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乌云压得低的缘故,今晚的雷都打得很近,雷声跟得也紧。
“你可别再踹我了啊。”陆南扬叹了口气。
在谢泉混沌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陆南扬就松开了对他的桎梏,然后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按进自己的怀里。
谢泉的脑袋一片空白。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陆南扬的体温传递过来,他们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填满了整个房间。谢泉能嗅到他发间潮湿的气息,灰尘和雨水的味道。除此之外,还有一缕淡淡的烟草味夹杂其中,是他曾经闻过的那种,带着柠檬的清香。
一声巨雷炸响,谢泉猛地浑身一抖,陆南扬立刻收紧了怀抱,掌心在他的后背上下摩擦着,“没事,只是打雷而已,劈不到你的,别害怕,一会儿就结束了。”
但在雷声过去后,谢泉的身体依旧在抖个不停。陆南扬发现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潮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濒临窒息边缘。
“谢泉?”陆南扬伸手撩开他潮湿的刘海,掌心覆在谢泉的额头上试了一下。
热得烫手。
胸闷、窒息、出汗、发抖、手脚发麻和濒死感……前阵子从书里看到的一个概念忽然在陆南扬的脑海里浮现:这不是简单的被吓到了,而是惊恐发作。
他需要的不是安慰,是药。
陆南扬迅速回头,发现那一小瓶地西泮就放在书桌上,便伸手去够。
就在这时,谢泉忽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陆南扬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谢泉冲他摇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执拗地透着一股倔强,“不。”
陆南扬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不吃药?”
谢泉还是摇头,手在身侧死死攥起床单的一角,哑声说:“今天已经吃过了。”
陆南扬的大脑转了半天,才逐渐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你是在减药?”
谢泉没有应声,表情痛苦地喘息着,前额的汗水顺着颚骨的曲线一路下滑,滴落在身下的床单里晕开。
“你出去。”谢泉沙哑地说。
“那怎么行?”陆南扬稍稍提高了声音,“怎么做才能让你好一点?要不你先躺下,我去倒杯热水,或者、或者我打个120,让医生看看你的情况应该怎么——”
陆南扬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谢泉拽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拉,堵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谢泉确实害怕打雷,但不是从小就怕,而是从10岁那年的夏天。
谢泉10岁那年,云城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暴雨。那时道路的排水系统也不甚完善,老旧的城区很快就被淹成了一片汪洋,路上的积水一直高到成年人的膝盖。
谢泉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星期五。谢远强带着一身的潮湿腥臭进了屋,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然后就盯着餐厅的一角看个不停。
徐倩战战兢兢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紧捏在胸口,抖个不停,面上却还要努力挤出个笑脸,“你回来了,稍等一下,饭已经好了,我马上就盛出来。”
谢远强指了指餐厅的垃圾桶,语气平常地问:“桶里的垃圾怎么没倒?”
徐倩吓得双腿发软,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硬着头皮解释,“今天下雨了,你看,外面全是积水,还在打雷……”
然后,在房间里写作业的谢泉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哀嚎。
他冲出房间,就看到谢远强拽着徐倩的头发,把她的脑袋用力往墙上砸去。徐倩拼命地挣扎着,两条腿在地上无助地乱蹬,谢远强见状一脚踩在徐倩的脚踝上,后者大声哭泣起来。
谢泉扑过去抱住了谢远强的腿,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阻止,“别打了,爸爸你别打了!我去倒,我去倒垃圾好不好?”
