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然不解:“怎么补?”
萧约:“以后你就知道了。记得以后管我叫哥,叫你哥嫂子。”
薛然:“记得记得。”
萧约转身,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薛府最深处的库房,把自己关在里面彻夜未眠。
次日正午,萧约听见薛然拍门:“嫂子,你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梁王果然遭报应了,几乎死在誓师当场!”
相比于薛然的激动,萧约只是闭眼轻声:“知道了——忘了我昨夜嘱咐你的事?”
“没忘没忘,你岂止是我哥,简直是我的天爷菩萨,真是神了!”
薛然在门外兴奋地讲述誓师现场的情景——
梁王率朝臣前往遇龙湖,也不禁百姓围观,却见湖边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座赑屃界碑,仿佛列阵在此,阻止乱臣贼子越界造反。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梁王扬言天命所向无人可挡,怒而拔刀砍向赑屃之一,金石相击爆发平地一声霹雳。
伴随着烟尘四起的巨响之后,众人发现不仅宝刀断为两截,界碑碎裂平地成坑,梁王也重伤倒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上至大臣下至百姓没人看清梁王到底被什么所伤,都以为是天谴,竟顾不得救护君王,纷纷跪地对界碑叩头不止,生怕“触龙而死”的诅咒牵连自身。
毕竟,龙生九子,赑屃也是其一。
薛然好奇不已:“难道真是天谴?可若说是天雷,今日分明万里无云啊……哥,你是怎么算到的?难不成天子真能感应上天?”
哪来什么感应,不过是……
萧约指尖抚过面前的透明玻璃器皿,打断欢快的薛然:“去帮我准备麻衣孝服,还有制香的用料。”
薛然闻言情绪瞬间冷下来,眉眼也耷拉了,就算把梁王千刀万剐又怎么样,死去的亲人不会回来。
“我这就去置办,我也要为薛照戴孝,还得给他多多准备纸钱,再糊一所大宅子,以后地上的薛家归我,地下的归他……”
誓师失败,梁王仅存一息,也是与此同时,死去的人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长公子冯煊持陈帝圣旨现身奉安,代行梁王之权,下令梁国各地驻军不得擅动,否则以叛国罪论。但反意如风吹火星,落地就长,即使严令压制,梁国地方还是纷乱四起,冯煊顺势上位召集大臣议事,计划各个击破。
在冯煊平定内乱之际,萧约一直闭门制香,任由薛然和韩姨怎样轮番劝说也不肯开门,整整一日一夜水米不进。
玻璃仪器受热发烫,侧壁颈口挂附液滴,很快又蒸发成汽,在细长的管道中无形穿梭,又遇冷凝结。
滴答滴答。
一声一声,既是提炼出的香水落进容器,又是窗外如泣的夜雨。
还是萧约眼泪砸在迟来的归人手背上。
“对不起,栖梧。”
薛照立在萧约身后,一手端着温热的汤圆,一手轻拭他眼尾:“我说过不会饿着你,又食言了。生气尽管朝我发泄,别伤自己。”
萧约没有回头,他死死咬住下唇,肩膀止不住地颤抖了许久,才骂了一声“滚”。
“不滚,我回来请罪。”薛照将汤圆放在桌上蒸馏仪器旁,单膝跪在萧约面前,握着他手贴上自己脸庞,虔诚地仰望,“陛下罚我,我认罪伏法。”
萧约抽出手来,顺势给了他一巴掌:“你让我给已死之人治什么罪?鞭尸吗?!”
暗夜之中极清脆的一声,薛照的脸上瞬间隆起一片红痕,他却捉住了萧约指尖来吻:“痛不痛?先吃东西好不好,要不然罚我都没力气。”
萧约瞬间泪水决堤:“你管我吃不吃东西!饿死我也不算给你殉情!谁给你的胆子瞒着我?我要休了你,立马就休!还想当皇后,你知不知道你犯了欺君大罪!还说带我去见你父母,我要诛你九族!”
