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紧接着道:“六殿下不清楚事情原委护下人心切,臣妾也能理解,只是这种对主子不干不净的下人,真的值得六殿下去护着吗?”
陈皇后于是看向自己小儿子,用眼神询问:“阿楠?”
萧子衿一时答不上来。
他人到的时候也只听见了萧瑾言的只言片语,确实也不知两人是怎么起的冲突,不过就他对于季远之那个窝囊废的了解来说,若真的能嘴里不干不净那才是真的倒反天罡,一个挨打了都只会蜷缩着身体护住自己腹部小窝囊,还能主动去招惹别人?
反正萧子衿是不信,比起那怂蛋能出言挑衅,他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只是自己的一己之见到底没有佐证,确实很难当证据——他说不信就不信了吗?他说季远之是个什么人就是个什么人吗?
珍妃见他犯了难没开口,乘胜追击:“那些下人表面上如何恭敬,背地里是个什么人又在嚼什么舌根谁能知道呢。六殿下为了这种嘴里不干不净不知道忠心的东西同慎儿大打出手,实在是教人寒心。”
萧子衿咬咬牙:“既然四哥的伴读说本殿下的伴读嘴里不干不净才引起了争执,那到底是怎么个不干不净法得让本殿下知道知道吧。”
春望下意识看了珍妃一眼,对方却并没给他眼色示意,他磕磕绊绊地说:“就……大概就……不是很恭敬。”
“如何不恭敬?原话呢?”萧子衿并不给他思忖的机会,咄咄逼人道。
在他的逼视下春望浑身一抖,无措地看着珍妃。
这同原先说好的不一样。
珍妃捏着丝帕勉强地打太极:“那些话听着便不雅,如何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说?”
陈皇后却不是傻子,看出了点端倪,一摇头:“无碍。说吧。”
春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珍妃威胁地斜他一眼,语气微重:“娘娘都叫你说了,还怕什么,说啊。”
“就……就说,说六殿下是个怪胎,五殿下没脑子,二殿下就知,知道装腔作势。”说完春望就立刻慌乱地扑通跪了下去,“皇后娘娘宽宏大量,这些不是奴才说的,都是那个姓季的说的。”
“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春望把头叩在地上,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珍妃暗骂一声蠢货,只一听她便知道这事情糊弄不过去了,她刚欲开口打个圆场,萧子衿却快她一步。
“不是说小季对四皇兄嘴里不干净吗,怎么本殿下如今一听尽是在不满其他几位皇兄呢?”
春望一下愣住了,他慌乱之下只将平日里四殿下对于其他几位殿下的不满之词搬出来应付,也没细想到这层。
萧子衿刚欲乘胜追击,就被陈皇后瞥了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他吞下了刚要出口的话,一撇嘴安静了下来。
陈皇后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她将茶碗一扣:“不管怎么说,阿楠推人下水都是他的不是,便罚他回去闭门思过三日,妹妹你看如何?”
这和没罚有什么区别?珍妃暗暗磨牙,只是这会儿她也知道深究下去得不偿失,反而拖自己儿子下水便含着泪温柔一笑:“臣妾自然没什么意见的。”
陈皇后满意点头:“既如此妹妹也早些回去吧。”
珍妃柔声一应,侧头斜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春望:“还愣在地上干嘛,走了。”
目送两人离开后,陈皇后揉了揉额角:“小阿楠,你可真是能惹事儿啊。”
没了旁人在场,萧子衿也不用端着了,贴心地替陈皇后捶腿,仰着头讨好笑道:“好了好了,母后你别生气了嘛。”
陈皇后屈起食指敲他脑袋:“你不是讨厌小季吗,怎么为他出头?”
萧子衿嘟囔:“讨厌归讨厌,我确实看不惯他那副窝囊模样,但他说来也没做错什么,干嘛得平白挨顿打。四皇兄听不惯太傅夸他,那就去找太傅麻烦呗,拿他出气有什么用?”
