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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冲喜怀了权宦的崽(三九十八)


萧约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头疼,脑袋涨得快要炸开。但与此同时,心里又空落落的。直觉告诉萧约,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可是,父母康健,妹妹的病情好转,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萧家二老说萧约伤了头需要静养,但萧约在床上躺不住,趁着父母去清点行李,打算去找齐先生问问近况,正要出门,竟被一队内官堵了回来。
领头的内官四十来岁模样,手持圣旨,自称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夹着一把尖细的嗓子扬声问:“这里可有生于庆元四年七月初五姓萧的女子?”
萧约警惕后退,问太监是何来意。
那内官从萧约反应中就知道了答案,神色显然轻松了许多,笑道:“好事到了,天大的好事。王上有旨,令城南萧氏嫁与靖宁侯薛照为妻,旨意下达即行婚娶。”
萧约怔在原地:“什么?娶我妹妹?”
“原来是侯爵夫人的兄长,那就是大舅爷了。恭喜恭喜。”传旨太监往外一指,“花轿已经在这了,酉时就起轿到侯府。快让新嫁娘妆扮起来,薛侯爷那边还等着娶妻冲喜,吉时可误不得……哟,这就是萧家老爷太太吧,好福气,能做薛侯爷的岳父岳母……”
萧约脑子嗡嗡的,甚至顾不上去搀扶闻讯昏厥的父母。
“谁?什么薛侯爷?什么冲喜?”
传旨太监笑嘻嘻的:“奉安城内竟还有不知道薛侯爷名头的?就是咱们司礼监掌印,缉事厂的督主,深受王上爱重的靖宁侯薛照薛侯爷啊……侯爷遇刺重伤,高人指点,非得居住城南某年某月出生姓萧之人冲喜,才能康复呢!若非如此,这等高枝,如何能轻易攀附?快些将新娘子梳妆起来,送上花轿吧……”

萧约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反复确认了几遍,都是同一个答案。
权宦薛照重伤,需要居住城南某年某月出生姓萧之人冲喜方可痊愈。
萧约:“……”
这还不如直接点名说要我妹妹!
萧栎如今的心智如同六岁孩童,怎么可以嫁人?就算她心智正常,萧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像个物件一样,给一个素昧平生且生死未卜的男人冲喜——
连男人都不算,那是个太监!
再有权有势怎么了,那也是个太监!
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不对,下令让萧家冲喜的正是当今梁王,梁王下令,不就等同于王法?这样的昏招,据说还是受高人指点。
从哪冒出来的野路子“高人”?若是真有道行,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不怕遭天谴?可若只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怎么能到梁王面前大放厥词,还会如此精准地说出住宅方位、姓氏以及生辰八字?
萧约不相信什么天作之合、前世注定的姻缘,一时间又想不明白为何飞来横祸。
难不成是先前消寒会上出风头暴露了身份?可无论萧约怎样竭力思索,都只记得在冰湖上奔跑,事前事后都想不起了。
萧约此时有些后悔先前拦着父母搬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找裴楚蓝治病也好过让妹妹嫁给太监。
月月长这么大,从未离开父母身边,那传旨太监还说,薛侯爷喜欢安静,让萧家连陪嫁丫鬟也不必准备,直接把小姐送上花轿就是。
无人照应,在那样的虎狼窝里,面对完全陌生的人和环境,月月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不行,不能让妹妹出嫁!
喜服已经放到了萧家厅堂上,萧父萧母长吁短叹唉声叹气,只有懵懂无知的萧栎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描绘大红喜服上金丝绣出的花纹。
萧栎仰头问萧约:“哥哥,这是给谁穿的?你要娶新娘子了吗?我要有嫂子了?新娘子漂不漂亮?”
萧约心里沉闷,连哄妹妹开心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揉了揉萧栎的头。
萧栎虽然心智只有六岁,但头脑很聪明,她问完就觉得不对,再看父母兄长都是满面愁容,疑惑道:“新娘子不是应该穿着漂亮衣裳嫁进来吗?怎么只有衣服没有人?我们家也没挂红灯笼。爹爹,你没准备爆竹,对不对?这可怎么成婚呢?”
