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孟媛提着强光手电，雨水顺着额前的刘海流下，遮挡住她明亮的眉眼，她飞快的眨动眼睫，把不住往下滴水的头发撸向头顶，颤巍巍道：“大，大，大垃圾袋？！谁会，谁会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扔垃圾？垃圾？我的天爷！不会是……”
韩栋看着惊吓过度的孟媛，本来还想再开玩笑的话头也咽了下去，他靠近孟媛，顺势牵起对方的手，边把手电光再次聚在大垃圾袋上，边安慰道：“没事儿，应该是垃圾，这样啊，你在原地待着，我过去看看。”
孟媛重重点头，随即甩开韩栋的手，脚下像是躲避瘟神般往后退开几步。
韩栋：“……”
不远处的原昕闷不吭声，独个远离人群之外，在靠近青江河畔附近搜索，辽海市秋雨密集，青江水位猛涨，这里处理尸体再适合不过。他每靠近青江一步，心里就颤抖一下，一种不好的兆头更是翻涌而来。
原昕用手电扫射泥泞的河滩，滩涂就像通往冥界的桥梁，也许在几个小时之前，一个叫冯秀秀的女人早已经过。
“即使有脚印也被冲刷殆尽，一切蛛丝马迹都被掩盖，”原昕拖着湿透的鞋子慢慢靠近滩涂，嗓音沙哑，自言自语道：“凶手的目的何在……”
“啊——”
“啊！”
原昕骤然回头，精锐的目光落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他眼角一缩，脚下的动作快于大脑，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韩栋身旁。
“这……”韩栋正瘫坐在泥水里，颤颤巍巍地望着原昕，“找，找到了。”
原昕眯起眼睛，他的眼眶紧压瞳孔，偶尔划过的闪电一晃，这让他看起来近乎阴沉的尖锐，半晌，他开口道：“准确来说……是找到了一部分。”

第112章 另一半找回
“你好好在家待着，”庄星辰从衣柜里翻出件风衣披在身上，由于身体还很虚弱，这个动作让他差点摔倒，“我出去一会儿，不许再攀高。”
“喵～”
x跳下床贴着庄星辰的腿边就开始蹭，他用脚尖拨开它，商量道：“你爸那边有点麻烦，我去看看，等回来让他给你买鱼，金子做的。”
小东西很通人气，也许只是听懂了一个“鱼”字，听完他的话就停在原地。庄星辰回头看了一眼，心里不禁腹诽：金钱最会俘获猫心。
电梯直通地下车库，电梯门徐徐打开，庄星辰转着轮椅走出电梯，车库里安静异常，没有人会在凌晨的雨夜出门，轮椅停在一辆帕拉梅拉车前，他没着急上车，而是静静等待。
十几秒过去，庄星辰才长吐一口气：“出来吧，我这样怎么走。”
他话音一落，就从十米之外的柱子后闪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那是原昕暗中留下的保镖，庄星辰怎么会不知。
保镖行至庄星辰身后，轻点下头，开口道：“您要去哪？”
几乎整夜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提着的这口气好不容易从压抑的胸口吐出来，下一秒就又跌回谷底。
“不是冯秀秀！”韩栋嗷地一声，从声音里能听出来隐隐的怒气，“这还开启‘支线任务’了？”🗶ł
只见解剖台上放着一个长约一米五的编织网格袋，市面上最是常见，范达穿戴整齐，伸手缓缓拉开编织袋，才开了一个小缝，一股腥臭混合着臭鸡蛋的气味扑鼻而来，范达则面不改色，将锁头一拉到底，然后拨开袋口，一个齐腰斩断的下半身，呈紫黑中带绿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韩栋一手捂着口罩，一手扒着袋口，观察两秒后，回头看向身后的原昕，“不是冯秀秀的，这是个男人。”
原昕双手插在裤袋里，笔挺站在解剖台旁，身上的湿衣服都未来得及换，沉声道：“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尸体呈现巨人观状态，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到十天以上，甚至更久，尸体有被冷冻的迹象，”范达带着手套的手指在尸体的腰段部位来回摸索两下，“然后又将尸体拖出来抛尸的，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李进的下半身。”
“被冷冻过？”原昕眉头一压，“我们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它，凶手却在这时候主动交出来，他也太‘热心’了。”
