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朝中毕竟是六殿下掌权,他同六殿下是旧相识,应当知道六殿下并无兵犯十三部落之心,东西哪怕落在六殿下手里也无甚大碍吧……”说到最后,席书自己也不大确定起来。
文绮轻笑一声,“啪啪”落下两子,颇为耐心。
“父子、手足都尚不可示以弱点,”她笑道,“更何况他们只是结拜兄弟呢。”
席书想起昔日的太子萧子规和武帝,又想起如今的叶舟和叶净,终于不再说话。
他知道文绮说的其实没错,没多少人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弱点示于人前。
更何况此事关乎到十三部落的所有百姓。
就算对方愿意赌,也不可能拿十三部落的所有百姓去赌。
从始至终,文绮摆在卓也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他无法选择,也无法回头。
【作者有话说】
没有新角色,卓也这个名字不用记……他有中原名字……
当夜,万籁俱寂。
提着灯笼的更夫打着更鼓走街串巷,余光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街角眨眼就蹿了过去。
更夫凝眸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纳闷地自言自语:“野猫吗?”
只隔着一个转角的红砖墙上,两道人影贴墙而立屏息凝神,等他走远了才又重新跃上房檐,灵活地穿过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的屋顶,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萧子衿落脚的客栈屋顶。
“你在外面等。”其中一个瘦削略显矮小的蒙着面的黑衣人道。
另一个体格壮硕的点了点头,打了个好的手势。
黑衣人用脚尖勾住屋檐的飞檐处,倒挂金钩地攀住三楼窗口,袖间一根细细的冷白色东西灵巧地探入窗内,轻轻一勾,紧闭的窗户就倏然发出“咔哒”的声响。
——开了。
他松口气,用极轻极缓的速度将窗户弄开差不多能容一人的缝隙,随即滑溜地钻了进去。
屋里人早已睡下,桌上的灯盏冷了许久。
黑衣人垫着脚尖,就黑四处摸索,在摸到放于床下的木盒时眼前一亮。
他迅速拿着木盒抽回手,刚转身欲走,下一瞬,三根淬了毒的银针刷一下朝着他的脖颈、心脏和脐下三寸致命要害破空而来。
黑暗中,坐在床侧身着里衣的季远之眯起眼,有些意外:“竟然是你。”
他刚说完,对方脚下一动把木盒夹在腋下就要夺窗而走,季远之掌风迅速扫过。
“啪——”
木窗重重阂上,顺带着扫落了黑衣人蒙着的面纱。
“谁?!”萧子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几乎是同时,一直等在外面的黑衣人听见了屋里传来的动静心知事情不顺,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破窗而入。
“大公!”
借着月色,萧子衿愕然而不可置信地看着才反应过来试图去挡住脸的黑衣人。
“容归?怎么是你?!”
见对方已经认出自己,容归放下了挡脸的手,无奈地苦笑:“是啊,怎么会是我。”
只是一切都那么恰好,刚巧叶舟的生辰就在十月,刚巧他作为叶舟的结拜兄弟每年都会去看他,刚巧珏碧玺就在离岭东不远处的江陵。
他拒绝不开。
元国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知道,但生养他的十三部落今年难捱他也清楚。
他本希望能不必和萧子衿正面撞上,没想到最终这微薄的愿望还是落了空。
萧子衿大概有了猜测,但还是难以想象,他涩声问:“容归,狼王坎布拉尔是你什么人?”
只要容归说没有关系,他就信。
使臣怒而上前:“你怎么敢直呼狼王大名!”
