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审讯室昏暗静默，挂钟在墙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咯哒声响。预审的老王和原昕坐在长桌后，无声地审视着对面的蒋冰，电脑屏幕的幽光只勉强映亮一小圈紧绷的范围。
“我知道了。”原昕按下蓝牙耳机，抬起眼睛，铁桌对面的蒋冰面无波澜地与原昕对视。
“说说吧。”老王把笔一摔，他们这些干预审的都很有方法，能无声无息间钻透嫌疑人的想法。
蒋冰的目光毫不闪躲，他十指交叉放松地搭在桌面，和往常工作时的状态无异。可原昕还是觉得他瞳孔深处隐藏着浓重阴鸷，那种感觉让他感到了深刻的阴寒。
“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和冯秀秀的死有关，虽然我们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非置人于死地不可，你要我说什么呢，或者你们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杀害了冯秀秀吗？”蒋冰在他被抓的这段时间内，第一次显现出了一丝表情，他嗤笑一声：“我很期待原副队长能给我怎么样的答案。”
原昕直直望进蒋冰异常明亮的眼睛：“你真的不爱冯秀秀吗？”
蒋冰未来得及收回的嘴角顿时一僵，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无声地与原昕对峙。
“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就不会抓到你的马脚了，你很爱他，而且你们一直暗地里都保持着情人关系，但你后来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李进和冯秀秀在贩毒，可能你曾劝说过冯秀秀叫她收手，但你低估了一个人的贪婪，即使冯秀秀同样爱着你，可她更爱金钱，后来你也加入了他们，因为你的父母需要钱，再后来你在这个贩毒组织的地位逐渐高于他们夫妻，但我想不出你杀冯秀秀的理由。”
“李进不是你杀的，但也不排除你曾对他起过杀心，李进一定跟你反应过祝语娇想要脱离组织，最后规劝未果，你杀了她，那是你犯的第一案！”
原昕略微向前倾身，陡峭的眉峰一剔，锋利的眼角略微抬起：“为什么要杀了冯秀秀？”
蒋冰嘴角一撇，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讽刺：“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能支撑你自已的这一套说辞吗？”
原昕紧盯着他，把电脑往蒋冰面前一转：“这就是证据。”
电脑上是蒋冰第二次去店铺的视频，店员说因为丢了一只，他是去补制的，这也成为了关键性证据。
“冯秀秀给你定制了一对绿宝石袖口，想必你在杀她的时候就一直戴着，之后掉在了抛尸现场，回去之后，你发现少了一只，其实你很在乎她，却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是，冯秀秀是给我定制过袖扣，我也的确补定了另外一只，所以呢，你怎么证明就是我杀了她呢？”
如果蒋冰足够细心，他就会发现，原来的那对袖口是有“L”刻字的，而新定的没有，这也就引出另外一个问题——
蒋冰可能就是柳条。

第125章 又一环
原昕毫不意外，吸了口气，翻开面前的一大摞案情材料，抽出几张轻轻扔在蒋冰面前。
第一份是他抛尸回去途中与一辆白车剐蹭的判定报告，另一位当事人一见照片就认出了蒋冰，由于暴雨天气，两辆车在拐角处躲闪不及，明知是对方的责任，蒋冰为了息事宁人，硬塞给车主一千块。
第二份是冯秀秀的致死凶器，那是蒋冰常用的调律扳手，扳手上残留血迹的dnA与冯秀秀吻合。
以上两份证据，足以将他定罪。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原昕盯着蒋冰，语气微微加重：“她拿了你们的账本，这个账本本身无足轻重，但里面有关背后大老板的信息，这就是她不得不死的理由！”
“那个人到底是谁？老鬼到底是谁？！”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蒋冰惊诧于警方竟然会掌握这么多线索，此时他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我知道你不会说的。”原昕起身半坐在桌面，微微俯身，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所以也该为你的父母好好考虑一下，争取一个立功的机会，对你来说才是上策，不是吗？”