换句话说，凶手是故意将李进的尸体抛出来的，而冯秀秀的失踪就显得十分诡异起来，丢一个，又还回来一个，凶手到底什么意思？
裤兜一阵震动，原昕掏出手机看了眼备注，孟媛无意间一瞟，好像是个英文字母。
“几点了还没休息，”原昕的声音看似冷淡，可那双微笑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我这有点忙，就不回去了，你先睡……”
手机里传来庄星辰的声音：“老张说你回来了，人怎么没在办公室。”
“嗯？你要是查岗的话，我就告诉你，”原昕回头望向解剖室的门口，然后朝身后的韩栋摆摆手，边往外走，边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安于室呢……”
庄星辰的轮椅停在原昕办公室的玻璃墙前，背后是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他眉头紧锁出一道深刻的纹路：“那两个外籍杀手，那包看似无意间留在现场的毒品，还有玫瑰镇的制|毒贩|毒网络，现在冯秀秀也失踪了，这里面还有一点是模糊的。”
“嗯哼。”原昕双手一拨，把轮椅转向自已，他俯下身，目光紧紧盯着庄星辰的眼睛，“哪点？”
现警方手里已有的线索几乎都是零碎的，却又似乎暗自勾连，可是每一环又少了连接的螺丝，这让庄星辰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背后的人把所有线索抛出，却又隐藏了三分实情，而这几分实情却是重点。
庄星辰按着原昕的肩膀把人推开一点，续道：“柳条，这个人只存在我们的调查中，却始终没有摸到实体的感觉，我有点怀疑。”
“怀疑什么？”原昕顺势抓住庄星辰的手，握在掌心，“你的意思是，柳条也许是烟雾弹，或许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庄星辰试着抽出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索性不再理会，看似厌烦地白了原昕一眼，续道：“还有一种可能，柳条确实存在，而他的身份是‘套’在某个人身上的，再大胆点的说，他有可能早在你们警方的视线之内，可是冯秀秀的失踪我认为凶手太过着急了，警方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冯秀秀与贩毒的联系，他这么急着解决掉她，实在不明智。”
原昕直起身，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消化庄星辰刚刚的分析，良久，他垂眼盯着庄星辰的眼睛，笑道：“凶手再聪明，还是被你分析到了，怎么样，庄顾问，想不想加入我们刑侦支队？”
凌晨四点，大办公室的同事疲倦睡去，只能闻见鼾声传来，庄星辰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自然地搭在腿上，只见他摇摇头，笑道：“警察太辛苦，我没有那个荣幸。”
原昕点点头，看似无意识地问道：“你刚刚还忘了一点，江成铎的死似乎有些……”
庄星辰直直盯着原昕。
他面相十分温和，五官标致，当他这样盯着什么人的时候，虽然他的神情淡漠，疏离，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庄星辰点点头，像是突然察觉自已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恍然道：“他的死也许只是帮派的争斗。”
暴雨依旧肆虐，窗外不远处的马路上，偶有车辆疾驰驶过，轧渐水声而起，转瞬又静默下来。
原昕一直盯着对方的嘴角，不动声色，半晌，他把人打斜抱起放到墙角的行军床上，“睡吧，天亮了叫人送你回去。”

第113章 被遗忘的蒋冰
早晨七点的刑侦大办公室最是热闹，早班神清气爽的来接班，还带着新鲜的所见所闻，夜班同事怨气冲天，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行尸走肉般爬向楼上餐厅。
“原副，早上吃包子行吗？”孟媛眼底黑眼圈都快拉到嘴角了，顶着一头昨夜雨水洗过的油头，“还是食堂的南瓜粥，我去打回来？”
原昕看孟媛的状态，实在有些心疼，心想楼上餐厅凑合一顿算了，但上司那点可怜的同情心远比不过办公室行军床上的那位娇贵，他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改了口，“你去对面那家粥铺，买一碗红糖大枣的小米粥，剩下的……嗯，你问大伙想吃什么，回来找我报销。”
