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法华荧想。师弟误入歧途,他这个做师兄的理应清理门户!
图南则垂眼瞧着那邪物大军,勾唇一笑。池安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将妖族打破了天帝的结界,带到了阳面啊。
“国师,我们该如何应敌?”叶秉钥将攻破怪物的希望摆在了两位道士身上。
法华荧不动声色地睨了图南一眼,图南上前道:“这些半人半兽的怪物,其实是人与妖炼化结合而成。”
“妖?”
“这世间当真有妖吗……”
“我只听说过,怎会真的有妖啊!”
图南未说完,下方立刻人心惶惶。叶秉钥敛眉凝目,神色端肃,士兵们下意识瞥了一眼他们的将领,又纷纷闭了嘴。
待安静之后,叶秉钥才又道:“护法大人,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定然也知道如何攻破这些妖物吧?”
图南这才接着道:“人妖皆有灵识,强行通过炼化将他们合二为一,融为一体,自然有违天道。但他们既然能够相合,都是因为,人族自愿放弃自己的灵识,或人族灵识被妖族所压制,是以妖族占据人族的身躯,强行来到阳界。我知道有一神器,可以逆转邪法,唤醒人族的灵识。”
“是何?”
图南慢慢道:“建木神树。”
叶秉钥皱眉:“建木乃是传说中的神树,可以勾连上下两界。难道,传说故事竟然是真的?”
图南道:“不仅是真的,且我已经寻到了建木的树枝。”说着,图南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锦盒。这盒子色泽虽素,其上却有层层暗纹,繁复华丽。
图南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事物——一截断掉的桃花簪。
“这是,你所说的神器?”副将迟疑,似乎看不出这个断掉的簪子有何不同。
叶秉钥却道:“难道是当初,北戎为求娶奕河公主时,进献给陛下的那一支神女桃花簪?”
此事三年前早就传遍了。皇帝李叡为了一支来历不明且断掉的桃花簪,竟然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北戎,嫁给已经七旬的老北戎王!
“正是,”图南说道,“此物虽看似桃花簪,实际上却是建木神树的树枝所化,有无限大神力。以它设阵,定能逆转邪术,还无辜受害者以安宁。”
“可问题是,北戎会让我们有时间、空隙设阵?”叶秉钥担忧道。
图南闻言摇摇头:“这也是我的忧虑。如果不能施展阵法,神器也能斩杀半妖。只是那些受害的人族也会一并死去。”
“不行!”落芳一听自己的族人还有救,哪里肯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她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我的族人还在那里,她们也是大绥子民,不能杀了她们!”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自然不愿有任何人受害。但如果必要,哪里还管什么大绥人。”叶秉钥听了图南的话,心中已经安定,恢复了昔日的沉稳,“为了更多人的安宁,牺牲一小部分人,亦是值得的。”
“为了更多人的安宁,牺牲……是值得的……”落芳喃喃着叶秉钥的话,突然厉声道,“那凭什么牺牲的是我们?凭什么!凭什么……”
她想要扑上去,可是却被叶秉钥的副将拉开,强行拖了下去。
叶秉钥像是一个无事之人般,孑然立于一旁,冷眼看着落芳的叫嚣与无力。
法华荧终是不忍,他道:“我与徒儿先行一步,准备布阵之事,此处还需劳烦叶将军。”
说完,法华荧便带着图南离开了城楼。待二人在叶秉钥安排的侍从下到了落脚处,法华荧关上房门,立刻质问图南:“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图南?!”
图南背倚着门,盘着双手,神色再不见外面时的恭敬,反而倨傲地说:“什么目的?我怎么不明白?”
“你还装傻?此处只有我们两个,你还装傻?”法华荧上前,抓住了图南的衣领,目眦欲裂地瞪着图南,“若非当初你让池安得到了混元鼎,眼下宜城之外怎么会是这样的光景?”
当初池安作为北戎使臣进入大绥皇宫,夜探观星台。彼时法华荧一时不察,让北渚抢走了他的混元鼎。之后,北渚又将这混元鼎交给了池安。
本来按照法华荧的灵力,要夺回混元鼎并不困难。但图南却阻止了他,甚至暗中帮池安离开皇城!