“诛十族都好,连一两也算上,谁让小家伙不来劝陛下吃饭。”薛照任由萧约打骂,他用勺子盛起一只汤圆,送到萧约嘴边,却被唇齿推拒,没能喂进去。
薛照停顿片刻,握住萧约手腕,喊了声“陛下”:“接下来,我还要做一些欺君的事,不是欺瞒的欺,是欺负的欺。”
萧约泪眼怔怔看他。
下一刻,萧约就尝到一个软糯甜腻的吻。
脆硬的汤勺送不进饮食,柔软的唇舌却能将人喂饱。
“既然你不肯吃,只能用这种法子来喂。”将只剩汤水的瓷碗搁置,薛照舔去萧约唇角的甜味,“我的错,为什么要伤害自身?不想殉情,为什么要绝食?”
薛照凝视爱人的眼睛:“还饿不饿?还要再喂吗?”
“谁要你喂!你以为我没你就活不成?”萧约咬着口腔里的软肉磨出疼痛,阻止眼泪继续往外涌,语气冷硬,“绝食又如何?饿死又如何?我要死要活都是我的自由,不关你的事。”
“结发为夫妻,生同衾死同穴,怎么不关我的事?你这样说,我心都要碎了。”薛照指腹描摹萧约仍有些缺水干燥的唇和浅浅酒窝,哑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栖梧,我回来了,别丢开我。”
“担心?自作多情,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为你担心?”萧约心里又涨又涩,恨不得狠狠咬上薛照几口,抓着衣肩把人拽起来,“回来又怎样?你还有脸回来,谁稀罕你回来!岂止要丢开,我恨不得当场写封休书给你!”
“别写。”薛照侧脸贴上萧约掌心,“要打要杀都好,别休我。我回来谢罪了,求陛下开恩,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萧约闭眼颤抖。
肌肤相贴的热度证明眼前人还是活生生的,唇齿间的香甜化为腹中的温饱,焦躁与饥渴都得到安抚,危机也已经过去,只剩下无处发泄的委屈。
除了乍闻死讯的那一瞬间,萧约一直坚信薛照还活着,也是凭借这种信念才能临危不乱。然而待到局势安定,萧约能够稍稍放松精神,却又发现自己赖以支撑的除了直觉毫无根据。
计划之外的变故让萧约惶然无措,除了噩耗再没有任何薛照的消息,也嗅不到他的气味,在这广阔的天地之间,找不到一点他还存在的证明。
从薛然的转述中能分析出蛛丝马迹:若是薛照预感有去无回,不会只交代寥寥数言,之所以说以后让薛然独立,是因为他要追随萧约前往陈国,自然难得再与薛然见面,兄弟二人是生离而不是死别。
但萧约没有自信笃定分析无误,除非亲眼见到、亲手触碰,否则一切都是幻想。
在此之前,除了承受等待的煎熬,萧约什么也做不了。
感受着爱人的牵念,薛照没有多做解释,轻声道:“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我这次提炼,用的是什么原料?”萧约指尖伸到凝落液滴的玻璃管口,“你能闻出来吗?”
薛照摇头,覆上萧约手背。
萧约指缝全被润湿,反手与薛照紧握:“你当然闻不出来,因为本来就没有味道,只是尝起来又苦又涩——都是我哭出来的。你凭什么让我为你掉这么多眼泪?你拿什么来赔?你一句对不起,就能抵偿我日日夜夜的胆战心惊?薛照,你把我当什么?”
