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虽然无言以对,但依旧心如止水,说:“我没想过跟他在一起。”
沈竹钦诧异,“你说什么?”
陆衡不想说第二遍,往侧边抬脚,绕开沈竹钦走。
“我看人很准的,你喜欢自原对不对,”沈竹钦没拦着了,他让陆衡走,但嘴也没闲着,好奇问:“所以为什么不想跟他在一起?”
陆衡背对沈竹钦,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细微的神态变化。陆衡认真思考片刻,很轻地笑了一声,有点儿苦涩,“你每晚睡觉前,躺在床上的时候,会不会给自己设定一个做美梦的场景?”
沈竹钦:“……”
他顿悟不了。
“然后因为这些梦再给自己整失眠了?”沈竹钦问。
陆衡无奈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了,他得体地跟沈竹钦道别,“再见。”
沈竹钦也愣,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诶,你人挺好的。”
陆衡当作没听见,脚步很快,差点儿没跑起来,背影看上去很狼狈。
沈竹钦挑眉,自言自语似的,说:“再见。”
小早和球球没吃饭,等陆衡回来。
陆衡没有胃口,硬塞了几个饺子下去后胃开始疼起来,家里没药了,外面药店又不开门,只能忍着,他情绪看上去很糟糕。
球球看见摆在桌上的礼物盒,指着问:“舅舅,这是什么?”
陆衡张张嘴,眉心拧了一下,“礼物。”
“我的吗?”
陆衡摇头,说不是。
“哦!是姐姐的。”
“也不是,”陆衡叹气,“我给你们准备了其他礼物。”
这话说出口了,他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摇摆不定心理状态显得特别可笑。
小孩儿都有好奇心,球球想知道礼物是什么,或者到底送给谁,还想问,被小早捂住了嘴。
“舅舅你累了吗?”
“嗯,”陆衡说:“有点儿。”
“那你先去睡觉吧,这儿我来收拾。”
陆衡难得一次没顾及外在因素,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跟他交流的也只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孩子。陆衡短促笑了一下,强打精神,“没事儿,我来吧,你带球球去睡觉,挺晚了。”
小早端起空碗往厨房走了,“他多大了,自己能睡,舅舅,你也别哄他。”
球球听姐姐的话,默不作声地爬下椅子,跑进房间了。
“……”陆衡突然就闲得慌了,好像哪儿都不需要他了,于是注意力又被桌上的礼物盒吸引过去。
图案精致的纸盒早在医院就让他扣烂了。
陆衡听见厨房的水声,想过去看看,又想起乔薇微对自己说的话——
你得给小早独立的机会。
虽然洗碗不能代表独立,但这也是表达相关意向的其中一环。陆衡踌躇片刻,拿起礼物盒回了自己房间。
陆衡的书桌很干净,四个抽屉分门别类放了不同的工具。他拉开第一格抽屉,取了剪刀,仔细剪开纸盒,取出里面的仙人球。
仙人球也有品相,养得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颗仙人球陆衡挑了很久,特意让花店老板给他留的。收到后脱土、通风、修根。近段时间因为空气潮湿,陆衡等到仙人球长出了新根后再上盆,整个过程大概20天,每天都要观察根部情况。
花瓶也是陆衡精心挑选的,一个有深度的盆,乳白色系欧式纹理雕刻,整体跟陈自原和他办公室的风格很搭。
总之从头到尾都是他为陈自原准备的新年礼物。
应该送出去的,陆衡心想。
他单手托腮,状态有点儿颓,又分心看一眼手机,新年快乐的短信发出去也如石沉大海。
陆衡能理解,自己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是个正常人都得敬而远之。
他出神地拨弄仙人球的刺,没注意控制好力度,指尖皮肤被划破了,不至于流血,就是疼,刺挠。
陆衡烦躁地挠头发,眼睛一扫又看见七零八碎的纸盒,目光闪了一下,倏地想起一个事儿来——对了,这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这是一枚麦穗样式的水晶胸针,整体金色,有碎钻点缀,像雨季中的挂在麦穗上的露珠。