可以说如今两国的局面,是图南暗中推波助澜所导致!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问呢?”图南笑了笑,挥开法华荧的手,无所谓的模样。
“如今那个池安用混元鼎炼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恐怕还会危害大绥!天下即将大乱!”
“天下大乱又如何?你做了几年大绥的国师,便真的将大绥之事放在心上了?当初,你说你要长生不老之秘法,难道现在你不想要了?”图南顿了顿,接着道,“况且,大绥有神龙庇佑,皇都建于龙脉之上。只要神龙不死,龙脉不灭,大绥的国运就不会衰竭,就不会亡国。连姓李的都不在意自己的江山,你在此处闹个什么?”
法华荧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不错,当年他在深山之中遇见了图南,亲眼见证了对方高深的灵力。这般灵力,非千年修为不可做到。可寻常人,如何能够活千年?就算是他们的师傅,修炼到极处,寿数也不过两百余载。而且,师傅随着年岁流逝,面容身躯日渐苍老,临死时已经垂垂老矣。而图南,却是无比年轻,仍是少年模样。
这只能让法华荧想到,长生不老。
图南说,他要去人间走一趟,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个掩护。作为报偿,他会将长生不老的秘法传授给法华荧。
是啊,他一心所求,一生所求,不过与师傅一样,是长生不老。与池安那个疯子比起来,法华荧一直以为自己更加淡漠自私。池安一心要让妖族来到阳界,说什么要予妖族一个公平——简直莫名其妙!
可现在,法华荧不知为何,竟也不希望大绥国家有难。或许是他坐观星台太久,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不舍大绥,还是不舍大绥予他的荣华富贵?法华荧不再深想。
“你当真会设阵消灭那些半妖?”法华荧迟疑着,问出心底的问题。
图南推开门,晨曦的光从缝隙之中照射而来,苍蓝的天幕之下,北辰星的光辉渐渐黯淡——天快破晓了。
自相识以来,数十年,图南都没有变化过的面容,在熹微的晨光中显露出几分冷冽的俊美,他勾唇,半是戏谑半是冷淡地说:“法华荧,你怎么还这么天真。是我助池安让半妖现世,又怎么可能亲手去摧毁他们?你且看着吧,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会实现。”
说完,图南推开门,彻底离开了法华荧的视线。
人间烽火起,山中岁月长。
却说叶秉烛与北渚离开了宜城,计划着浪迹天涯,自由来去。可人间千年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烽烟再起。
北戎王领兵亲征,攻破宜城。而在混乱之中,北戎王自己也被流矢击中,殒命战场。北戎七王爷漠渎临危受命,誓要为北戎王复仇,自此硝烟再起。
宜城作为大绥的屏障,它之后便是北方十二城,是广袤无垠的中原沃土,根本抵不住北戎铁骑的来回冲杀。而北戎与大绥对峙多年,早有南下入侵之心,其厉兵秣马,精兵强将,远非中原将士可及。漠渎在大绥为质数年,对大绥的地形、山川了如指掌,对大绥的文化、兵法更是信手拈来。他藏锋隐匿多年,终于露出他最尖锐的獠牙。
而比北戎的精兵强将更可怖的是,北戎还拥有一支神秘可怖的怪异军队。它们听命于北戎的新受封的国师池安,所过之处十死无生。
听人传说,那支军队半是禽兽半是人身,可吐人言,却无人性,茹毛饮血,骇人非常。
情势一发而不可收拾,大绥千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但那位高居九重天的帝王,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依旧日日朝拜,日日诵经,日日盯着神女的塑像。似乎被寸寸夺走的,不是他的江山;被生生杀死的,不是他的子民。
若非有徐嵘主理朝政,有四位成年的皇子肩挑重任,只怕大绥会更加混乱。
即便如此,他们这些人也无法挽回大绥的颓势。大绥安稳千年了,内部的腐朽和颓靡,如包裹在华丽丝绸下的腐木。只要一点点动摇,便足以致命。不过半年,大绥便失去了半壁江山,北戎军势如破竹,直逼皇城,剑锋直指统御了天下千年的李氏王朝!