蒋冰的目光开始闪烁，那是他在思考，衡量。
原昕再接再厉：“你知道谁是老鬼，是奋强现任校长陈秋生吗？不对，他的年纪与李老太儿子的年龄不符，所以你和他是老乡的这点，纯属巧合，但这个老鬼一定就在你身边，说出来吧。”
“……”
“现在辽海市面上芬太尼和甲苯噻嗪混合毒品是你在掌管吧？”原昕的尾音略高，听起来有种吊儿郎当和蛊惑的味道：“他们那帮人的销售渠道是什么？”
“……”
许久的湛默后蒋冰挑起眼皮，冷哼一声：“是我杀了冯秀秀，动机就是因爱成恨，爱而不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老鬼，什么销售渠道，我不知道。”
撒谎！蒋冰在掩盖更深的事实！
原昕没动，屋里再无人声。
蒋冰再次环顾对面的两人，脸上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我认罪，但仅限于杀害冯秀秀的事实。”
原昕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他缓缓靠近椅背，半晌只听他道：“很好。”
蒋冰承认杀害冯秀秀，对于贩毒的事实，蒋冰却矢口否认。目前针对蒋冰的所有指控，也只有杀害冯秀秀的证据确凿，其余的都是介于现有线索的推理，几乎建立在猜测上。
警察不能依靠猜测断案，必须要有确切的铁证来佐证蒋冰贩毒的事实。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了。”原昕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蒋冰：“既然这样，那就如你所愿。”
同一时刻，育明中学。
窗外黑暗铺射，无边无际，草丛中传来长长短短的嘶鸣。
保安坐在门岗里，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毫无察觉有人在监控里一闪而过，突然头顶的灯泡刺啦作响，闪了两下，又恢复原样，保安打个哈欠，趴在屏幕上细看，没有任何异常就又继续瞌睡。
楚然迎风站在楼顶天台，眯眼看着浩瀚灯海，她张开手臂，与风相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楚然猝然回头，她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
“你来了。”
那人缓缓走近，与楚然并肩，一起望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楚然才开口道：“谢谢你，所以让我帮你做什么？”
那人像是很冷似的，小半张脸都掩藏在风衣里，只见他浅浅一笑，又将风衣拢得更紧，“还没想好，不过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楚然随着那人笑起来：“什么游戏？”
那人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一手抬起缓缓张开，白皙修长的五指在晦暗的天幕下异常显眼，转而弯曲手指，那动作像掐着什么人的脖子一般，远处楼顶不时晃过的灯束，让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站了足足一根烟的功夫，他才像是苏醒过来似的，深深吸进一口气，略一歪头：“打猎。”那声音很好听，却暗暗夹杂着明显的戏谑和阴冷。
楚然转身，背靠着天台栏杆，笑得甜美，烂漫，说出的话却狠厉异常：“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喜欢那种追逐的感觉，喜欢看猎物濒死时惊恐无助的眼神，怎么办，我很期待啊。”
转眼十月过半，前日的阴雨连绵被艳阳高照代替。
原昕半坐在办公桌，埋头看着分局上报的警情，他惊讶道：“失踪案？”
二十天前，奋强上报了一起失踪案，一个高二年级女生，名叫徐蕊失踪。起初以为只是逃课，可一连两天不见人影，这才报警，直到目前仍处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失踪案不归我们管吧。”原昕伸个懒腰。
“还没归档市局，”孟媛已经转正，穿着崭新警服，一脸正气：“就是让我们关注一下，如果有线索可以互通有无……”
孟媛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板霍地推开，只见同事满脸惊悚，颤声道：“蒋冰死在拘留所了！”
原昕推门而入，整个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从上到下都是各科室领头人和骨干，旁边还坐了两位从省厅紧急下派的督办专家。
