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原昕轻踩刹车，面色凝重，大步朝现场走去，身后跟着缓步的庄星辰，他遥遥朝韩栋打个手势。
“怎么样了？”他冷冷道：“其余的一点儿没找到？”
韩栋赶紧一溜烟跑过去，摇摇头：“没有找到，应该是多处地点抛尸，但是目前再没有收到报警电话，不知道剩下的部分在哪。”
原昕边听边将周遭仔细逡巡，这里是城中村的最边缘地带，四处连接通往各处的主干道，对于凶手抛尸来去的踪迹很难追寻。
老太太靠着警车不住颤抖，手里的矿泉水洒了大半，嘴里一直呓语着什么，看上去吓得不轻。
孟媛进步最快，只见她紧皱眉眼，却没有呕吐，跟在法医范达身后仔细聆听，见到原昕，赶紧跑过去。
“原副，”她口罩下的声音闷闷的：“范法医说，死因是颅脑损伤。”
步见德从地上直起身，朝原昕走过去，摇摇头：“这里环境太恶劣，昨晚还下了雨，脚印早就被冲刷掉了。”
原昕摸摸哈着气的警犬，点点头：“辛苦。”
一群现勘的同事以垃圾桶为圆心，四散着搜寻，但从面上的表情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最近的一处天眼在哪？”庄星辰问。
步见德四下一扫，然后抬手指向西南方，“那里是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加油站，已经派人去调取了，希望能有收获。”
庄星辰将口罩往上拉了拉，指着断掉的横截面，问道：“凶器能判断出来吗？”
范达摘掉手套，头颅没有过多的参考价值，他准备撤了，“头部致命伤的凶器暂未明确，据我有限的工作经验和无限的理论知识，我没有见过这样一种致伤工具，伤口窄而深，却并不长，与扳手一类接触面小的铁器有别，不过分尸的凶器可以判断是锋利的刀具，切口处有类似的试切创，应该是凶手下刀不稳留下的。”
试切创一般出现在自杀，例如死者对着镜子对自已的腹部下刀，但由于不清楚身体结构，下刀不准，一般会在伤口处留下两到三，或者更多的创口，也像有些人在割腕自杀时，除去因伤口凝结而补刀的行为外，也会出现深浅不一的多处创口。
庄星辰惊诧抬眼：“凶手不是准确的一刀落下？”
范达点点头，解释道：“伤口的切合面并不平滑，可以看出凶手的手法并不利索，他对于分尸的行为并不熟练。”
可李进身上的创面平滑整齐，足以看出凶手的老练狠辣，为什么冯秀秀的创口却截然相反？那大概有这样一种可能——
庄星辰缓缓道：“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原昕豁然开朗，抬手示意人把人头收走，“你的意思是杀害李进和冯秀秀的不是一个人。”
“嗯，大概率不是一个人，除非凶手反侦察意识很强，故意迷惑警方，”庄星辰对着臭烘烘的垃圾桶分析道：“不过我认为这一点的可能性很小，凶手在实施犯罪的时候，都会采取安全有效的行凶方式，也就是思维定式。”
“首先凶手在杀害李进时，先是给他注射了毒品，才进行了活体分尸，足以见得凶手残暴的犯罪心理；其次对于冯秀秀，她颅脑严重损伤，以至于死者的容貌大变，这属于过度杀戮或者是补刀行为，凶手对她有着明显的仇恨心理；再次，两者的致死凶器不同，分尸手法的熟练程度也不同，综合以上，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原昕眉角一跳：“那就不能并案侦查了，冯秀秀的死亡在这一系列的案件之外？”
“不一定，行凶手法、分尸抛尸位置，再加上凶器不同，但是冯秀秀的死亡时间卡的太过巧合，”庄星辰的眼神一暗，总结道：“凶手换了人，但目的大概率相同。”
原昕颔首不语，若有所思，半晌他问范达：“人头还有复检的价值吗？”
范达叹了口气，无奈地一摊手。
不远处警戒线外，几辆铲车轰鸣地停在空地上，扬起的巨大铁铲蓄势待发，司机扒着车窗扬声大喊：“能干活了吗？等半天了！”
原昕朝司机一勾手，铲车轰隆隆急忙作业。
新力村是辽海众多城中村的一员，良好的政 | 府改造政策并未落在它的头上，烂尾楼随处可见，只有超载的卡车偷偷绕道这里通向四处，连排查监控都寥寥无几。
如果不是拾荒老太太，爱美的冯秀秀会跟着垃圾一起腐烂，经年累月后降解，最后融入这片鲜少问津的土地。
