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楚蓝言语急切:“再不走就危险了!一旦两国开战,奉安必然封城自守进出无门,到时候就是插翅难逃!”
萧约怔怔重复:“不,我不走,我要等薛照……”
“萧约你要顾全大局!”
“去他的大局!”
萧约一把掀开拉扯自己的裴楚蓝,双眼猩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心没肺只知玩乐地过了二十年,突然之间你告诉我让我去做皇帝?我怎么做?做皇帝的门槛这么低,随便抓一个人安在那个位子上就可以了?”
裴楚蓝:“这你不用担心……当皇帝还不欢喜,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
“当皇帝有什么可欢喜的?我只觉得慌张害怕,受宠若惊,惊得过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面对朝臣和黎民……勉强上位,要么是吉祥物,要么是应声虫,或许还会遗臭万年……但薛照让我不用担心,他会一直在我身边,他会帮我扫平一切……我想,有他在,我至多留下个耽于美色的昏君名声,不至于太坏,所以我就不怕了,可是……”
萧约哽咽着几乎站立不稳:“他怎么能失信?这是欺君,他怎么敢?”
薛然在旁目瞪口呆,眼泪鼻涕淌进嘴里也忘了擦:“皇帝?陈国皇帝?我嫂子是未来陈国皇帝?那我哥不就是皇后,我……我是国舅?薛照可真能瞒啊,这么大的事没告诉我……呜呜,现在皇后没了,我这国舅也当不成了,该死的薛照,呜呜呜,不该死的薛照……”
“我不信薛照会出事,我不信……”萧约手背抹去眼泪,跌跌撞撞要往外冲,“我去找他,我去把他找回来……”
裴楚蓝一把拽住他:“你不要命了!”
“就是不要命了能怎样!”萧约冲着他大吼,“我妹妹已经恢复了,我爹娘也还不算太老,没有我他们也能活得好好的!”
“那天下呢?万千百姓,谁家没有老弱病残?梁王想开战,皇帝不怕这仗打不赢,但千方百计阻止,为什么?因为不能开这个头!否则有一就会有二,天下没个安定的时候!皇储不定,就给了有心人清君侧的借口,你迟一天回陈国,百姓就少一天安稳日子!你不能这么自私,该以天下为念!”
“我念天下,谁来念我?”萧约泪如雨下,按着自己心口位置,“我的心里,填起来,又给挖空了。血淋淋的,很痛,很痛……我为天下考虑,谁考虑我的感受?谁把薛照还给我?”
裴楚蓝松开手,目光复杂地看着萧约:“你是不是记起来什么了?”
萧约颓然坐地:“没错,我记起来了,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我记得第一次和薛照见面,我记得薛照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我记得他说要我做他的靠山,我记得很早之前就想吻他……在他离开的时候,我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吻,以为来日方长,这只不过是一次暂别……我以为,只要安心等待,他就会回来……他应该回来的,他可是薛照……”
裴楚蓝不忍心看萧约的眼睛,偏头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我也断了小青的消息,我的恐惧不比你少……萧约,别的话你听不进去,但你好好想想,薛照一直坚定地反对梁王开战,就算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你也应该振作起来。”
“遗愿”二字太过刺耳,萧约抬头,哑声道:“他没死。”
“好好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看见尸体就当薛照还活着。”裴楚蓝伸手拉萧约站起,“既然你认为薛照没死,就别一副要殉情似的模样。我们的人就在院外,城门处的守卫也早就被薛照换成了他的人,你在马车上睡一觉,醒来就在陈国了。你在陈国等薛照,好不好?”
裴楚蓝见萧约未作反对,便当他是恢复理智,搀着人往外走。
来到马车前,萧约看着父母和妹妹都上了马车,突然拂开裴楚蓝:“我不走!”
裴楚蓝:“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不走,储君谁来当!”
萧约道:“陈国的旁系宗亲不止我一个,眼前就还有——”
裴楚蓝凝眸,看向马车中眼神比从前清明许多的萧栎,然后收回目光对萧约道:“你是我们考察过后最合适的人选。你以为做皇帝是菜市场买菜,丢了这根捡另一根也一样?”
