“哦!”宋多愁圆圆的眼睛一转,蹦蹦跳跳跟上已经接着往前走的徐忘云:“云哥哥,他们为啥要去抢钱?有手有脚的,干嘛不去找个营生做?”
徐忘云说:“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
宋多愁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应一声,又说,“那云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吃饭。”
宋多愁立时欢呼一声,此童一不爱财二不求权,生平最爱两件事——吃饭和看木偶戏。立时蹬鼻子上脸:“吃啥?能吃桂花糕吗?能吗?”
世间众多美食,他又唯对甜食偏爱三分。徐忘云说:“这里不是堎州,没有桂花糕。”
宋多愁沮丧一下,转眼又想到漠北的羊肉面。还没为他的桂花糕哀悼上两秒钟,就重又欢天喜地去了。
说话间,二人便已走到了街上,漠北与南方不同,人也要多上一些。徐忘云几乎是擦着其他人的肩膀穿过去,唯恐宋多愁丢了,低声嘱咐道:“抓紧我……”
“木偶戏!”
话音未落,宋多愁便眼尖的看到街角的戏摊子,离弦之箭一般欢呼着飞了出去。
“……”
眼见那倒霉孩子仗着身量小已快要窜得没影,他连忙快步跟上,生怕他又闯什么祸出来。但下一秒,就听人群中一声惊呼,紧接着稀里哗啦一阵响,像有什么东西撞到哪的动静。
徐忘云:……
他心情简直无言可拟,加快了脚步追上。扒开围观人群,果然见有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满面杀气的扶着腰,而宋多愁无措的站在原地,瞪大一双眼看着他。
“——你个小畜生!”红衣女子缓了过来,十分泼辣地大骂起来:“你不长眼是不是?往老娘哪撞呢!”
若单论面貌来看,这位红衣女子其实长得颇为娇俏艳丽,只是行为泼辣大胆,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宋多愁跟了徐忘云两年,胆子却实在没长多少,惊恐的一缩脖子,支支吾吾道:“……对,对不起。”
徐忘云走过去,将宋多愁扯到自己身后,道:“对不住。”
红衣女子十分不耐的看向这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人,本想连带着一块骂了,却在看到徐忘云脸时忽然愣住,紧接着面色天衣无缝的一变,竟是笑开了。
“哟,好俊俏的郎君,不知你是这小鬼的什么人呐?年岁几何,许亲了没有?”
素闻漠北民风剽悍,果然名不虚传。
徐忘云闻言面不改色,只道:“冒犯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宋多愁从他背后瑟瑟露出半张脸,期期艾艾道:“……对不起。”
“罢了罢了。”红衣女子娇俏笑道:“姑奶奶今日心情好,不和个小鬼一般计较。只是他撞了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样,不如小郎君就陪我去吃一顿酒,怎么样?”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另有所图。宋多愁在他背后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裳,徐忘云想了想,掏出荷包,“我还有事,不能陪你吃饭,便送一锭银子给姑娘做买酒钱,可以吗?”
红衣女子哈哈大笑:“小郎君还真是可爱,谁又缺那几两买酒钱!”她靠近徐忘云,娇媚道:“姑奶奶是想让你陪我喝酒,小郎君赏不赏脸?”
“去不了。”
红衣女子约莫是从没给人这样拒绝过,面色一变,恼羞成怒道:“给脸不要脸!”她正欲发作,目光一转又看见了徐忘云腰间佩剑,改变主意道:“不去也罢,那便把你的剑拿来做赔礼吧!”
徐忘云摇头:“此剑是我师父给的,不能给你。”
“我管你是谁给的!”这红衣女子十分喜怒无常,眨眼又换了一副面皮,冷笑道:“不将你一条手臂砍下来都算老娘宽宏,竟还与我讨价还价的?找死!”
她伸手袭来,讨不成竟要去抢。徐忘云忙将宋多愁推出去,一手抽出长剑,迎面而上。
红衣女子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小巧皮鞭,不由分说向着徐忘云抽去。徐忘云足尖轻点地面躲开,就见那鞭气势凌人,咬得死紧,所过之处卷起扬起无数尘土,周边商贩的摊子瞬时被她抽成了一片废墟。
围观群众早已惊叫着跑走,徐忘云看她招式狠辣,行事肆虐,手下剑也不再留情,剑尖一转,一点寒光银龙般乍现,顷刻便将那女子的鞭子击飞了出去!
她的鞭子看起来柔软,实际却不知是何物炼成,徐忘云的剑竟砍不断它。只听当空中一声“铛!”的锐响,红衣女子猛地转腕收回长鞭,面色沉下来,眸中浮起森森寒气,启唇道:“我竟小瞧你了。”
徐忘云面色冷淡,起势再次挥剑相击。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手中长鞭发出一阵锐响,扬起便抽——
啪!啪!被她卷过的地方砖木皆断,地面隐隐裂开细小缝隙。徐忘云身形极敏锐的一一避过,快得几乎只能看清个残影,下一秒,红衣女子便见自己面前一点寒光乍现,徐忘云冷漠的脸出现在她上方不过分寸地方,挥剑就要砍下!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急急闪身避开,这才发现自己何止是小瞧了他,竟是惹上了个硬角色!
她咬牙看他,眼中闪过一点凶光。江湖纷争,拼得无非也就是个生死。红衣女子心下一横,运力冲起,长鞭蛇一样在半空中绕了个圈,欻欻向着徐忘云冲去,竟是要与他拼命!
“找死——!”红衣女子双眼猩红,怒吼一声。
下一瞬,远方忽然有什么东西极快的向着这边飞来。
红衣女子本就十分心烦,察觉后狠戾地看过去,却在看清那物后面色倏地大变,竟将手中长鞭就这么一扔,急急闪身就要去接那物。
徐忘云被这突发状况搞得莫名,见红衣女子几乎是拼命接下了那物,紧接着便扑通跪下了。
她面色惊恐,双手小心捧着,像要上贡一样将那物高高举过头顶——竟是把漆黑的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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