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事了。”民警扬了扬手,“你们走吧。”
陆南扬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另外两个人谁都没有动。
刘秋烟把头靠在椅子冰冷的靠背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任凭破碎的布料垂下来露出里面的文胸。谢泉则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眼镜岌岌可危地悬挂在鼻尖上。
陆南扬抓住谢泉的手把他拉起来,后者踉跄了一下,挣扎未果。
刘秋烟的眼睛一直黏在谢泉身上,看着他站起来、被陆南扬拉走,就在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刘秋烟忽然了开了口,轻蔑地说:“你跟你妈一样恶心,有几个男人在你身上插过吊?”
谢泉几乎是一瞬间青筋暴起,但被陆南扬强行按了下来,剪着他的胳膊往门外推。
这次谢泉挣扎得格外激烈,陆南扬差点就制不住他。一直走到派出所外面的空地上,还是被他挣脱了。
“放开!”谢泉吼道。
“你想干什么?想回去再把她打一顿是不是?”陆南扬气不打一处来,猛推了谢泉一把,“好啊你去吧,你去!什么破大学也别上了,破医生也别当了!打伤了不亏打死了稳赚!你去啊!”
“就算这样又关你屁事!”谢泉怒吼道,反推回去,“别他妈一天到晚装得跟个菩萨似的到处普度众生!你的狗屁同情屁用都没有!”
陆南扬一个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谢泉就紧紧往前逼,“别他妈装得好像你真在乎我似的,你不就把我当成一只落魄的流浪猫了吗?拯救流浪小动物真是好牛逼好有成就感啊!是你这个大救世主把我从黑暗里捞出来的!多伟大!多慈悲!虽然父母和养父母都抛弃了陆少爷,可是陆少爷有一颗感恩慈悲的心啊!只要他还能庇护世界上的小猫小狗,就还能假装自己有个家!”
陆南扬想都没想,就一拳朝谢泉的脸上砸了过去。
他鼻梁上的眼镜顿时被打飞,鼻血飞溅出来。谢泉一下子坐在地上,捂着脸咳嗽了两声,往旁边吐出一口血痰,笑着仰头看他。
“我说对了,是吧?”
陆南扬的眼里快要喷出火焰来,然而又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真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心的人。”他说。
谢泉先是一怔,而后忽然神经质似的笑得浑身发抖。他屈起双腿,胳膊松弛地搭在膝盖上,指了指他,“这就对了,陆南扬。你讨厌我的。”
陆南扬没再理他,转身走进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被侵犯,但是有被猥亵。
本书的排雷已经在评论区置顶写得很清楚了,不要不看再被雷到哦。
当天晚上他没回公寓,随便找了家网吧过夜。
这家店又小又挤,窗户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地上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而且总有烟头夹在地板间的缝隙里。屋子里充满了烟臭味和汗臭味,坐在陆南扬左边的大哥一手放在鼠标上,一手撑着下巴睡着了,鼾声震天响。
陆南扬靠在又硬又脆的椅子上,盯着窗户看了一会,但除了肮脏的灰尘和路灯蒙蒙的光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他看了一会还是放弃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在浑浊的空气里散开,陆南扬把过滤嘴咬在齿间,点开菜单栏,在网吧里扫了一晚上的雷。
第二天直到中午他才回到公寓,拿钥匙开门的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手抖。
然而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公寓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发现谢泉已经带走了所有的行李。
北边的卧室里空荡荡的,连那面遮光窗帘都被带走了,窗户光秃秃地镶嵌在墙上。
床单、被褥都换了回来,连柜子里那些陆南扬觉得一车都拉不动的教科书参考书也不见了。
卧室里的陈设和谢泉来之前别无两样。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名为谢泉的人莫名其妙地插进他的生活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到了下午,闻飞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
闻飞:我到家了,刚下车。
闻飞:昨天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啊?