“昨晚凌晨一点四十分，在押嫌犯蒋冰紧急求医，狱警立刻将人带至急救室，一点五十五分，蒋冰心脏骤停死亡。”
“他没有心脏病史，”原昕面色萧肃，沉声道：“尸检了吗？”
“市局法医室范达正协同两名同事同检，”省厅专家看向原昕，“很快会出结果。”

手机那头传来门锁咔哒声，应该是要出门，庄星辰平淡回道：“嗯。”
原昕一身警服包裹在身，站在大办公室窗前，阳光反射在他肩上的四角星花，熠熠生辉，他注视着不远处马路，玻璃倒映出他冷硬萧肃的面庞。
“蒋冰死了。”
手机对面静默片刻，随即庄星辰低应了一声“嗯”。
原昕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啊？”
庄星辰上了车，缓缓驶出车库：“不是不意外，蒋冰死得很‘合理’。”
原昕转身背靠在窗台，透过玻璃看向大办公室，所有人都埋头伏案，忙忙碌碌，刚刚轻松几日的刑侦支队又热闹起来。
“合理？”原昕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怎么说？”
“蒋冰只承认杀害了冯秀秀一案，他咬定自已只是爱而不得的报复，对于贩毒和自已是否就是柳条绝口不提，你们警方看似拿他没有办法，但是……”
庄星辰脚下猛踩油门，超过前方的本田，续道：“可是背后的大老板不会相信他，人在警方手里，夜长梦多，保不准哪天蒋冰就想通了，死人不会有威胁，所以蒋冰必须死。”
原昕不可思议道：“这在你的意料之中？”
庄星辰额角一跳——
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中，人居然真的明目张胆地死在了拘留所里。在他潜伏那几年，一次冒死从前方传回毒贩交易的消息，可在警方行动时，毒贩临时调换的交易地点，后来无意间听手下的马仔私下交谈，他得出结论，警方内部有“鬼”。
人死在拘留所，可想而知，他们的胆子大到了什么程度。
“怎么不说话？”原昕追问。
“蒋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庄星辰打灯，拐进商场的地库。
原昕深吸一口气，大步穿过大办公室，开门进了自已办公室，目光警惕地审视着玻璃外忙碌的众人，少倾，他压声道：“有问题。”
时间回到三小时前。
原昕推门而出，正好看见范达匆忙的身影，他朝对方大喊：“老范，今晚吃炒肝？”
范达朝他一眨眼睛：“王记的。”
——原昕面色不愉，续道：“两位省厅下派的法医主检，范达辅助，所以我特地叫他留个心眼。”
庄星辰锁上车门，抬腿朝商场入口走去，“嗯。”
“老范偷偷藏了一小管心血，刚刚毒理报告出来了，”原昕脸色阴沉：“蒋冰的心血里验出了蓖麻毒素。”
庄星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精锐的目光四下扫过，他才缓缓道：“蓖麻毒素的特性是延迟死亡，中毒初期无明显症状，过段时间才会发生呕吐，发烧等症状，那也就说蒋冰已经中毒有一段时间，他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吗？拘留所的监控查了吗？”
原昕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松开警服衬衫的领口，“这次省厅的领导对于我们非常不满意，案件的调查只允许我们协助，换句说就是让咱们靠边站。”
“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同样这也会成为继齐萧爆炸案后的又一悬案，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庄星辰道。
“你几点来接我？”原昕看了看腕表。
“哔哔——”
原昕正和赵哲说话，闻声一抬头，视线落在市局门口那辆乍眼的红色迈凯伦上，是庄星辰。
赵哲复杂地看了一眼车，然后拍拍原昕的肩膀，“其实哥们儿是想真心的祝福你……”
原昕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朝迈凯伦走去。
“谁啊！”原昕屈指敲了两下车窗，庄星辰缓缓降下车玻璃。
“快点上来，”庄星辰一手扶着方向盘，不耐烦道：“隔壁交警大队的人刚贴了条，你记得把罚款交一下。”
原昕一回头，正见身后刚刚参加工作的小交警举着Pos机呆愣原地。
“……”原昕打开车门跳下车，瞪着小交警：“你不知道这车？”
“知道啊，迈凯伦。”小交警天真无邪。
“……”原昕点点头，拍拍小交警的肩膀，一声不吭坐进副驾，砰地关上车门：“孩子还是太年轻。”
庄星辰从车门内侧拎出个红色丝绒盒子：“给你买的。”
原昕笑着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钻石羽毛胸针，他整张脸上的表情立刻春暖花开：“哎呦，这可太珍贵了。”