这话听得众人眼泪盈眶。
萧约拍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萧家父母被儿子的一声断喝吓了一跳,萧母揩泪道:“可是,又能如何……梁王的人将院子全围住了,任谁也插翅难飞。”
萧父让小湘带着小姐回房。
“实在不行,就只能拼死一搏。”萧父沉声道,“咱们家隐于暗处的护卫虽不算多,但收拾这些宫人也足够了。就算是杀出一条血路,也要让月儿平安……”
萧母:“可是,就算出了这间宅子,城门也很难过得去……梁王看重薛照,显然是非要促成这桩婚事的。就算闹开了,豁出去得罪梁王,可是薛照……”
萧父闻言也犹豫了:“薛照至今生死未卜,我家若是就这么一走了之……”
萧父看看萧约,摇头:“唉,恩怨难偿啊!现下局面一团乱麻,逃又逃不得,嫁也不能嫁,怎么会弄成这样?裴楚蓝打了包票,说一切有他万事不愁,怎么会突然牵扯到我家——”
萧父说着一顿,茅塞顿开,瞬间想到了从中作梗之人到底是谁——
除了裴楚蓝,还有谁这么胆大包天,又唯恐天下不乱?
“天杀的……真是绊脚石,甩不掉的牛皮糖!”萧父恨恨咒骂,却又顾忌萧约在旁,不能将话说明,只得捶胸顿足,气得神昏体乏。
眼看着父母忧愁苦闷,萧约越发坚定心中所想——
妹妹不能嫁,哥哥来替!
反正萧约和萧栎是双生兄妹,长相本就相近,方才怕惊着妹妹,拦住了传旨太监,不让他近看,只隐约露了个身影。若是以兄替妹,涂脂抹粉盖上盖头,出门时再欠着点身子,内官们急着交差,应当也瞧不出破绽。
不就是给死太监冲喜,替一下又怎么了?
眼下薛照生死不定,必然是没能力洞房花烛的——就算生龙活虎,一个太监又能如何,成婚走个形式罢了——说不定花轿还没抬拢,人就断气了。或者重伤之人本需静养,被这场动静一闹没冲成喜,反而直接冲死了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把薛照冲活了,他是太监,能见过多少女人?未必认得出萧约是男扮女装。
再往后退一万步,就算薛照认出来了,那又如何?男的就不能冲喜了吗?
居住城南、庆元四年七月初五出生、姓萧,这些条件,萧约哪一条不符合?
等人救命,就别挑挑拣拣了。再说,娶男娶女,薛照还能传宗接代怎么的?有点自知之明吧!
萧约打定主意,万事俱备,只是自己没有涂脂抹粉的经验,恐怕扮出来的女装太过蹩脚,瞒不了多久。
萧约原地转圈,思索一番想到一位再合适不过的帮手,于是急匆匆往府外闯。
传旨太监将萧约拦下:“萧舅爷,你这是做什么?眼看着就要送亲妹上花轿,做兄长的怎么还往外跑?我劝你不必徒劳,这可是王上钦赐的婚事,任谁也改不了的。”
萧约握了握拳,忍气道:“我去给妹妹采办一些嫁妆。我就这一个妹妹,一辈子就成一次婚,总不好太过草率。”
传旨太监道:“大可不必。王上赐婚,多大的体面。再者,薛侯爷深受上恩,平日里已经赏赐无数,难不成令妹做侯爵夫人还会受亏待?侯府里应有尽有,不必劳烦舅爷了。只管让小姐梳洗打扮,穿上嫁衣,到侯府享福就是。”
萧约心中越发慌乱,他努力镇静下来找到借口:“嫁妆免了,但成亲这样的大事,送新娘子出门总得有爆竹吧?”
传旨太监一愣,这桩喜事提得匆忙,临时准备了嫁衣头冠,还有其他礼器,都是按宫里的规制操办的,算是忙中有序,但民间嫁娶用的鞭炮确实没有考虑。
“这……侯爵娶亲,原不用弄得这样俗气……”
“哪里是俗气,喜气才对。”萧约见对方态度有所松动,坚决道,“没有鞭炮开路,我妹妹不嫁!我家就是拼着违抗王命,也要将人留住。我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诉求,若是还得不到满足,那就等着耽误吉时吧!到时候,我家被问罪,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传旨太监气恼:“你!还没做侯爵舅兄呢,就敢这么对咱家说话!”