陆南扬把手机丢到一边,不想回复,但没多久手机又震了一下。
闻飞:谢医生没事吧?那女的被抓了没?
陆南扬烦躁地把手机拿起来,回了三个字。
向南阳:不知道。
这一下子把闻飞弄懵了,接连回了好几条。
闻飞:啊?什么叫不知道啊?
闻飞:你昨晚上不是跟他们一块去派出所了吗?
闻飞: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南扬忽然觉得他这个朋友真的很聒噪。
问问问,有那么多事好问?一天到晚就知道八卦。
向南阳:没怎么回事。
向南阳:谢泉从我这搬走了。
发完这条,陆南扬就按灭了手机屏幕,不再管闻飞是否还追问了什么东西。
本来就没怎么回事。
谢泉这个人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们是两条相反的线,现在这样只是恢复了原貌。
没有谢泉的生活,才应该是他本来的生活。
陆南扬埋头睡了一下午,再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很久了。
整间卧室里一点光都没有,昏沉得像暴雨前夕的天空。陆南扬睁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充满了懒惰细胞,一点也不愿意动。
躺了大概十分钟,他终于坐起来,走过去拉开窗帘。赤着脚,就着面前这点黑夜点了根烟。
对面的楼栋稀稀落落地亮着灯,附近大约有大妈在跳广场舞,音响里放着洗脑的口水歌。远处有一座灯塔,在黑夜里闪烁着亮光。
走过那座灯塔,就是海了。
海就在这么近的地方,谢泉居然从来没有去过。
脑海里蹦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陆南扬狠狠咬了一下香烟的过滤嘴,浓重的烟雾被挤压出来,缭绕四散在空气里。
他认识谢泉以后抽的烟简直比他高三一年都多。
可能得抽时间去买个烟灰缸了。
陆南扬把烟蒂在一碗水里碾灭,从床上拿过衣服穿上,转身出了门。
走过一条小吃街的时候,陆南扬接到了陆太太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的时候,陆南扬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
算上他退伍回来的那天,这四年里陆太太一共也只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这次是第三次。
电话接通以后,先是一阵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几秒后,陆芸姚先开了口。
陆芸姚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国家级的歌剧演员,就算现在已经隐退多年,声音也依旧温婉动听。
“小扬,最近还好吗?”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陆南扬顿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他赶紧快步离开人流,往偏僻的小路上走。
“挺好的。”陆南扬压下胸口突然碰撞的情绪,用轻松的语调回应。
“学校生活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挺好的,你不用担心。”陆南扬靠在一棵树干上,笑了笑,“学校老师都教得不错,舍友也很好,我们食堂还挺好吃的,每天都有荤菜,不怎么用抢。期末考试最后一天还特意给我们做了咕咾肉,我们都说食堂师傅的手艺比外面饭店还好……”
大概是他话太多了,陆芸姚没有听完就打断了他。
“那,最近课程很紧吗?”她问。
陆南扬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沾着的一块污渍。他用脚在草叶上蹭了两下,没能蹭掉。
“还行,不算很紧。”他轻声说。
他听到陆芸姚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很紧的话,放了假,就回来看看吧。鸿振跟我,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陆南扬的眼眶猛地一酸,好像这一刹那所有的感情都攒到了一起,找准这个缝隙拼命地往外涌。
他靠着树干慢慢往下滑,直到坐在潮湿柔软的土壤上。
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情绪,让声音基本保持平稳,“我在这边挺好的,离学校近,有什么事来回都很方便,也有朋友在附近住,不寂寞。”
“但是——”
陆南扬打断了她,“我回去的话,对展雷来说是不公平的。”
陆芸姚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陆南扬就这么静静地等了一会,四周的蝉鸣渐渐压过了听筒里的呼吸声,就在陆南扬打算就这样挂断电话的时候,陆芸姚说话了。
她的声音好像带了点哭腔,不是太稳。
“小扬,我们对不起你,当初收养你的时候,我们是真心把你当做亲儿子看待的。就算是现在,陆家的门也永远为开着,只要你愿意回来……”
“没事的,没关系。”陆南扬轻声说,“这不是你们的错。”
云大的学生放假了以后,周边的店面都跟着清闲了不少。
以往夜夜笙歌的星河酒吧,最近也闲的要命。托尼干脆把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关了,音乐换成舒缓的轻音乐,台面上放了几瓶花,伪装成一个清吧。
从外面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但星河的常客可不管这一套,进来以后照样该闹闹,该吵吵,要不就自带BGM,没两分钟就重新把吧里搞得乱七八糟。
陆南扬推门进来的时候,丽姐他们正在跳一支四肢乱飞的舞。托尼坐在吧台后面支着脑袋连连叹气。
“来杯酒。”陆南扬在吧台前坐下。
“哟,这不小陆子吗?”托尼来了兴趣,“好久没见你了啊,还以为你回家了呢。要杯什么?”