原昕关闭水龙头，双手撑着洗手台，看向墙上的镜子，水珠沿着陡峭的眉峰蜿蜒而下，重重砸进水盆，他眼珠熬得通红，却无应有的疲倦，目光深重而尖锐，甚至穿过镜子，望向更深更远处——
“猜测凶器是一把军刀。”
“这伤口一击致命，但凶手似乎还不满足，硬生生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横着划开，把死者原本的旧伤疤又划开。”
“你先走！别管我，我应付得了。”
原昕大脑不断闪着过去的片段，理智的思维将庄星辰的种种举动对号入座，这样想着，心里不禁胆寒起来。
“你刚刚还忘了一点，江成铎的死似乎有些……”
“他的死，也许只是帮派的争斗。”
原昕大惊，自已都在想些什么，他晃晃脑袋，终于放松下来，“不会的。”
“怎么不会？”庄星辰撑着床直起身，把原昕推过来的轮椅拨开，他缓缓站起，整个人颤抖如同秋风扫落叶，身体虚弱，再加上眩晕，赶紧抓着原昕的胳膊扶稳，“我觉得冯秀秀的失踪可能是她自已刻意的，你不是说在她的车上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吗，我昨晚又想了一下，这跟某些封闭的密室杀人事件有些相似，越简单，干净的现场，也许从侧面反映出一个问题。”
原昕顺势一把搂紧庄星辰的腰，笑得仿佛登徒浪子：“什么问题？”
“是‘受害者’自已做的。”
原昕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孟媛小心翼翼地从食物袋里把那碗珍贵无比的粥掏出来，感觉自已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实在多余，赶紧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嗯？不对。”原昕慢吞吞地把人扶到椅子坐好，顺手打开餐盒，吹了两口，“如果真是冯秀秀自已搞的鬼，那她有点急躁了，或者说是多余。”
他目光盯着庄星辰下垂的眼角，随即又移向嘴唇，似乎看不够似的，接着伸手揉着对方的左耳垂，触感微凉而柔软，这才满意的翘起嘴角。
“这只是我的猜测。”庄星辰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抬眼看向原昕，“看我干嘛，顶饱？”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原昕的哪根神经，只见他忽然俯身过去，吻住庄星辰的嘴唇。
庄星辰被这突来的袭击震的一惊，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试着推开原昕，却被对方吻的更深。
毕竟是办公室，原昕见好就收，他缓缓退开一小段距离，但克制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今天助听器就到了，过两天伤口好利索了，我陪你去戴上，一会儿先回去休息，我晚点会回去。”
周遭仍是灰蒙蒙的，晨曦躲在厚重的云层，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暴雨积成水潭，车轮碾过，荡起层层水波，鸣笛的警用suv拐出市局，朝着市区疾驰而去。
庄星辰站在玻璃窗前，目送着警车汇入车海，消失不见，他抬头看向水汽凝重的天空，心想这场雨会下很久。
“冯秀秀这几天看起来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啊，前两天她刚刚回来过的，还给我送了一些生活用品。”回话的是冯秀秀的母亲，老人双手抹泪，悲痛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
“她最近跟什么人来往，您清楚吗？”
“我不知道啊……”
原昕双手插兜，目光寸寸扫过狭窄的楼道。
冯秀秀的父母因为舍不得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直蜗居在这个老小区，小区的设施很老旧，仅有的几个摄像头也不知道坏了多久。
“哎呦，冯丫头出事情了呀？”
“可怜啊，刚刚死了丈夫，现在自已也失踪掉了呀。”
“我说警察同志，冯秀秀不会是跟人私奔了吧，我就说嘛，那个姓李的孩子不如之前那个的呀。”
警察：“……”
原昕闻声转过身，抬手拍拍询问的警察，他笑呵呵问道：“你们是看着冯秀秀长大的吧。”
