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兵卫正要上前,北渚却先他们一步。他一手握住叶秉烛的手臂,运起手腕上镯子的灵力,脚下一点,便纵身而起,如踏风而行。
众人见状,无不惊叹。
“北渚,你与叶家作对,便是与宜城为敌。你回去之后如何跟你的师傅图南护法交代?”叶秉桥指着凌空的北渚,怒不可遏。
北渚的师从本来就是胡诌的,他可不怕图南。
“你尽管去图南处告状吧!”看他理不理你。
北渚撂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带着叶秉烛飞走了。
两人一直飞出好远,才落到一处山岭。这里应该是玉屏山的山脉,有一湾浅水横流。此处本应水草丰沛,可渐入深秋,草也枯黄萎顿。
叶秉烛走到水流边,坐下轻声道:“北渚,其实我也很可怜可笑吧?活到现在,快二十年,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亲人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说着,他苦笑一声,将脸别开,看向远处。
北渚心中苦闷滞涩,竟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就连他骤然知道千年前真相,知道自己不明不白被那群神族关了千年之时,虽也愤怒委屈,可也很快平复。但现在听叶秉烛这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他却如被一根看不见的针扎着一般,心痛难过。
“那有何关系!”北渚故作轻松地上前,与叶秉烛并肩而坐,说道,“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你若不喜欢,随意换一个就是。至于身份,你不就是你,难道不做‘叶秉烛’,你便不是你了?”
“叫了二十年‘叶秉烛’,若是换一个名字,我还真不习惯。况且我的确顶替了他的身份,活在他的名字下,是我一辈子的报应。”
叶秉烛一直说着自暴自弃的丧气话,北渚终于忍无可忍。他突然出手,扳住了叶秉烛的脸,在对方茫然失措的目光下,直接对着那张好看的却老说不中听话的嘴亲了下去。
他们的距离在此刻那么近,近到北渚全然没有发现,叶秉烛眼角潜藏的笑意。
叶秉烛身躯似不堪重负之下仰倒,手却稳稳地扶住了北渚的腰身。北渚只觉叶秉烛身上的气息清冽如酒,他头都有些昏昏沉醉。
他俯在叶秉烛身上,哑声道:“叶秉烛,你才不可怜,也不可笑。至少此时此刻我唤你是真的,至少此时此刻,你拥有的我是真的。”
叶秉烛在心中回道,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可笑可怜。只有死掉的人才可怜,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真的?”叶秉烛已然有了哭腔,像是震惊又感动。
北渚却忽然道:“我们来试试吧!”
“试什么?”叶秉烛嘴上茫然,眼中光芒却比北渚所见过的所有妖都要惑人。
北渚道:“就是,那些皇帝和他们的妃子要阖着门做的事!”
北渚从前做妖鬼,做墙精,也算是听过不少皇宫中的墙角。
对于此事,他颇为自信,一定能给叶秉烛留下一个好印象。
北地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不知不觉,日头就已经落到了玉屏山的那一头。天空几乎被晚霞浸染成了胭脂色,像是被涂抹开的红晕。云霞绵延千里,美极艳极。
他们便沉沦于这漫无边际的霞光中。
北渚只觉呼吸间都是叶秉烛的气息,胸膛早就化成了一汪春水,软得一塌糊涂。恍惚间,他想,真希望叶秉烛还是那只小小的雀鸟,可以将他揣在衣襟里,山也随他去,海也随他去。
蓦地,北渚唇上一痛。他抬眼,对上叶秉烛幽深晦暗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谴责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分心。
北渚摸索着,解开了叶秉烛腰间的系带。叶秉烛的衣襟随之敞开,北渚触上白皙的,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心头一顿,莫名脑中轰然长鸣,一股热气直烧得他脸颊红透。
他在心中默默发誓,他一定会对叶秉烛很好很好,用尽他这一生所有力气地对他好。
北渚垂下眼睛,忽见叶秉烛的胸口有道伤疤。这伤疤只有两寸长,可却是层层叠叠——像受伤后愈合,又再次、甚至多次被剖开而留下的伤痕。
“这伤……”北渚关切地开口。
“你确定,”叶秉烛的声音很低哑,像是压抑着什么即将冲破牢笼的东西,“要在这个时候关心我的伤疤?”
