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孩儿(柳九)

第8章 哥
郁柏一进门就闻到了刺鼻的酒味，客厅里东倒西歪地放着空酒瓶，郁杰给他开完门就又躺回了沙发上，电视里在播放着已经看过不下千遍的电影。
郁柏看着家里邋遢的样子，沉默片刻他放下书包，开始收拾着客厅。
“美安，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回不去了。”
“枫树林被烧毁后，郡守就已经走了。”
电影的声音萦绕在郁柏耳边，电影里女主角的声音让他忍了又忍，实在是不想再听见，他直接拔了电视的插头。
声音戛然而止。
“咚！”一个空酒瓶砸到郁柏的后背，又弹到地板上，碎了。
“给我打开！”郁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还不忘穿上拖鞋对着郁柏的屁股踹了一脚。
郁柏往前栽在电视柜上，郁杰抢夺他手里电视的插线，郁柏没松手。
“兔崽子！”郁杰在他后背上捶打着，“没完没了是吧，你是老子我是老子，看个电视你也管，老子打死你！”
郁柏没躲，手里死死攥着插线头，郁杰喝了酒下手要比平时重很多，但是他就是不躲。
“看别的我不管，”郁柏咬着牙，“看她不行！”
郁杰一脚踹到他小腿上，郁柏跪到了地上，地上是碎掉的玻璃碎片，他感觉到有碎片扎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很疼。
“郁杰，”郁柏说，“除非你打死我，否则我看见一次就要管一次。”
“那我就打死你！”郁杰随手抄过桌几上的遥控器，砸在郁柏脑袋上，又蹦着掉到地上裂开了。
郁杰不过瘾，捞起地上的酒瓶子对着他脑袋又要砸过去。
郁柏举着手接住了他挥下来的酒瓶，狠狠抽过来砸在了地上，啪，很响的声音，让郁杰跟着愣了愣。
郁柏捡起地上的碎片，递给他，“来，杀了我。”
“杀了我，我就再也不会管你，”郁柏说，“反正这里是凶宅，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杀啊！”
郁杰满脸通红喘着气，看着他手里的碎片，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桌几上。
“要么杀了我，”郁柏看着他，“要么别再看她，你自己选。”
郁杰低下了头，肩膀在轻轻抖动，接着传来啜泣声，“我爱她。”
郁柏抿着唇，放下手里的碎片，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郁杰。
“我爱她，”郁杰抬起头，脸上挂着眼泪，“我只爱她。”
郁杰伸手抓过郁柏的衣领，将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他看着郁柏的脸，“你的眼睛鼻子真像她，嘴巴像我，你要是都像她多好，不是说儿子像妈，你为什么还有一半像我。”
“因为我也是你儿子。”郁柏说。
“是啊，你是我们的儿子，”郁杰抖着手，“小柏，我是真的爱她，我想她，不看她我会死的，你懂吗？”
郁柏不懂，他说，“她已经嫁人了。”
轻轻的几个字让郁杰怔了很久，方才的温柔像是泡沫幻影，郁杰又一脚揣在郁柏肚子上，“滚！滚！”
郁柏捂着肚子，知道郁杰又开始不清醒了。
但有些话，他还是得说，“她不爱你，她有爱的人，郁杰，你醒醒吧。”
“闭嘴！”郁杰站起身，颤巍巍地指着他，“你给我闭嘴！”
他进了卧室，用力甩上了门。