但发起病来的谢远强根本无法沟通,他一脚把谢泉踹开,谢泉就再扑过去。反复几次后,谢远强终于烦了,放开徐倩,拎起了他。
“你去倒是吧?好,你去。”
谢远强打开玄关的大门,倾盆的雨水和狂风立刻倒灌进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徐倩顿时发了疯似的朝谢远强扑过来,想把他拦住,然而谢远强朝她胸口踹了一脚,让她丧失了最后一点行动力。
徐倩那双浮肿的眼睛里透出绝望,拼命地喊,“你别管,阿泉,别管,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谢远强拽着谢泉的头发,就像拎起一只小鸡,然后在徐倩的尖叫声里,谢远强把谢泉和垃圾桶一块扔出了门外。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然后上了锁。
谢泉被扔进了路边的积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才挣扎着爬起来。天色越来越暗,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谢泉一边敲门一边大喊着求救,可是这样的大暴雨里,根本就没有人路过。
水,到处都是水,他被四面八方的冷水彻底包围,只能坐在门口,竭力蜷缩起四肢。
那一晚,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劈下,有的距离近到都有震感。谢泉不知道哭了多久,又害怕了多久,有时害怕到极点,又希望闪电能劈到自己身上,最好劈中他家的房子,把谢远强一并劈死。
他是在后半夜被一位环卫工人发现后送去医院的。后来谢远强赶去,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夸他把儿子养得坚强懂事,真是一位好父亲。
从那之后谢泉开始害怕打雷。每当雷声轰炸在耳旁,都会把他带回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浸透在冷水里,发着高烧、呼吸困难,然而始终没有人开门,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
这个吻有些过于绵密了。
谢泉好像一个缺氧的人拼命汲取着氧气,又像一个溺水者死死抓住唯一的稻草,陆南扬想把头抬起来一点都被一把扣住后颈往下压。
像是要确认他口腔的轮廓一般,谢泉的唇舌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处领域,让陆南扬想起菜市场上宰杀鸡鸭的屠户,要先拎着它们的脖子,一寸寸地确认羽毛下的肥瘦。
而他不喜欢这样被赤裸裸当成猎物的感觉。
谢泉进攻的节奏忽然被打乱了,一直被他抵着的那条舌头翻身压住他,撬开他的唇齿。还没等他有机会重整旗鼓,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陆南扬已经反过来压在了他的上方。
蟒蛇缠住了猎豹的脖颈,而猎豹的利齿也同时瞄准了蟒蛇的七寸。
汗水黏腻地沾在皮肤上,耳畔只剩下滚烫的呼吸和错乱的亲昵。谢泉力道发狠地咬了陆南扬的唇角一下,舌尖上立刻尝到了铁锈味。陆南扬吃痛地向后一退,膝盖却正好撞上某个硬物。
谢泉拉着他的手腕向下拽,同时俯身贴上他的腰,随后动作一顿。
除了牛仔裤的皱褶外,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陆南扬仰起头,在谢泉的唇角啃了一口,手掌顺着他的力道往下摸,声音低哑,“要帮忙吗?”
谢泉皱起眉,忽然觉得很没意思,钳着他的手往外一甩,松开陆南扬,翻身坐在床边。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单调的雨声给尚未平复的喘息做背景。
陆南扬没硬。
那上次呢?上上次呢?
第一次他们在酒吧见面那回呢?
他总不会一直都没硬过吧?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谢泉烦躁地掐断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过床伴的反应了?
大约过了两分钟,陆南扬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后背靠在床板上,肩膀挨着谢泉。沉默成了今晚的良药,苦涩而漫长,却缓缓地起效。
“好像不打雷了。”最后还是陆南扬先打破了沉默。
谢泉看向窗外,雨下得还是很密,但确实听不到雷声了。乌云还是黑压压地盖着,玻璃被洗刷得很干净。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显得很多余。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要好到足够去要个解释或讨个说法。
说到底这样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开始的?陆南扬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他的发病和胡作非为?莫名其妙地付出,却不讨要任何回报。
这让他不安,让他无法理解,让他想逃离的同时又难以克制地上瘾。
“你感觉好点了吗?”陆南扬伸手贴上谢泉的额头,温度还是烫手,但似乎不出冷汗了,呼吸也已经平复。
“有退烧药吗?”陆南扬问。
“你租的房子你问我?”谢泉连眼皮都懒得抬。
“那我不是还得出去么?”陆南扬说,“万一我走的时候又打雷了怎么办?”