胸针不贵,但非常漂亮,陆衡去商业街的花店取仙人球那天,在它隔壁一家小众饰品店里看见的,没犹豫,直接买了。
陆衡拿到胸针的第一想法还是送给陈自原,但送仙人球可以有无数个理由掩盖自己的本意,送这枚胸针就很暧昧了。
陆衡一共纠结三个晚上,麦穗胸针从礼物盒拿出来又放进去,他的心路历程简直曲折离奇。最后一晚上给陆衡困懵了,行为不受大脑控制,稀里糊涂就打包好了,然后直接睡觉。第二天大概忘了这茬,反正陆衡也没给自己反悔的机会,直接上医院找陈自原了。
没想到现实比心境还要离奇。
怎么办呢?陆衡趴在桌上,埋脸苦闷,胃更疼了。他没地方发泄情绪,觉得自己特矫情。
陈自原前半夜去了三趟急诊,今晚的时间对他来说过得有点儿慢,一番刺促不休下来,十二点还没到。
“主任,我们去吃点儿宵夜,一起吗?”同办公室的医生跟陈自原打招呼,“今晚除夕,下半夜估计还得忙。”
“不了,”陈自原拿起手机,点开可爱的麦穗头像,聊天界面跳出来,他删删减减,一句话没发出去,抬头对同事说:“我还不太饿,你们去吧。”
同事瞄一眼他桌上剩下的饺子,一脸了然,“行,那我们给你带点儿回来。”
“好,谢谢。”陈自原说。
他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这是他现阶段唯一能跟陆衡沟通的工具了。
但怎么沟通?是个难题。
陈自原想给陆衡打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主要说什么都得考虑一下。他能感觉出来,今晚沈竹钦的出现以及他说的那些话对陆衡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导致陈自原一路以来的铺垫全白费。
但换个思路想,其实也不算坏事,生活的盼头总得积极向上点儿。
-睡了吗?
陈自原输入完,又删了,这傻了吧唧的三个字加问号真发出去,显得自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不稳重。
陈自原没找到切入点,大洋彼外的视频电话见缝插针地来了。
“妈”这个字跳出来的瞬间,陈自原的眉心重重抽了一下。
他接了。
贺黛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跟陈自原通话,大概有所触动,家人在,都想团圆。
“自原,你很久没回来过了。”
“忙。”
贺黛习惯性否定陈自原的专业能力,“国内的儿科医生没有前途,再忙也翻不出天。你爸爸手里的资源可以让你在世界学术界站稳脚跟。”
老生常谈了。
贺黛这些所谓“如果你没有表现出最高水准,就是失败”的措辞,放到以前,陈自原会自我怀疑。现如今不会了,他财富自由,人格独立,早当这些话是个屁放了。
他连应付都懒得做,话挑重点讲,单刀直入地问贺黛,“你找过沈竹钦?”
贺黛怔了一下,“你们见过了?”
陈自原嗤笑,“托你的福,不想见也见了。”
“我一直不喜欢他,”贺黛高高在上地评价,“太毛躁了。”
这种措辞太滑稽了,并且自以为是。如果沈竹钦在场,高傲的孔雀会扑棱着翅膀啄过去。
陈自原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个笑容,浅浅表达滑稽的意思。
贺黛看见了,她觉得刺眼,语气咄咄逼人,马上又强势起来。即便她也挺想装一会儿温柔的慈母,但掌控欲由心而来,她装不了一点。
“当年你和沈竹钦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让双方家庭难堪吗?”贺黛顿了顿,目光嘲讽,“你们所谓的叛逆,从根本而言就是错误,是死路一条,何必撞得头破血流。”
“你认为什么是正确的?”陈自原反唇相讥,“让一个同性恋跟女人结婚,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贺黛的眼睛阴沉下去。
“妈,别清高了。”陈自原说:“我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贺黛于是问:“你会跟沈竹钦复合?”