“收队。”原昕拉着庄星辰朝外走，吩咐身后的韩栋：“详细深查冯秀秀的社会关系，包括蒋冰这几天的行踪，以及他跟什么人来往过；排查周围商户是否见过可疑车辆；加油站那边的监控调取完，立刻拿给图侦研判，这几个人表面上越干净，证明他们越有防范，我从不相信滴水不漏，只有侦查的不够彻底。”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叶书欢又问。
庄星辰的眼角微缩，似乎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良久，他才粲然一笑：“没有。”
梦里场景陡然变换，硝烟混合着鲜血洒满天穹，燃烧成人间地狱。无数的嘶喊，呼救撕裂耳膜，身后的爆破乍起，庄星辰转身望去，顶配豪华车破烂不堪，原昕浑身是血躺在破铜烂铁之中。
“……分开？”
“对。”
山风呼啸擦过鬓边，原昕平淡追问：“我做了什么……”
“你很好，是我的问题。”庄星辰咬紧牙根，扬起尖削的下巴，眼神黯淡而轻蔑，这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不在乎和狠厉，“人这一生总会遇到那么几个人，看似足以托付终生，实则差之千里，我们现在分开，不算晚。”
“你闭嘴！”原昕几步上前，掐着庄星辰的下巴，目光凶狠，看似要吃了他，“没错，人生漫漫，那我祝你早日觅得良缘。”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庄星辰蓦地惊醒，环顾四下才恍然自已还在回市局的车上，摸出手机一看，是阿洛。
阿洛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除非情况紧急。
庄星辰迟疑几秒，最终还是按下拒接。
“怎么不接？”原昕问。
“诈骗电话。”刚刚做了几个陈年旧梦，惊得庄星辰针织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他转移话题：“李进那半个尸体上有线索吗？”
“已经化验好几个来回了，”原昕重重关上车门，修长锋利的眉头紧皱，“老范的助手吴丹正在研究那编织袋呢，都快盘爆浆了。”
几名痕检正在对新力村采集回来的检材进行检验，吴丹全副武装，手里晃动的试管比红酒杯还要优雅，只见她俯身略微靠近，不知道在查看什么数据。
“看什么呢？”
吴丹下意识退后半步，原昕凑过去，一起盯着电脑数据看，几秒后，吴丹忽然大笑起来，“我发现了！”
原昕眼底浮现出笑意：“有线索？”
“是的，”吴丹开心得好像发现了未知元素，开始娓娓道来：“我师父临走前让我把那‘半个’李进进行体表取样，然后我就……”
“打住！”原昕掌心朝向吴丹，意思停止：“说重点。”
“这就到了啊。”吴丹一撇嘴，“原副您这么没有耐心，很难交到女朋友的。”
“我交男朋友也行，你快说，怎么老范这点话长的毛病你也照搬不误呢。”
“是花粉？”庄星辰趁他们斗嘴的间隙，把电脑上的数据粗略过了一遍。
“没错！”
吴丹在编织袋提手的缝线针脚里发现了痕量的花粉，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晚的大雨并没有完全冲刷掉线索。经过化验，这是玫瑰花粉，也就是说，这个袋子接触过玫瑰花。
“花店的人，或者经营花圃的人？”原昕猜测。
庄星辰摇摇头，陈述自已的观点：“也有可能是买过玫瑰花的人，在装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花粉……”
“不对，”没等旁人反应过来，他又将自已的猜测推翻，“李进的下半身有被冷冻的痕迹，现在我们住楼房的人，家里大多都是立式冰箱，能装下尸体的应该是大一点的冰柜，花粉，冰柜，花店的可能性上升。”
原昕望着解剖台上李进的尸体和冯秀秀的人头，皱眉不语，良久，他问道：“那块布料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吴丹把分析报告递过去，解释道：“这是一种丝织品，我又问了我服装设计的同学，他说这种料子非常昂贵，一套成衣的价格在六到七位数不等，他还说那是一种手工款的，价格还要更高。”