“……”
从小到大这里下过这么多次暴雨,也没见哪次打雷把他吓死。
“书桌右边抽屉里,有个医药箱。”谢泉烦躁地伸手一指。
陆南扬翻身找了一阵,拿出退烧药,又找到保温壶。谢泉眼帘微垂看着他忙活,昏暗的顶灯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陆南扬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又把药片塞到他手里,看着他吞下去。
“今天的雷打得是挺吓人的。”陆南扬在他身边坐下,“陈子歌本来想带我们玩一通宵,因为这破天气也取消了。有个妹子是学气象的,她说今天的乌云压得特别低,明天早上说不定都能看到被劈坏的树。”
谢泉皱起眉,他就不喜欢陆南扬这副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礼貌得让人莫名不爽。
“下次别管我了。”谢泉把水杯粗鲁地塞回陆南扬怀里。
陆南扬赶紧拿稳杯子放回原位,“说什么呢?你这样子要不是我正好回来了——”
“云城年年都下雨,年年都打雷,我也活得好好的!”谢泉提高声音。
“那不一样。”陆南扬抓住谢泉的手腕,表情严肃起来,“泥巴里的蚯蚓也是活着,你乐意活得跟它们一样吗?”
谢泉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半晌才甩开陆南扬的手,“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南扬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在床上,肩膀跟谢泉的肩膀贴在一起,热度悄悄地传递过去。
“我小的时候其实也特别怕打雷。”陆南扬望着窗外说,“我以前生活的那座城市,不像这里这么经常下雨,所以偶尔打一次雷,还是挺吓人的。有一天我在公园玩到很晚,忽然就下起了暴雨。没多久,那个雷打的,跟有人在我耳边炸二踢脚一样,吓得我躲在亭子里瑟瑟发抖。”
陆南扬摸摸鼻子,“因为雨下的太大了,我到现在都分不清当时有没有尿裤子。”
“……”谢泉忍不住投去了嫌弃的目光。
“我当时才五岁,胆子都吓破了好吧。”陆南扬埋怨道,“我就哭啊,叫啊,也没人理我,但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不猜。”谢泉兴致缺缺。
陆南扬无视了谢泉的回答,继续往下讲,“我在那个破亭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小奶猫,也就一个月大。猫妈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丢下它一只,躲在草丛里害怕地直叫唤。我就把衣服脱下来,把小猫裹进去。我当时就想,因为没人陪着我,我已经很害怕了,但至少我可以陪着小猫,让它不那么害怕。”
“……”谢泉侧头看他,“这只能说明你从小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超级烂好人。”
“可惜我就是这么一个烂好人。”陆南扬笑了,“你只要在这住,就得忍受这样的我。要不然,你找间别的房子搬出去?”
“……”
谢泉对此的反应是背对着陆南扬躺下,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长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泉听到背后传来窸窣声,陆南扬伸手关上了灯,然后在谢泉的身边躺下。
身上的被子传来拉扯感,谢泉松了松手,还是让了半边被子过去。
朦胧中他听见窗外又响起雷声,但困意神奇的更胜一筹,让他睁不开眼睛。意识迷蒙之际,他听到陆南扬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睡吧,别怕,我一直在。”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更啦
第38章 犯个贱
第二天早上谢泉是在一片令人惬意的温暖包裹下转醒的,以至于瞌睡虫还缠着他,让他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想赖床的感觉了,干脆放任意识继续下沉,直到他的手无意识搭在某个温热的物体上,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发现那个物体是陆南扬的胳膊,后者正从身后环抱着他,胳膊搭在他的腰间,呼呼大睡。
谢泉拿开他的胳膊,翻了个身,饶是这样陆南扬都没有醒。
谢泉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他脸上。陆南扬的睡相有点蠢,张着嘴巴,头发被枕头压得乱七八糟,四肢没有一条在它该在的地方。但就算这么丑的睡相,还是盖不住他五官的挺拔。
鼻梁高挺,唇形饱满,显得他的眼窝比普通人更深邃,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就导致谢泉每次和他对视,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心虚。
但现在陆南扬睡着了,谢泉可以肆无忌惮地随意打量他。
他伸出手,食指的指腹在陆南扬的嘴唇上轻轻压过,描绘着下唇的形状。在唇线的下半段有一道裂口,是昨天晚上被他咬出来的,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抚过那里时陆南扬还是微微蹙了一下眉。
和陆南扬接吻的感觉很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的唇形很饱满,也许是因为只有他会在接吻的时候积极地回馈、甚至反守为攻。光是抚摸他的嘴唇,就让谢泉想起昨晚的那个亲吻:潮湿、滚烫、触感浓稠,不像接吻,倒像是在用唇舌作爱。
谢泉用指甲轻掐了一下那处伤口,血珠从裂缝里渗出。陆南扬不耐烦地拍掉谢泉的手,脑袋一歪,居然又睡过去了。
……他是猪吗?