北渚刚要说什么,可下一瞬却眼前一花。天地倾旋间,叶秉烛箍着他的腰,与他换了个位置。北渚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印象中文弱清俊的叶秉烛,力气竟然那么大。
“哎……”北渚茫然了一刹,剩下的话语淹没在唇齿的旖旎间。
北渚视线和脑海被叶秉烛占满,他看到一滴汗水从叶秉烛的下巴滴落到自己的脖子上,才恍然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北渚有些空茫,脑子里像被塞进了焰火一般,轰鸣不断,又炸出叫人心颤的火花。等他意识稍有些回归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竟不知何时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那个,叶秉烛……”
北渚刚要说话,迎面而来的又是叶秉烛毫不客气的唇。
半晌,叶秉烛微微抬起身,柔软滚烫的唇摩挲着北渚的,言语间气息交缠,不分彼此:“你不会后悔吗,北渚?”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压在北渚的耳边。这话里还夹杂着一些北渚也说不出的情绪,直听得他心头如猫爪在挠一般。
“永,不,后,悔!”北渚直视着叶秉烛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然后,北渚很清晰地看到叶秉烛的眼眶中盈然有泪。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话本故事里,美人一哭便有人为之赴汤蹈火。北渚见这泪,自己先心疼起来,他刚要出言安慰,却身体一顿。
叶秉烛一只手仍紧紧箍着北渚的腰身,一只手不知何时探到了他的身下。
有些胀痛,却并不难忍。
叶秉烛见北渚脸色有异,那眼眶中的泪终于如破碎的珍珠般垂落下来:“痛?如果痛我们就……”
北渚抬手抓着叶秉烛的胳膊,咬牙道:“要是停在这里,会更难受。你,要不你亲亲我试试,说不定就不痛了。”
哎,北渚心想,他蹲墙角听了那么多宫闱秘事,到最后竟然没有派上用武之地。
晚阳已坠,不误春水如潮。星辰虽远,亦照连理成枝。
北渚躺在草地里,枕着自己的手臂,望遥远的星辰。叶秉烛则任劳任怨地将自己的贴身衣物撕下一角,用浅水沾湿了,将自己与北渚的一身狼藉给收拾干净。
不远处,他们挖的篝火明明灭灭,映照得叶秉烛脸上绯红。
“在想什么?”叶秉烛躺到北渚身边,低声问。
北渚道:“我有些想不通。”
“何事?”
“你说,这事儿哪里舒服了,为什么那些皇帝和妃嫔都很享受的样子?你舒服吗?”
北渚话音落下,叶秉烛的脸彻底一片滚烫。他嗫嚅着,眼神闪躲,没有正面回答。
“难道是我们姿势不对?不行不行,下次得试试其他的……”北渚还在念叨,叶秉烛彻底不知如何接话了。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两人却并不觉尴尬无聊,反而一种无言的脉脉温情在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北渚道:“叶秉烛,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
叶秉烛温言一愣:“去哪里?”
北渚道:“对啊!既然你根本不是叶临渊的儿子,那个皇城咱们可就不回去了,质子咱们也不当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就算你想去世间至高至远处我也陪你去!”
和以前一样。
叶秉烛在黑暗中张了张嘴,却没有问,从前究竟是哪样。
他想,真希望能够如北渚所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不去管明天或者未来,就只在乎眼下的这一瞬间。
“好,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让他做个短暂的梦吧,即使梦会醒。
两人在相拥中睡去,却不知,同样的夜色里,有人彻夜不寐。
北戎大军,兵临宜城之下。
宜城是大绥最坚实,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它串连了北方十二城,是关键的枢纽。这么多年,北戎与大绥摩擦不断,哪怕其他城池有失守的时候,宜城也从未离开过大绥的掌控。或者说,世代镇守在此的叶家人的掌握。
他们与北戎是老对手了,了解北戎作战的特点,也知道该如何防守与反击。北戎的骑兵厉害,可他们专门训练了一批神箭手,以铁箭破北戎骑兵的铠甲。
但是,此时列阵在北戎军队之前的,不是北戎的骑兵,而是一群半人半兽的怪物!