陈皇后无奈:“太傅若是听到你这句话,可得拿戒尺谢谢你。”她敛去脸上笑意,严肃了下来,“其实小季原先的处理方法并无错处,按你四皇兄的性子毒打一顿反而可能就过去了,如今你虽然是为了小季才出的头,但确实无形中替他彻底开罪了你四皇兄。”
萧子衿“啊”了一声挠挠头:“可我也是为了帮他啊。”
陈皇后看着小儿子同自己肖似的面容,点了点他的鼻尖:“所以帮人帮到底,你后面得同小季一块儿走了。”
萧子衿皱成了一张苦腩沨瓜脸。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第二日太傅授课结束后萧子衿还是喊住了刚准备闷头离开的季远之。
“季远之,”他用团成团的废纸砸他脑袋,“同本殿下一道走。”
夹着书本的季远之愣了下,虽然没回话但默不作声地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站在一旁看他收拾案几上各种用纸叠出来的小玩意。
擦着鼻涕的四皇子阴阳怪气:“对一个奴才上赶着倒贴,六弟当真是好脾气。”
萧子衿白他一眼,懒得多搭理,收拾好了东西就朝着季远之的方向过去了,回去的路上他顺口问:“衣服合身吗?不合身就同阿春说让人改改。”
季远之局促地抿唇:“很合适。还有昨日之事……多谢殿下。”
“不必,”萧子衿道,“我替你开罪了四哥,你别记恨我就行。近日我嫂嫂忙,你若是有事便直接同我说。”
季远之点点头,欲言又止。
萧子衿不耐烦:“你想说什么便说。”
季远之不大好意思:“……殿下似乎同其他几位殿下不大一样。”
萧子衿理所当然道:“废话,除了我大哥外其他几个长得各有各的丑法。”
“……”季远之一腔惴惴被扑灭了。
他想说的原本并不是外貌上的,只是被萧子衿这么理所应当地一打岔,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大一样了。直到夜里担心妹妹,辗转反侧难眠时他披衣起身,开门就见又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的萧子衿才清晰了起来。
——在萧子衿眼里他们哪怕是侍从奴仆,那也是人,而在除去太子外的其他殿下的眼里,他们只是随时可丢弃的用具罢了。
所以即便是他如今跟着萧子衿,萧子衿本可以命令他替自己完成太傅所布置的课业,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这样做过,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
萧子衿一觉睡醒,脖子因为趴久了有些疼,他揉了揉脖子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低头去收拾自己作业的时候一懵,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只见画了几只小王八的雪白宣纸上这会儿竟然神奇地布满了同他相似的字迹,虽然还是龙飞凤舞像鬼画符,一眼扫去的时候却能看出整体非常工整——这显然不是他写的。
侍女阿春替他端来了铜盆,还有些纳闷:“今日小季怎么还没起来?往日里这会儿他早就收拾好自个儿的东西在外头等着了。”
萧子衿大致有了猜测,穿好衣裳正理着自己的领口:“我去看看。”
阿春有些意外,但还挺高兴两人不像以前似的火药味儿浓重了,笑着回了一句好便端着铜盆下去了。
萧子衿推开暖阁的门,床上没人,季远之伏在小案几上正无知无觉地睡着,右手侧还放着水墨已经干了的羊毫毛笔。
这日起,所有人都惊奇地发现原本怎么都不对盘的六殿下同新来的小季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握手言和了。
芒种过后鄢都就逐渐炎热起来。
换上了轻薄夏衣的小丫头春生一边拎着水壶,一边哼着曲儿在御花园里浇花。
她是新一批进宫的小宫女的其中一个,因为各位娘娘皇子公主都还没挑过人,现在就暂时在执教嬷嬷的手下呆着,每日做些粗使杂役的苦活儿累活容易出事被责骂的活儿。其他一道进宫的女孩子累得成日愁眉苦脸,她倒一直是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
同她交好的另一个小宫女有一晚没忍住,躲在通铺的被子下悄悄问她:“春生,你干活都不累的吗?”
一道闷在被子下同小姐妹说悄悄话的小春生就笑着回:“累啊,不过好在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对方一脸不信:“你都不想家吗?”