他目光不受控制，从庄星辰白皙的面颊扫到耳廓，然后是身上的西装，庄星辰有所感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你很漂亮。”
车子一路开向原昕父母所在的庄园，一共通过四道大门才到了庄园内部，庄园在城区东边，远离喧嚣的闹市，四面环山，一条小溪蜿蜒而过，风景秀丽，实在是个室外桃园。坡下是处高尔夫球场，靠近别墅东南角的空地上停着一架飞机，庄星辰沿途看下来，纵使他见过世面，也被这场景惊呆。
两人下车，庄星辰站在别墅前的喷泉旁，原昕察觉身后的人并未跟上，回过头，只见庄星辰正愣在原地，略显局促。
“怎么了？”原昕牵起庄星辰的手。
“我……”
“别紧张，有我在。”
别墅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吴妈赶紧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然后朝里招呼：“太太，他们回来了。”
唐婉一身淡青色旗袍，围着披肩，优雅地从楼梯走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昕父亲紧跟在身后，见到儿子回来明显很高兴，可下一秒就严肃起来：“你知道你有多长时间没回来了吗？”
“这不是忙嘛，”原昕讨好地笑道：“以后我注意。”
原父没作声，转而看向庄星辰。
原昕拉过庄星辰的手，把人往前带了半步，介绍道：“这是我爱人，庄星辰。”
原父复杂地盯了原昕一眼，然后朝庄星辰点点头。
“伯父，伯母，”庄星辰再次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庄星辰。”
唐婉虽心里不太满意，但面上不显，原父一如平常，问问儿子的工作情况，又象征性地询问一下庄星辰的情况。晚饭吃得还算开心，由于天晚，两人就住在了庄园。
晚风柔柔的，碰在脸上轻轻的。原昕牵着庄星辰在庄园里散步，原昕倒退着走，问道：“怎么了？”
庄星辰摇摇头，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有点恍惚。”
原昕哈哈一笑：“别恍惚，等你嫁过来，我们就去我自已的那处庄园，那里比这还安静，你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只需要等着我回家，我们一起种树，种花，骑马，当然我也不是霸道的人，如果你想工作的话也是可以的。”
庄星辰停下脚步，定定望着原昕，他早已感动，可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紧攥着，似乎已经流出血来，他借着这丝疼痛清醒过来——
原昕对不起，但在这一切到来之前，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原昕缓缓俯身，低头亲吻庄星辰——
今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第127章 老鬼再现
秋风扬起黄沙，深夜的边陲小镇寂静无声，木楼下，一阵引擎声由远而近，狂风中只听马仔用黑查语怒吼：“不准再向前！停下！停下！”
叶书欢站在栏杆前，眯起眼睛，并无一丝惊慌，饶有兴味地盯着那队不速之客。
短短几秒，悍马车飞驰逼近，车灯擦肩瞬间他看清了驾驶座上那道略显熟悉的身影，瞳孔微微闪烁，随即嘴角微微一撇。
先行赶上来的几个马仔朝着从小楼上跑下来的雇佣兵扫射，两名马仔未来得及拔枪抵抗就被轰了个满身窟窿，鲜血飞溅满地都是。
紧接着一名马仔利落地打开悍马后座车门，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下了车，身上的迷彩服将他身形勾勒的坚韧挺拔，乍看上去甚至有些违和。
“这是干什么？”叶书欢双手撑着暗红色栏杆，十分绅土地望向楼下的男人，又像个无辜的孩子，“这见面礼是不是太大了。”
男人冰冷的嘴角一挑，毫不犹豫地拔枪瞄准叶书欢，他道：“如果叶老板觉得我不是个可以合作的伙伴，我们大可各走一边，实在没必要在背后搞这些。”
叶书欢并不怕那人，他抬手压掉白鱼举枪的手，缓步迈下台阶，不一会儿，他就站在男人的面前，“老鬼叔叔，家父当年跟您的合作一向很是愉快，只是这几年发生了些事，又受了一些小人的挑拨，现在我已经万分真诚地朝您伸出手，那点意外实在是我管教不严，给您带去麻烦，以后我一定严格管教他，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小辈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