“不要猎户,不要天蝎,别的随便。”陆南扬说。
托尼好奇的目光在陆南扬身上转了一圈,到底也没探究出什么来,只好拍了下他的肩膀,“马上啊。”
酒杯放在陆南扬的面前,他连看都没看就端起来一饮而尽了。
热辣的酒精顺着喉管一路下滑,落进胃里,有一种酸痛的快感。
“嘿,亏得我没给你调个度数高的。”托尼被陆南扬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没。”陆南扬擦了擦嘴,冲托尼笑道,“今天天太热了,实在是渴。”
“你小子真是,渴了也不能拿酒当水喝啊……”
“小陆!”跳着劲舞的丽姐发现了他,边蹦跶边冲他招手,“好久没见你了!上哪儿发达去了啊?”
陆南扬把杯子往前一推,笑着回应,“发达个屁,被我们老师追在屁股后面要论文呢!”
“哎哟,不说我都忘了,我们小陆可是高材生呢。”丽姐捂着嘴笑。
“别理她,你丽姐又犯病。”在她旁边,一个穿白背心的大哥嘲讽道。
“犯什么病,你才犯病呢。”丽姐搡了他一胳膊肘,朝陆南扬招手,“高材生快过来,陪姐姐跳一首来!”
“好!”陆南扬很快站起来,笑着加入了他们。
时间在欢笑里总是过得很快,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又唱又跳,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
最后丽姐的整个身子都滩到陆南扬身上,一边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咯咯地笑,“小陆,你要是我的儿子就好了。长得又帅、又能喝酒,还……嗝,还这么会说话!”
陆南扬笑着把她的手拉下去,“你这是滤镜,看别人家的总比自己家的好。”
“哎,你说的对。”丽姐就像是没骨头似的往前一倒,脑袋枕在了陆南扬的膝盖上,喃喃地说:“我儿子要是还在,也该有你这么大了。说、说不定,也是一个小帅哥。”
陆南扬一怔,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他思考的这会儿功夫里,丽姐已经鼾声四起地睡着了。
酒吧里的音乐依旧震耳欲聋,几个还没喝倒的人继续在舞池里蹦跶,用吼着的音量互相交流。陆南扬在炫目的彩灯里闭上眼,把头轻轻靠在沙发靠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更,下一章就和好啦。
谢泉搬出去的第三天,陆南扬在楼下的蛋糕店找了份工。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叫莹姐,听说结婚以后就辞了工作在家照顾孩子,孩子长大后就开了家店子补贴家用,生意一直蛮红火。
一听说陆南扬要来帮工,莹姐乐成了花,“我记得你,去年暑假在对面那家面包店干的小伙子,对不对?”
陆南扬不好意思地笑笑,“嗯,是我。”
“我记得可清楚啦,去年你在他们家干的时候,那一个暑假他家的营业额蹭蹭地往上涨。”莹姐一边收拾操作台一边说,“当时我们这几家都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抓过来问问他从哪招来的小帅哥!”