他们都生着大绥人的面孔,可身躯却是走兽的模样。
任谁见了,都会胆寒恐惧!
叶秉钥身着重铠,站在城楼之上。蜿蜒曲折的女墙下,弓箭手早已列阵蓄势。可这一次,这支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队伍,却士气低靡。叶秉钥看到有人的手在颤抖,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按住那弓箭手,在对方惊惧的目光下,说道:“你退下。”
弓箭手瞳孔骤缩,哀声道:“将军……”
他害怕城下的怪物,可失去荣誉更让他恐惧。
叶秉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手在抖。手一抖,就失了准头。先下去休息吧。”
弓箭手如释重负,放下弓箭,躬身退下了。
叶秉钥放眼望去,让他心头颤动的不是那些诡异的怪物,而是在北戎的阵前,摆着一具棺木。因为并没有盖棺,所以那里面躺着的人就一目了然。
是叶临渊,他们的父亲。
当日,北戎夜袭宜城,他们的父亲带着一队轻骑追寇而去,之后便只听到逃回的将士传来的消息——叶临渊战死。
至于如何死的,又遭遇了什么,那士兵全然被吓傻,一个字也说不清楚。现在叶秉钥明白了,如果当夜他们的父亲是遇到了这些怪物,那么猝不及防的将士受惊过度,也是情理之中。
黑压压的北戎士兵大军压境,他们人人手持火把,在黑暗中戳出了无数个火痕。叶秉钥在心里估算着火把的数量,手掌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在北戎军的中央,有一辆黑色的坐辇。北戎崇尚玄色,那应该是皇室的座驾。
难道是那个近几年异军突起的漠渎七王爷?
叶秉钥正猜测,忽见一人将坐辇的帘幕拉起,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男人现身而出。
是漠瀚。叶秉钥也曾在战场上与这个新北戎王打过照面,不过那时他还是大王子。
漠瀚似乎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一位北戎的将领越众而出,高声道:“叶将军,我们大王有令,只要你们放了我们的王后,我们北戎立即撤军,还会归还令尊的遗体!”
叶秉钥紧蹙眉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交出落芳,或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可是,大绥与北戎这一战,已经迫在眉睫。尤其是看到了北戎这批怪物之军后,叶秉钥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早晚都有一战,何必为了拖延这一时半刻,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入火坑呢?
“你们让我过去!”
叶秉钥听得身后传来女子尖锐的呵斥,他回身一看,果然是落芳。
拦着她的兵士碍于她表面上公主的身份,也不敢随意触碰落芳,当真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让她来。”叶秉钥道。
落芳径直上了城头,立在女墙之下,看着泱泱大军。她的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到,在那群半人半兽的怪物中,有几张熟悉的,她日思夜想的脸。
那些与她一样,从桃花村被抓来的姑娘婶姨们,无一幸免。她们面目茫然,神色空洞而麻木,除了头颅是人族,已经不能再说她们与人族有任何相似了。
落芳只一眼,泪水就滚落而下,胸腔中那颗跳动的心脏如被针扎火烤一般剧痛。
漠瀚见落芳现身,再不要旁人传话,上前两步,高声道:“阿芳,与我回家!”
与他回家?落芳只觉此人面目可憎又恶心可怕。她的家是桃花村,早就被一把火给烧光了。她的家人都在桃花村,也早就死绝了。她哪里还有家可以回呢?落芳真是受够了对方假装深情的戏码,也不愿意再陪他玩这爱与不爱的游戏。
“漠瀚,你真是太让人恶心了……”落芳喃喃着,倾身一步,身形摇摇欲坠,像是要堕下城楼。
漠瀚立即道:“别做傻事,落芳!你知道,死是摆脱不了我的!”
是啊,连死也摆脱不了他!连死去,漠瀚也不会放过她的魂魄!