“别跟我扯什么最合适的人选,齐先生的课总共我也没上过几次。我说不走就不走,谁劝也没用。除非把我打晕扔上车,但我也总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算是用两条腿跑,我也要再回来。”
萧约表明态度,然后上前握了握妹妹的手:“月月,好好照顾爹娘,照顾好自己。”
萧栎眼含泪花:“哥哥,要是你想留下来,我也跟你一起!”
萧约退回来,涩然摇头:“不,我可以豁出自己,但不能拉着你们一同赴险。月月,你就当是成全哥哥,替哥哥尽孝。乖,你听话,让哥哥任性一回。”
送走父母和妹妹,萧约闭眼深呼吸几遍,擦干眼泪,对着气愤不已的裴楚蓝道:“边境出事,奉安一定也动起来了。虽然薛照不在,但我们也要按计划行事——薛然,梁国官方的动态,你打探到多少?”
裴楚蓝忍不住插话:“你这是要坐镇指挥?才说不想当皇帝,转头又发号施令起来了?”
萧约仰了仰头:“你刚才说的没错,薛照一直试图阻止梁王,我不能让他失望。我留在奉安,当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全力以赴。”
裴楚蓝摇头:“不能让他失望,这种理由……你小子还真是个做昏君的料。”
萧约看向薛然:“目前局势如何?”
薛然被萧约肃穆的神色镇住,怔了怔才应声:“没错,梁王有大动作了……”
从薛然口中,以及薛照留下心腹的打探,萧约得知,沈邈和薛照在送亲路上就多次冲突,到了边境矛盾终于彻底爆发。同时郡主被贼人所掳,使团冒死追上去,发现对方竟是陈国官兵。
消息传回奉安,梁王震怒,发誓要为爱女讨回公道。至于讨公道的对象,梁王并未直接剑指陈帝,而是扬言国本未定各方鹰视狼顾,不臣者众所以祸事频出,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即将出兵勤王——市井百姓都明白,理由一大堆,其实就是要反。
昨夜的宫廷之乱,也被作为了陈国容不下梁国的证据之一。
本就是借故起兵,战机片刻不可延误,身负箭伤的梁王甚至没有工夫追寻在宴会中失踪的萧约去了哪里,向朝野宣布次日将在遇龙湖边祭天誓师。
誓师即是造势,梁王在此之前已经做了许多铺垫,就是为了蛊惑人心伪装师出有名,因此破局关键也在于逆转民心向背。
薛照深谙梁王秉性,做了许多筹谋。如今,该由萧约来收网结尾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送走家人以后,萧约回到薛府,安慰过韩姨,有条不紊地调动自己所能运用的所有人手,持续推进既定的计划。
奉安城内兵力有限,王宫的禁卫是绝对不能离任的,梁王要到遇龙湖边誓师,一定会调用西郊大营的人马来保护自身。
薛照在代替沈危统帅西郊时已获大半军心,萧约亲手写了一封书信,派薛然带去军营,让军士们佯装染疫按兵不动。
薛然完成任务回来,好奇萧约的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起到使将士们卸甲倒戈的作用。
萧约淡淡一笑:“内容很简单,‘干戈若起,天下倒悬’。”
“这就完了?”薛然挠挠头,“不打仗当然是比打仗好,道理谁都懂,可违抗军令是杀头大罪,何况开战是梁王的意思,不遵王命如同谋反,你凭这八个字就让他们乖乖听令了?难不成你盖了玉玺,把信变成圣旨啦?”
“我现在连正式的储君都不算,哪来的玉玺?就算有玉玺,宗主的命令也不一定指挥得动藩属。”萧约摇头,“让这封信起作用的的确是落款,却不是以陈国储君的名义,而是……”
萧约垂眸。
“那是什么?”薛然疑惑,“你到底用了什么落款啊嫂子?”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口口声声叫着嫂子,那还能是什么……”萧约道,“当然是,薛照之妻。”
第95章 归来
“好家伙,薛照不在,他老婆的头衔也这么好用。”薛然咋舌称奇,“等等,你说这话,是不是在炫耀你和薛照的恩爱?”