陈自原正面回答:“不会。”
贺黛皱眉。
陈自原太了解贺黛了,他可以快速且准确地从亲妈微表情中得知她此刻的想法,“如果你再找沈竹钦的麻烦了,就他那张嘴,最后被击穿的只会是你。”
贺黛脸上不算松弛的皮肉在高清像素的视频通话中抽了一下,高贵的女人连愤怒都端庄。
“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挖我身边到底有谁在,”陈自原干脆摊开了说,“我的伴侣会跟我共度余生,我们走在阳光下,坦坦荡荡。我认定了他,也不会受你干扰。”
贺黛冷笑,“翅膀硬了啊。”
“早硬了,”陈自原说:“我可以反抗你一次,以后还会有无数次,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你……”
陈自原没有给贺黛说完话的机会,无尽的争吵只会消耗很久不多的亲子关系,他轻轻点一下头,笑了笑,“不说了,妈,再见。”
大过年的,他甚至连一句祝福的话也没有。
抗争,很痛快。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和烟花同时响起,灰姑娘的水晶鞋又会遗落在哪里?
璀璨烟火映照在陈自原的眼睛里,他的目光突然光彩熠熠。
找到宝藏后,生活不再一成不变,平凡的人总在期待遇见奇迹。
陈自原含蓄地兴奋起来,给陆衡发了条信息。
-小穗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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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好像还可以有QAQ
第37章 37、噩梦
陆衡带小早和球球回了老家,大年初一,对于离世的亲人,该有一个悼念仪式。于是从北到南,隔着无数山水,陆衡看着飞机窗外缥缈的云层,手机屏幕停留在陈自原的新年祝福中。但还是有一瞬间,陆衡把自己脱离在现实之外,他以旁观者的角度淡漠地凝视着一切。
陆衡其实不太想回来,但又不能不回来。
墓碑前的杂草没有人打理,长得很乱,也很脏。孩子不能总在这儿待着,所以基本是陆衡在处理。他祭拜完姐姐,只隔着一个园区,那里躺着他的父母,陆衡没敢过去看一眼。
南方的冬天没有雪,只下雨,寒凉入骨。
陆衡总想起那场车祸,剧烈的撞击,悲痛的哭喊声混在硝烟弥漫的火光里。他失去了父母,还有姐姐的怨恨,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头几年,陆衡在悔恨中痛不欲生,经常跑到父母的坟前忏悔,然而从墓园回来后的每个晚上他都做噩梦。梦见爸爸五官不全的脸和妈妈被开膛破肚的身体,他们从喉管发出含混的低吼,陆衡听懂了——
陆衡惊醒过来,颤抖和干呕不止,因惊恐引起的躯体化障碍折磨他至今,他没敢再踏入父母的墓园半步。
从前的至亲,如今站在生命镜像的对立,忏悔没有用!
快十年了,陆衡想,前尘往事不会烟消云散,他也把自己困在了坟墓里。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陆衡拿上酒,走向父母的墓碑。
那一天他在墓园待到深夜,回到酒店后立刻睡觉。
但现实让陆衡难过了,他并没有摆脱噩梦的侵袭。当许久不见的父母再度出现,陆衡只惊喜了一会儿。
这么多年,陆衡再也想不起父母对他微笑时的亲切面孔,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有血肉模糊的躯体和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睛。
牢牢盯着他。
“啊!”陆衡大叫一声,骤然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非常安静。
陆衡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会随时都会冲出胸腔,他太恐惧了,裹挟而来的窒息感迫使他挣扎,这是身体本能。与此同时,似乎有种看不见的能力控制着陆衡的双手,他紧紧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陆衡眼角泛出泪水。
“是我的错……”陆衡混混沌沌地低喃,“爸爸……妈妈,我不会、不会再犯错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后,束缚着身体的力量好像松了一些。
陆衡的手能动了,身体却依旧沉重。他求生欲虽然一般,但今天好像天神显灵似的,不知从哪儿透进来一道声音。
这声音温柔却充满力量,打碎了无边痛苦的黑暗。
-小穗。
陆衡的眼泪终于满溢出来,在脸颊滑出一道晶亮的水迹。他惊慌失措地从床底下捡起手机,身体已经被汗水浸透,可是颤抖的手指却点不准列表置顶人。
-原哥,救我。
陆衡的灵魂在呐喊,意志却在枯萎,他其实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最终发送成功的只是一段空白语音。
“舅舅。”小早闻声而来,站在陆衡房间的门外,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陆衡抬起眼睛,迷茫地跟小早对视。
“你怎么了?”小早问。
陆衡:“……”
对啊,我怎么了?