萧约冷哼:“你也知道我将成为薛照的舅兄啊,还敢这样为难我?若是成不了这门亲事,我们一起掉脑袋;若是成了,舅兄跟妹夫说两句话,大概他还是听得进去的吧?”
宫里都是逢迎取巧的人精,见萧约如此咄咄逼人,传旨太监态度瞬间软了下去:“爷,萧舅爷,我算是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了。咱们也别在这瞎耽误工夫了,您要采买什么,赶紧去吧。不过,只能是让您一人出去,小姐一步也不能离开宅子。这会儿已经是午时了,戌时花轿一定得到侯府,戌时三刻就该送入洞房了——”
萧约扒开挡在门口的内官,飞奔冲出了家门。
春喜班在灵光寺附近落脚,听雪演着梅雪臣留下的戏本,落幕卸妆,见萧约上气不接下气,捧了杯茶给他:“公子何事惊慌?那日梅大人牺牲,从那之后就再没见到公子,公子近来可好?”
萧约来不及解释,将茶水往旁边一放,急声道:“听雪,你帮帮我!”
听雪:“公子,你别急,无论怎样我都会倾尽全力帮助公子,到底是何事让公子如此惊慌?”
萧约本想将事情由来对听雪和盘托出,但又怕一旦事发将他无辜牵连其中,便道:“眼下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我需要隐藏身份,思来想去只有男扮女装才好掩人耳目。听雪,你常扮旦角,所以我想让你教教我……”
听雪闻言怔怔,心想,萧公子与权宦薛照那样亲厚,有什么要紧的险事,是连薛照都护不住萧公子的?
要隐藏身份,还非得扮成女装?
听雪想问,但又怕从萧约嘴里听到他和薛照的事,且欢喜公子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便点头:“我上台都是自己化妆,从前……从前也常穿女装,对女儿家的言行、姿态多少有些了解,我可以教公子。”
“多谢!”萧约攥住听雪的手,反复说着感谢。
听雪一怔,垂眸看着萧约紧握自己的手,脸颊晕开一片红。
听雪小声道:“只要公子安好,我心里就欢喜。公子相貌俊秀,扮出来也是美人,不会突兀,定然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时间仓促,妆容身段都可以调整,但嗓音却不好模仿,我想,公子不妨装作哑巴。”
萧约闻言深以为然:“你说得对,是我太过急切所以考虑不周,就装成不能说话,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听雪,太感谢你了,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待此事过去,我一定好好谢你!”
听雪微笑时颊边如堆红云,他将萧约请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映出两人:“公子,若不是你仗义执言,哪有听雪今日。我这条命都是公子所救,公子的恩情,我一生报答不尽……公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不胜荣幸……既然事态紧急,我这就为公子展示如何施加脂粉,公子看仔细了……”
萧约回到萧家,往妹妹的梳妆台前一坐,不多时便妆扮齐全。
“哥哥打扮得好好看,像仙子。”萧栎围着萧约转圈,“原来漂亮衣服是给哥哥穿的,男人也能做新娘子吗?”
萧父才从床上勉强爬起来,恍惚间看见两个女儿,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其中一个高些,且身着嫁衣,险些又栽回去:“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约穿着嫁衣有些紧绷,喜服是成衣,尺寸不合萧栎的身量,更不适合萧约,勉强穿了进去,下摆明显短着一截。
小湘已经被家里接二连三的大事弄糊涂了,但知道听老爷少爷的没错,忙把小姐往回带:“我们回屋玩,小姐乖啊……”
萧约看着妹妹被哄走,连大气都不敢喘,转头轻声道:“我替妹妹嫁,爹娘不必再忧心。”
萧父直愣愣往后倒:“岂有此理!”
萧约扶住父亲:“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若是妹妹上花轿,后果不堪设想。但换成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会吃什么亏,那死太监要死不活,哪里会想到查验身份?我趁着混乱见机行事,虽然也还是有些风险,但总比惊吓着妹妹强。做兄长的,这种情势之下都不能维护妹妹,还等什么时候?”