“退下。”
容归把手挡在他的身前拦住他。
使臣忿忿住了嘴,盯着萧子衿的表情却还是非常不服和愤怒。
萧子衿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盯着容归,等一个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容归抿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许久冲着萧子衿无奈苦笑:“你其实也猜到了吧——坎布拉尔是我同母异父的大哥,若是能选,我也不想与你为敌。”
他握紧了拳:“我是真的拿你和阿舟当过命的兄弟的,这点没骗你们。”
萧子衿盯着他好一会儿:“过命兄弟吗?那你就信我。珏碧玺一事是假的,不过是一个有心人引我们相争而掰扯的谎话,你即便是带走了它也没有任何用处。”
“假的?”容归难掩震惊。
旁边的使臣却离奇愤怒了,他恨恨地剐了一眼萧子衿,用十三部落的部落语叽里呱啦地道:“元国人卑鄙贪婪,卓也大公你不要信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把东西占为己有好对我们开战。”
萧子衿早年为了躲避追捕曾在十三部落呆过几年,听得懂他们的部落话,当即怒极反笑:“你——!容归,你我多年至交,你还不信我吗?!”
容归犹豫地看看他,又看看使臣,左右为难。
使臣继续叽里呱啦地怒冲冲道:“大公你想想四婶子他们部落已经饿死了十几个人了!”
容归咬着后槽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阿萧,我不能赌。”
他猛地后退两步,撤到使臣身后:“达瓦拦住他!”
“容——归——!”萧子衿怒极。
不等他追,得了令的使臣已经用壮硕的身躯朝着他飞扑而来,萧子衿后退一步侧身躲开,刚欲去追就被使臣抓住肩一个后摔。
萧子衿一个后空翻站稳,见使臣紧盯自己不放立即道:“远之,去追他。”
“你小心。”季远之说完飞身钻出了窗口,朝着容归的方向追去。
使臣双脚跨开,半蹲在地上,两只手举在头侧,像只巨大健壮的棕熊。
倒显得站在他对面的萧子衿格外矮小起来。
十三部落生于原野马背,部落里的人几乎个个壮硕无比力气惊人。
萧子衿抓住自己方才被掰脱臼的左肩,手腕用力“喀哒”一声就惨白着脸把骨头正了回去。
“两年了,”萧子衿额头上还带着疼出来的冷汗,语气却依旧居高临下,“你们怎么还没被打乖。”
他猛地跃起,一脚飞踢直冲使臣的面门。
使臣抬臂要去抓,却落了个空,再去反应已经迟了,被萧子衿半路改道的腿一脚踹在了档下,吃痛地狼狈后退两步,发出地动山摇的声响。
“你们元国人!卑鄙!下三滥!”使臣捂住下身怒道。
楼下一直忍气吞声的江湖人实在受不了了,不满意地拍开窗户,探出头大骂:“三楼的!大半夜不睡觉闹鬼呢?!”
【作者有话说】
容归的心态就是: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但我处于立场没法完全相信你。
其实如果两个人立场换一下,也会是这个选择。
大致就是:我出于个人情感是相信你不会骗我的,但我没法去赌那个被背叛的可能性,因为最后遭殃的人不是我本人。
如果单纯最后承担后果的是容自己,他是会选择去相信萧的。
第54章
听见动静的掌柜的匆匆上楼,因为太急连左右脚鞋子穿反了都没顾得上,爬到门口的时候扶着门框直大口喘气。
“两位公子天色……”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看着屋里遭贼似的客房当场傻眼。
屋里,碎裂的杯盏的碎片散落在黄木地板上,靠墙的案几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已经断裂成了两段,雕花木窗惨遭尸首分离,一半飞落在散落的碎瓷堆里,一半还悬悬挂在窗口,勉强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
掌柜的客套的笑容都裂了,他瞪大了眼,瞳孔都在颤抖,不可置信地盯着一地狼藉的客房:“这是……?”
他这客房难不成是纸片做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房间内这会儿只剩下了萧子衿一人,使臣早在听到动静的瞬息就撒腿跑了。
萧子衿随手从已经倒在地上的屏风上扯下外衣批在身上,拿了些银子出来给掌柜的:“够吗?”