不过,这些都不会打扰到山中的北渚和叶秉烛。北渚不喜欢这些战乱,这会让他想起千年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象。他也不想插手人间之事,那些人族的生,或者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北渚只想和叶秉烛好好的在一起。
他在山中架起了结界,任何人不会发现他们隐匿之处,也不会来打扰他们。
北渚用灵力搭了一座茅草屋,屋子简陋得很,一道下雨天就漏雨。不过叶秉烛听着夜雨滴进屋子的声音,笑说别有一番趣味。
他们在山中打猎捕鱼,常常捉住了一些雀鸟走兽又放掉,附近的虫兽们都不怕他们了。他们也会在夜幕里躺在树梢上,听风里的声音,数天上的星星。
虽然平静无趣,没有波澜,但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等到过个三四十年,山下战乱平息,他们再离开也不迟。
叶秉烛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也不用去考虑其他事。
除了一件事,让北渚有些烦恼。
北渚看着沉睡在自己身边,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按了按自己的腰,刚一动,酸痛感就袭击了他。
北渚龇牙缓了缓,心中给自己暗自鼓劲,才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皇帝每夜都召不同的妃子侍寝了。要是每晚都指着一个人,那些女孩子可不像他一样皮糙肉厚啊!
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北渚披了一件衣服,探手去关窗户。林间的雀鸟还在翻飞啼叫,清脆的声音让北渚睡不着。
他的手刚触到窗户,忽然眼前一黑,眩晕感毫无征兆地笼罩住了他。北渚脚下无力,下意识扶住窗棂,眼前阵阵的黑晕让他险些栽倒在地。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腰。
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单衣灼烧到北渚的身上,他下意识紧紧握住对方。
等眼前这阵眩晕过去,视野慢慢恢复,北渚才发现自己竟狼狈地倒在叶秉烛怀里,而他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叶秉烛?”北渚慢慢爬起来。
叶秉烛道:“你怎么了?”
“忽然头晕眼黑的,许是这山里我们吃了太多野菜,饿没力气了。”北渚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并没有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问题。
突然,他心头一顿,面色凝重起来:“不好!”
叶秉烛急声道:“怎么了?”
“你说,我这是不是怀了的征兆?”
叶秉烛:“……”
北渚却笑起来:“要不,你给我去外面打只雀鸟来补补身体?啊,不好不好,雀鸟不好,逮只山鸡野兔也行啊。”
“别闹了,你真没事?”叶秉烛扶起北渚,不甚放心。
北渚立刻原地蹦了蹦,张开双臂,道:“没事啊,我可不是人族,你忘了吗?”
叶秉烛没有再问,他穿好了衣服,又看着临窗而坐的北渚。
他想,到时间了,来得这样快。
北渚正逗弄着手里一只黄色的雀鸟,他虚虚地圈着雀鸟的翅膀,不准它飞走。
这半年的时光,当真如流水一般,恍然而逝。不管再不舍,流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驻。
时光亦然。
“北渚。”叶秉烛出声唤道。
北渚抬起头:“嗯?”
此时,一束晨光穿破层层叠叠的枝叶,投注到窗前。北渚临窗回首,如墨画一般的眉眼含着笑意,漂亮得叶秉烛心神一滞,恨不得时光就永远留在此刻。
“怎么了?”北渚松开手,那只雀鸟立刻振翅高飞,落下一片暖黄色的羽毛。
叶秉烛缓缓道:“我们回京城吧。”
北渚有一瞬的呆滞,像是没有听清似的,确认般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回去吧,”这回叶秉烛很大声,也很坚定,像说服北渚和自己,“回皇城去。”
“为什么?难道你过腻了这样平静的日子吗?还是说你不喜欢这里?”北渚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他走到叶秉烛身前,“为什么?”