萧约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那个姓裴的大夫说的真是没错,我哥有狐媚惑主的天赋,你也有当昏君的苗头。”薛然难为情地龇牙咧嘴,说着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我哥都不在了……嫂子,你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守寡守不住的话,我哥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只要对方真心……要是我死了,也不想让小羲孤独终老……她说她二哥是个傻子,我先前还以为是她夸张,毕竟她也说我是傻子,没想到这世上真有比我更鲁莽的人……可怜你才成婚没多久,就守上寡了。”
萧约垂眸没有接话,沉默良久才继续道:“薛照收拢了大半军心,即使他不在,但将士们对他的信服还在。纵然不是全部将士罢兵,也足矣造出一场声势了。但这还不够,绊不住梁王。”
薛然也正色起来:“你还有后招?”
“当然。”萧约点头,“同样需要迅速行动起来,今夜有的忙了,未必能阻止梁王誓师,但至少利于善后。”
萧约料想的不错,西郊将士集体“突患时疫”让梁王大为震怒,他急令心腹将领接管大营并清理异己。但与此同时,愚忠于梁王之人也都在蛰伏暗中的沈危眼前分明了,大营统帅刚刚上任就成了死人,梁王又急调他人,同样重伤。
最后,统管西郊之人一日三易,梁王还下令全城缉捕沈危——当然不能点明接二连三行刺的是淮宁侯长子,毕竟沈危在世人眼中已死。
这就是沈危所说,丢掉沈家身份才能做的事。有些时候,死人比活人更灵活。
军营这步棋,看似双方僵持不分胜负,一方面梁王不能迫使“染病”的将士们即刻好起来,另一方面也阻止了进一步的哗变。或许梁王觉得事态尚在掌握之中,但萧约并不指望一招制敌,这只是个前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将士们的“染病”亮明了维和态度,无疑是给奉安城内狂热的主战情绪来了一剂退烧药。
萧约紧接着又打出第二招,石龟显灵的传言再度弥散开来,石龟所负界碑上的刻字几乎成了一首童谣,孩子们在街头巷尾朗朗传诵——
“逢木必贵,引水而荣,献忠奉安,触龙则死”
龙者,向来指代皇帝,“触龙”二字可以被解读为触怒帝王,正应验了梁王如今的行动。四字如谶,百姓们都隐隐感觉,一旦开战,梁王的下场不会好,大众自然也要受牵连。
反战的情绪更加强烈。
第三步棋是齐咎怀所能调动的文人力量。今日局势早在预料之中,齐咎怀文不加点书成一篇反战檄文,大意为天下本安乱世者贼,以万民为兵刃者当受万刃所指,人人得而诛之。
此文一出,春闱会馆几乎是通宵达旦人人抄写,成百上千份文稿流出会馆,涌进奉安千家万户。
这三步棋效果明显,凌晨时梁王得到奏报盛怒不已。
三步棋走完,萧约从书房中走出,仰望暗沉的天际和寥落的星子。
短短数日,奉安已经变天了。
可草蛇灰线,祸起多年之前,新仇旧恨如今都该有个了结。
薛然从外头回来,顾不得抹一把汗,着急道:“就算全国都反对,梁王还是一意孤行,明日依然要誓师开战。据查,冯燎已经被派出领兵了,算是替梁王亲征。其实冯燎不是今日才出发的吧?前一阵说是他在筹备春闱,但一直不见他露面,大概是早就潜去了边境……”
薛然越想越觉得猜中了真相,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心:“一定是这样!老四是只笑面虎,把人咬下半截来还能笑呵呵的,他和梁王是一条心要造反的!一定是他帮着沈二,不然那个傻子怎么可能要了薛照的命!冯家人真是一窝疯子!嫂子,明日的誓师势在必行,你说该怎么办?”