于是陆衡的神台逐渐清明,他漂浮不定的身体也慢慢回到原位,脖子上隐约可见的掐痕让一切狼狈无所遁形。
“我没事,”陆衡疲惫地说:“吵醒你了吗?球球呢?”
“他还在睡,”小早欲言又止,“我……”
陆衡的嗓子很疼,说话困难,于是看向小早,歪了歪脑袋。
小早鼓起勇气,开口说:“我梦到妈妈了。”
陆衡怔忪。
小早和球球同父异母,所以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谁陆衡没问,但每逢佳节倍思亲,总归伤感。
陆衡坐在床上,他没有力气,屈起双腿抱住了,埋下头,声音很闷,“我也梦见妈妈了。”
“她跟你聊天了吗?”
陆衡说没有。
“哦。”小早不知道陆衡怎么了,但是他看上去很难过。
小早想安慰陆衡,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于是认真想了想,问:“那你们聊了什么?”
陆衡长久沉默下去。
小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舅舅。”
这个时间点,不适合谈心,陆衡也没精力。
“跟你没关系,”陆衡说:“是我的问题,你去睡觉吧。”
小早乖顺地点头离开,她没走多远,又心不安稳,停下脚步回头看陆衡。
陆衡的房间很黑,只有他脚边的手机闪了一下光亮。小早看见陆衡缓缓移动眼睛,茫然若失地盯着亮起又暗淡下去的屏幕。
这是一条陈自原在收到空白语音消息后回复的内容。
-你在哪儿?
-我找不到你。
陆衡没有回复。
他彷徨又绝望地挑了挑嘴角,自嘲一笑,喃喃自语,“我不会再犯错了。”
第二天一早,陆衡收拾好行李,点了杯咖啡等俩孩子睡醒出来。他还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抿了两口就放一边去了。
球球睡眼惺忪,看见行李箱,问陆衡:“舅舅,我们去哪儿?”
“去旅行,”笑了笑,说:“你是不想看海吗?舅舅带你去海边。”
球球很高兴。
小早和陆衡对视一眼,绝口不提昨晚的事情,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陆衡想了想,说:“过完年吧。”
南.欲.加.之.言.方的温度比北方热一些,陆衡跋山涉水钻进一座远离尘嚣的海岛避世。海天一色的风景让空气都清新起来,就是信号一般,打个电话都滋滋啦啦的。
过年期间,除了那天晚上,陆衡就没再跟陈自原联系过了。不是故意冷着谁,陆衡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已。
一段情感的波动来得太猛烈,不算好事,保持距离才能看清内心想法。
对谁都好。
陆衡在海岛里躲舒服了,忘了回家的时间,还是小早提醒他的,补习班要开课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于是陆衡的思维也慢慢回归现实,他有点儿忐忑,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期待见到陈自原吗?
其实不好说。陆衡自我分析了一下,他们交集不深,并且都断联七天了,正常人会默认社交关系到此结束,没有特殊理由应该也不会重新交流起来。
“舅舅?”小早又叫了一声。
陆衡这几天很奇怪,总走神,不知道想谁呢?小早忍不住琢磨。
陆衡本来打算初七走,没机票了,又被迫在海岛多住两天,初九才离开。刚到有信号的地方陆衡就接到了乔微微的电话。
乔微微在那边劈头盖脸一顿暴粗,“你去哪儿了!他爸的我差点儿报警!你太离谱了陆衡!”
陆衡刚出事的头几年,因为精神状态不好,失踪过,被找到的时候在一栋房子的楼顶,差点儿跳下去。这事儿把乔微微整出了心理阴影,一联系不上陆衡就会往坏的方面联想。
陆衡自知理亏,“旅游,跟你说过了。”
“你钻地里旅游去了?打个电话说一声这么难吗?”乔微微气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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