庄星辰顺着吴丹的话得出结论：“也就是说，我们如果找到这件衣服的制造者，就能知道是谁买了它？”
吴丹重重点头，钦佩地竖起大拇指。

第119章 线索再现
周末的校园不如往日喧闹，悠长的林荫小路，偶尔晃过几个青葱碎影，临近黄昏，夕阳余晖沿着青石路蔓延而去，温柔地落在楚然脚边。
楚然四下张望，表情淡淡的，地上的身影拉得老长，她偏头看了看，然后一歪头，看上去有些俏皮。
终于，她抬腿迈了上去，朝着多媒体大楼走去。
嗒，嗒，嗒——
鞋跟轻敲水磨石地板，诡异的回声徘徊在悠悠长廊，楚然背着手，悠闲的像是饭后散步，每路过一间教室，她都踮起脚尖朝里张望。
忽然，几声清脆的琴声从前方传来。楚然缓缓垂落手臂，目光异常明亮，似乎有些兴奋的朝声音源头寻去。
很快，她停在了钢琴教室门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教室门并未关紧，楚然扒着门缝朝里望去，一个人正坐在钢琴前，钢琴的盖子是打开的，那人时不时伸手拧动琴弦，随后又轻敲键盘。
那人警觉性似乎很高，他回过头，两人的目光相撞。
楚然这才看清，原来是蒋冰。
“你怎么在这？”蒋冰回身继续鼓弄着琴弦，“放假没回家吗？”
“我来找祝语娇的。”楚然的声音平淡。
蒋冰的手似乎停顿一下，随即回过头，目光微微暗淡，声音里带着几分同情，又有几分训斥：“没什么事赶快回家，不想回家就去宿舍。”
楚然忽然笑起来，脚下迈进一步，她微歪着头打量蒋冰，半晌她又摇摇头，像是否定心中的某个观点，“不会是你的，对吧？”
蒋冰站起身，手里的调律扳手垂在身侧，他茫然地审视着楚然，似乎听不懂对方的意思，须臾，他反问道：“什么不会是我，累了就回去休息。”
窗外的天色转眼暗淡，室内尚未明灯，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在昏暗的环境，周遭似乎散发着什么东西，楚然啧啧舌，品尝着对峙的味道。
少顷，楚然的眉梢一挑，好像在这场暗潮涌动的针锋相对中占了上风，她哈哈一笑：“我的台词还不错吧，这是我刚刚看过的一幕话剧，觉得很有深意，又莫名的带感，怎么样蒋老师，是不是充满悬疑的感觉。”
蒋冰握着调律扳手的手动了动，随即他把钢琴的盖子合上，转身走出教室，“赶快离开，要不然扣你学分。”
原昕双手抱胸，笔直站在图侦身后，他眉毛压得低低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凌晨两点零五分，一辆用污泥挡住了前后牌照的银灰色老款捷达从某个路口驶来，由于监控不全的原因，只知道它经由邮储路，却不知道这辆车是什么时候开进城中村的。
车窗贴了单面可视玻璃膜，车后窗亦是，图侦搬上高科技手段仍然很难看清车内状况；车头行驶方向有意识地避开了监控探头，司机头上戴着低沿鸭舌帽和口罩，严密遮挡面部特征，不论怎么精细化处理，都难以看清男女。
可是有一点，庄星辰推断：综合司机对邮储路段和沿途监控探头的熟悉程度，再加上要忍受分尸的劳动强度和残忍画面，司机为男性的可能性略大。
老款银灰色捷达，这种车在现在开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要是排查起来，对于千万人口的辽海大都市来说，工作量相当繁重。况且新力村省际高速四通八达，这辆车要是从此逃脱，那么搜查范围就无限扩大了。
在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下，车如烟海，几乎不可能锁定这辆遮挡号牌的老款银灰色捷达。
真是叫人头疼。
庄星辰坐在图侦同事身旁，几乎是逐帧地审视画面，窗外的路灯渐次点亮，与电脑幽光一起投射在他担忧的眼底。
突然，他手指一敲，身旁的图侦闻声停止，只见屏幕上某个一闪而过的画面被定格，借着路灯和拐弯处广角镜的双重反光，似乎隐约看见前车牌最后一位数的最下端。
“嗯？”图侦贴近屏幕，琢磨一会儿，“是8？”
最后一位数似乎是8，但又有明显差异，也许是s，或者3和0，但可视条件不佳，不能排除是凶手自行“修改”的行为。
庄星辰摇摇头，向后靠近椅背，双手紧拢着风衣。