“是啊，”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大妈，看样子刚刚锻炼回来，她拉着原昕的胳膊，开始“爆豆”：“冯秀秀这姑娘从小就漂亮，长大了也有出息，只是她那个老公……”大妈欲言又止。
“怎么呢？”原昕搂着大妈的肩膀，亲密得好像一对八卦的老姐妹。
大妈神秘地压低声音：“她那个老公，哎呦，人都死了，好像在说人家坏话似的，只不过她那个老公跟她实在不般配的呀。”
“那您刚刚说，之前的那个，哪个？”原昕问。
“我也不清楚的，只远远见过背影的，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很阳刚啊，个子很高，不用看脸，就知道跟她很配的。”
原昕点点头，因为通宵而略显迟钝的大脑差点反应不过来，半晌，他猜想大妈说的应该是蒋冰。
“蒋冰……”原昕把询问笔录往旁边同事怀里一拍，边往外走，边拨通电话，“喂，韩栋，育明中学。”

电话那头的韩栋：“蒋冰？这里面有他的事？”
原昕沉沉道：“我忽然的一个苗头，你忘了证据链上最神秘莫测的那个人了吗？”
韩栋没加思索：“谁？”
“柳条。”
原昕疾步推开刑侦支队大办公室的门，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孟媛，“原副！”𝔁լ
“通知在外搜救的兄弟和各个分局的同事扩大搜索区域，沿着青江河仔细搜索，既然李进的下半身出现在那，我不相信凶手是无缘选择那里的，还有通知110接警中心，只要有疑似符合冯秀秀的，无论受害者还是嫌疑人都马上报给我；另外，为了防止那最不可能的一点……立刻将搜捕冯秀秀的协查通报发给各大公共汽车站，火车站和机场，包括远洋的轮船，希望是我过滤了，干活！”
“是！”
原昕几步穿过大办公室，身后所有人迅速行动起来，几个探组分头行动，韩栋紧跟原昕身后，汇报道：“我打电话到育明的保卫处，前天和昨天，就是冯秀秀出事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学校值班，校内的监控也显示他没有离开过学校。”
“嗯哼。”原昕低声回应，“我只相信自已的眼睛，嗯？我的眼睛好像也出问题了。”
韩栋：“……”
只见队长办公室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人，原昕的眉头一压，声音轻而阴郁，“不是叫你回家吗，怎么还在这！”
庄星辰从电脑后抬起头，目光先是扫向韩栋，韩栋立刻会意，朝他点头后退出办公室。
“放心不下。”庄星辰道。
“……”原昕的嘴角缓缓翘起，心里瞬间乐开花，“你这人真是……”
“还记得玫瑰镇制毒贩毒网络背后的老板吗？”庄星辰扭头望向玻璃窗，越过不远处熙熙攘攘的马路，只见铅灰的天穹边际又电闪雷鸣，“这个人的身份……李进是育明的老师，或多或少牵扯进来的蒋冰，第一个死者也是育明的祝语娇，你发现了吗，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原昕刚刚会错了意，原来对方是放心不下案子，遂心里恹恹的，但转瞬正色起来，他稍作思考，便有了答案，“他们都是育明的人！”
“没错。”庄星辰缓缓站起身，双手拢着风衣，他思忖几秒，续道：“李老太失踪的儿子，我在想，他会不会就在育明，当然这一切都得基于制毒贩毒的老板是李老太的儿子才成立。”
原昕火速拿起电话拨通：“喂，孟媛去查一下育明近20年所有老师，不，包括校职工的户籍资料，越详细越好。”
打捞队，水文局，交管局，以及各个分局大队的同事皆是一无所获，无数人力的辛苦工作却是竹篮打水，然而冯秀秀就像掉入黑洞，蛛丝马迹未留，踪迹全无。
黑沉的乌云淹没暮霭，雨点噼啪砸下，不多时汇聚成线，越下越大，然而搜索的脚步仍在继续，却无半点消息。
“冯秀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到底该怎么办下去！”原昕站在窗台边，双手叉腰，语气中透出一丝焦躁与迷惘，“祝语娇无辜冤死，两个外籍杀手被害，李进更是死得蹊跷，老辅警这么多年居然没见过背后真正的老板，这帮人背后一连串谜团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庄星辰手里摆弄着祝语娇的遗物，这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不知道被他翻看了多少遍，闻声抬起头，皱着眉走过去，停在原昕身侧。
原昕穿着黑短袖，手臂的肌肉结实，前几天车祸的划伤仍旧清晰可见，强悍如他，却无半丝感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