掌柜的大致估算了一下,对方给得爽快又多,估摸着够他重修两次客房了,原先他还有些生气这下倒是转怒为喜眉开眼笑地接过了萧子衿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够了够了,完全够了。”
他把银子揣进衣袖里,又有些为难:“就是——这间是最后一间了,公子若要新房间的话,怕是腾不出来。”
“不必了,”萧子衿道,“我有急事需要处理,等会儿就离开。你明日就可以找人来修了。”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吃惊,能不得罪这种出手阔绰的大客人自然是最好的:“这么急啊,那公子慢走,下次若还有需要记得再来啊。”
萧子衿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掌柜的见他不欲多谈识趣地轻手轻脚走了。
没多时,出去追容归的季远之折返回来,两手空空地站在窗口低眉顺眼:“抱歉,阿楠。”
萧子衿:“没追上?”
季远之低低“嗯”了一声,颇为愧疚的样子。
萧子衿倒不大意外,反而安慰他道:“不怪你,容归虽然武功一般但轻功奇高,即便方才追出去的是我大致也是追不上的。”
“是我托大了,该多防备一手的。”萧子衿有些懊恼道。
容归的轻功少有人能及,各种偷窃小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否则也不会江湖人称千手神偷,只要是他想要偷的东西,至今未曾失手,若是早知容归就是狼王的三弟,萧子衿在拿到地图的时候会直接把东西当即销毁以绝后患,至于小皇帝怎么想,那就是小皇帝的事情了。
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拿到地图后曾草草看过一眼,虽然可能位置记得并不大准确,但按照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先去撞撞运气了。
“我得去屏山一趟了。”
萧子衿犹豫地看向季远之,并不大希望他跟去。
季远之看出他的心思,含蓄地笑道:“阿楠,我倒是还记得位置,应当是分毫不差的。”
季远之当年入宫时候就展现出了极为过人的学习天赋,看文识字都是过目不忘,用大半个月就能背下他寝殿里放着的一大半书,连文绮都赞叹过好几回。
听他这么一说萧子衿倒是记起来了,松了口气:“是了,我倒是险些忘了你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屏山地处江陵上水段之末下水段之首,左有衡水湍湍而过,右有起凉州过三山五岳而归东海的永江奔流而行,将被夹在中间的屏山雕刻出了格外奇异瑰丽的山貌。
尤其这会儿还是夜间,在银白色霜落似的月光下惊涛骇浪蔚为壮观。
萧子衿踩在泛着水光的石头上,一脚打了滑。
季远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左手臂:“阿楠小心。”
“嘶……”萧子衿倒吸一口凉气,他的骨头是正回去了,但这会儿关节上还肿着没消,一动就疼。
“是方才那时候?”季远之语气略沉。
萧子衿只注意了脚下,倒没发现他脸色并不大好看,眼里带了点骇人的恶意。
下次再见那个使臣,季远之微微眯眼,唇角的笑意充满戾气,他就亲手,一点一点地活剐了对方。
“没事就是脱臼。骨头我自己已经正回去了,过几日就好。”萧子衿踩着石头跳到平地上,又回头来扶季远之。
季远之倏然把那点露出的恶意和狠毒一藏,若无其事似的握住萧子衿没受伤的右手,低头去看路的时候长而卷的睫毛微微下落,在眼底倾洒出温婉又柔弱的弧度。
两人走了一段,他同萧子衿温声道:“阿楠,地图上绘制的便是此处了。”
堆叠的奇石深处,视角没再继续变窄,反而陡然开阔了起来。宽的地方能容下数十架马车,窄的地方却又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间隙,整个地方迂回曲折能分成数层,从两人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上方被水流侵蚀成奇怪模样的岩石。
耳侧有江海浪涛声不住回响。
——这竟然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暂且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季远之伸手一抹被水流打湿了的石岩,又在四周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转头去看萧子衿,就见对方正在往里走,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有些疑惑:“阿楠?”