透明的玻璃,透明的泪滴,遇热挥发遇冷又凝。从眼中到瓶中,满是思念的苦楚。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并不是夸张之语。
短短数日,萧约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却是红肿至极。
薛照心痛如绞,再多的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一遍一遍唤着萧约名字,一遍一遍亲吻,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口中都快咬出血了,也没能阻止不争气的眼泪往下砸,尤其是薛照伸手揩泪时,萧约更觉得鼻酸,哽咽道:“谁稀罕你回来?真以为我离不开你?沈二没把你的脑袋当球踢,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薛照将人揽进怀里,闷声道:“是我离不开你。我错了,一辈子别放过我,下辈子也别放过我。”
被裹在坚实有力的怀抱中,深吸独属于薛照的浓郁香味,萧约紧绷了数日的心绪在瞬间溃不成军。
薛照真的回来了,不是臆想,不是做梦,真真切切整全鲜活。
萧约伸手轻触薛照脖颈,皮肉平滑毫无伤痕:“为什么,为什么连我都瞒?你知不知道,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以为世上再也没有你了……有些事,死人比活人更合适去做,已在局中,身不由己,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至少你该让我安心……”
“对不起,对不起……”薛照辗转吻到萧约眼尾,啄干他的泪水,又印下香味浓郁的湿痕,“我离开之后的每时每刻都在后悔,都在忐忑……怕我真的回不来,怕我回来之后你已经不在奉安,怕你不要我……幸而你还在这里,还在等我……原谅我好不好?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犯欺君之罪了。”
萧约仰头追逐薛照的唇,涩声道:“谁等你?要不是为了维持大局,我早就一走了之,去陈国做储君,听他们的话纳上满后宫的妃子,唔——”
喉结被轻轻含咬,萧约听见薛照低声威胁:“不准。”
“你说不准就不准?无论是梁国还是陈国,都没禁止寡妇再嫁。何况,你去问问薛然,他如今管我叫哥,你才是嫂子。”萧约心跳渐渐平缓,但声音仍有些哽咽。
“嫂子就嫂子。”薛照轻缓磨牙,“有名分就好,栖梧要我就好。”
萧约越发仰深了头,由着薛照的吻在颈窝流连,指尖探入他发中,挑散束发:“凭什么要你……看我这身孝服,是夫为妻守丧。寡妇能再嫁,鳏夫再娶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薛照捉住萧约搅着自己发丝的手,轻吻指尖:“再嫁不行,也不准再娶。陛下不能不念结发之情,何况我们还有一两。”
“现在搬出一两讨人情了,方才还说要让它连坐,诛杀十族也算它一个。”萧约后腰靠着木桌,身后就是那套珍贵又脆弱的玻璃器皿,“结发又怎样,已是从前过往。”
萧约脚尖推开薛照,他领口松散,露出里面穿着的缟素孝服,较着劲不肯轻易饶恕:“人死如灯灭,婚姻自然也就随之解除。薛照已经不在了,我正守孝呢,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立场对我说不行、不准?”
薛照喉结滚动,语无伦次:“栖梧,我……我回来了……我是……我们是……”
萧约歪头看着薛照:“某人答应过我囫囵回来,却传了死讯,我就当你是魂归来兮。人鬼殊途,要么杀了我,跟你配冥婚;要么就睁眼看着,待我即位另立皇后。倾全国之力,难道还找不出比你更好看、更香的美人?我说过,我不会给你守寡,你自己把位置空出来了,就怨不得我找人补缺。”
薛照从未见过萧约如此模样,分明说着决绝无情的话,眼角眉梢却蕴着勾魂摄魄的情致,让人不止心慌意急,更是……心驰神往,神魂荡漾。
“栖梧……”薛照中蛊般上前。
“别动。”萧约抵在薛照腰际的脚尖向下,缓点轻碾,“鬼魂是触不到摸不着的,既然能触碰,那你就不是死鬼显灵,又是哪来的狂徒?我还穿着孝服,你想做什么?引诱鳏夫?”
恰到好处的力道几乎要把灵魂从躯体之中勾出,言语更是字字魅惑撩人心弦。
薛照闭了闭眼,伸手握住萧约脚踝,隔着粗糙的孝服一寸寸摩挲紧致的肌肤,投入萧约赋予的角色:“接连几夜不眠不休,陛下累了吧?我不是狂徒,只是一片痴心爱慕陛下,想为陛下消解疲乏,暂排悲痛……”
萧约双手撑着桌面,仍然周身战栗:“唔,看来你是想趁虚而入,自荐枕席,守、守孝……期间也能召幸?”
“是,原配不在,我便来补缺。”薛照欺身向前,将萧约压低,“若是陛下顾忌,除了孝服,孝期就结束了,就可以安心召我侍寝了。”
外裳剥离,萧约周身素白,双臂勾着薛照脖子一沉,两人气息交缠。
“我有什么可顾忌的?我也看过那册话本了,就在穿戴麻衣之时,穿一件,翻一页……好像是有这样的图例……丧夫新寡,戴孝偷情……”细密的吻落在颈侧,萧约断续着吐字,“何必除了孝服,穿着岂不是更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活人的不如偷死人的……我想试试,是不是真有那么快活。”
薛照如蒙大赦,喃喃唤着萧约:“栖梧,我……你原谅我了?”