谢泉撑起身体,拉开距离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陆南扬,目光停在了他腰部以下的部位,然后一脚踹了过去。
随后整个公寓里都回荡着足以扰民的陆南扬的惨叫。
雨已经停了,清晨的天空像玻璃一样晴朗,几滴雨水挂在窗沿上,打湿了一只麻雀的羽毛。
陆南扬用毛巾擦掉脸上沾着的水珠,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麻雀立刻被惊飞了,扑打着翅膀消失在墙壁边缘。
“三角梅死得好惨烈啊。”陆南扬说,“满地都是。”
谢泉朝窗外瞥了一眼,绿化带旁的地面上铺满了三角梅的花瓣,像一张粉白色的地毯,风一吹就跟着摇曳。一部分花瓣已经成了花泥,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彻底沉进土里。
“本来就到季节了。”谢泉说,“就算没这场雨也很快会凋谢的。”
“慢慢凋谢和一夜之间全被雨打落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陆南扬说。
“你是林黛玉吗?这么伤春悲秋的。”谢泉无语。
“小瞧我啊?我高中写的散文也是拿过全校一等奖的。”陆南扬把窗户关上,“今天降温降得厉害,你多穿点衣服。”
“我没那么脆弱。”谢泉皱了皱眉。
“医生说,减药的时候身体会比以前更差,躯体反应也会增多,你最好还是多注意。可以多吃点维B维C之类的补充一下体力。”
说着,陆南扬走到谢泉跟前,伸手试他的额头。
谢泉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一下,但陆南扬坚持把手探了过去,掌心贴在他的前额上,一会才松开,“嗯,好在已经不烧了。”
“有病。”谢泉低声抱怨,“我自己就是医生。”
今天的早餐是陆南扬亲自下的厨,说什么不能让病号累着,最后端出两盘不成型的面疙瘩。
“……这是什么?”谢泉问。
“它曾经,本来,应该是个面饼。”陆南扬坚持道,“只是发生了一点小事故,但你还是可以把它想象成面饼。”
谢泉叹了口气,用筷子扒拉两下,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算了,无所谓,对他来讲食物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陆南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谢泉的动作,一直盯着他咽下去,“味道怎么样?”
对上那双小狗一样的眼睛,谢泉实在说不出什么恶评,“还行。”
“真的?”陆南扬追问,“我可能放多了点盐,你吃着咸不咸?”
“是有一点,在接受范围内。”谢泉只好说。
陆南扬这才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
陆南扬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面疙瘩放进嘴里,酸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他面不改色地把泡过白醋的面团咽下去,看着谢泉垂着眼帘若无其事地又吃了一块。
有些事,如果发生一次还能说是偶然,第二次就只能是必然了。
谢泉吃不出甜咸和酸的区别。
他很可能……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这一瞬间陆南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各种各样的情绪五味杂陈,许多以前被他忽视了的细节重新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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