他固执地留住叶秉烛,就是不想叶秉烛回到皇城去。北渚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一次一次重复触壁而死的命运。但他想,只要远离皇城,是不是叶秉烛这一世的命运就会不一样?!
这一次,北渚不愿意再看到叶秉烛死了!
“因为,我必须回到皇城去。”叶秉烛的喉结滚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直视着北渚的眼睛,从那双不舍难过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自己的不舍与难过。
北渚泄了气。难道这破宿命就无法打破吗?不,他不信!
只要有他在,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叶秉烛再一头碰死!
北渚不知从何处生出几分自信来,道:“好。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想去何处,我们便去何处。既然现在你想回皇城,我们就再回皇城。不过,现在外面很乱,我们不能分开。”
叶秉烛眉峰微动,道:“便是要我们分开,我也舍不得。”
有了这一句,北渚便放心了。他便不信,这一次,大绥将亡、帝王失德,叶秉烛还能有什么理由去死谏。他总不能在这个国家和自己之前,选择抛弃自己吧!
他们在山上度过了最后一夜,收整好了一切,第二天便决定下山离开。
离开的时候,叶秉烛很不舍地回头看着他们的茅草屋。虽然它实在简陋,连门窗都不太像样,但好歹他们在此处住了半年。
“走吧。”反倒是北渚催促,“等想这里了,我们再回来。到时候我们把它修得再气派些,还得带上院子……”
他们转身下山,北渚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对于未来的幻想。
“还要种些花草。”
“嗯。”
“啊,你喜欢雀鸟吗?我们再养一些雀鸟如何?暖黄色,很可爱那种!”
“嗯。”
“……”
过了好久,待北渚都快口干舌燥了,才听得叶秉烛很轻很柔和地回应:“好,都好。”
山下的烽火,蔓延得比北渚想象的要快得多。山道中有不少难民,都在南迁。他们扶老携幼,有的还受了伤,带着所有的家当,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寻找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有人还在不断祈祷着大绥的信仰——建木神女,期待神女能护佑大绥,让大绥的军队能驱逐蛮夷,恢复江山。
但神女这一次,没有听到她的信徒们的呼唤。
这夜,北渚与叶秉烛投身到一家驿馆,打算探听清楚消息再动身。这驿馆并非官家辖属,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手脚利索,嘴皮子也伶俐。
这个世道,能住驿站的人也非富即贵,老板娘游走在众多客人里,如鱼得水般。
北渚正吃着饭,忽然从门外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少年,他瑟缩着身子,探头探脑地打量大堂里的客人,试探着走近一桌:“大老爷,给一口吃的吧……我从北方来,没了家,好可怜的……”
那人一脸不耐烦,直接踹翻了少年,骂道:“你可怜关老子屁事!老子不可怜吗?滚!”
少年不敢理论,爬起身来,又颤抖着走向下一桌。
北渚本来不想理会,人各有命,这小少年说不定就是个讨饭的命,谁能干涉?可他转眼见叶秉烛眼中似有些不忍,便出声唤那少年:“喂,你过来!”
少年眼前一亮:“大老爷,给口饭吃吧……”
北渚抓起一个馒头,慢慢道:“你从北方来,那知道前线之事喽?”
少年眼睛盯着馒头,口水都险些滴到胸口。
“你给我说说前线如何,北方现状如何,我便将馒头给你。”北渚笑眯眯地看着少年。
自宜城被攻破,短短半年时间,北方大片土地,已经沦陷于北戎之手。
宜城守将叶秉钥殉城而死,天险玉屏山失去了它的作用,十二城接连被攻破。泱泱大绥,竟无一能征之将,无一能战之师。
小少年说得义愤填膺,涕泗横流。他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擦脸,泪水将脸上肮脏的泥灰糊得更脏乱。
“北戎人养的那些怪物,可怕得很。它们见人就杀,还会吃人!我的阿爹阿娘都被吃了,我好害怕……”说着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北渚将馒头递给他,少年慢慢接过来,咬了一口,才说道:“我不是乞丐的,我会还给你的,等我有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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