萧母想了想,对丈夫道:“约儿或许真能应对……”
“你也跟着胡闹。”萧父道,“这是应对不应对的事?哪有男子嫁人的!”
“父亲,脸面算什么!只要妹妹平安,别说走个过场,就算真的让我嫁人又能如何!”萧约道。
萧母看看急愤交加的萧约,凑在丈夫耳边:“薛照是为了我们家才重伤至此的,到底是咱们亏欠了人家,约儿过去,若真能救他,也算报恩。若是不能,也是天意。”
萧父沉默良久,到底是别无他法只能点头。
盖头一盖,鞭炮炸响,萧约上了花轿。

第58章 冲喜
司礼监掌管宫廷礼仪,冠婚嫁娶都在其中。操办婚事属于本色当行,再繁复的礼节也都能驾轻就熟。
然而冲喜讲究的是一个“快”,繁文缛节能省即省,这也算是“由奢入俭难”了。什么该删什么该留,可不是小事,本该是司礼监的头儿拿主意的,可掌印还昏迷不醒呢。
于此同时王上又吩咐不可轻率失了体面,同时还不得将掌印重伤之事宣扬出去,底下人只能奓着胆子尝试,小心拿捏着分寸。
负责此事的秉笔太监思前想后,只能是将侯府内里布置得一团喜气,极尽装饰之所能。府外却不露声色,连披红挂彩也免了。
太监娶妻不必撒帐,但合卺结发的流程还是得有,这些地方可以花些心思,将相应的礼器准备得华贵精致——虽说掌印不一定瞧得着,但尽心总比敷衍好,免得上头怪罪下来。
将人接上花轿,传旨太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但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还没落稳,吉时误不得,从城南回侯府还有好一段路程,又不能招摇过市,且得发些忙呢!
“抬轿子的,都给咱家把两条腿倒腾快些!误了吉时,一个个的脑袋都难保!”传旨太监扬声吩咐,又凑近轿子嘱咐新娘,“夫人呐,您就是活菩萨,小的们性命都系在您身上了,您救苦救难啊,别吵别闹,安安稳稳到了侯府,咱们都有好处……坐稳着点,赶路赶得急,别磕了碰了。”
轿子里一点声响都没。
传旨太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
刚才萧家老爷太太相互扶持着送到门口,蔫头耷脑地一言不发。没瞧见那位不好打理的舅爷,传旨太监问了一句,萧家老爷便说,兄妹情深,做兄长的舍不得妹妹出嫁,看着伤心,就不出来送了,说着老泪纵横。
传旨太监心想也是,虽说薛侯爷地位尊荣,但到底是个太监。太监没儿没女,要那么多权势有什么盼头?由人及己,想起这个心里也不是滋味。
临上轿时,传旨太监起了疑,怎么没听见新娘子哭呢?摊上这种事,谁心里不憋屈啊?
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说,小姐天生口不能言,所以才在闺中耽搁到二十岁。
原来新娘子是个哑巴。
忙得脚打后脑勺,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就给忘了。还让人家别吵别闹呢,也得张嘴能发出声来才行啊!
也对,要不是有点毛病,哪有偌大年纪还不出嫁的女子?瞧着萧家的屋舍院落,也是富裕人家,就是为哑女招赘个上门女婿也不成问题,偏偏将女儿养在深闺,旁人连真容都见不得,难不成真是上天注定了要成就今日?
说不了话,但能听见,没扑腾出声响就说明是答应了。这事看起来难办,竟还算顺利地办成了!真是运气!
传旨太监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脚步也越发轻快,催促轿夫们:“快着点,再快点……等侯爷婚后,说不准还有赏赐给咱们,也是一场造化……”
梁王极看重这场冲喜,所赐予的花轿与婚服都远超薛照地位该有的规制,旁人或许瞧不出有多逾制,但传旨太监看得明明白白,那喜服上描龙绣凤,简直比二公子、四公子娶正妻时还华贵,直追梁王当年。
王上是真爱重薛掌印啊,做太监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
迎亲队伍挑着少人处走,但奉安何处是绝对隐蔽的?
齐咎怀立于废弃民居二楼之上,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目光沉沉地俯视底下快速行进的众人:“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怎么敢?栖梧是什么人,薛照是什么人,怎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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