陆南扬笑了笑。
“不过他那人性格有点问题,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关门了。”莹姐絮絮叨叨地说,“听说他克扣员工工资,还跟一个女员工出轨。结果没两天被他老婆发现了,哎哟,拿着个扫把追了两条街,你是不知道啊,当时可太壮观了。”
陆南扬笑出声来,“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真的了。当时我们街里街坊的全看见了,真丢脸!”莹姐说。
“哎,我也在我也在!”店里的小妹听到八卦话题立刻凑了过来,绘声绘色地给陆南扬描述当时的场景。陆南扬笑得前仰后合,店里的氛围欢快极了。
是的,他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尽可能多做点事把自己的日程塞满,除了打工之外,还多接了好几个民事诉讼的代理,忙得几乎没有停下来思考的时间。
没有谢泉之前,他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现在只不过是修正了一段错误的关系,恢复了原本的节奏而已。
有那么几个瞬间,陆南扬几乎要相信这样的自我安慰了。
但是不管他把日程塞得多满,夜晚还是会照常降临。
夕阳烧光了半边天空,把整个世界染得通红。随后月亮慢慢爬起,一切颜色都消失在了唯一的夜幕之下,只有星辰藏在淡淡的云雾背后,一如始终地闪烁。
陆南扬看向窗外的星空时,已经能一眼认出哪一颗是北极星、哪一颗是天津四了。
谢泉描述那些星星时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他抬着头,侧脸的线条在微光的映衬下精致流畅,镜片后的双眸深邃而干净,透着某种兴奋的水光。
同样也是这一双眼睛,边咳边笑,嘲讽地望着他说:“这就对了,陆南扬,你讨厌我的。”
谢泉好像变成了某种带弯钩的利器,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就像被勾起、穿透,疼得在肋骨间打颤。
偏偏回忆不受他的控制,夜深人静的夜晚,大脑总会自虐似的想起更多片段。
比如那双迷离而柔软的眼。比如他沙哑而轻佻的声音。
比如他把手按在他的后脑上时,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悬而欲泣的表情,像被打碎过一次的玻璃制品,即使粗糙地修补好了放回原位,也不再受人爱护。
陆南扬蜷起身体,被褥在摩擦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枕头被脑袋挤压得变形。
辗转反侧了几个来回,一些悄然升起的欲望不但没有被压下去,反而更汹涌地反扑上来。
他闭上眼,自暴自弃地把手往下探。
然后夜深人静,只剩下呼吸混乱。
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店里一忙起来,空调就像压根没开一样,浑身都是汗。
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总算清闲了些,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
“刚才来买蛋糕的那个孩子,好像每次都沉着个脸,特别不高兴的样子。”莹姐边洗餐具边说,“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那孩子啊,我认识。”店小妹接话说,“他们家是重组家庭,他爸爸找小三出轨了,他妈妈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离婚了才知道房产本上压根没写她的名字。为了供他上学就只好找人再嫁,不过再嫁的那男的我也见过,偷过对面小超市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
“哎哟,那这孩子可怜了。”莹姐叹息道。
“是啊,听他同学说他好像有什么抑郁症还是什么病的。”小妹说,“还自杀过一次,幸好给救下来了。”
“你别说,现在有这病那病的年轻人蛮多的。”莹姐说,“前几天我还看到一条新闻,说有几个大学生结伴跳崖,就一个活下来了。你说说,多可惜啊,人这一辈子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想不开了,一点苦都吃不得……”
“莹姐,心理疾病是病,跟吃不吃苦没什么关系。”陆南扬打断了莹姐的话,“就算吃了很多苦,该治不好的病还是治不好的。”
“我觉得陆南扬说的对。”店小妹接话道,“现在社会不一样啦,年轻人压力都很大的。哎,就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个学生晕倒在路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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