落芳浑身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笼罩住了她。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再也不要见到漠瀚了……
“如果你敢死,我就立刻攻破宜城,让一整座城的人为你殉葬!”漠瀚还在威胁着这个他口口声声说爱的女孩。
可他其实知道,落芳不在意宜城任何一个人的生死。只不过,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挽留住落芳了。
叶秉钥也一把扯住落芳的肩膊,不让她做傻事。
“漠瀚看中你,你的命还有用。”叶秉钥冷然道,“你若死了,害死的还有奕河公主!”
落芳无声地冷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在漠瀚的眼里,她是对方表达偏执爱意的工具;在叶秉钥的眼里,她是可以胁迫漠瀚的棋子。
她算得个什么东西?连死,都得不到安宁!
第108章 设阵杀妖
落芳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巡猎场救了漠瀚。每每想起来,她肠子都要悔断。
当时漠瀚争夺王位,被自己的兄弟暗算,受重伤昏迷在猎场,恰好被落芳撞见。她本可以见死不救,甚至本可以落井下石,直接将他杀死,因为她认出了漠瀚就是将她和她的族人掳走的那个首领。可落芳都没有。
她依然天真地以为,救了漠瀚,就可以以“恩人”的身份要求他放了自己的亲族。都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本不是过分的事情。
可没想到,漠瀚竟然以感激的名义将她调到了自己的身边,并且还说什么爱她!
天底下,哪里有恩将仇报的道理呢?
落芳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在杀死她的全部亲人之后,仍然自说自话一般地说“爱她”!
是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爱”,还是他根本就是个莫名其妙、自我感动的疯子?
落芳立在城楼,浑身颤抖。她连死的勇气都有,可是死却无法让她解脱。
她的身边,有人在劝叶秉钥:“将军,老将军的遗体还在那里。虽然城中粮食充足,但北戎的那怪物,我们也不了解……”
言外之意,便是要牺牲落芳,换回喘息之机。
落芳一时只觉天地浩大,连一个真正在意她生死的人都没有。
恰在此时,城楼下又有兵士来报:“将军,朝廷的支援来了!”
叶秉钥先是大喜,可很快又冷静下来:“你如何得知?”
城外层层围困,他们根本突破不了北戎的防线,且叶秉钥也没有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士兵怎会知朝廷的支援来了?
那兵士道:“是国师和护法到了!他们方才驾云乘雾,落在了咱们城中!”
叶秉钥一听,吩咐手下看好落芳,不许她寻短见,自己则返身跟着那兵士去见所谓的“支援”。
叶秉钥下得城楼,便见两个颇有仙风的道士立在楼下,为首一人一袭紫色道袍,神色端肃,头戴道士方巾,腰间佩着长剑。而他身后之人,则是深蓝色道袍,手执拂尘,笑意浅浅。
“果然是国师大人!”叶秉钥大喜过望,迎上前来。他曾经随父亲入京述职,见过祭祀的法华荧,故而这一眼之下,便认出了他。
法华荧道:“叶将军,我与徒儿听说了宜城与粟城之危,受陛下和徐嵘千岁的召令,特来相助。”
叶秉钥面朝东南,恭敬地抱拳行礼:“陛下圣明!”
而在法华荧身后的图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不知正想着什么。
叶秉钥带着二人上了城楼,一边走一边说着宜城的情况:“那北戎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阵前的竟是一批半人半兽的怪物!听闻粟城被破,便是这些邪物作祟,我等将士虽勇猛,却不知如何应对。”
法华荧上了城楼,对着众多半人半兽的邪物,心中也暗自惊讶。他目光在北戎阵中逡巡了一圈,果然看到了白衣大氅的熟悉身影——池安。
那些妖物隐隐拱卫在池安身旁,定是听他的调遣。
池安似有所觉,也抬起头来。此时,这对分道扬镳的师兄弟,在战场之上,再次对上目光。
池安勾唇一笑,嘴唇翕张,无声地说。
“师兄,我赢了。”
法华荧身怀灵力,目力远非常人所及,他将池安的口型看得清楚,也将他的得意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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