民意沸腾也无法让梁王这样丧心病狂之人悬崖勒马,这一点萧约再清楚不过。
萧约听薛然汇报,说西郊军营被梁王的人接管,今夜宵禁,街上巡逻的官兵比从前多了三倍,但凡谁敢议论石龟之事便被捉拿下狱,持有反战檄文者更是就地格杀。
造势是为了师出有名,但即使被指为不义之战,梁王也一定还是要打。
“不妨事。”萧约于府内信步,停在紧锁的库房面前,“赌的就是梁王一意孤行。触龙而死,绝不是危言耸听。”
薛然不解其意,萧约让他去休息,自己提裙走上台阶,握着钥匙犹豫要不要打开库房大门。
萧约余光瞥见薛然还未离开,转头看他:“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薛然叹气:“嫂子,要不你还是听姓裴的,去陈国吧。沈大哥那样死里逃生的事很难再有第二次,薛照这辈子也没幸运过……你已经尽力了,但形势比人强,要给薛照报仇只能是以后再打算了,先保护你的安全要紧。这是薛照最后交代我的事,我不能办砸了,否则就算是托梦他也要骂我。”
萧约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沉默片刻后道:“薛照嘱咐你进宫救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要听原话。”
薛然努力回忆:“我想想啊,咳咳,他说的是,‘我成婚了,你嫂子还是你嫂子。我走后梁王一定会为难他,虽无性命之忧,但他妹妹治病之时一定要让他陪在身边,否则他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萧约凝视薛然:“就这些?还有吗?”
“还有,但是对我的嘱咐……”
薛然回想起被薛照送进军营,起初两天他骂个不停,觉得薛照变着法地折磨自己,不肖子孙怎么有脸面对薛家祖宗?
后来操练之余,听将士们说起薛照以身作则又力盖三军,数日之间就赢得众人佩服追随,又燃起攀比之心。他暗暗和薛照较劲,决意有朝一日要胜过薛照。
再到后来苦练本领流汗流血,回味薛照的话明白过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报仇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没有本事在身,横冲直撞无异于送死。于是打算下次见面叫薛照一声“哥”,好好恶心一下他。
但薛照离开奉安之前,两人见面,薛然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没想到就是永别了。
薛然抹抹眼角,哽咽了一下:“薛照说,这次就当是给我的锻炼和考验,看看我在军营里是不是混天过日。他还说,往后他不在跟前,让我别闯祸,别丢薛家的脸……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回不来了?在这跟我交代遗言?明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非去不可?傻子,薛照也是个傻子!”
“别哭了。”萧约将薛然的悲伤尽收眼底,长叹一口气,“我都知道了。薛然,我有个提议。”
薛然眨眨眼:“啊?什么?”
萧约道:“我也比你年长,不如以后你管我叫哥,管你哥叫嫂子。”
“等等,叫你哥,叫我哥嫂子……我哥变成我嫂子?好像有点拗口有点乱。”
薛然听得发懵,但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已经获得了成长,无需萧约解释,很快他就自己找到合理的原因:“你毕竟是个男人,被叫做嫂子是挺怪的,但我又找不到别的合适称呼,日常也不能不称呼……但我哥不一样,反正他都不在了,提起他的次数肯定比和你说话的时候少,他也听不见我那么叫他……好,那我就管你叫哥,管我哥叫嫂子。”
萧约:“那就这样定了。”
“好啊。”薛然咧嘴,“哥,我把你当亲哥。以后你当了皇帝,不管谁是皇后,咱们哥俩的情谊都不会变,对不对?”
萧约点头。
薛然嘿嘿一笑,一脸谄媚:“陛下英明!既然哥哥拿我当亲兄弟,有没有什么封赏给我呀?比如薛照这个侯爵的位子……我武艺不如小羲,她又是沈侯爷的掌上明珠,要是我再没个体面的身份,简直太配不上她了。”
萧约问:“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薛然重重点头:“那是当然,从前沈大哥收留我,把我藏得很深,八岁之前,除了他之外,我见过的只有小羲了,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别人都说她泼辣娇蛮,我却喜欢她那股不服输的劲,比好多男人都强出一大截。”
“那好。”萧约看着薛然脸颊的红晕,想到梁王曾有意把沈家姑娘指给薛照,结果沈家和薛家还真就确有姻缘,“等以后天下平定我给你们赐婚。侯爵之位够么?你从前受了许多苦,想不想要被亏欠的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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