“嘘。”萧约食指压在唇上,“偷情之时,‘原谅’二字太突兀了。一心爱慕甘愿补缺,不是要为我消乏解痛?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
薛照周身血涌而头脑空白。
萧约主动吻上去,咬破薛照下唇,指腹带过渗出的血珠,涂做唇上口红眼尾胭脂,艳丽得像画里吸人精血的妖精。
“要想俏,一身孝。”萧约凑到薛照耳边,切切低声,“我那亡妻灵魂未远,或许我们偷情,他还看得见。但死人又能做什么呢,谁让他敢不经我允许就死,活该他只能看不能吃……唔……”
薛照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言语,只能用吻来开拓热烫的肌肤,并索取更多。
萧约却不肯立即喂他吃饱,在他沉溺时从虚设的情境和角色中抽离,指尖轻点瓷碗中粘稠的冷汤:“薛照,你以为我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了?还没受罚,就想领赏?”
薛照眼尾潮红呼吸急重:“陛下想怎么罚,罚几次,我都认。”
“罚和赏,别想混为一谈。”萧约指尖微凉而心头滚烫,眼中闪着泪花,“你听好,我要罚你……”
薛照几乎是停滞了呼吸和心跳等着宣判。
萧约的判决和泪水一道落下:“罚你再也瞧不见我穿孝,这辈子就这一回。”
在薛照尚未会意之时,萧约重新吻了上去,把血腥和苦涩都搅散在唇齿间,将处罚解释得更明白些——
“不许死在我前面。”
暗夜之中纠缠冲撞,推翻了整架玻璃,碎如一地月光。白瓷碗勺也不能幸免,冷却的汤水蜿蜒流淌,黏腻又腥甜。
披散如瀑的长发交织成茧,在泪与汗交融之中,萧约贴在薛照耳边,哑声低诉:“在我们那里,结婚穿白,孝服怎么不算呢?今夜,就当洞房花烛……罚几回赏几回,看你表现……”
第97章 温存
麻衣孝服本就粗糙,再加上发丝的缠磨,萧约周身泛着红粉,汗津津泪涔涔地说罚够了也赏够了,薛照却说罪过深重,还得细细追究。
玻璃碎了满地,犹如荆棘丛生,狭窄的室内只有一张长桌尚可容身,薛照轻咬萧约耳廓呢喃:“桌面毛躁,免得擦伤了陛下,换成我来垫着好些……”
“画册里没有这一页……”
“有,我撕下来了,反复研学。”
薛照送的那枚金锁,萧约一直贴身戴着,尤其薛照不在的这些时日,萧约日日握在手里摩挲,上面的纹路几乎都快磨平。此时随着垂散的青丝晃晃荡荡,在心口若即若离,热感和凉意交织,教人沉溺又晕眩。
通宵至于天明,孝服也碎裂成片和满地玻璃混在一起,两人只裹一件外裳。萧约垮在薛照怀里,几乎睁不开眼,哑声责怪:“到底是你罚我,还是我罚你?”
两人相拥着蜷缩在桌面之上,这里原本陈列着整套价值连城的玻璃器皿,如今换成了更加珍贵的东西。
薛照侧首在萧约额上一吻:“哪里是罚,我侍奉得不好?皇恩浩荡,陛下的赏赐我欢喜至极。”
萧约在薛照怀里挪了挪,枕着他胳膊:“别再张口陛下闭口皇恩了,真正的陛下还在陈国呢,五十来岁的老人家,也不知道近来他耳朵发不发热……再僭越乱喊,别说储君,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薛照失笑:“遵命,殿下。”
“没名没份的,殿什么殿。”萧约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屡教不改,呸。”
薛照任由萧约磨牙,把脸凑过去:“要是嫌硌,换个地方咬?”
“美得你。”萧约松了口,看着近在咫尺薄而艳的唇咽了咽口水,按下飘摇的心神谈正事,“昨日誓师,你目睹了全程对不对?”
薛照身子微僵,默然片刻才“嗯”了一声。
萧约攀着薛照肩膀半坐起来,倚在他怀里,贴着薛照身上的新旧伤痕:“有没有想过阻拦,或是再救他一次,毕竟……”
又是很久的沉默之后,薛照说:“如果我说动摇过,栖梧会觉得我软弱吗?”
萧约后背贴着薛照胸膛,触感暖热甚至于灼烫。那颗急促跳动的心脏善良又勇敢,更重要的是,满心都是萧约,视萧约为神明。
薛照双臂环着萧约腰身,萧约掌心覆在他交握的手背上,小声道:“哪里软弱了,一点也不软,真的很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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