萧子衿一把伸手捂住他的嘴,凝神锁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一片寂静中,外头的浪涛声和溶洞中水流的潺潺声交错在一起盖过了大部分声响,季远之本来没注意,听萧子衿这么一说才凝神静听了片刻。
大脑还没反应,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应对。
“阿楠趴下,是火引子的!”他猛地抓住萧子衿将对方往地上一压,随即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整个溶洞都晃动起来,碎石飞溅而出,噼里啪啦落雨似的砸在了季远之的背上。
萧子衿耳畔就是他吃痛的闷哼。
有温热的东西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作者有话说】
没死!没死!没死!
不受点伤,怎么合理地吃肉肉……
平常动手动脚,会被有概率恼羞成怒的受打死的(bushi)
萧:毕竟我觉得我才是上面那个。
季:脐橙也算上面。
萧某家暴ing
大半个江陵都在这一声惊天巨响中一震。
襁褓之中熟睡的婴孩儿被吓一跳,哇哇大哭起来,妇女匆匆抱起孩子低哼着小调哄睡,丈夫披衣穿鞋出门查看情况。
不少人家都亮起了灯。
靠近屏山的村庄门口挤满了夜半爬起来的青年,翘首望向屏山方向窃窃私语着。
众目睽睽之下,山体又是一声轰然巨响,顶部落石落雨似的滚落入江河,溅起高高的水花。
不知是谁问了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沙哑着声音颤巍巍道:“是山神,山神发怒了。”
挤在人群里的江家侍卫不知所措:“少爷这咋办?”
江海平稍一抬下巴:“还咋办,去挖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萧子衿只能听见身后传来的急促呼吸声。
“远之?季远之?”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在发颤,脑子一片空白。
他曾失去亲眷手足,后来又失去故友旧交,人生仓促几十载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自从杀了季岩登上药谷谷主的位子后,季远之鲜少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然而他唇角却勾了起来,伸手抚过萧子衿的侧脸,没力气了却还在笑:“真好。”
真好,他永远都不可能再甩开自己。
哪怕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季远之,也只能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地陪着他一辈子。
谁让他是萧子衿呢。
“远之别睡,这么大的动静江陵官府不可能不派人来查看,你撑住别睡。”
季远之迷迷糊糊地趴在他身上,声音有些小下去:“我看了你好久,阿楠,可你从不回头。”
“所以……”
所以我只能追上来,杀了所有挡路的人,才能让你看见我。
季远之记得那年萧子衿离开药谷后,季岩不用猜都知道是他放走的人。他被人带到了季岩面前,跪在季岩脚下大气都不敢喘。
季岩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带着兴味盎然的笑意新奇道:“这么多年,你倒是第一次忤逆我。少年心动?”
季岩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看他吃痛地试图收回手,目光怜悯又嘲讽:“可你只是个自己都保不住的废物而已。”
“这里!这边有人!”
外面骤然传来几声喊叫,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帮忙的百姓们合力搬开了压在上头只给萧子衿两人留了个缝隙的大石块儿,有月光洒了进来。
江海平踩在石块儿上,手拿折扇,言笑晏晏:“在下来得可还及时?”
在江海平的指使下,季远之被江家侍卫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侍卫们看看身上带血格外狼狈的萧子衿,在他沉沉的脸色中踌躇着不敢劝他先去看看大夫。
江海平摇摇扇子:“王爷不先去看看自己有无大碍?”
萧子衿抬手一擦从额角伤口处淌到鼻侧的血迹,冷冷道:“死不了,让你的人去挖。”
江海平一挑眉,知道自己劝不动他,索性也不劝了。
一大群人从天黑挖到了天亮,中间溶洞又塌了一次,好在并无人员伤亡。
江海平慢悠悠地晃到萧子衿旁边。
萧子衿:“怎么样?”
“刚挖出来。”江海平一抬下颚示意,“那边呢。死了一个,离火器爆炸的地方太近了,内脏在冲击下碎裂。另一个倒还活着,但看着和季谷主差不多,已经送去让大夫救治了。”
萧子衿犹豫了片刻走过去掀开白布。
低下是使臣壮硕的身体,半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上,腹部明显凹下去了一块儿,胡子拉渣的脸失了血色,嘴唇纸一样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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