即使依靠这一个疑似数字，但排查的范围还是太大，该怎么办呢？
“不行，”原昕话音低沉，看上去并不抱太大希望：“就靠这一个数字，整个辽海排查起来都得成千上万吧。”
庄星辰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冷白的灯光映衬得脸色更加白皙，他眉头紧锁，目光犀利：“首先，我们先说它是一辆套牌车，但这种情况下，都是套用同厂、同型号、同色的车辆；其次，如果这辆车是凶手自行‘修改’的，也就是把3修改8，或者把s修改成8，那么在辽海就会有两辆车牌相同，而车型不同的两辆车，应该可以排查出来的。”𝚡լ
原昕摇摇头，这点线索不足以锁定车辆。
庄星辰点点头，明白原昕的担忧，他似乎有些冷似的，再次裹紧了衣襟。
就在这时，原昕的手机响了起来，原昕接通：“喂，你说。”
“找到了！”步见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异常明亮，细听之下夹杂着几分兴奋：“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你们走了之后，我又沿着现场周边搜索，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了？！”
原昕朗声笑道：“应该是不止发现了新大陆这么简单。”
“我在离垃圾桶大约五百米的小广场上发现了一只流浪狗，”听着步见德似乎是在回市局的车上，“我起初以为它是腿瘸，可能是冯秀秀在天有灵吧，我走过去挑起狗腿一看，在狗爪里嵌着一枚袖扣，再加上冯秀秀的头有被啃噬的痕迹，应该就是它了，还有那枚袖扣看上去价值不菲，应该不是随意丢弃的垃圾。”
电话挂断，原昕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

第120章 抓包
电梯门一开，庄星辰就愣在原地，原昕并未察觉，他从身后贴近庄星辰的耳边，坏笑道：“我新买的‘衣服’到了，晚上你穿上……”
“伯母。”庄星辰叫了一声。
“妈！”原昕抬眼一看，吓了一跳。
唐婉一身红色小香风套装，头发一丝不乱地在脑后挽成发髻，她优雅地站在玄关另一头，目光复杂地审视着两人。
儿子太久没回家，她想着今晚过来看看，屋里屋外转了两圈后，她得出个结论，儿子似乎谈恋爱了，还同居了，但还是个男的，可她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还是发生了，没错，还是庄星辰。
“怎么回来这么晚？”唐婉说完转身进屋：“吃点东西吧。”
庄星辰从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对唐婉始终有些发怵，不能说是害怕，更多的是羞愧和心虚，只见他重新穿好鞋，回身看着原昕，轻声道：“要不我先走了……”
原昕哪能容他，今天正好碰见，索性坦白更好，他俯身脱掉庄星辰的鞋，拦着肩膀，硬生生把人带进屋，小声安慰道：“没事儿，有我。”
“喵，喵～”x在旁附和，庄星辰仿佛听成“完喽，完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母亲偶尔的关心。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气氛诡异的好像三方会谈前的冷战。
“妈，你也看见了……”
“你们吃吧，”唐婉知道原昕要说什么，率先堵上他的嘴，一旦坦白，她实在无法接受，“我还有点事。”说着拎起包就往外走。
“我送你！”原昕朝庄星辰使了个眼色，起身追出去。
唐婉一手挎包，一手朝原昕头上敲去，恨铁不成地暗想：姓庄的可能给自已儿子下蛊了。
“妈，”原昕顺势握住唐婉的手，嬉皮笑脸地卖乖：“你也看见了，我们在一起了，他人很好的。”
唐婉不禁腹诽：这套说辞跟当年如出一辙。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唐婉面上看不出不悦，转而语重心长而劝导：“昕昕，你要不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