小春生甚至都没犹豫就摇了摇头。
她没说假话,比起在家中她确实还是更喜欢呆在宫里——她是母亲改嫁一道带过来的小累赘,上头还有一个异父异母的哥哥,后来母亲同继父又生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她这个小累赘就显得越发碍人眼了起来。
继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有钱小公子,就是个普普通通帮着持有地契的主人家种地的小农,偶尔哪怕收成不错,大部分也都上缴给了主人家,留不下什么钱财,充其量只能饱腹,饿不死,后来家里又多了母亲和她还有弟弟,日子便越发不好过了。
小春生总听他关了门一边数着铁盒里的铜板,一边同母亲抱怨:“你要是早说你还得带个累赘,当初我才不要你呢。”
母亲就抹着眼泪:“我能有什么办法?都那么大个孩子了,我总不能给她闷死吧。”
两夫妻就在房里断断续续地相互抱怨,你说我没本事赚不到银子,我说你成日在家里也不见干活,偶尔吵急了眼就丁零当啷地砸东西。
小春生从小就知道家中难,日子不好过,所以从跟着母亲改嫁后总是让自己显得勤快又麻利,继父要下地干活儿,大哥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就三两口吞咽下一个馍,往衣服上一擦就伸出手怯生生地说:“阿爹,我同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帮忙的。”
继父起初还不耐烦,后来看她干活确实挺麻利,也就默认了每日带着她去田里。
八岁,九岁,十岁……
她在农田间日渐长大,努力让自己有用,努力让自己能帮上家里的忙,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碍眼,可继父还是经常会同她母亲低声抱怨:“你说你怎么就带个累赘?是个男孩儿都行啊,偏生还是个女孩儿。”
“女孩儿嫁人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花着咱家的银子给别人家养孩子,我每日光是看见她都烦。”
小春生懵懂又怯怯,以前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能干活就好了,后来发现好像并不是那样。
好像……好像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她进宫前,继父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努力,要出人头地,若是有了出息,别忘了提携家里的两个兄弟。母亲抹着眼泪坐在床侧,舍不得是真的,松口气也是真的。
大哥不屑地靠在木门上:“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嘛啊,还靠她?”
小弟还穿着开裆裤,懵懵懂懂地趴在地上啊啊啊地乱叫。
春生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哼着不成调子的民间小曲儿,累得真心实意,快乐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滴答——
一滴雨水砸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即没等人反应就噼里啪啦地成串珠玉似的落了下来,春生“呀”了一声,匆匆忙忙地放下水壶把湿漉漉的手往衣裙上一擦就往晒书的地方跑:“糟了书还没收。”
带着黏腻热意的小雨在顷刻间就磅礴了起来,到处都是急匆匆小跑着的宫人。
春生一路小跑着冲出长廊,刚下石梯脚下就猛一打滑。
“啊——!!”
一只带着厚茧的大手扶住了她。
“雨天路滑,小心些。”
对方穿着黛青色的宽袖圆领长袍,右手打着一把纸伞,扶住她的左手大拇指上戴着碧色的扳指,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温润的笑影。
年方十四的春生倏然脸红了,小退一步道了声谢。
跟在对方身后的另外一人低声道:“谷主,得快些了,陛下还在等着呢。”
“小丫头,这把伞你拿着吧。”男人把伞给她,同那人道,“走吧。”
伞把上还留有男人滚烫手心的余温,春生红着脸走出长廊抱起木桌上的书册,还是没忍住踮起脚隔着雨幕去偷瞧男人的背影,眼见他拐了弯消失在了雪白的宫墙拐角才怅然若失地收回了目光。
心下的好奇却如蔓生的野草般铺展开了。
好像没听人讲过。
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至少……至少让她能将伞还回去吧。
御书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武帝将书翻到了下一页,随后淡淡一抬眼,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季卿有些晚了。”
武帝如今不过四十五六,正当壮年,两鬓却已经染上了霜白,哪怕带着冠冕也能看到几缕没挡住的银丝。他同萧子规在长相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哪怕是不知情的旁人只看一眼都能猜到两人是亲父子,只是太子萧子规可能是年龄还小,或者是受了母亲陈皇后的影响,总是温润又随和,而武帝到底是早年征战沙场领军起义覆灭大庆的风云人物,便是坐在那不动,表情间也总带着几分威严,下人们都怕。
所幸季岩跟了他不短的时间,早就习惯,听他这么说不光没有惧色,还颇为闲适游刃有余地拍了拍衣袖上的雨珠,同他一起来的药谷心腹识趣地收起伞替两人合上了门。
季岩好奇:“臣迟了多久?”