郁柏站了起来，浑身被打的挺疼的，最疼的还当属膝盖，他感受到流血了，不过黑色的校服裤也看不出什么。
郁柏忍着疼将客厅的碎片收拾了干净，拿上门口柜子上的钥匙，打开家门。
对面的门也适时被打开，叶明霁站在门边，在他身上扫了扫。
“受伤了？”叶明霁说。
“没。”郁柏下意识否定，他不知道叶明霁是怎么知道他受伤的。
“我闻到血味儿了，”叶明霁说，“哪里？”
“膝盖。”郁柏说。
“那你现在要去哪，处理伤口？”
“扔垃圾。”郁柏抬了抬手里的垃圾袋。
“伤口不管了？”叶明霁看着他。
“没什么事。”
叶明霁叹气，走过来将他手里的垃圾放在门边，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家走，“猜到你不会管，过来，我给你处理。”
郁柏坐在叶明霁家的客厅沙发上，叶明霁在桌几下拿过一个白色塑料储物盒，打开，里面有挺多小工具还有药，东西还挺齐全的。
“裤腿卷起来，”叶明霁蹲在他面前，说，“慢点。”
郁柏卷起裤腿，伤口不算大，不过血流了不少，连带着袜子也沾红了。
叶明霁拿着小镊子检查伤口有没有残渣，还好没有，他抬眼，“你爸又打你了？”
“你怎么知道。”郁柏说。
“家里噼里啪啦的，”叶明霁用碘伏给他消毒，“你要再不出来，我都怕你被打死准备报警了都。”
“别报警，他…只是偶尔不太清醒。”
叶明霁看着他，真是稀奇，郁柏向来对自己家情况闭口不谈，今天能这么说已经实属不易。
“不报警，”叶明霁说，“省的又被你爸说我多管闲事。”
郁柏不知道说什么，看着他给自己处理伤口，叶明霁动作很熟练，也很轻，郁柏没感觉到疼，就已经处理好了。
“这两天别碰水，”叶明霁说，“过两天就好了。”
“谢谢。”郁柏放下裤腿。
“你不知道躲吗？”叶明霁将储物盒放在桌几下，“上回我就看你跟个桩子似的不动让你爸打，傻不傻。”
“只是偶尔。”郁柏说。
叶明霁都不想说光是他知道的就好几回了，这个概率还能用偶尔来说吗，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来郁柏很维护郁杰。
“哥。”郁柏突然开口。
“嗯？”叶明霁嗓子一紧，“你同学喊我叔，你喊我哥？”
“你，长的这么年轻。”
“再年轻，也比你大十五岁。”叶明霁站起身走到冰箱边，“行了，不打趣你，什么事？”
郁柏手指摸在自己膝盖伤口周围，问道，“爱情…是什么样的。”
叶明霁拿了瓶果汁给他，坐在郁柏身边，说，“怎么问这个了，你喜欢哪个女同学了？”
“不是，”郁柏拧开瓶盖，“我就是好奇，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有人变得…很痛苦很奇怪。”
叶明霁靠在沙发上，左手枕在脑后，“爱情…是个很多元的样子，有人会因为它变得幸福开心，也有人会变得就像你说的，痛苦又奇怪。”
“为什么呢。”郁柏问。
“两情相悦自然是幸福，痛苦就有千滋百味，”叶明霁顿了顿，“爱而不得、被欺骗、被抛弃，一个还在爱另一个已经起身走了…太多，你以后会知道的。”
郁柏嚼着果肉，说，“如果一个已经起身走了，另一个何必还要爱着，潇洒一些不好吗。”
“呵呵，”叶明霁笑，“爱情，身不由己。”
“那由什么，自己还做不了主吗。”
“由心。”叶明霁说。
郁柏哦了一声，“不懂。”
他的眼神充满着不解，叶明霁伸手揉揉郁柏的头发，郁柏下意识偏开脑袋，叶明霁伸长胳膊硬是摸到了他的头发，“以后会懂的，小孩儿。”
郁柏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喃喃道，“别弄我头发...”