“一刻钟。”
“一刻钟?”季岩笑起来,却并没多少愧疚和不好意思,“那确实有些迟了——下次臣来时会记得带上前朝平王及当时逃出的大庆遗孤共计五十八口人的项上人头作为陛下的赔礼。陛下您看这样如何?”
武帝眸光一闪。
【作者有话说】
有不足的地方希望有天使宝宝能指点一下,自己写真的意识不到哪里有问题QAQ
属于是,自己知道写的不好,可又不知道哪里需要改呜呜呜
希望能一点一点进步
第34章
平王是庆厉帝唯一一个脑瓜子有幸完整无缺地呆在它原本该呆的地方的异父异母的兄弟,倒不是庆厉帝同他有多么深厚的手足之情,纯粹是因为没有什么必要——他不大正常。
至少从庆厉帝看来自己这个异父异母兄弟的脑子确实不大正常,大多皇子王孙的目标是夺嫡成王,只有他不知道从哪学的,目标是求仙问道,还成日里神经兮兮地试图拉人入伙。
其他十几个兄弟收拢权臣培养各自势力,他就在禅房热衷听高僧讲经论道。
其他兄弟你死我活夺嫡厮杀,他迷上了修炼仙丹险些毒死自己。
其他兄弟死的死逃的逃一切尘埃落定,他泡在道观里头每日守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玩意的药炉子神神叨叨。
庆厉帝心狠手辣又疑心重,登位之初专门调了五六个人记录同他汇报平王每日都干了什么。
他不信对方没有任何野心,却也不能容忍对方有任何野心。
心腹们每日勤勤恳恳地汇报平王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
“平王殿下说修佛太苦了,没肉吃,今日开始修道了。”
“平王殿下说昨日屁股都坐疼了炼出来的丹药还邦邦硬都能打狗了,同王府里的道长商量了好几个时辰怎么把控炼丹的时间和火候。”
“平王殿下今日同王府里的道长打起来了。”
庆厉帝当牛做马地上完早朝,好不容易批掉了堆成山的奏折终于能在晚间休息还得听心腹汇报这些,忍了大半年终于确信自己这位兄弟是真的不大正常这才放任不管了。
他至死也不知道,这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不正常的兄弟才是真正让危如累卵的大庆成为过去的最后一把手,直至死前他都以为那晚鄢都的城门是在荣氏一族的命令下打开的。
——其实是平王。
大庆权贵死守鄢都,以鄢都百姓为质,若是武帝强行攻城便让百姓一同陪葬,那是气若游丝的大庆最后的一步狠棋。武帝以民为旗,若置之不理此事,于民心有损,哪怕当下并没什么,也会成为埋在百姓心里的一颗种子,而若是撤兵投降,那些同他起义,归顺于他的人又何去何从?
武帝辗转难眠。
就在他狠下了决心的时候,风尘仆仆的妻子带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人推开了他房间的大门。
那是他和平王的第一次见面。
陈皇后陈彤是唯一的见证者。
一夜密谈。
他应下了平王不得牵连无辜者的要求,平王为他游说了宗亲,瞒着庆厉帝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城门,保全了他的出师之名。除了当事三人之外,谁也不清楚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后来他同对方也一直相安无事,直至五年前清算大庆旧党。
可惜对方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武帝沉吟:“你有消息了?”
季岩一点头:“陛下命令的事情臣岂敢含糊?已经有了踪迹,不日即能解决。”
“很好,”武帝满意道,“不过此事便不必告知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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