叶明霁笑，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是焦德华。
“明哥！”焦德华的声音咋咋呼呼的，“快来糖鑫！”
他的声音叶明霁听的多了，不管发生什么大小事他都这幅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叶明霁摸摸耳垂，淡然多了，“怎么了，慢慢说。”
“警察查封了糖鑫，说是…”焦德华压低了声音，“有人聚众吸.毒！”
叶明霁赶到糖鑫的时候KTV外面已经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聚集在了大厅里。
“什么情况。”叶明霁走上前。
警察看了过来，说，“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老板，但我负责这里。”叶明霁说。
“把你们老板喊过来吧，”警察说，“我们接到举报，你们这里长期有人吸.毒。”
叶明霁心口一跳，瞥到了一旁急的像是蚂蚁跳舞一样的焦德华。
“我们老板人在国外，赶不回来，警察同志，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
警察看着他，“你们店我们暂时要管控一段时间，等案子查明之后再给予你们答复，这些人我们也要带回去问话。”
“好，”叶明霁点头，“我们都配合，糖鑫对于这种事情不会知情不报。”
“你也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警察用笔尖指了指他。
叶明霁说，“做，什么都配合。”
去警察局的路上，高经理把事情跟他说了，今天警察突然袭击糖鑫，抓走了一个包厢的客人，说是他们吸.毒，人赃俱获。
“他们是熟客吗？”叶明霁问。
“不是，”高经理说，“都是生面孔。”
叶明霁沉思，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生面孔，第一次来就被人举报。
“幕后指示是谁？”叶明霁低声问道。
“什么幕后指使？”焦德华猛地说道。
“安静点！”前排的警察回过头，“别交头接耳。”
叶明霁白了一眼焦德华，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焦德华嗷呜着闭上嘴巴。
高经理拿出手机点了点，下一秒，叶明霁手机响了，他感觉低头看了眼。
-我猜就那两家。
叶明霁明白他的意思，糖鑫在丹坨县算是大型KTV，丹坨县不大，一共也没几个大的KTV，只有另外两家是和糖鑫有着很强的竞争力。
大概就是这两家中的谁，也有可能两家都沾了点。
叶明霁给国坤发了消息，让他赶紧回来。
做笔录倒是不难，叶明霁很少去糖鑫，除非有事，警察问清楚也调查清楚他的生活范围就没什么事了，但糖鑫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带了过来，警察人力有限，挨个弄清楚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糖鑫被查封，在这座不大的县城里很快就传开了。

第9章 “别直接喊哥”
叶明霁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时不时叹了口气，就算糖鑫查干净了以后正常营业，这些事儿也会影响到糖鑫的生意。
不知道国坤会怎么处理，以他对国坤的了解，这事儿没完。
一根烟抽完，听见了对面的敲门声，咚咚咚咚的，叶明霁已经听习惯了，郁柏放学回来总是会敲门。
郁杰时而在家，时而不在家，在家的时候开门时也是醉醺醺地模样。
敲门声响了十多下，没听见对门的开门，估计郁杰今天又不在家，叶明霁打开自己家门，“过来吧。”
“谢谢。”郁柏没有推辞，转身就过来了。
自己打开鞋柜拿出拖鞋换上了，乖乖地坐在了餐桌上写作业。
“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叶明霁说，“晚饭吃了吗。”
“吃了。”郁柏说。
“还想让你陪我一起吃饭，”叶明霁坐到沙发上，“你吃什么了。”
郁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杯，喝了口水，说，“炒饭。”
“还是门口那家？”
“嗯。”
“老板他媳妇腿摔断了，回去照顾他媳妇有几天了，”叶明霁看着他，“回来了？回来了我也去吃个炒粉去。”
郁柏一愣，转过头，“我不知道。”
叶明霁也一愣，随后笑了，在沙发上笑的很是开心，“郁柏，你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儿。”
他站起身走到冰箱边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鸡蛋、酒、饮料外没什么吃的，叶明霁又关起了冰箱，说，“我去买点菜，晚上陪我一起吃饭。”
“不用麻烦，”郁柏小声说，“面条就行。”
“天天吃面条你不腻我腻，”叶明霁走过他身边揉了揉他脑袋，“让你尝尝我做菜的手艺，有没有忌口的。”
郁柏扒拉着自己头发，撇撇嘴，“没有。”
“真是好养活，”叶明霁换了鞋，说，“我很快回来。”
他打开门，笑容僵在脸上，门外站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男人对着他张开胳膊，“明霁，我回来了。”
叶明霁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国坤抱住了，“三个月没见了，真久。”
看见家里有人，国坤摘了墨镜，有点好奇，“这谁？”
叶明霁推开他，回过头看见郁柏正看着他们，“这…邻居家孩子。”
“邻居，”国坤看了眼对门，“你邻居不是…新搬来的？”
“嗯，”叶明霁说，“这是我老板，没事儿，你写你的作业。”
郁柏盯着他，这人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样，但是对着叶明霁反倒是一脸笑意。
“给你带的礼物。”国坤弯腰将门边的东西拎起来径直走进了屋，将东西放在沙发上，大包小包的挺多东西。
“说了不用，我不缺东西，”叶明霁靠在门边没进来，说，“你拿回去吧。”
“就是给你买的，”国坤说，“不喜欢你就送人，随便你处理。”
叶明霁没说什么，国坤坐在沙发上，说，“想吃你做的东西，给面子吗？”
“不想做，”叶明霁说，“别打扰他学习，我们出去聊。”
“唉，我这刚下飞机，”国坤捏了捏眉心，“太累了，不想动。”
“要是不想聊就先回去，”叶明霁不动，“明天再聊。”
“你啊，”国坤无奈，站起了身，“走走走，出去聊。”
国坤走出屋外，叶明霁看了眼郁柏，说，“晚上你自己吃了。”
“哦。”郁柏点头，他感觉到叶明霁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有劲儿了。
坐上国坤的车，叶明霁说，“去福记？喊上高经理他们。”
“公事明天再聊，”国坤点上烟，说，“今晚我想和你单独吃饭，老黄，去新海。”
司机老黄发动了车，叶明霁掏出手机，说，“糖鑫已经封了好几天了，事儿还是尽快要办，那么多员工还等着糖鑫开业。”
国坤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高经理的声音已经从叶明霁的话筒里穿了出来，“明哥。”
“不哥回来了，来新海吃饭，”叶明霁说，“喊上郑经理。”
“哎哎哎，好！”
国坤看着他，等电话挂断了之后说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单独吃饭。”
“事有轻重缓急。”叶明霁说，“先把这事儿解决了重要。”
国坤降下窗户，对着外面弹了弹烟灰，语气变得狠厉，“在丹坨，没人能整得了我。”
他说这话时，周身的气场都变了，让人对他心生敬畏，叶明霁想起焦德华每次见到国坤都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话都说不利索。
今晚叶明霁没喊焦德华，焦德华怕国坤，他担心焦德华饭吃了不消化。
不过，这顿饭叶明霁觉得，可能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吃好。
高经理和郑经理两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国坤。
“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大航还是达州，”郑经理说，“这几天我派人一直调查他们，没找到证据。”
国坤放下酒杯，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谁不重要，全都给我敲了。”
高经理和郑经理互相看了眼，高经理说，“不哥，这…”
“没让你们来，”国坤看着他，“你们给我好好经营糖鑫，每个包厢装上监控，再有这种事，你们统统给我滚蛋。”
“是，是。”高经理和郑经理点头应道。
国坤打电话喊来了两个他的手下，手下站在桌子边跟保安似的。
“找几个面孔生的，”国坤说，“去大航和达州，给我如法炮制。”
“大概行不通，”郑经理说，“他们应该猜到我们会这么做，这几天进出KTV的顾客他们搜查的很严。”
国坤眼皮轻抬，“找几个地痞流氓，先给我去大航达州闹个事，又他妈不是机关单位，凭什么搜查，有什么资格，耍无赖，谁怕了？”
两个手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是，不哥！”
“先他妈闹的让他们不能正常营业，”国坤声音严肃，“记得多给他们钱，多找些人，闹出人命了我国坤赔钱！”
叶明霁拇指食指轻轻揉搓，听着这些让他胃里有些不舒服。
“明霁，”国坤的胳膊搭在叶明霁肩膀上，“你那个小跟班，焦德华…”
“不哥，”叶明霁打断他，“这事儿我不掺和。”
国坤看着他，“你对你的小跟班这么在乎？”
“他还小，才二十出头，”叶明霁说，“平时做些体力活就行了，这些事儿，就别让他参与。”
国坤手指在他肩侧点了点，“我是看他的长相气质就是浑然天成的小流氓，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让他掺和。”
“谢谢不哥。”叶明霁说。
吃完饭，国坤的车送叶明霁回去，到小区门口，司机老黄下了车，车里只剩下他们两。